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沉香特別淡定的拿袖子往腦門兒一擼,擦了擦麥嬤嬤激動之下噴灑出來的漫天口水,眼睛眨了眨,卻是突然問道:“為什么?太太圖謀什么呀?” 有權有勢,名利地位,太太一樣不缺??!還能缺什么呀? 這我哪兒知道? 麥嬤嬤笑瞇瞇額看了沉香一會兒,忽的眼睛立時一瞪,面色一變,表情嚴肅的訓斥道:“問那么多作甚?我說的話你忘了,怎么還坐這兒,趕緊去練習去,練得不好,今兒晚上那盤紅燒rou你一口也泵想吃,知道不?還不趕緊的,去——” 小丫頭片子,忒多話,什么為什么?嬤嬤一大把年紀還沒弄明白的,小家子家家的,問那么清楚做甚? 沉香鼓著臉頰,氣悶悶的乖乖往偏廳里去,心里頭默默腹誹,嬤嬤是不是無言以對,惱羞成怒啦,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晚霞夕照,天空染成一片霞光,暖暖的,格外喜人。 街道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不一會兒,國公爺背著手大步走進大門,后頭秦東將手中韁繩往門口小廝手中一扔,趕緊一路小跑趕了上去。 這一天累的,肚子咕嚕咕嚕只叫,趕緊尋東西填飽肚子才是。 正悶頭小跑的秦東,心里頭剛想到紅燒rou的時候,一抬眼的功夫,冷不丁瞅見前頭國公爺的身影。 咦!這會兒功夫,爺該是回前院沐浴更衣了呀,怎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摸了摸自個兒癟癟的肚皮,秦東撇撇嘴,一溜煙兒的跑過去,張口就道:“爺,您……” 剛出口兩個字,后頭的話頓時又咽了回去,眼睛瞪得老大,心說這是干嘛呀?嘖嘖,哎呦——還捧著個小碗兒,茲茲的冒著熱氣兒,可真是稀罕咧! 轉頭抬眼一看,我的娘唉——爺那張臉黑的都冒煙兒了。 沈敬重瞥了眼探頭探腦的小廝,面色更深重幾分,一語不發! 得了國公爺一個眼色兒,秦東一個激靈,身子一震,深吸口氣,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斜睨著面前容貌俏麗,面色嫣紅的女子,漫不經心的說道:“哎喲,我說,這是哪個院子的丫頭?怎么瞧著眼生呢!我說,這兒——是你該來的地兒?有沒有規矩,你這冷不丁的攔著爺,是想行刺來著?”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處心積慮,好不容易尋了機會見到國公爺的紅枝。 見國公爺還沒吭聲,這小廝就大模大樣兒的訓斥開來,紅枝心中難免不快,剛要開口辯解,無奈秦東噼里啪啦又是一陣說道,絲毫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薄丛谀闶切聛淼姆輧荷?,繞過你這回,趕緊回自個兒當差的地兒去,我可告訴你,若是再有下回,五十板子一個都不能少,屁股開花兒也是自找的,聽見沒有?” 秦東叉著腰,真是神氣的不得了。 沈敬重一旁冷眼旁觀,面無表情,既無不喜,卻也不曾制止。 紅枝知覺憋氣的不行,費盡心思,花了好些銀子,才將將問出些有用的消息,好容易見著國公爺,被黑臉這么一嚇,話沒說一句,就被沒頭沒臉的訓斥一通,尤其,那人還是跟她一樣——不過個奴才罷了! 心里悶著氣,紅枝面上笑容有些僵硬,忍著屈辱,將托盤微微居高,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艱難開口,說道:“奴婢親手熬的清湯,最是消暑解渴,爺辛苦一天,潤潤喉也好??!“說罷,滿是期盼的望著沈敬重,一腔心意再明白不過。 秦東一看,好嘛——自個兒一番說道直說的口干舌燥,可人家愣是給聽到狗肚子里去了,壓根兒沒當回事兒不說,光天化日之下對爺獻媚,忒不要臉。 這還是其次,尤其,國公爺那眉梢挑的,只叫秦東心里一哆嗦,爺這是不耐煩,要發火的節奏啊—— 轉過眼神兒,秦東重重哼了聲,“真能潤喉解渴?” 