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君傾沒有如往日里一般斥小家伙,亦沒有即刻將小家伙從自己身上推開,只是淡然地沉聲道:“你娘親不稀罕爹爹,不去為好,你若想去,我讓君華陪你過去?!?/br> 君傾不介意在小家伙面前道出實話。 他去了,只會讓她尷尬得一整夜都無所適從而已。 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去。 “娘親不稀罕爹爹?”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然后用力搖了搖頭,“阿離不信阿離不信,爹爹很好很好的,娘親為什么不稀罕爹爹呀?娘親……娘親一定是稀罕爹爹的!不然,不然娘親就不會親親爹爹了!娘親都沒有親親過阿離!” “……誰與你說的?”君傾語氣忽地有些冷。 小家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捂住嘴,可過了一會兒他又乖乖地將手放下,小聲道:“是阿褐告訴阿離的……” 君傾沒有再繼續往下問,小家伙既是誤會了,便誤會吧,既能讓他覺得開心些,又何須再解釋什么。 “爹爹不要生阿離的氣,阿離以后不會再說了,阿離知道錯了……”小家伙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君傾未斥責他,反是問他道:“想見你娘親?” “嗯嗯!阿離想見娘親!”小家伙用力點點頭。 “今晨不是才與你娘親分開?” “阿離也不知道……阿離就是想娘親了……阿離總覺得娘親出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阿離還覺得娘親會不要阿離了……”小家伙窩在君傾懷里,語氣有些難過。 這是他心里的感覺,他說的是實話。 雖然爹爹對他冷冷的,但是他就是知道爹爹不會說走就早再也不會回來了的,可是娘親不一樣,雖然娘親對他沒有以前那樣兇兇的還冷冷的了,可他覺得娘親還是和原來一樣會說走就走不要他了。 “阿離好不容易才有娘親的……”小家伙說得可憐兮兮。 君傾沉默地輕輕撫了撫小家伙的腦袋,眼瞼微垂,似在沉思,少頃后才問小家伙道:“想去找娘親看看娘親?” “阿離……”小家伙本想說是的,可想到他的爹爹會生氣,他便硬生生地改口道,“阿離不去了,阿離聽爹爹的話,阿離在小棠園自己睡覺?!?/br> 誰知君傾的話卻是讓小家伙高興不已,“你若想去,我便帶你過去?!?/br> “真的嗎真的嗎???爹爹不生阿離的氣哦???”小家伙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的爹爹會與他一塊兒去找他的娘親。 “嗯,穿上衣裳吧?!彼麩o法給阿離一個完整的家,原本他連孩子想要見一見自己的娘親這一簡單的事情都無法為他做到,如今孩子的娘親就在這相府里,他還有何理由不讓孩子見見娘親? 她不嫌惡阿離,相反還很是遷就疼愛阿離,這是他從未想得到的。 他的命還有一小段時日,在這一小段時日里,就算是利用他這丞相的身份來壓制她也好或是用他給她的“恩德”來留住她也罷,只要她能留在這相府里讓阿離能時常見到她,便足夠了。 至于阿離身上的病…… 君傾負手站在窗戶后,面對著暗夜,用力閉起了眼。 “爹爹爹爹,阿離穿好衣裳了!”穿好了衣裳鞋襪的小家伙在這時高興地跑到了君傾身邊。 君傾緩緩轉過身來,“去把風燈與你的油紙傘拿上?!?/br> “嗯嗯!阿離這就去!” “爹爹,阿離拿好了哦!” 君傾走到屋外時,小家伙先將方才君華靠在門邊的油紙傘拿起,卯足了勁想要將其撐開再遞給君傾,奈何就算他卯足了勁試了好幾回也還是未能將那油紙傘打開,正當他滿面通紅再一次用力使勁將油紙傘撐開時,只見君傾朝他遞來一把小小的油紙傘。 那是小家伙的小油紙傘,此時已經打開了來。 小家伙看了那撐開的小油紙傘一眼,然后乖乖地將手上那把還未撐開的大油紙傘遞給君傾,一邊像做錯了事一樣道:“爹爹,阿離力氣不夠,不能幫爹爹撐開傘?!?/br> “無妨?!