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沈蘇梅瞧著這簡直戳瞎眼一幕,不住的撇嘴,若不是親眼瞅見,她還真不能相信,兄長那么個冷硬的人,竟能為個小女人做到這般,簡直跟—— 跟養閨女兒似的! 見沉香咽下水,又接著吃起來,沈蘇梅不由翻了個白眼兒,這話說回來,兄長子嗣單薄,不然不會被沈良書拿捏至此,眼下沉香肚子爭氣,為人亦不是不知好歹的,兄長上心也說的過去。 兄長過去在孔氏身上栽了大跟頭,吃了教訓,有了長進,這——也算是沉香的福氣啦! 待安頓著沉香睡了,兄妹倆并肩沿著廊下行走,沈蘇梅肅了臉色,沉聲道:“兄長,這段日子,良書行事越發不成體統,沈家宗族之中就只見他蹦跶的厲害,族長媳婦兒昨兒還來我這兒打聽試探,只問是不是你對寵妾偏心太過,對良書不滿苛刻,才使得他心生忐忑,以致終日惶恐不安?!?/br> 偷黢了眼沈敬重的臉色,沈蘇梅抿了抿嘴,繼續道:“人家那意思明白著呢!話里話外都是讓我勸著你,甭寵妾滅妻,對嫡親兒子下手。那話我聽著好像,你都干了什么事兒似的?” 也不知她那好外甥兒在外頭是怎么編排的? 沈敬重眉頭蹙了下,面上表情越發冷硬, “不必管他,不過陰私小計,上不得臺面?!?/br> 話中透著難懂得意味。 男子漢大丈夫,不想著自個兒博出個前程,反而弄出些個偷雞摸透的齷齪手段,他這兒子,到底失了份兒心氣兒。 沈蘇梅道嘆了聲,道:“兄長,不如你直接跟良書挑明了說罷,你壓根兒就沒有換人的打算,這國公府世子的位置,乃至往后——都是他的,沒人跟他爭。既然你心里早有決斷,早點兒讓他知道,也好叫他早些斷了那些個小心思,沒得多出些事端來?!?/br> 看看那兩口子,這段時日上躥下跳的,忒個熱鬧,還不知叫人看了多少笑話。 沈敬重停下腳步,看了眼沈蘇梅,抬眼望著遠處,沉思片刻,道:“罷了,你好生陪著沉香,良書這里,我自會尋他?!?/br> 原本他還存了心思,想著磨一磨這小子,誰知磨出來竟是這么個模樣兒。 早知如此,早些年就不該讓孔氏把著兒子不放,也不知沈家跟孔家是結了幾輩子的仇,一個孔氏,禍害了他們父子倆。 真是孽緣! 罷了,他也算認命啦!往后只要良書老老實實守著家業,做個富貴翁,也沒什么不好! 國公爺說到做到,雷厲風行,晌午時候沈良書前腳踏進家門,后腳就被等在門口的小廝請到了外書房,父子倆關起門來,說了什么再無第三人知曉,直到天色漸暗,書房大門才從里頭打開,沈良書紅著眼圈從里頭出來,垂著頭一步一步的移到月亮門下,怔怔的立了片刻,忽的拿袖子一抹臉,深吸口氣,抬起腦袋,大步而去。 孔芬兒早得了消息,只是縱有天大的膽子,她的人再不敢往國公爺的書房外探望,她可怕死那個一臉陰厲的公公啦! 在屋里急的團團轉,孔芬兒走的累了,靠在椅子上伸著脖子,往屋外頭巴望了不知多久,好容易見到沈良書的身影,孔芬兒眼睛一亮,一下子蹦起來,竄到門口,拽住沈良書的袖子,急慌慌的問道:“怎么啦?公公找你什么事兒?他罵你了?哎,表哥別放在心上,自來沒有為難兒子的親爹,公公這是對我存了偏見,連累的表哥?!?/br> 說著,孔芬兒從袖子里抽出帕子,往眼角一抹,眼睛就跟流水似得,嘩嘩嘩眼淚直流,孔芬兒一臉的悲傷,好似替沈良書難過一般,嘴里卻是噼里啪啦,不給旁人插話的余地,接著飛快道:“表哥別怪爹,都是我的不是,都怨我……怨我也姓孔,早先因著……爹心里已是不滿,后又有了我……原是我不爭氣,只是這跟表哥有什么相干,仔細算來,自打爹房里那個賤婢懷了身子,爹對咱們越發一日不如一日……那賤婢雖說壞了身子,可說不得能不能生的下來,現下爹就這么偏心,不將表哥放在心上……” 孔芬兒眼簾低垂,遮擋住眼底神色。 