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嗯?!本齼A淡淡應了一聲。 只見小家伙將珠子捏在指尖,抬起手對著透過窗戶的光線,昂起頭,邊盯著指尖的珠子看邊好奇似地慢慢轉動著珠子。 小家伙定定盯著手上的珠子看后,忽然驚喜地轉頭對君傾道:“爹爹爹爹!這顆紅珠子里也有像鳥兒一樣的圖案!” “嗯?!本齼A道,“珠子里的禽鳥流紋可與之前的一樣?” “嗯……”小家伙又再轉頭看向指尖拈著的對著光照的血玉珠,看得極為認真的,也極為認真地回答君傾的問題,“回爹爹的話,不一樣的,原來爹爹給過阿離的兩顆紅珠子里面,一個是像正在飛著的大鳥,一個是像剛剛會飛的小鳥兒,這個,嗯……像一只張開翅膀正要飛起的大鳥,和前邊的兩個都不一樣的?!?/br> “我知道了?!本齼A沒有再問什么,而是道,“去將青鳥拿過來?!?/br> “嗯嗯,阿離這就去!”小家伙沒有問君傾為何要把青鳥拿過來,就像他知道君傾一定會說這句話一樣,點了點頭后將手上的血玉珠又放回君傾手里,一邊道,“爹爹先拿著紅珠子哦,阿離去拿青鳥!” 君傾微微曲起五指,輕握住了阿離放回到他手心里的血玉珠。 張開翅膀正要起飛的大鳥么? 還差三顆,不知他的時間可夠。 就算足夠時間那到剩下的三顆血玉珠,又是否夠時間將青鳥帶回去? 他若是帶不回去,阿離自己一人不知何時才能回去,阿離自己,又是否回得去? 阿離…… 君傾微微側轉頭,“看”向床榻上沉睡的朱砂,不由將手中的血玉珠抓得更緊了些。 “爹爹?!毙〖一镌谶@時走到了君傾面前來。 只見小家伙懷里抱著一個一尺七寸左右高兩尺左右寬的大鳥朝君傾走來,一只鼠李雕刻成的大鳥,大鳥翅膀微張,呈一副即將振翅而飛的模樣,大鳥表面涂著一層深青色的涂料,看起來就像是一只青鳥。 只是,這只欲振翅而飛的青鳥木雕,雕琢手法異常粗糙,不,或許不能說是粗糙,而當說是古樸才對。 因為它雖沒有如今的所有鳥獸雕品一般的精細及栩栩如生,可卻明顯看得出這只青鳥木雕的每一刀都刻得極為認真,雖然技法拙劣,卻飽含用心。 便是這青鳥身上的深青色涂料,也看得出是極為用心一點一點涂抹上去的,便是連那些刻著鳥羽的凹槽里,都涂得不留一點空處。 這只青鳥木雕,距今似乎年歲已極為久遠,因為面上的深青色涂料已深沉得有些發烏,鳥背上的涂料剝落了些,從鳥背上已剝落了涂料的地方和未土涂料的鳥爪可以看到鼠李的本色,已是呈深烏褐色,可見年月已遠。 這尊青鳥木雕很重,小小的阿離抱著很吃力,只見他小小的雙手直打顫,雙腳也走在打顫,他走的每一步都很穩很小心,生怕把懷里的青鳥給摔了。 小家伙吃力地將青鳥放到了床頭旁的小幾上,氣喘吁吁地對君傾道:“爹,爹爹,阿離,阿離將青鳥抱過來了?!?/br> 君傾稍稍沉默,待小家伙多喘了幾口氣后,他才又將手中的血玉珠遞給小家伙,道:“嗯,將珠子放上去吧?!?/br> “是,爹爹?!毙〖一锝舆^血玉珠,轉身面對著小幾上的青鳥,認真想了想后,為難地問君傾道,“爹爹,阿離不知道這顆紅珠子要放在哪個位置……” 小家伙之所以為難,是因為這只青鳥,沒有眼珠,它“有眼而無珠”,那本該雕刻著眼珠子的地方,沒有眼珠,只有兩個圓形的凹槽,似乎這兩個凹槽原本放著什么東西似的,而這東西,就正好是青鳥的眼珠。 可現下,不見眼珠,只有凹槽。 而這只青鳥身上,并不止它眼里有這樣的圓形凹槽,它的兩邊翅膀上也有同樣的凹槽各一個,心口位置有一個,微張的喙里也有一個。 它全身上下,這樣成人指甲蓋般大小的圓形凹槽,共有六個。 而現下,只有鳥喙及心口位置的凹槽不是空著的。 那里,各鑲放著一顆與阿離手上血玉珠一般大小一般色澤的血玉珠,唯一不同的,是珠子里的流紋。 鳥喙里的玉珠流紋是一只堪堪會飛的小鳥模樣,而心口位置的玉珠則是正在飛翔的大鳥模樣。 阿離看著青鳥眼中及翅膀上的四個大小一樣的圓形凹槽,為難極了。 爹爹說過,這個珠子不能亂放的,只能放這樣的紅珠子,還要看著珠子里的圖案來放,放錯了,青鳥是飛不起來的。 