第137節
朱砂回過神的瞬間是下意識地轉身要到床榻邊的架子上取來外裳披上,然她堪堪要轉身,她才想起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他根本就看不見,她根本沒有必要介意自己身上穿的是里衣里褲。 朱砂將手扶上門閂,輕輕拉開,打開了屋門。 君傾身上還是他之前送小阿離到這清心苑后離開時所穿的衣裳,他肩上的衣裳已被雨水打濕,垂在胸前的發梢上有些濕潤且掛著水珠,正有雨水從他手上油紙傘的邊沿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掉,顯然他在雨里走了挺久。 朱砂本就有些詫異君傾今夜在這清心苑里的第二次出現,現下見著他,她更詫異的是他手上的那只檀木雕花盒子。 這盒子她很熟悉,是縷齋盛香粉所用的盒子,她每一次到縷齋去取安神香粉,都是以這樣的盒子裝著。 君傾正將手中這雕花盒子遞給朱砂,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語氣淡淡道:“這件物事,朱砂姑娘當很是需要,拖了些時日才幫姑娘取來,近些日子委屈姑娘了?!?/br> 朱砂震驚不已,只看了那雕花盒子一眼后便抬起頭定定看著君傾的眼睛。 君傾的口吻輕描淡寫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但朱砂卻震驚得根本就忘了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雕花盒子。 君傾不再說話,只是躬下了腰,將那雕花盒子放在了門檻外,站直身后轉身就要離去。 “丞相大人!”朱砂在君傾將要走出廊檐下時忽然喚了他一聲,語氣有些急切。 君傾停下腳步,卻未轉身。 “民女……”朱砂欲言又止,只因她急切地喚住君傾后她才發覺自己失禮了,而此時君傾已停下腳步,她才發現此時根本就不是說話的好時辰,是以便急忙改口道,“多謝丞相大人!” 君傾沒有隨即離開,而是沉默地站在廊下,少頃才淡然道:“朱砂姑娘總說謝我,不知姑娘想要如何來答謝我?” 朱砂何曾想過君傾會這般來反問她,一時間根本忘了答話。 “夜已深,我有些餓了,姑娘若真是要謝我,便給我煮一碗夜宵吧?!敝焐巴舜鹪?,君傾便接著道。 朱砂怔愕更甚。 “怎么,朱砂姑娘不愿意?” “不,不是?!敝焐斑@才連忙答道,“民女并非不愿意,只是一來民女廚藝拿不出手,二來這清心苑里并無廚房,三來小公子……” 朱砂輕聲說著,看向了床榻上仍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無需擔心阿離,他縱是醒了,也無妨?!本齼A這話說得好像小家伙不是他的兒子似的,說完便對著暗夜喚了一聲,“小黑?!?/br> 那只總是跟在他身邊的小黑貓即刻從頂頭梁上跳下來,輕輕叫了一聲。 “你留在這兒,陪著阿離?!?/br> “喵——” “至于廚房,到府上廚房便可?!本齼A并不介意朱砂的廚藝是否好壞,“若是姑娘不愿意,便回屋歇下吧?!?/br> “民女不敢?!敝焐坝行┪⑽⒌土说皖^,道,“若是丞相大人不嫌棄民女的廚藝,民女自當愿意為丞相大人效勞?!?/br> 朱砂看著門檻前放著的雕花盒子,心道是也好,她也正好有話要與丞相大人說。 朱砂將門檻前放著的雕花盒子拿起,放到了床頭枕邊,而后穿好衣裳,為小阿離掖了掖被子,而后拿了油紙傘與風燈,帶上門,走在了君傾身后,隨著他走。 這走往廚房的一路,朱砂想著的全是與君傾相關的事情,想著他給她帶來的那只檀木雕花盒子,想著他發梢上的雨珠,想著他眉眼間的淡漠。 可她根本就想不出他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丞相大人,民女……”朱砂頓了頓,有遲疑,終還是恭敬道,“民女心中有話想說,丞相大人可愿意一聽?” “說吧?!本齼A走在前邊,聲音不大,沙沙的雨聲近乎能將他的聲音湮沒。 “謝丞相大人?!敝焐坝质穷D了頓,只因她覺得自己要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是以有些謙卑道,“民女已欠了丞相大人數個恩德,已無以為報,民女一無所有,有的便只有一身尚算可以的武功,丞相大人若是不嫌棄,民女日后愿意為丞相大人效犬馬之勞,若丞相大人身旁已不需人鞍前馬后,民女愿在府中為婢,伴小公子左右?!?/br> 起先她不愿留于這相府,如今卻想要留下,不知他心中可會恥笑她? “朱砂姑娘無需如此謙卑,我說過我無需你還與我什么,也無需謝我什么?!本齼A的語氣平靜淡然得根本聽不出他的心緒有變化,“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我自己而已?!?/br> “民女知曉?!敝焐把鄄€微垂,“民女雖是一介平女,但有恩必報的道理還是知曉,丞相大人雖說不必,但此恩民女還是要還?!?/br> 說到此,朱砂的語氣有些慚愧道:“丞相大人已替民女為素心報了仇,替民女了了心頭一樁大事,民女本當是時候離開相府了,只是民女而今無處可去,也暫不知自己當去往何處,是以想在相府多留些時日,待民女想好了去處再離開?!?/br> “當然,民女不當再居于清心苑,民女亦愿伺候小公子,只望丞相大人讓民女有餐飽,有一席休歇之地便好?!?/br> 朱砂從未想到自己會把自己弄到如此尷尬的境地,她此時當是離開相府才對,可偏偏,她卻心生了不想離開的想法。 她想留在這里,不僅是要償還恩德,還是因為…… 他。 以及阿離小子。 她覺得他像是一個謎,他的眼眸則是吸引著她想要了解他這個謎。 她甚至生了同情悲憫之心,有些舍不得那個乖巧的小家伙了。 還有,為了她缺失的記憶,小白說過要幫她。 “朱砂姑娘不找那名為阿兔的人了?”只聽君傾沉聲問道。 ------題外話------ 本來這一章想多寫點,寫一寫小朱砂和小傾傾友愛相處的內容的,但是本人實在困得不行,頭昏腦漲,這才3000多字的內容居然寫了快4個小時,簡直不是人,腦子里全是屎,再往下寫也是亂套了,不如就此稍微打住,下章再寫。 今晚8點,群內有競答活動,還有狀元姑娘們的驚喜,記得約約約! ☆、024、丞相大人居然在笑 朱砂姑娘不找那名為阿兔的人了? 她自是要找。 不過她沒有關于阿兔的任何線索,唯有的僅是這個名字出現在了她的夢中而已,與其茫茫人海去找,不如稍微等一等,等等看小白如何幫她。 她不在乎這一時半會,更不在乎這一年半載,她,經得住等待。 也誠如她所言,她無處可去,且在這帝都,她誰人都不識,若真要說,她唯一識得的便是阿離小子而已,除了能暫時留在這相府,她不知自己可以去往何處。 朱砂揉著盆里的面粉,不由微微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君傾。 因為君傾放著這滿廚房可以直接清洗切砍下鍋的食材不吃,偏偏要吃面疙瘩糖水,是以朱砂此時在揉面。 也因為君傾答應了讓她留下,且無需為奴為婢更無需對他鞍前馬后,更是還能繼續住在清心苑里,這讓她很是受寵若驚,總是不由想看看他,看看他心里想著的究竟是什么。 以及他身為堂堂丞相,竟然喜歡吃尋常人家才會吃的面疙瘩糖水,讓她不由猜想他的口味究竟是怎樣的。 不過雖說這面疙瘩做起來簡單,但是對朱砂這對和面沒有什么印象的人來說,仍是有些難度。 起初水摻得多了,面全黏手上,她便往盆里添面粉,誰知面粉卻加得多了,面粉全結成了一個一個疙瘩,她又只能再往里稍加些水,奈何她一個掐不準,水加多了,又只好添面粉,如此反復幾次,這會兒她這盆里便是滿滿的面,揉起的面團幾乎要滿了這只銅盆。 朱砂看著盆里自己揉的這大得可以的面團,再抬頭看一眼面無表情坐在一旁的君傾,看看他那薄薄的唇偏小的嘴,不由有些尷尬,尷尬得令她自己想笑。 丞相大人清清瘦瘦的,食量當不會有多大,而她揉的這一盆面……多得怕是喂豬都能喂飽了。 且她好似揉了許久,丞相大人心里等得怕是不耐煩了吧。 “丞相大人?!迸戮齼A等得不耐煩,幾乎總是在沉默的朱砂終是喚了他一聲,頗為慚愧道,“這庖廚不適宜大人前來,大人不若回棠園去歇著,待民女煮好了這面疙瘩糖水再端去給大人,大人覺得這樣可行?” 朱砂以為君傾會冷淡地嗯一聲,而后離去,再或者他會像上次那般說不必,誰知君傾非但沒有回答她,反是反問她道:“那朱砂姑娘可知從這兒如何去到棠園?” “……”朱砂愣住,然后尷尬道,“那……丞相大人可否讓大人身邊的小黑貓留下,稍后為民女帶一帶路?” “這自是可以?!?/br> “民女先行謝——”朱砂正要道謝,誰知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君傾繼續道,“但是小黑已經留在清心苑守著阿離了,朱砂姑娘忘了?” “……” “怎么?朱砂姑娘是覺得我坐在這兒礙了姑娘的眼,是以才著急著想要攆我走?”君傾神色淡淡地問。 “民女不敢!”朱砂連忙道,“民女怎敢攆丞相大人,只是民女未和過面,用時怕是會很長,怕丞相大人在這兒坐得久了心生不耐煩?!?/br> 借她十個膽她都不敢攆他走,他是主子,她如今就是個欠了債的借宿人,她豈敢這般無禮? “你這面確實是和得很久?!本齼A毫不給面子地說出了事實,“姑娘這面已經和了快三刻鐘了吧?!?/br> “……慚愧?!敝焐坝值皖^看一眼自己手里揉著的面團,怕是不止三刻鐘吧,這面團此刻還未和好呢。 “姑娘若是怕我心生不耐煩,那姑娘便想個法子給我解解悶吧?!本齼A說著,轉頭“看”向了朱砂,“不如唱支歌給我聽如何?” “……”朱砂顳颥跳了跳,“大人,民女……不會唱歌?!?/br> “那跳支舞吧?!本齼A這會兒好似有意要為難朱砂似的。 朱砂順口反問道:“大人看得見么?” 說完她被自己驚住了,正要賠罪,卻聽君傾面無所謂,反是贊同地微點頭,“也是,那姑娘說當如何給我解解悶才是好?” 朱砂心里有些納悶,心道是這平日里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且還覺得她多話啰嗦的丞相大人,今夜卻是想要她給他解悶? 她能怎么給他解悶? 他看不見,那就只能聽,那她能說什么好? 瞎編些故事?他又不是阿離小子那般的小娃娃了,那—— 朱砂又是看向君傾那雙很是吸引她的眼睛,有些遲疑地問道:“若是丞相大人不嫌棄,民女……與丞相大人尋些話兒聊聊,大人覺著如何?” “朱砂姑娘想尋些怎樣的話題?”君傾反問。 君傾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吸引得朱砂一時失神得忘了繼續和面,亦忘了回答他的問題。 君傾似乎并不在意朱砂有否回答他,只聽他自問自答道:“姑娘這主意甚是不錯,至于尋些怎樣的話題,不如姑娘說一說關于姑娘自己的事情與我聽上一聽,如何?” “民女?”君傾的話讓朱砂回過神,她有些怔愕,而后有些自嘲道,“民女怕是要讓大人怪罪了,民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將自己的事情告訴大人,若是民女記得,民女倒是愿意說與大人一聽?!?/br> “民女所記得的,就是這四年來的事情而已,能說的,民女都已告訴過大人了,其余的,不過是些平日里與素心過日子的瑣屑小事而已,說出來怕也只是污了丞相大人的耳而已?!?/br> 關于自己,朱砂對君傾沒有任何隱瞞。 因為她覺得他并不像傳言里那般殘暴得令人發指,。 更是因為,她相信他。 “那姑娘便繼續和面吧?!睂τ谥焐罢f的話,君傾沒有質疑,更沒有強迫她非說不可,他只是轉回了頭而已。 朱砂看著他慢慢轉為側面的眉眼,一時間不知是哪兒來的沖動,竟是張嘴就問,“那換成丞相大人說說大人自己的事如何?” 話一說完,根本就不等君傾說上什么,朱砂便連忙道:“大人恕罪!民女一時嘴快,并非有意想要得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