爹都告訴她啦,只有籠住世子,讓世子同國公爺當面對上,她才能牢牢把住世子爺,孔家——她們這一房才能倚靠著大樹好乘涼! 孔芬兒腦袋低垂,不曾看見沈良書的眼神兒,緊緊的盯著她,先是一愣過后滿眼的怒氣,而后漸漸變得深沉,甚至古怪,面色淡淡的,就這么牢牢的盯著孔芬兒。 第70章 自食惡果1 屋子里除了陣陣哽咽聲,圍著的幾個丫頭看著沈良書臉色越發陰沉,俱都嚇得死死低下腦袋,恨不得堵住耳朵,才好保住自個兒的小命兒。 這會兒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要壞事兒啦! 這首當其中的,自然是垂著腦袋掩住眼底暗笑的孔芬兒。 沈良書深吸口氣,到底還記得給發妻留些顏面,揮揮手讓屋里丫頭們退下去,只余他們二人時候,這才不再隱忍,猛然抽回衣袖,不看孔芬兒一眼,兀自走到屋里,坐在扶手椅上,挺直的脊背,眼簾低垂,不做聲響。 孔芬兒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好容易站穩,卻是顧不得流淚,只滿臉驚訝的望著沈良書,嘴唇蠕動,一臉的不可置信。 表哥這是怎么啦?他待她向來溫柔的很,從不會這般粗魯…… “表哥,你這是怎么啦?” 想著許是國公爺說的狠了,表哥心里難受,孔芬兒面上越發的柔和,只見她邁著小碎步,往沈良書邊兒上靠了靠,神色溫柔的輕聲道:“表哥,消消氣,想來爹也是為了你好,定不是因著那賤人懷……” 孔芬兒本還沾沾自喜,可不經意一抬眼功夫,恰好對上沈良書冷淡疏離的眼神兒,身子忍不住一顫,后半句話下意識的就給咽回肚子里。 沈良書深吸口氣,對著孔芬兒微微抬了抬下頜,指著對面的椅子,道:“你坐下,我有話同你說?!?/br> 孔芬兒心里頭七上八下的,只覺得沈良書今兒實在反常的緊,他從沒拿那樣看過她呀! 心里頭胡亂想著,孔芬兒聽話的坐下,沈良書默了一會兒,淡淡的開口問道:“芬兒,自你進了沈家門,我待你如何?” 孔芬兒眼神有些飄忽,磕磕巴巴道: “表哥對我極好?!?/br> 沈良書聽了這話,臉色緩和許多,雖說當初娶了孔芬兒他有私心不錯,可到底看著表妹親近的份兒上,十分寵愛。 想到這兒,沈良書心底柔軟了些,到也沒了繞彎子的心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繼續道:“即是如此,表妹為何陷我于不義之地?” 孔芬兒長大嘴巴,“表哥為何這般說?我,我并沒做什么呀?” 就算做了什么,也是為著他好,為著他們倆好,為著他們往后的日子…… 沈良書聞言抬眼瞧了孔芬兒一眼,眼中眸色緩緩沉寂下來,“沒有?怕不是吧!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往娘家回了趟,這不年不節的,為的是哪般?” 孔芬兒一聽到這兒,卻是松了口氣,這事兒已是了了,她是不怕的,“不過是想爹娘啦,就回去一趟,倒是我的不是,往后再不會這般啦,表哥饒我一回罷!” 說著,孔芬兒垂首含笑,輕輕拉了拉沈良書的衣袖。 沈良書收回衣袖,直視孔芬兒,道: “哦,我還以為,你是因著給爹的如夫人下藥未成,被人扯到臉上,兜不住了回娘家尋主意去了呢!” 孔芬兒臉色一白,扯著帕子,強作笑臉,道:“表哥這是什么話,這可沒有的事兒。