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阿離說著,伸出自己的大拇指看了看,又接著道:“娘親的右眼角下有一塊疤痕,比阿離的拇指指甲要大一點點?!?/br> 右眼角下沒有朱砂痣,但是有一塊疤痕…… 君傾輕放在腿上手驀地一顫,便是連眼眸都微微動了動。 阿離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又著急道:“爹爹爹爹,娘親不難看的,娘親很漂亮很漂亮的,爹爹不要不喜歡娘親……!” “嗯?!卑㈦x的緊張著急更襯得君傾的神色淡然得近乎無動于衷,只見他從床沿上站起了身,道,“我走了,快些睡吧?!?/br> 小小的阿離不會看得出這般的君傾,心正亂。 只聽阿離又著急地喚了他一聲,“爹爹……” “還有何事?”君傾對阿離的態度總是涼涼淡淡的,好似這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似的。 阿離本還想說關于娘親的話,可聽著君傾那涼淡的聲音,他不敢了,只小小聲地問道:“阿離想要小葡和小萄來和阿離一起睡,可以嗎?” “他們回家了?!本齼A神色冷淡,“小白稍后會過來,好了,我走了?!?/br> “是,爹爹……”對于君傾說的話,阿離不敢多問,更不敢說不。 只見他乖乖地坐在床上,兩眼一直盯著君傾看,看著小黑貓又跳上他的肩頭,隨他一齊離開。 直到君傾走出了屋子,阿離的目光還沒有收回,很是不舍的模樣。 院子里,正房門外,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白袍的小白正背倚著廊柱,雙手環抱在胸前,微微歪了頭看正跨出門檻的君傾,一臉的不悅和嫌棄道:“我可沒說過我要來陪咱兒子睡覺,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干什么推給我?” 君傾未理會他,只是走到他身旁,就著被雨水打濕的低矮欄桿,動作緩慢地坐了下來。 只聽小白更為嫌棄地哼了一聲,道:“既然不舍得走,怎不在屋里多陪陪兒子,就算你瞎了,也應該感覺得到咱兒子那心里是多期盼你在他旁邊多坐坐,真是,阿離有你這種爹啊,我都替他傷心難過喲?!?/br> 君傾不說話,只是靜靜坐著,當自己什么都沒有聽到。 而君傾越是這般沉默,小白似乎就越是喜歡說話。 只聽他又懶懶慢慢道:“說什么小葡和小萄回家去了,你怎么不直接告訴阿離他們一個時辰前就被你殺了,再也不會回來了?!?/br> “他不必要知道這些?!本齼A終是回了小白一句。 “喲,舍得說話了?我還當你不僅瞎了還聾了呢?!毙“纵p輕一聲笑,“什么叫不必要,你不想就不是不想,明明比誰都在乎你那寶貝兒子,偏生的還要在阿離面前裝成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我要是阿離,肯定想著自己絕對不是親生的?!?/br> 君傾又是沉默,面色卻未因小白的話而有何變化。 “呿!真是愈來愈像個啞巴,真是愈看愈惹人厭哪,小時候也不見你這般惹人厭哪,怎么現在就長成這種樣兒了?嘖嘖嘖,看著你長大的我可真是想不通?!毙“卓偰懿辉谝饩齼A的態度而自說自話,也不管君傾理或不理會他,“你以為你夜夜在兒子睡著后都到這小棠園來看兒子,兒子會不知道?你身邊這些小東西不會跟兒子說?” 只見此時君傾的身上及身邊,不知怎的就聚來了一只又一只小鳥兒,或停在他的肩上,或停在他的腿上腳背上,又或是停在他的身邊,或蹦跳或用喙輕輕啄著他的衣裳,均是與他很親昵的模樣。 而那只小黑貓,明明很想抬爪子撓那些小鳥兒的模樣,卻又只是乖乖地趴在君傾腿上,兩眼定定盯著停在君傾膝蓋上的一只灰色小鳥兒。 君傾則是抬手用指尖輕輕撓了撓停在他右肩上的一只褐色小鳥兒的腦袋,道:“它們不會說的?!?/br> “我倒是忘了,這些個大小東西,可一個兩個的都聽你的話得很,有你在,自然就不會聽你兒子的話了?!毙“缀苁窍訔壍捻司齼A一眼,站直了身子,擺了擺手道,“懶得和你說話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我還是到屋里找咱兒子說話去,趁著你還沒死啊,我就好好陪咱兒子,等你死了,我可就不管他了,屆時他就要變成沒爹沒娘的苦孩子咯?!?