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穆先生抬頭看續斷公子,看他的眼睛,青茵瞧著不對勁,忙道:“公子說的可是方才與丞相大人在一塊兒的那名姑娘?若是,公子莫擔心,方才來了那白公子,那名姑娘及丞相大人與那白公子一道離開了,先生讓青茵親自送的他們出門?!?/br> “走了?”續斷公子著急問,“可有受傷?” “是的公子,走了?!鼻嘁鸹氐?,“只是受了些皮rou傷,稍加休養休養便可無事?!?/br> 青煙低著頭,聽到青茵這般說,忽地將下唇咬出了血來。 續斷公子眸中的驚惶著急這才開始散去。 但他眸中的陰寒未減反增,卻聽得他輕輕淡淡道:“穆先生,姬某不過一介廢人,當不得讓穆先生跟隨,穆先生還是去另尋高就為妥?!?/br> 穆先生聽得姬灝川這么一說,當下就在續斷公子面前跪下身,甚至匍匐下身磕了一記響頭,攻擊不已道:“屬下知罪,敢請殿下責罰!” “穆先生怎會有罪,有罪的是姬某,一介廢人還想當主子對穆先生指手畫腳?!崩m斷公子輕輕一笑,面上不見慍惱之色,但說出的話卻能讓人不寒而栗,“穆先生覺得姬某說得可對?” 穆先生雙肩一顫,又是朝續斷公子磕了一記響頭,維持著匍匐在地的姿勢,一時間不敢直起腰,態度恭敬謙卑道:“屬下知罪!殿下要殺要剮,屬下悉聽尊便!” “穆先生,我敬你為我母親的恩人故稱你一聲先生,但還請先生莫忘了,究竟誰人才是主子?!崩m斷公子那輕輕淡淡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冷,“我如今雖形同廢人,卻不表示你能代我做任何事情任何決定?!?/br> “還請你記住,究竟是誰人身體里才淌著姬家人的血?!?/br> “屬下,屬下謹記殿下訓言!” “幸而今日小砂子性命無恙,若再有下次,休怪姬某不念你我主仆一場情分?!崩m斷公子的神色及語氣冷到了極點,冷得令穆先生根本就不敢抬頭。 然他雖不敢抬頭,卻還是要道:“可是殿下,她……” “任何事你都可代我決定,任何人你都可以自行處置,唯獨除了她?!崩m斷公子態度堅定得由不得人說半個不字,“我說了,你若敢再傷她一分,便休怪我無情?!?/br> “屬下明白了!”穆先生當真不敢再說一個不字。 “小砂子性命無憂,今夜之事我便不予追究,但我身邊不再用異心之人,穆先生,將你的人帶走吧?!崩m斷公子雖是坐著,但是面對跪在地上的穆先生,依舊能有主子當有的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指的,是青煙。 穆先生雖想解釋什么,但此時他卻什么都不宜多說,只能應聲道:“是,殿下?!?/br> 青煙自然聽得懂續斷公子說的是什么,他說的是她,方才若非是她從后偷偷朝公子出手,他便不會待到朱砂走了他才使得出力從里屋出來。 雖是這般,可…… 她不想走,她不想離開公子! “公子!”青煙連忙朝續斷公子跪下,慌忙道,“公子,青煙知錯,求公子不要趕青煙走!” 續斷公子沒有理會青煙,而是喚了一聲青茵,道:“青茵,推我回屋?!?/br> “是,公子?!鼻嘁鹣仁强戳饲酂熞谎?,而后朝續斷公子走了去。 青煙怔怔地看著被青茵推著背過身去她再瞧不見了的續斷公子,欲要再說什么時,只聽續斷公子冷冷道:“姬某不欲再看見你,不殺你,是念你伺候了姬某這么些年?!?/br> 續斷公子幾乎不會稱自己一聲“姬某”,唯有當他怒極的時候,他才會有這般的自稱,青煙伺候了他四年,今夜是她第二次聽到他稱自己一聲姬某,可見他怒意有多甚。 而上次聽到他這么自稱,也是因為那個名喚朱砂的女子。 青煙再次怔住,直至青茵推著續斷公子到了后院,她還是一副怔怔回不過神的模樣。 