他不要青鳥飛不起來。 可君傾沒有給小家伙答案,只是問他:“你覺得應當放在哪個位置?” “阿離,阿離不知道……”小家伙為難得快要哭了,只聽他難過道,“沒有紅珠子,青鳥飛不起來,可,可是沒有紅珠子,青鳥什么都看不到,就像爹爹一樣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阿離,也看不到娘親和大家,阿離想要青鳥飛,可阿離也想青鳥看得見……” “爹爹……”小家伙說著,轉過身來看著坐在床沿的君傾,將小小的手伸出,卻又在伸出一半的時候收回手來,盯著君傾沒有反應,他才又重新伸出手,輕輕抓上了君傾的手,更難過道,“爹爹,阿離想要四顆紅珠子,這樣的話,青鳥能看得到,也能飛起來,可是……阿離只有一顆紅珠子……阿離不知道放在哪里……” 小家伙的小手很溫暖,輕抓著君傾的手,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小家伙手心那小小少少的溫暖。 君傾沒有將小家伙的手拂開,只又是稍加的沉默后才道:“那你就好好想清楚,這顆血玉珠是當放在青鳥的翅膀上,還是放在青鳥的眼睛里?!?/br> 他依舊沒有給小家伙答案。 小家伙亦沒有再問,而是轉了身重新面對著青鳥。 只見他看看自己手里的血玉珠,再抬頭看青鳥,看了很久,才見他抬起手,將手里的血玉珠放到了青鳥的左眼里,一邊認真地與青鳥說話道:“大青鳥哦,雖然阿離很想你能飛,但是阿離更想你能先看得見,因為阿離的爹爹也看不見,阿離想讓爹爹像大青鳥一樣可以看得見,所以阿離就先給大青鳥的眼睛放紅珠子?!?/br> 君傾的眸子驀地晃了晃,垂眸“看”著小阿離。 只聽小家伙又道:“但是大青鳥放心哦,爹爹會給大青鳥把另一只眼睛找回來的,也會給大青鳥把翅膀上的珠子找回來的,爹爹很好很好的!嗯……那時候大青鳥就看得見又能飛了!大青鳥要和阿離一樣相信爹爹哦!” “爹爹爹爹,阿離把紅珠子放到了青鳥的左邊眼鏡里,阿離放得對不對?”小家伙和青鳥說完話,才又轉身看向君傾,很是小心地問道。 他很怕自己放錯了。 卻見君傾微微點了點頭,道:“對了?!?/br> “真的嗎真的嗎???阿離真的放對了嗎???”小家伙很緊張。 “嗯?!本齼A又微微點頭。 “大青鳥大青鳥!阿離放對了哦!大青鳥現在能看得見了哦!大青鳥你看見阿離了嗎?”小家伙說著,還伸出手在青鳥面前晃了晃。 木雕的青鳥又如何會有反應。 小家伙扁了嘴,失落難過的模樣,小小聲地對君傾道:“爹爹,青鳥不理阿離,是不是阿離放錯了,青鳥看不見阿離?” “不是?!本齼A神色認真道,“它看得見,只是它不會說話,所以你聽不到它在心里說的話?!?/br> “那青鳥是看到阿離了嗎?”小家伙很天真。 “嗯?!?/br> “那爹爹能聽到青鳥在心里說的話嗎?” “嗯?!本齼A面不改色,“它說看到阿離了,正與你道謝,感謝你讓他有了眼睛?!?/br> “真的嗎真的嗎?” “嗯?!?/br> “那為什么阿離聽不到青鳥在心里說的話呢?” “因為你還小,待你長大了,便也聽得到了?!?/br> “可是阿離什么時候才會長大呢?” 這一次,君傾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現在就在長大?!?/br> 他的阿離,已經很懂事了。 小家伙不懂,是以便擰著小臉在認真地想著君傾的話,卻還是如何都不能理解君傾的話。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君華恭敬的聲音:“大人,小公子,午膳已準備好,大人與小公子可要現在用?” “端到廳上來?!本齼A道。 “是,大人?!?/br> 君華應聲退下后,君傾才又對小阿離道:“用過午膳后與你娘親一同歇息吧?!?/br> “爹爹和阿離一塊兒吃嗎?”小家伙問得小心。 君傾沉默少頃,才淡淡應了一聲,“嗯?!?/br> 小家伙高興極了。 