紅枝一看有門兒,面上笑意加深,趕忙殷勤道:“奴婢不敢說謊,確實可消暑,爺……” 秦東一擺手,不耐煩再聽,“我瞧瞧……” 說罷,捏著碗低頭瞧了眼,眼中閃過一絲嫌棄,然后眼睛一閉,跟喝□□似的,憋著氣,“咕咚”一聲,一口悶了下去。然后扯著袖子一抹嘴,嘴巴吧唧吧唧幾下,面色突然一變,指著紅枝,反咬一口,道:“苦了吧唧的,一點兒不好喝,什么清湯?別是什么□□吧!就這樣的不著調的玩意兒,你也敢舔著臉拿來給爺,真是狗膽包天,幸虧我拿自個兒試湯,怪味怪道的,別是一會兒得拉肚子罷!” 秦東哪能不知道眼前這女人是誰?后院里被京里來的這些人攪騰的烏煙瘴氣,這倆人背地里罵麥嬤嬤的那番話,后宅早就傳遍了。 如今一番作態,不過是揣著明白當糊涂,趁著機會替麥嬤嬤出口氣罷了,尤其,這女人居心不良,不要臉的想要禍害他們爺,這個——絕對不能忍! 秦東是個再機靈不過的,嘴里話趕話,胡些八瞎的趕到這兒,眼珠子一轉,立時“哎喲!”一聲,彎著腰,捂著肚子叫道:“我這肚子怎么疼啦?怎么這么疼???好哇!真讓我給說著了,說——你給這湯里下什么藥了?原是我瞎蒙的,竟不想正正猜著。你真是要害爺啊,來人——把她給我叉起來,關到柴房里頭,好好問清楚,究竟是誰指使她的?下的何毒?” 紅枝瞪大眼睛,根本來不及阻止,面上笑容未退已僵,嘴唇微微蠕動,卻是說不出話來,此時她腦中已是一片空白,眼神愣愣的盯著眼前小廝上下翻飛的兩片嘴皮子,一點兒聽不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 直到胳膊被人擒住,拖著她離開時候,紅枝腦門兒“嗡”的一聲,一下子反應過來,拼命掙扎,面色惶恐,聲音尖利的高聲叫道:“奴婢沒有,沒有下藥,只是清湯,下火的清湯……奴婢一心只為國公爺,奴婢是清白的!” 你清不清白,我還能不知道! 秦東不屑的撇撇嘴,朝著倆婆子揮揮手,叮囑她們看牢些。眼見人影消失不見,頓時長出一口氣。 鬧事精沒有了,后宅沉香她們也就沒人去找茬了,所以,他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啊對不對! 對滴—— 滿意的點點頭,秦東笑呵呵的轉過身子,腰也不彎了,肚子也不疼了,一點兒事兒都沒有了——除了嘴里有點兒苦味兒! 嘖——還真是消暑敗火的湯咧! 秦東搖頭晃腦的一抬眼,好死不死的恰好對上國公爺瞇起的細長眼眸,“噗”的一下,好似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漏氣發癟了。 垂著腦袋,身子立的直直的,眼珠子看著地下只等著爺訓斥。 然而,安靜片刻后,頭頂傳來國公爺淡淡聲音,“看好她們,甭再來礙爺的眼?!?/br> 說罷,秦東眼睛里只瞧見黑布繡祥云的官靴,從自個兒眼前劃過,消失不見。 心里默數三下,悄悄抬起腦袋,小心的往前院方向瞥了眼,再不見國公爺身影,秦東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身子放松下來,隨即扯著嘴角傻笑起來。 爺沒訓斥,說不得自個兒做的應是沒錯,爺也煩了她們,這下可好,正好叫那女人多關幾天,敗敗火! 哼——敢給爺送敗火的湯水,我看她該自個兒多灌些才對,火氣大的都把主意打到爺身上了,活該自取其辱! 第26章 預感 聽到紅枝被關到柴房的消息,孔嬤嬤立時一驚,手里的茶盞掉落地上猶未可知,面上一片驚愕,連聲道:“當真關到柴房里頭?是爺親自下的令?哎呀——這丫頭,紅枝她,原以為是個有分寸的,不妨竟只是個面上精兒的,我跟她說道多少回了,要本分,要本分,可那丫頭愣是不聽,這下可好,可是闖了大禍,惹得國公爺這般震怒!” 孔嬤嬤是個心思靈活的,聽得來人報信兒,都不用細想的,張口就撇清了自個兒,任事兒直往紅枝身上推。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不是? 