/br> 小白擺著手,跨進了門檻,進屋去了,也不管君傾作何反應。 君傾什么反應都沒有,只是垂著眼瞼摸著停在他腿上的小鳥兒的腦袋,一下又一下,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過了片刻,方才替他打傘來后一直站在屋外候著的黑衣男子走到了他身旁,恭敬地低聲問道:“主上今夜可還是等小公子睡熟了才走?” “不了,今夜有小白陪他?!本齼A道了一聲,隨后竟是對他身上及身旁的小鳥兒們道,“都去歇著去吧,今夜有小白在,不用守著阿離了?!?/br> 小鳥兒們像是聽得懂君傾的話似的,不約而同地啾啾了兩聲,分別在他肩頭、腰帶或是鞋面輕輕啄了啄,隨后撲扇著翅膀,飛走了,飛進了夜色里。 “君松?!贝▲B兒們飛走后,君傾自矮欄桿上站起身,沉聲喚了身旁的黑衣男子一聲。 “君松在,主上盡管吩咐?!本傻痛怪^,更恭敬了的模樣。 “去……去查一查安北侯府里那名名叫朱砂的女子?!本齼A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很低很沉,若非耳力好的人,怕是根本聽不到。 “是,屬下即刻便去?!本闪⒖填I命,卻又道,“屬下先送主上回棠園?!?/br>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br> “是,主上?!?/br> 君松走了,君傾卻還站在廊下,屋里照出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投照在了雨水里。 他走進了雨里,并未撐傘。 就這么走在冰涼的夜雨里。 屋子里,阿離正一臉傷心地窩在被子里,眼睛紅紅地對小白道:“小白,娘親是不喜歡阿離所以才不要阿離的,爹爹是不是也不喜歡阿離?會不會有一天也不要阿離了?” 可這時候天上正響雷,小白正使勁地往衾被下縮,使勁往阿離的懷里縮,他害怕還來不及,哪里還管得了阿離說什么。 是以他沒有發現,小家伙的臉正慢慢變得通紅,鼻息也變得有些重。 ------題外話------ 嘩~這章是公眾章節的肥章啊~都想給自己點贊了!哦呵呵~ ☆、024、為何回來 本以為不平靜的夜,誰知卻是異常的平靜。 沈大公子沈奕沒有再到梨苑來,亦沒有喚人來傳朱砂,三姨娘那邊也不見有何動靜。 這個夜,朱砂趴在妝臺上睡,睡得平靜,雖她總在斷斷續續地做著夢,夢中總有一雙漆黑幽深的瞳眸,可她卻竟是睡得異常沉穩舒適,仿佛那出現在她夢中的幽深瞳眸是能讓她安睡的良藥似的。 朱砂是在素心的喃喃聲中醒過來的。 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雨停了。 素心正坐在她身邊,邊撫著她的頭發邊輕聲道:“小寶小寶,不要趴在這兒睡好不好?這么趴著睡不舒服的,小寶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小寶覺不覺得冷?素心給小寶披了衣裳了,小寶應該不會覺得冷了的?!?/br> “素心想把小寶抱上床去的,可是素心發現,小寶長大了,素心抱不動小寶了,所以就只能幫小寶披衣裳而已了?!?/br> “小寶呀,素心就在這兒陪你哦,素心會一直守著小寶,不讓小寶被壞人搶走的?!?/br> 素心坐在朱砂身旁絮絮叨叨個不停,是以當朱砂睜開眼看她時她連忙著急道:“小寶小寶,是不是素心說話吵醒小寶了?那素心不說話了,小寶繼續睡哦,記得到床上去睡啊?!?/br> 素心著急地說著話,還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指了又指一旁的床榻。 在妝臺上伏了整整一夜,朱砂現下覺得身子酸得有些厲害,被壓著的右邊臉也覺得有些發麻,顳颥有些發脹,是以她抬起手閉起眼輕輕揉著自己的顳颥,一時間未回答素心的話。 聽不到朱砂說話,再看著朱砂的動作,素心更著急了,“小寶是不是不舒服?小寶是不是頭好難受?素心能不能幫到小寶?” 素心這緊張著急的模樣,就像是母親對自己孩子才有的疼愛。 