可下一瞬他又擰巴起了小臉,一臉的不安,趴到了床沿上,趴在朱砂的枕頭邊,定定盯著朱砂看了又看,而后不安地問君傾道:“爹爹,娘親很難過嗎?要睡很久嗎?” “不難過了,你已經替你娘親疼了?!苯袢盏木齼A,難得地與阿離說了好些話,不再都是一個“嗯”字,“睡不久,日落前會醒來?!?/br> “嗯!”聽到君傾說朱砂不難過了,小家伙才舒開揪擰的小臉,用力點了點頭。 君華很快便將飯菜端到了廳中來,君傾便與小家伙到廳中去了,凈了手,才坐到圓桌邊。 小家伙乖巧地給君傾盛了飯,踮著腳將碗筷一齊放到君傾面前后,這才爬上君傾身旁的凳子,拿起了筷子,道:“爹爹,阿離給爹爹夾菜可以嗎?” “嗯?!本齼A沒有拒絕一臉期待的小家伙。 小家伙便高興地給君傾夾菜,還邊夾邊給君傾說這是什么菜,小家伙只顧給君傾夾菜,根本就沒有要收手的意識,直到君傾的碗里堆了小山坡一樣滿滿的一碗菜,候在一旁的君華這才忍不住提醒他收手,小家伙這才停手。 可他停下手后沒有著急著給自己夾菜,而又是一臉期待卻忐忑的神情看著君傾。 君華亦是看著君傾,卻不是像小阿離一般既期待又忐忑,因為他知道君傾一定會吃完阿離給他夾的菜。 在這種事情上,君傾從不會讓小家伙失望。 君華之所以看著君傾,是因為他面色很不好。 君傾捧起了碗,可就在他正要夾起碗里的菜時,那本是好好坐在凳子上的小阿離忽然就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跑到君傾的左手邊,抓著他的衣袖,邊盯著他的左手腕邊著急道:“爹爹受傷了!爹爹手腕上有血口子,還有血!” “無事,吃飯吧?!本齼A輕輕拂開了小家伙。 可他才將小家伙拂開,小家伙又巴了過來,緊抓著君傾的衣袖不放,著急得快要哭了,“不要不要不要!爹爹會疼的!阿離不要娘親疼,阿離也不要爹爹疼!” 君傾放下碗筷,將被阿離抓著的衣袖往上拉了拉,以蓋過手腕上的傷口,本是又要將小家伙拂開,君華不忍小阿離被君傾拂開而傷心難過,便在這時有些著急地喚了他一聲,“大人!” 小家伙卻也在這時松開了君傾的衣袖,他還沒有被君傾拂開,他是自己跑開了,跑回了他的臥房里,跑開之前急忙忙道:“爹爹等等阿離,阿離給爹爹包扎傷口!” 君傾沒有攔阻小阿離。 小家伙跑得很急,急得險些被臥房的門檻絆倒,使得君華慌張道:“小公子當心!” 待見到小家伙站穩后,他才舒了一口氣,繼而才看向君傾,還未來得及說上什么,小家伙便從臥房里慌忙忙地跑了出來,懷里抱著一堆物事,君華見著他懷里一堆物事里倒放著的剪子,不由又緊張道:“小公子當心剪子,莫傷了自己?!?/br> 小阿離這會兒分不出心去聽君華的話,只跑回到君傾的左手邊,踮起腳將懷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放到了君傾手邊,隨即緊張小心又擔心關切地問他道:“爹爹,阿離想幫爹爹包扎傷口,可以嗎?” 君傾不語。 小家伙有些害怕,害怕君傾生氣,卻還是鼓起勇氣,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問道:“爹爹,可以嗎?阿離會包扎傷口的,阿離會很小心很小心,不會讓爹爹疼的,可以嗎?” 小家伙對自己的爹爹,可謂是又愛又敬卻又怕。 君華也有些替小家伙緊張,因為君傾沉默了太久。 久到小家伙以為君傾生他的氣了的時候,君傾才對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小家伙根本就顧不得高興,而是小心地將君傾的衣袖先往上別,再拿干凈的帕子替君傾擦掉傷口邊的血漬,一邊喃喃道:“阿離給爹爹上藥哦,上了藥爹爹就不疼了?!?/br> 小家伙掌握不好力道,使得帕子總是戳到君傾的傷口上,使得他驚慌地抬頭看君傾,見著君傾一臉淡漠沒有反應,小家伙才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