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小白都已知曉,那蘇姑娘可也知曉了? 加上現下她又以丞相大人夫人的身份進宮赴宴…… 朱砂對自己昨夜所做之事極為后悔,若是生了什么誤會,也是她自己造成的,也怨不得旁人如何看她。 丞相大人又會如何看她? 不自知的,朱砂又想到了君傾。 秋雨打在傘面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只見又走在稍微前邊兩步的小白又稍稍往后邊側頭,忽然就問朱砂道:“小豬,你心里可有我們小傾傾?” 朱砂被這突然的問題驚得愣住了,停住了腳。 她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驀地加速。 她只是愣住了,竟沒有即刻否認小白的問題。 小白似也不打算聽朱砂的回答,他問完這個突然的問題時瞟了她一眼,便轉回了頭,不緊不慢道:“小傾傾有話讓我轉告你?!?/br> 朱砂這才回過神,提步跟上。 “今日丑時,安北侯府大夫人死在了廷尉府的囚牢里,她死前已成瘋?!?/br> 朱砂微微睜大眼。 “她臨死前,沈大小姐堪堪從囚牢里離開?!?/br> 秋雨嘩嘩作響。 朱砂看著雨水打在地面的積水里,漾出一個又一個圈。 無需多問,她聽明白了小白的話。 看著積水里的雨水一會兒,朱砂慢慢抬起了頭,將撐在頭頂上的油紙傘稍稍往后移開,讓冰涼的秋雨打在她的面上,落在她的眼睛里。 蒼穹灰蒙蒙的,與這雨日一般,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雨水落在面上,朱砂微微閉起了眼。 丞相大人說過幫她,他未有食言。 他知道用什么辦法最是能折磨人,折磨對方生不如死。 于大夫人那樣順風順水了一輩子的人而言,讓沈天親自抓她入獄,讓她遭受丈夫遺棄痛恨甚至要親手將她送上刑場的巨大打擊后再讓她飽受牢獄之苦,讓她由高處狠狠摔落到地后再一點點折磨她,折磨在囚牢里的她一點點絕望,絕望成瘋,生不得,死不能。 這樣本當是她應有的結局,生不得死不能才當是她最好的結局,可她又必須死,非死不可。 因為殺害素心的兇手,不僅僅是她一人而已。 是以她非死不可,且還是死在她最想不到的人手中。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終是抵不過自己的似錦將來。 就像二十年前的生身之恩,也抵不過自己的錦繡命途一樣。 人心的黑白善惡,總是在一念之間。 “素心……”朱砂輕輕喚了一聲那個瘋傻卻疼她愛她護她如命的女人的名字,而后緩緩睜開了眼,撐起傘,繼續往前走。 她不是心善之人,也不是個好人,素心的仇,她要報,不管對方是誰。 就算是素心的生身骨血,這個仇,她也都要報。 她能將自己的生身母親與養了她二十年的母親送下黃泉,這樣的人,已不是素心的女兒。 這樣的人,已不需要對她留情。 “小豬?!弊咴谇斑叺男“子謫玖酥焐耙宦?,卻未轉過頭,“小傾傾的計劃里,本沒有這沈大夫人的命在里邊,今夜的宮宴也沒有你出席在里邊,我這么說,你當明白是如何一回事才是?!?/br> “朱砂明白,丞相大人恩德,朱砂必會報答?!彼匀恢佬“椎脑捠呛我?,丞相大人是為了幫她替素心報仇,才會有這樣一個計劃,她若不知恩,她與沈葭又有何異? “我見過你保護他?!毙“渍Z氣嚴肅,“我相信你還會再保護他?!?/br> 朱砂默了默,亦是認真道:“白公子有何話,但說無妨,朱砂能做到的,朱砂不會推脫?!?/br> “還不算笨,知道我想說什么?!毙“自谡f正經話前仍不忘嘲諷朱砂一句,朱砂不在意,只是聽著他往下道,“今次宮宴,任何人不得帶隨從,這便是說我不能在小傾傾身邊保護他,你可知恨不得將小傾傾碎尸萬段的人都多少?” 