而在素心心里,是的的確確將朱砂當成了她的親生骨rou,給了朱砂全部的疼愛。 小寶,是她給女兒起的小名兒。 可偏偏,朱砂不是她的女兒。 而她偏偏又是認定朱砂就是她的女兒,是她的小寶,可見她思念她自己的女兒思念到了怎樣的一種程度。 “素心,我沒事?!笨粗匦闹钡秒U些就團團轉的模樣,朱砂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溫和道,“來,讓我看看素心昨夜淋了雨有沒有感染風寒?!?/br> 朱砂說完話,抬起另一只手用手心手背輪流試著素心額頭的溫度,素心經由她這么一說話,便乖乖地坐著不動,只是乖乖巧巧地盯著她,關心地問道:“小寶真的沒事嗎?素心看著小寶的臉色有些白?!?/br> “真的沒事,我的臉色不都是如此?素心不用擔心?!敝焐皼_素心微微一笑,像哄小娃兒那般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素心面色紅潤,額也不發燙,沒有感染風寒,很好?!?/br> 朱砂看著直直盯著自己看的素心,眉眼間是難得的溫柔。 似乎只有對素心,她才不是冷冰冰的。 素心是個時常會神志不清的女人,說她是傻子完全不為過,可正是這個傻子一樣的女人救了她一命,不僅救了她,且還沒日沒夜地照顧她。 阿寶也是在素心在救起她的那一日撿到的,那時的阿寶,還是一只堪堪斷奶卻被人丟棄了的小狗。 四年前,素心從水里救起她時,她渾身是傷,氣息奄奄,若非素心將近半年的照料,而今就不會有站在這兒的朱砂。 她完全醒過來那日,素心卻倒下了,素心倒下時那烏黑的眼眶,瘦得凹陷的雙頰,還有她那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她而今仍清楚地記得。 她朱砂雖不是好人,可卻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素心救她一命,所以她朱砂有生之年,必護這個賜予了她第二次性命的傻女人周全。 所以素心要回到這安北侯府的深深庭院中來,她便陪她回來,阿寶亦是如此。 素心不過是一尋常山中人家的姑娘而已,于二十一年前與當時還未封安北侯的沈天一次離帝都遠游時相識,互生情愫后禁不住行了魚水之歡,后素心生下一女。 沈天未想過要給素心名分,素心也無所求,只求能將女兒撫養長大,沈天隨了她的意,未將女兒帶走,卻也再未來看過她們母女。 女兒一個月大時,忽然有七八個陌生男人闖到素心家中,將她狠狠地凌辱并毒打一頓,再從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在的素心眼前抱走了她的女兒,素心悲憤交加,一時便哽了氣。 來人許是以為她死里,便隨意將她“棄尸”于荒野,怎料素心并未死透,醒了過來。 只是自打她醒后,她便時常變得神志不清,時而癡傻時而正常。 好在與她生活的還有一名老嫗,若非那名老嫗,只怕素心根本活不了這么久。 而那名老嫗在素心救上朱砂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這些事情,是素心神智清醒時與朱砂說的。 她還說,她活著只想找回她的女兒。 她只為了這一個目的而活。 也正因為思女太過心切,日思夜想,她也才錯把朱砂當成了她的小寶,當成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著愛著。 再后來,便是安北侯府派人來將素心接回侯府。 那時是素心救上朱砂后的第二年末,即此時的一年前。 也是那時,素心才知曉當年一去就再不回來看她們母女一眼的男人竟是身份尊貴的安北侯。 素心有直覺她的孩子就在燕都。 所以她答應到安北侯府來,不管沈天是出于何原因將她接回府。 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早已不相識,再相見,已然如陌生人般,當年那些纏綿繾綣的夜,在男人眼里,不過紙一般薄。 是以素心沒有將當年發生的事情告訴沈天。 因為她不相信他,不相信這高門府第里的任何一人。 她只相信她的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