那賤,不——如夫人可不干我什么事兒,先前都查清楚了,都是底下丫頭手腳不利索,笨手笨腳的干不好差事兒,倒是連累了我,我,我冤枉啊表哥!” 沈良書越聽臉色越是淡淡,要說這事兒前頭還是他給兜住了,只是他這黑鍋背的著實冤枉,孔芬兒先前一聲不吭叫人干出這事兒,半點兒聲兒都沒露給他知道,后來還是底下人瞧著不對趕緊透信兒給他,可到底已經遲了,只能看著孔芬兒滿是漏洞,連描補都稱不上的描補上了,差點兒沒把遮羞布給扯下來,行事實在可笑。 說來,他是有些心思,可到底沒狠毒到跟自家親骨rou過不去的份兒上,這國公爺的位置他是想要,可有些事兒——人命的事兒,他是底線的。 然而,盡管如此,他到底到爹面前給事兒圓了過去,也多虧了孔芬兒實在夠蠢,而爹那里—— 沈良書抬頭,神色復雜的望著孔芬兒,猶豫許久,忽的閉眼,復又睜開。 “事實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這事兒該知道的人都明白。不是你一句話能糊弄過去。沈家子嗣不容輕忽,更容不得人起了歪心思,慢待了去。這是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br> 孔芬兒臉色呆滯,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沈良書,“表哥,你可是糊涂啦。爹他偏心也就是算了,可你心里可不能糊涂了,我可是跟你一條心呀,旁人,旁人都是要跟你爭爵位的呀!” 表哥別是腦袋不清楚,傻了吧! 沈良書饒有深意的看著孔芬兒,道:“爭不爭的,該是我的旁人爭不走,不是我的爭了也不是我的,你我夫妻一體,只要你盡了自個兒本分,我總不會虧待你就是?!敝灰隳托男?/br> 孔芬兒只覺腦子都要蒙了,再瞧不見聽不清,只覺得心口一股熱氣直往上沖,她嫁進來,就是為著國公夫人的名分,她爹娘兄弟都等著她,孔家還得靠著她…… “不成——” 孔芬兒忽的站起來,尖叫一聲,臉色漲紅,又瞧著沈良書,強自扯著嘴角,道:“表哥,你太好心了,這不成的,那起子壞心眼兒的人,他們可不會跟咱們客氣……” 孔芬兒滿腦門兒的想詞兒,忽的眼睛一亮,身子往前一湊,急忙說道:“表哥,是不是爹跟你說了什么,你可千萬不能信他。爹他,爹他本來就對咱們不滿,因著娘的事兒,處處看咱們倆不順眼,如今又有了骨血,他那心定是偏得沒邊兒,他說不得就是拿著話哄你,等到那賤——孩子生出來,長大了,就讓你給他騰地兒,讓咱們給他們騰地兒——對,肯定是這樣,表哥,你可不能叫人給偏啦,只有我才會一心一意向著你呀表哥!” 沈良書臉色已是僵硬,看著孔芬兒的眼神兒漸漸失了溫度,“芬兒,你就這么看不得我同爹親近么?” 孔芬兒腦門兒發熱,忽然聽得這么一句,只覺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一下子涼的徹底。 “表哥,這,這是何意,我怎么聽不明白:?” 沈良書道:“自打咱們成親,你張口閉口,明示暗示都告訴我,爹他不喜娘親,亦會遷怒不喜于我,若是無外力幫襯,怕是我這世子之位都難保住,只讓我萬事倚靠岳父,便是到了京里,回到府中,但凡爹說了句話,你亦會告訴我,那話中有話。沒錯,我是有些心思,亦對爹冷落娘心有不滿,在宗族之中行了些上不得臺面的小道,這些我既做了,便不會不認??扇缃?,我只想問你一句,是否在你心中,我就是為了爵位可狠心置至親于死地而不顧只為達目的的無恥之人?” 孔芬兒臉色煞白,眼睛胡亂轉著,就是不敢看沈良書,只是一味喃喃,道:“表哥,表哥誤會我了?!?