后宅呆了幾十年,旁的且不說,只這項本事,當真真兒的熟練的很,有些心計的都這么干好么! 孔嬤嬤半點兒不覺得自個兒虧心,這事兒,這富貴是紅枝那丫頭一心要博的,法子是紅枝自個兒想的,連著對國公爺獻殷勤不成反招罪也是她自個兒作的,這里頭可是一絲頭發絲兒的事兒都不干她的??! 紅枝許愿給她的好處一點兒沒見著,先招滿身晦氣的麻煩事兒,總不能叫她一把老骨頭去遭罪吧! 天可憐見兒的,這等無妄之災,可是跟她無關??! 孔嬤嬤到底經驗頗多,一聽到紅枝事兒,半點兒想不起為紅枝出頭,只飛快把腦袋縮回來,鉆進屋子里,老老實實的哪兒都不去,連帶著從京里帶來的那些個下人,個個縮著尾巴做人,當真乖巧的不行! 麥嬤嬤知曉后,不過嗤笑一聲,隨即撩開不提。 只是苦了紅枝,個水靈靈的俏麗丫頭,本是極有上進心的,只可惜國公爺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倒是秦東腦子轉的快,為得主子解憂,順帶著解決一下子府里大齡男子的婚姻大事,竟是細細問詢,最后挑了個馬廄里專管洗馬喂馬的大憨。 這人雖說三十來歲,可是因著貌丑,未曾娶妻,可人卻是極好的,只是脾氣直了些,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配個心靈手巧的紅枝姑娘,嘖嘖,可不真是正正好么! 左右,那女子一看就是個恨嫁的,不然怎么上桿子往爺身邊兒湊?如今這可好,給紅枝尋了男人,大憨兄弟有個婆娘傳遞香火……呵呵,兩全其美就是這么好哇! 秦東覺從大憨家里吃完喜宴出來,搖頭晃腦,得意的不行,沒辦法啊——小東爺就是這么善解人意,咧著嘴角笑個不停。 至于,紅枝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樣兒,秦東就跟看不見似得,就是看見,這也沒什么,誰家女子嫁人,都得哭這么一回不是,不哭才不好看呢,顯得不矜持,這不好,不好,還是哭著好,好??! 秦東是個實在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對著沉香和麥嬤嬤說了。 沉香瞪著骨溜溜的眼睛,面色呈呆滯狀,麥嬤嬤卻是苦笑不得,把早就備好的醒酒湯塞到秦東手里,“你啊——教我說你什么好,這事兒辦的……雖說她心思不純,行為不檢,可怎么著也給問問那丫頭的意思,這心不甘情不愿的,好生生的親事別給弄成仇啦?” 秦東跐溜著茶,頭也不抬,只悶悶的聲音傳來,“那是個內里藏jian的,放在后宅說不得什么時候徒生事端,咱們都不是那閑的沒事兒的,哪里耐煩時??粗?,倒不如斷了她的心思,釜底抽薪,省的她再鬧出幺蛾子?!斑@話,是話里有話??!麥嬤嬤神色一凜,坐直身子,嚴聲問道:“東小子,可是有什么事兒,是咱們不知道的,你可不能瞞著嬤嬤?” 沉香也轉頭過去,目光霍霍的盯著秦東,順帶著握著拳頭晃了晃,那意思,簡直不能更明顯…… 趕緊的,不說揍你哦! 秦東瞬間領會,直覺喉嚨一噎,差點兒沒嗆住,“咕咚”一聲咽下茶水,秦東這會兒倒是清醒了,也不賣關子,當即把從紅枝房里搜出烈性□□的事兒娓娓道來。 那種臟東西,是要往誰身上用,那還用說嘛? 當時一看著那東西,秦東氣得眼睛都紅了,手里攥著這東西,且不說用不用的,只存了這份心便該死一千遍,其心可誅。 本以為是場爭風吃醋的小戲碼,卻是不妨里頭存著這等齷齪心思,秦東不敢自個兒做主,當即便尋了國公爺回稟此事,得了爺點頭,這才著急把紅枝處理了去。 只是到底是太太派來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臉面什么的還是要給的,就這么把她嫁了人,索性一了百了,可不正正好嘛! 麥嬤嬤不妨里頭還有這么一遭,臉色一下子掉了下來,這會兒反倒為大憨抱屈,不悅道:“這可真是……真真上不得臺面,只是可惜了大憨,那是個老實的,不知那丫頭會不會安心過日子?” 