本齼A沒有責怪小家伙,小家伙將傘柄放到君傾手里后才把手收回。 君傾將油紙傘撐開后拿起了小家伙擱在門邊的風燈,對小家伙道:“走了?!?/br> “是,爹爹!”小家伙撐著他的小小油紙傘,開心地跑到了君傾身旁,先是昂頭看了一眼君傾,然后抓上了他的衣袖,緊挨在他身側,跟他一塊兒走。 清心苑里,朱砂還未睡下。 她正坐在燭火邊,翻看著那本畫滿海棠花的冊子。 看著看著,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紙上那方朱砂色的章印。 而后,如昨夜一般,她聽到了院外傳來了叩門聲。 ------題外話------ 不知姑娘們喜不喜歡看小阿離和他爹的互動啊~這是一個可憐的爹啊,連抱抱自己的兒子都不舍得,哎~ 又要寫到一家三口了! 四月活動看留言區置頂啊~ ☆、020、爹爹也稀罕娘親的! 沉夜里忽然響起的叩門聲讓朱砂猛地縮回了手,而后有些怔怔地看著那冊子上朱砂色章印,再看看自己的指尖。 她方才是怎了,竟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撫丞相大人的章印。 叩門聲響了停,停了又響,朱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站起身,拿了靠在門邊的油紙傘,打開屋門,撐開傘,朝院門走去。 她離開了點著燭火的桌邊,卻忘了將打開的冊子合上。 火光照在冊子里一朵半開半合的海棠花上,好似給它打上了一層淺暖的光。 朱砂還未走到院門邊,便已聽到了院門外小阿離的聲音,乖乖巧巧的,“娘親娘親,敲門的是阿離哦,不是壞人哦,娘親可不可以給阿離開開門呀?” 小家伙這么一說話,手正搭到門閂上的朱砂不由笑了,想著小家伙那乖巧惹人疼的模樣,也想著這個乖巧的小家伙可是她在這相府里唯一的伴,使得朱砂邊將門打開邊輕聲笑道:“就算你是壞人,娘親可也不怕?!?/br> 朱砂本是輕輕笑著,然院門一打開,她的笑便僵在了嘴邊,頗為尷尬的模樣。 因為她瞧見站在門外的不僅是小家伙一人而已,還有他的爹爹。 在君傾面前與小阿離玩笑著自稱“娘親”,如何能不讓朱砂覺著尷尬? 小家伙自然不懂朱砂心中的尷尬,這院門一打開,他便撲到了朱砂身上,抱著她的大腿高興道:“娘親娘親!阿離過來看看娘親哦!爹爹帶阿離過來的哦!” “民女見過丞相大人?!敝焐皼]有理會小阿離,只是連忙對君傾行禮道。 小家伙沒有給君傾說話的機會,只見他抱著朱砂的腿昂著頭看著她,一雙大眼睛亮盈盈的,乖巧問道:“現在好晚好晚了哦,娘親是不是已經睡覺了?阿離有沒有吵到娘親睡覺?” “我還沒有睡下?!敝焐暗皖^看著乖巧得可以的小家伙,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溫和道,“并未吵到我?!?/br> “是嗎是嗎???”小家伙抱著朱砂的腿蹦了蹦,眨巴眨巴眼,又問道,“那,那阿離和爹爹可以到娘親的屋子里坐一坐嗎?阿離想多看看娘親,可以嗎可以嗎?” 與在君傾面前不同,在朱砂面前的小家伙沒有在君傾面前那般的拘謹與小心翼翼,反是跳脫得像只小兔子,總是喜歡抱著朱砂的腿蹦跶,這是他面對君傾的時候萬萬不敢的。 小家伙的問題讓朱砂更是尷尬,若是如昨夜一般是小家伙自己前來,就算他不說,她也會將他帶進屋子里來,但現下不一樣,這屋外站著的,不僅是小家伙,還有他的爹爹,這般晚的時辰入得她暫住的院子里來,于情于理,怕都不合適。 只是,就算她覺得再不合適,她也不敢拒絕,也不可拒絕,是以朱砂只能往旁偏開身,恭敬道:“丞相大人,里邊請?!?/br> 君傾不言一語,跨進了門檻。 小阿離在這時從朱砂面前離開,走到了君傾身邊,抬手又抓上了他的衣袖,一邊道:“阿離給爹爹帶路哦!” 朱砂走在這對父子身后,看著小家伙的背影,想著方才在王城里君傾那滿眼仇恨的模樣,心里不知是何感覺。 君傾身旁只有一個小阿離,是以君傾走到屋前廊下后,朱砂便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油紙傘,闔起靠放到門邊后這又伸手來拿小家伙手里的小油紙傘,誰知小家伙卻是自己將傘合上,一邊道:“阿離不用娘親幫忙,阿離自己會的?!?