穆先生則是已經站起了身,冷眼看著怔怔失神的青煙,沉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今夜本可以取了她性命,倒不想那君白竟出現了,錯過了這次機會,既是如此,便只能等下次機會?!?/br> “可是穆先生,公子他……”青煙擰眉,眸中有哀傷也有冷沉。 “那個女人,絕不能留?!蹦孪壬抗夂輩?,似乎根本不當續斷公子方才的話聽進耳里。 青煙先是一怔,而后毫不猶豫道:“青煙謹聽先生吩咐!” * 縷齋小巷外。 夜很黑,沒有風燈,沒有火光,亦沒有月光,朱砂什么都瞧不見,便是連走在前邊給君傾帶路的小黑貓那雙幽幽生綠光的眼睛,她都瞧不見,因為小黑貓不曾回頭。 但她卻不害怕。 因為前邊的小黑貓會不時發出喵叫聲。 因為后邊的小白在叨叨。 還因為君傾的手。 他的手,依舊在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在黑暗里走。 而明明是一片漆黑的夜色,那嘮叨的小白卻如前邊的小黑貓一樣,似乎能在夜里視物一樣,竟是哼聲道:“這手握這么緊,都不嫌臊???” “……”朱砂本就覺得這般不大妥當,好在有夜色做掩,她便只是跟著君傾走,不說話,誰知小白卻忽然這么一說,這如何能不讓她尷尬,是以她作勢就要將自己的手從君傾手里抽出來。 誰知君傾非但沒有松手,反是將手收緊,讓她抽不回手。 只聽小白又道:“哼,別裝了,這時候才想著把手收回去,我不說的時候你為何不收手???” “……”朱砂尷尬得面紅耳赤,幸好君傾看不見,而小白走在后邊,也看不見,但她依舊想要抽回手,以免連小白都誤會了。 那蘇姑娘已經對她生了誤會,若是再讓這小白生了誤會,怕她多有幾張嘴,也說不清了。 可偏偏君傾就是抓著她的手不放,她掙得愈用力,他就將她的手握得愈用力,只聽他淡淡道:“不用理會他?!?/br> “嘿!你這沒良心的小家伙!過河拆橋??!”君傾這么一說惹怒了小白,“老子我放著好覺不睡,跑來看你是不是被人砍死了,果然見你快被人砍死了,老子救了你和這頭小豬,你居然讓這頭小豬不理老子???” “……???”朱砂眼角直跳,什么叫……這頭小豬? 她??? 小白惱,君傾卻還是那副淡淡的口吻道:“你不來,我也死不了,別說的你這么舍己為我,當我不知你不過是想來湊熱鬧而已?” “哎喲喂我的小傾傾!”前一瞬還氣鼓鼓的小白,這一瞬就變得笑瞇瞇的,往前一步就靠到了君傾身側,君傾則是毫不猶豫地抬手將他推開,小白也不惱,只是嬉皮笑臉道,“最知吾心者莫過于我的小傾傾哪!不過你就這么*裸地把事實說出來,這頭小豬可就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了,你就不能過后才悄悄和我說?” “……”朱砂終是忍不住了,道,“白公子,莫非你口中的‘這頭小豬’,是……我?” “你這問的不是廢話么?不是你難道還是我?”看不見小白嫌棄的神情,但是朱砂能清楚地聽得出小白語氣里的嫌棄,嫌棄她蠢。 “……” “喂,小豬,你這大半夜的把我的小傾傾拐出來做什么?拐出來給人家剁???” “……” “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默認了?!?/br> “別叫我小豬,你才是豬,一頭嘮叨的豬!”小豬這個稱呼實在太過難聽,是以朱砂忍無可忍。 小白怔了怔,眨了眨眼。 就在朱砂忍無可忍地駁了小白這么一句時,她聽到身邊傳來了輕輕的笑聲。 很輕很輕,可在這樣靜寂的夜里,卻能讓人聽得清楚。 這時輪到朱砂怔了怔。 丞相大人……在笑? ☆、118、世上再無青羽一族 安北侯府。 