別挑著鬧事,整日吵雞罵狗的,反倒害了人家! 秦東笑呵呵,道:“這倒不用擔心,我早跟大憨通過氣兒,他知道那女人什么德行,既然應下這門婚事兒,想來他心中應有成算?!?/br> 其實,叫秦東看來,這些大可不必擔憂,那個叫紅枝的,最是個會趨利避害,有算計的,當初他拿著藥包往她臉前一晃悠,什么話都不必說,那女人就慫了,后來他說這門婚事兒時候,那女子點頭跟搗蒜似的,再沒有不愿意的。 這般瞧著,她應是沒蠢到,把自個兒唯一一條退路給斬斷的地步! 麥嬤嬤心里一合計,也是——左右她只巴望著府里安寧就成,頓時笑著點了點頭,道:“這就好,雖說她干那事著實不怎么光彩,可如今,她若是愿意安安分分,好好過日子,咱們跟她沒什么血海深仇的,自是不會為難她?!?/br> 當然,要是那女人死性不改,麥嬤嬤也不擔憂,她手心里,自有百般手段等著她來一試就是! 只是,還有…… “那個孔嬤嬤呢?可還老實?” 秦東嗤笑一聲,輕蔑的撇撇嘴,道:“您老放心,派人看著她呢!事發之時,她可機靈了,一下子把自個兒撇的干凈,如今整日縮在屋里,跟個烏龜似得,不敢伸頭出來,倒是好似鵪鶉一樣,她那膽子,諒她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br> 他拿著證據也往孔嬤嬤那兒走了一遭,傳了爺的話,若再有下回,甭管什么太太的臉面,統統不好使,只先打一百板子,逐出府去。那老婆子嚇的喲——尿褲子了都,一看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再南成什么大事。 只是其中手段,卻是不必一一同麥嬤嬤和沉香說起,當然,麥嬤嬤只管聽著自個兒滿意的結果就成,“那就好,她們不鬧騰,府里可就安穩多了?!?/br> 幾人說了一陣話,天色也是不早了,寒暄幾句之后,三人便散開了去。 今兒因著國公爺早先吩咐,晚上就歇在城外軍營里,不回來了,沉香也不用cao心國公爺衣物吃用的事兒,只脫了釵環,洗漱了了,便在慣常的前院偏廳外室里歇息。 沉香睡覺的地兒,不是別處,正是沈敬重寢室的外間,中間隔著一道側門,繞過一道花壁,掀開簾子就能進到內室里頭。這般安排,晚間若是國公爺要茶水什么的,也是方便的很——當然,這是麥嬤嬤的說法。 至少,到現在為止,沉香從沒遇過爺半夜喊起的時候。 昏黃的燈光下,沉香盤腿坐在床上,把自個兒又黑又長的頭發,編成一條大大長長的辮子,滿意的看了眼垂在胸前的青絲,沉香歡快的瞇了瞇眼,身子微微一挪,倒頭往床上一躺,拿了里頭的被子散開蓋上,美美的舒了口氣,頓了一會兒,抬起身子就要去吹滅床頭的燈罩里的蠟燭,臉頰一鼓,正要使力,徒然心口處一陣緊縮,緊接著一陣鋪天蓋地的刺痛襲來,沉香身子一窒,搖晃了幾下,眼前一黑,歪倒在床上,僵成一團,久久不能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床上的身影才緩緩動了下,沉香攥緊被褥,慢慢的抬起頭來,蒼白的小臉兒的上滿滿的都是冷汗,斗大的汗珠從額角滑下,順著臉頰,“啪”的一聲滴落在床沿上,漸漸暈染開來,真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沉香撐著酸軟無力額身子,費勁的從床上挪下來,一步步挪到桌邊,倒了杯涼茶,昂著腦子一下子灌下去,涼意順著胸膛浸入四肢百骸,頓時覺得舒爽許多。 趴在椅子上,擦了把腦門上的汗,沉香長長呼出一口氣,揉著心口,滿腹唏噓。 又是這種感覺。 跟上回在山林里一樣,不,不,不一樣,比那回要厲害許多,更難受許多…… 這是怎么回事兒? 上回是遇著難得一見的獸群夜襲,爺站的那塊兒石頭松動,若不是緊要關頭拉那一把…… 糟糕! 沉香猛然站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里一片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