/br> “好?!敝焐皼]有執意,便又伸手去拿君傾手上的風燈,將其豎直地放在門邊,這才走進屋里。 能和朱砂與君傾一塊兒,小阿離很興奮,是以他未在屋外等朱砂,而是跟在君傾身后跑著進了屋里。 一進屋他便跑到亮著燭火的桌子邊去幫君傾拖凳子,拖出來給他坐,然當小家伙跑到桌邊正要拖出凳子來時,他卻不動了,而后竟是將小手巴到了桌子邊沿上,眨巴眨巴眼看著桌上那朱砂方才忘了合起的畫冊,很是詫異道:“是爹爹畫的畫冊子!” “娘親娘親!娘親怎么會有爹爹畫的畫冊子呀?”小家伙那雙與君傾極為相像的大眼睛里滿是純真,純真得讓朱砂尷尬到了極點。 丞相大人命人將這些冊子搬過來,固然是給她看的,只是自覺得他這冊子全是為了他妻子而畫之后,她便覺這些冊子碰著有些尷尬,更何況現下還是讓他知道她這夤夜不睡還在看他的這些畫冊子,怎不是叫她尷尬到極點? 偏偏小家伙還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聽小家伙又道:“阿離知道了!一定是爹爹送來給娘親的!嗯……因為爹爹稀罕娘親,所以就送給娘親了!” “……???”朱砂險些吐血。 好在的是君傾語氣沉沉地喚了他一聲阿離,這多話的小家伙才立刻住嘴,什么都不再說,而是拖著凳子到了君傾身后,乖巧道:“爹爹坐,阿離給爹爹把凳子搬來了?!?/br> 君傾只嗯了一聲,并未坐下,而是對尷尬不已的朱砂道:“有一事想拜托朱砂姑娘,不知朱砂姑娘可否答應?” “丞相大人直說無妨,民女必當答應?!彼褞土怂嗷?,她怎能有拒絕的道理。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請朱砂姑娘今夜帶著阿離睡而已,這孩子道是想朱砂姑娘想得睡不著,我便只好將他帶過來了,不知朱砂姑娘可覺為難?”君傾語氣淡漠。 朱砂看一眼乖乖站在君傾身旁不說話的小家伙,看著小家伙正在眼巴巴地看著她,不知怎的,目光便柔和了下來,道:“丞相大人看得起民女,民女當會照顧好小公子?!?/br> “那便勞煩朱砂姑娘了?!本齼A邊說邊稍稍移了移腳步,“夜已深,叨擾姑娘很是不該,我這便離去?!?/br> 君傾說完,轉身便走了。 他跨出門檻,卻是連油紙傘都未拿,便這般徑自走進了雨幕里。 小阿離見著,連忙著急地往外沖去,卻被朱砂抬手攔住,小家伙著急不已道:“娘親娘親!爹爹沒有打傘!爹爹會生病了!阿離不要爹爹生病不要爹爹難過……” “你在這兒呆著,我幫你去給你爹爹拿傘?!敝焐罢f完,用掌心輕輕壓了壓小家伙的腦袋,示意他別擔心,而后大步走出了屋子,拿了靠放在在門邊的油紙傘與風燈,撐開了便朝君傾跑去。 小家伙跑到了門邊,一瞬不瞬地看著朱砂跑去的方向。 “丞相大人!”朱砂揚聲喚了君傾一聲,君傾停下腳步時她跑到了他身邊,將油紙傘往他身前遞去,以為他擋住夜空上撒下的寒涼夜雨,道,“丞相大人忘了打傘,民女替丞相大人將油紙傘打過來了,秋雨寒涼,大人前邊在王城里已淋過一遭雨,現下不可再淋了,若是染了風寒便不好了?!?/br> 君傾轉頭來“看”朱砂,朱砂以免自己瞧著君傾的眼睛又失態,是以連忙垂下了眼瞼,只是將油紙傘往君傾面前遞而已。 君傾抬手來拿傘,碰到了朱砂的手。 朱砂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可君傾還未握上傘柄,她不能收手。 “多謝?!本齼A握上傘柄,未有再停留,離開了。 朱砂還站在雨幕里,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他不見。 君傾看不見,看不見此時的朱砂,未有撐傘,就這么站在雨幕里,看他。 她只記得給他帶了傘,卻忘了給她自己帶著傘。 如若心里沒有這一個人,又怎會為了他而忘了自己。 只是,朱砂自己還不自知罷了。 也不過是心中地位的輕與重罷了。 然,若無輕,又怎會有重? 直到雨水澆熄了風燈里的燭火,朱砂才發覺自己手上未有撐傘,這才轉了身大步走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