午后被沈奕用手刀劈昏過去的沈天已醒過來,此時的他,正坐在惜花苑里。 他鮮少到這惜花苑來,更不會在此過夜,往日里他來,也僅是為看看沈葭,然現下夜色正濃時他卻是坐在這惜花苑的廳子里,但不是為了沈葭,更不是為了來此過夜。 他坐在這兒,只是為了一件事。 為了那顆血色的玉珠。 此時的他,面色陰沉,眼神更是森冷,但不再如白日里那般失控,好似已經冷靜清醒了下來。 他手邊的茶幾上擺滿了三只一尺左右大小的檀木雕花盒子,盒子堆滿了各式朱釵首飾,沈葭站在他身邊,正將那些朱釵首飾一件件地從盒子里拿出,遞到他面前,由他看了之后再遞給站在一旁的婢子。 隨著雕花盒子里的首飾愈拿愈少,沈天的眼神就愈來愈冷愈沉。 大夫人坐在他身側的位置上,想到他今日那險些掐死她的行為,現下再看著他這般沉著臉莫名其妙地一跨進院子便要看她所有的朱釵首飾,此刻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沈葭遞到他眼前的每一件首飾,大夫人只覺心中忐忑不安得很。 待到第三只盒子里的最后一件首飾也取了出來,沈天忽地抬起手,將茶幾上三只精致雕花的檀木盒子一把掃到了地上,嚇了在廳子里所有人一大跳。 “父親您怎么了?”沈葭手上還拿著最后取出的那根玉簪,忽聽得盒子撞落在地的聲響,她明顯吃了一驚,隨后關切地問沈天道。 沈天非但沒有理會這個他素來最是疼愛的女兒,反是將她如同那三只木盒一般用力從面前拂開,在所有人都驚得回不過神來時,他伸出手猛地掐上了大夫人的脖子! “父親!” “母親!” 只聽沈天對大夫人嘶吼道:“說,那支鑲著血玉珠的步搖到哪兒去了???” 前一刻還冷靜清醒的他,這一刻卻像是又瘋了一般,腥紅著眼,嘶吼著,手上的力道大得掐得大夫人面色直接變得漲紅。 大夫人被沈天掐得呼吸不得,更莫說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睜大了眼,抬著手用力地掐著沈天捏著她脖子的手。 “父親!”沈葭撲上前去,亦用力地抓著沈天的手腕,嚇得面色發白,慌道,“父親您放開母親!您這般,母親會斷氣的!” 沈天非但沒有松手,反是將大夫人的脖子捏得更用力了。 “父親!”看著大夫人大張著嘴努力呼吸的模樣,沈葭慌得聲音顫抖不已。 沈奕亦是驚了慌了,急得他只好又用到今白日里用過了兩次的手刀,只見他將右手五指并攏成刀,作勢就要劈到沈天的后腦上去。 但他的手堪堪伸出,還未碰到沈天的后腦,便被沈天忽然一個反手,用空著的左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緊著只聽骨頭被折斷而發出的“咔”的聲音,他竟是將沈奕的手腕——捏斷了! “大哥!”沈葭驚駭得睜大了眼。 “唔……唔唔——!”被掐得面色已變為紫紅色的大夫人見狀,想要喊,卻只能喊出不清晰的嗚嗚聲。 沈奕吃痛,因著驚駭到極點,他的面色登時刷白。 他的手……父親竟是將他的手給折斷了??? 主子尚且驚駭如此,更別說廳子里的一干婢子了,那些婢子見著沈天像變了個人似的忽然變得這么可怕,嚇得她們連連往后退,退到了廳子外。 此時的沈天,眼里除了大夫人,似乎再瞧不見任何人,更不在乎任何事,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我再問你一次,當年你生下葭兒后我送你的那支鑲著血玉珠的步搖呢!”沈天再一次對大夫人嘶聲喊道,“說!” “父親!您這般掐著母親的脖子,母親縱是想回答父親的問題也出不了聲??!”沈葭急切道。 沈天冷冷看了她一眼,而后忽地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