朱砂不語,因為她知小白會自己告訴她答案。 “除了這個相府里的人,如今這全天之下,都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后快,而小傾傾的眼睛,他瞞了這般久,姬灝川早已起疑,今夜當是再也難瞞得住,一旦瞞不住,每日里想取他性命的人,可想而知?!毙“椎脑捲谶@說到一半的時候打住。 朱砂雖算不上頂頂聰慧,但她也不是愚蠢之人,她知道小白話里有話。 “白公子放心,朱砂定會保護丞相大人?!敝焐邦D了頓,又道,“朱砂會以朱砂的命來護丞相大人周全?!?/br> “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毙“椎诙瓮O履_步,第三次轉過頭來看朱砂。 這一次,他的面上完全沒有笑意,只有冷意。 朱砂迎上他的視線,不驚不臊,“丞相大人于朱砂有恩,就算白公子不說,朱砂也會以朱砂的性命來護丞相大人?!?/br> “用命來護就算了吧,萬一你沒了,我上哪兒去給我的心肝寶貝兒小阿離賠一個像你一樣既沒意思又沒樣貌的娘?那我的心肝兒小阿離不得把眼睛哭腫哭瞎變得和他爹一樣當個瞎子?”小白的正經總是在短短的片刻之間而已,這會兒他又擰巴起了臉,叨叨道,“要是我的小阿離愿意認小緋城當娘就算了,偏偏我的小心肝兒就只認你這個沒意思的小豬來當娘,不然我都能少cao多少心了?!?/br> “……”朱砂心里想說,這能怨我? “喂,小豬,我真覺得你這人沒意思啊,這種時候你不是應當問我怎么知道你帶著我的小阿離跑去和我的小傾傾睡的?你不是應當問我小緋城和我們小傾傾是何關系???你不是應當問我為何小阿離非認你當娘不可可是因為你和他親娘長得相像???”小白指著朱砂,一臉朽木可雕的嫌棄模樣,“像杯冷水,像塊木頭,真不知我那乖巧的心肝寶貝兒喜歡你哪樣兒!” “……”朱砂顳颥直跳,她從不是多話之人,也從不問不當問的問題,更不會問這般等關于別人私事的問題。 不當知的她從不會想要去知道。 她唯覺得好奇的,也只有阿離小子的親娘而已了。 卻也僅是心中好奇而已,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有解。 “你不問是吧?”小白嫌棄地盯著朱砂,見朱砂還是一副沉默的模樣,他有些不悅地哼了一聲。 朱砂以為他要繼續往前走,誰知他竟是道:“好吧,算我大發慈悲,你不問,我也告訴你吧?!?/br> “……謝白公子好意,不必了?!?/br> “什么不必,你說你已經擱我們這相府里呆了快一個月了,看情形你目前還要繼續往下呆,而你卻還對這府邸的事情什么都不知,你覺得你這般處事是應當的?”小白看朱砂的眼神更嫌棄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坦然?” “……朱砂,受教了?!敝焐氨黄任⑽⒌拖铝祟^。 “這還差不多?!毙“诐M意地點點頭,“得,別的不多說,就說我們小緋城吧,其實呢,不用我多說,你兩只眼睛生得好端端的也沒瞎,自當看得出小緋城對我們小傾傾的情意的,人家小緋城本和我們小傾傾處得好端端的,誰知突然就蹦出個你這么一塊木頭來,成日不是我們小阿離巴著你不放就是我們小傾傾找你有事兒,活生生地把人家小緋城的好事給攪和了,我要是小緋城哪,絕對想把你給砍了?!?/br> “……” “偏偏你還沒哪點好的,哪點都比不上小緋城,真是?!毙“走呎f邊嫌棄地擺擺手,“算了,這也不是你的錯,是那父子倆的錯?!?/br> “……”這的確不是她的錯。 “不過話說回來啊——”小白忽然又笑瞇瞇地湊到朱砂身邊來,甚至還用手肘杵杵她,道,“小豬啊,你悄悄告訴我,你到底對我們小傾傾有沒有情意,有的話呢,我可以幫你的,幫你和小緋城搶我們小傾傾,怎么樣,我好吧?” 小白說完,挑動眉毛,再次用手肘杵杵朱砂的胳膊。 ------題外話------ 本人今天下午五點才從鄉下回到家,所以今天的更新就又推到了晚上,明天的更新也是在晚上11點左右。 ☆、010、朱砂不想忘記最重要的人 小白用手肘杵著朱砂的胳膊,杵得她尷尬不已。 搶……? “不必了?!敝焐巴砸崎_一步,拒絕了小白的“好意”,“朱砂對丞相大人并無情意,朱砂留在相府,只是因為欠了丞相大人的恩情需還而已,并無它意,還望白公子莫誤會了?!?/br> 是以,她根本不需要和蘇姑娘“搶”丞相大人。 “當真?”小白竟是不相信,是以正以一種異常質疑的眼神盯著朱砂看。 “……感情之事向來都不是兒戲,朱砂又豈會玩笑?!敝焐盎卮鸬煤苷J真。 她不知她的曾經是否經歷過情愛,但她知,感情之事,并非兒戲,亦不是隨意掛在嘴上的事情。 她不知她這般的人是否會遇到情愛,但她知,丞相大人絕非她的良人。 即便她真的對丞相大人有情,怕也無需與蘇姑娘搶,因為她看得出,丞相大人的心里本就沒有蘇姑娘,既是不存在的人,又何需搶。 丞相大人的心里,只有他的妻子,那個扔下了他們父子但他卻仍記掛于心的妻子。 她如今留在這丞相府里,一是為了阿離小子,一是則為了素心,再無它意。 且,她還有她的阿兔要尋。 阿兔,才是她重要的人。 朱砂心下想著阿兔,可她的腦海里卻隱約浮現出君傾的身影,浮現出他那雙總能讓她失神的眼眸。 朱砂忽覺心口有股針扎般的疼痛,一如丞相大人給她送那一小包海棠果子的那日心如針扎的感覺,不過是沒有那日的疼痛劇烈罷了。 朱砂將撐傘的手靠近心口,用力按住,寒涼的秋雨下,她的額上竟有密密的細汗沁出。 小白盯著她,將她這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忽然像是發現了什么似的,微微瞇起了眼,卻是什么都未說,也未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過了好一會兒,待朱砂將手從心口前移開時,才聽得他不疾不徐道:“聽小傾傾說,對于你的從前,你全都忘了?” “是?!敝焐皼]有拒絕回答,因為她辨得出誰人可信誰人不可信,這小白話雖多,卻不是歹人,更不會對她不利,既是如此,說了實話也無妨。 “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是,也不算是?!敝焐白猿暗剌p輕一笑,“唯記得自己名叫朱砂,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br> “既然沒有同情心,又為何在雨夜里撿起我的小阿離?”小白只是問,話語里未藏懷疑。 朱砂微微搖頭,如實道:“朱砂也不知?!?/br> 或許是因為他那只想要撐起身卻又無力的蒼白小手,又或許是因為他那丁點大的小小身子泡在冰涼的夜雨里的可憐模樣,終是讓她生了惻隱之心,抱起了他。 “那看來你也不完全是個沒有同情心的人?!毙“孜⑽⑿χ?,“怎么,沒想過找回你的從前?” “如何會不想?!睂τ谧约菏冀K都無法想起關于過往一絲一毫,朱砂心中總有無奈與嘆息,使得她說這話的語氣不由地帶了隱隱的無奈,“只是不知當如何去尋,又從何處去尋而已?!?/br> 什么都想不起,便是連自己生在何處都不知曉,該如何去尋? “哦?便沒有絲毫的線索?比如說你的素心救起你的地方?”一向總是嘲諷朱砂的小白不知怎的現下竟是對她的事情生了興趣,也沒了玩笑的口吻,他雖是在笑,語氣卻是正經的。 此事,朱砂從未與任何人說過,亦沒有任何人問過她,在確信對她無害的人面前,這樣的事情也無甚可隱瞞的。 “去過了,沒有線索?!彼皇菦]有去過素心救起她的地方,且還去過無數次,只是面對著那終年不變的河流,她始終什么都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