/br> 沈良書道:“誤不誤會的,你我心知肚明。這就不多說了,只是有些話我得給你說明白,既然犯了錯,就得擔了這后果,我犯的錯我擔,你犯的錯——有些我替你擔了,有些你卻得自個兒擔了,這是咱們自個兒造的因,亦得自個兒承了這果?!?/br> 沈良書話語良良,心中不禁想起同父親書房談話,竟不想父親對孔芬兒如此不滿,竟是再不愿要這兒媳,要他應了這樁以換取爵位之諾,當時,他猶豫了,可到底還是沒點頭應下,原以為爵位就此與他無緣,正當心灰意冷時候,不想父親只是試他罷了。 幸好,幸好他不曾令父親失望。 沈良書慶幸不已。 可抬眼看著孔芬兒,沈良書暗自嘆了口氣。 父親到底是父親,他的耐心能給他,只因他是他的親生骨rou,可對孔芬兒,父親到底是厭了。 第71章 自食惡果2 孔芬兒聽得心驚膽戰,只是看沈良書不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許久,只嘆了口氣,便頭也不回的而離去,只茫然的立了片刻,便覺得興許是沈良書嚇唬嚇唬她而已,任是如何,到底是不舍得傷她的心。 直到沈敬重真正的處罰現出來,孔芬兒目呲欲裂,這才知曉,她這公公竟是個狠心的。 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孔芬兒渾身僵直的望著來來往往忙活的丫頭婆子,神情一時怨憤,一時哀傷。 她真真不曾料到,國公爺若不吭聲就罷,一出手就是這么個大殺招??! 是要給世子娶側妃??! 有品級,有名分的側妃,還不是可任意打殺的賤妾,他這是明白白的打她這個世子妃的臉呢! “啪!” 孔芬兒一擺手,茶盞揮落地上,應聲碎裂。 屋中門外眾人動作一滯,頓時一靜。 琉璃小心覷了眼孔芬兒的神色,倒了杯茶,動作輕巧的送到孔芬兒跟前,弓著腰陪著笑,輕聲道:“太太喝口茶罷,可是嫌他們忒吵了些,奴婢這就叫他們趕緊下去,可好?” 說著,故作不經意的沖著外頭門口一個嬤嬤使了個眼色兒,嬤嬤趕緊揮手,領著一干人悄悄退了下去。 孔芬兒兒接過茶杯,抿了口,臉色一變,把茶杯拍在桌上,“這么涼,你是不是瞧著有新人進門,心都飛出去了,伺候越發不經心,該打?!?/br> 琉璃面色惶恐的賠不是,輕輕作勢往自個兒臉上拍了下,小意,笑道:“太太說的是,該打,該打,都是奴婢的不是?!?/br> 說吧,滿臉笑意的哄勸道: “太太,可是因著那未進門的生氣呢?” 孔芬兒瞥了琉璃一眼,本想發怒,可轉念一想,琉璃這丫頭往日是個有主意的,便勉強壓下怒火,道:“明知故問?!?/br> 頓了下,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你素來是個腦子活的,既然知我不喜,可有什么法子替你主子分憂?” 琉璃看著孔芬兒想作無關緊要,卻死死咬著牙,斜眼緊緊盯著她的模樣兒,心里頓生些許輕視,面上卻笑得諂媚,道:“奴婢自然愿意為主子分憂,只是不知等她進門后,主子想怎么收拾她,還請主子明示?!?/br> 孔芬兒不滿道:“還要等她進門,不成,不許她進門,我告訴你,你得想法子,叫她進不了門才好,那等狐媚子,若是進了門,還不得把世子的魂給勾了去,不成——不能叫她進門就得收拾了她,你可有法子?” 琉璃作為狗頭軍師,眉頭皺了下,隨即又是一臉諂笑的說道:“哎,太太說的對,奴婢,嗯——讓奴婢好好想想,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