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她輕聲開口—— “沈恪啊,我這些天一直在想,在想你當初為什么要幫我。你不是顧念同門情誼呀,也不是因為喜歡我……你可能只是覺得愧疚,因為我的人生都被你們兩個毀了,是吧?” “我那時在網上查童婧的資料,正好被你撞見,所以你才會帶我去上海出差,對不對?” “你們兩個聯手設了局,故意讓我撞見童婧和周仲安一起吃飯,所以我懷疑周仲安是真兇就更順理成章了?!?/br> 她覺得一切都太荒唐,荒唐到她都忍不住想笑, “你們母子倆明明那么恨沈賦嶸,可卻從沒和我說過我的身世。你說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說,也不方便做……到底是因為你不方便,還是因為你只是害怕?你害怕我一回到桑家,就會求爺爺幫我查清當年的冤案?” “后來,你一直故意誤導我們,想讓我們誤以為周仲安是兇手……你差點就成功了?!?/br> 若非當時沈賦嶸想要毀她名聲,令這樁陳年舊案在網絡上重新發酵,恐怕根本不會有后來董成等人的證詞。 桑旬輕輕笑,眼圈卻是紅的:“如果不是沈賦嶸打亂你們的計劃,那恐怕現在,周仲安就成了你和童婧的替死鬼吧?!?/br> 她想起那個小小的黃色平安符,反面繡著一個“婧”字。 在童婧死后,沈恪不遠萬里,也要貼身帶著。 到底是童婧的遺物還是童婧贈予他的信物,她不得而知。 桑旬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落在衣服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她輕輕咬著牙,仿佛這樣才能抑制住心底澎湃的恨意。 她臉上淚痕未干,卻笑起來,樣子有些狼狽,她自嘲道:“我當了這么久的傻子?!?/br> 六年前,他把她當傻子,六年后,他仍把她當做傻子。 “沈恪啊沈恪,當初你說你不能爭……你根本不是不能爭,你是沒有資格爭?!?/br> ☆、56晉江獨家發表 王助理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正是凌晨,他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的問:“沒打擾到你休息?” 席至衍同他交待的是,一旦查的事情有眉目,就立刻向自己匯報。 電話這端的男人自然還沒休息,他看著落地窗外的繁華街景,已近凌晨,但外面大街上仍是車水馬龍。 有世界聞名的交響樂團來京演出,就在不遠的大劇院舉辦大型音樂會,此刻路上的車流正是散場回家的樂迷。 席至衍看著落地窗外霓虹閃動、流光溢彩的夜景,一時竟有些恍惚。 隔了幾秒,他才低聲開口問道:“查到什么了?” 王助理卻被他這簡單一句問得啞了聲,過了半晌,他才訥訥說:“不如我過來找你,當面說……可能比較好?!?/br> 席至衍察覺到不對勁,但也只是說:“我在家?!?/br> 掛了電話不到五分鐘,一樓前臺便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樓下有一位王先生找他。 看來這回查到的東西的確棘手,王助理才會這般小心翼翼,一早便等在了他家樓底下。 席至衍的嘴角微沉了沉,然后對前臺道:“放行吧?!?/br> 王助理坐在席至衍對面的沙發上,臉上神情頗有些惴惴不安。 他斟酌許久,才吞吞吐吐起了個話頭:“我覺得,這件事背后……說不定有什么誤會?!?/br> 席至衍不耐,有些粗暴地打斷他:“說重點?!?/br> 王助理猶豫半晌,終于還是橫下心來,咬牙道:“童國輝那邊,六年前和現在,都是靠沈家的關系擺平的?!?/br> 其實方才看王助理吞吞吐吐的那模樣,席至衍就猜到他查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過他也沒料到,事情居然會這樣難堪。 席至衍深深地吸一口煙,然后又啞聲問:“會不會是沈賦嶸那邊的關系?” 他記得,六年前的那一晚,沈賦嶸也是到了場的。 王助理搖搖頭,他小心翼翼看席至衍一眼,然后說出了一個名字,提醒老板:“他是站這一派的?!?/br> 席至衍覺得腦袋鈍鈍的疼,仿佛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腦中不停地攪。 “我想想?!彼麑⑹种械臒燁^按熄在煙灰缸里,抬起視線看向對面的助理,“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br> 一整夜的時間,也足夠讓他想清楚許多事情。 至萱中毒的前夜,除了沈賦嶸,沈恪的母親也在場。 席家和沈家是老相識,他的母親和沈恪的母親也別了一輩子的苗頭,兩人都是千金出身,有時較起勁來,在場面上便會明嘲暗諷起來。 只是至萱出事后,沈母便對席母多加忍讓,不僅如此,反而經常來家中陪她說話解悶。 這并不奇怪,包容一個剛失去女兒的母親,是多天經地義的事情。 再到后來,沈恪突然中斷博士學業,回國來繼承家業。 起初席至衍是十分驚訝的,因為他和沈恪從小相識,一早就知道他無意于這種俗事,但最后還是回來接管家業,以那樣突兀的方式。 他從未防備過沈恪,可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當初沈恪幾次三番都想要將作案嫌疑往周仲安身上引。 這令他不得不開始懷疑沈恪的動機。 一旦將疑問厘清后,席至衍便連一秒都不能再多等,他連夜開車直奔沈家,卻從傭人那里得知沈恪在國外中槍的消息。 震驚之下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又問了沈母在美國的聯系方式,算好了時差,這才將電話打過去。 他平心靜氣道:“阿姨,他怎么樣了?” 也許是意外于他的來電,愣了會兒沈母才答道:“已經差不多穩定下來了,你別擔心?!?/br> 席至衍握著手機貼在耳邊,想了一會兒,他才說:“阿姨,你把地址告訴我,我過來看看?!?/br> 沈母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照顧重傷的兒子,自然有力不從心,當下聽席至衍這樣說,心下寬慰:“這邊阿姨一個人的確顧不過來,那也就不跟你客氣了,你受累?!?/br> 他的聲音很淡:“應該的?!?/br> 通話結束后,席至衍還維持著將手機貼在耳邊的姿勢。 他靠在車身上,仰頭,望見頭頂一片灰蒙的夜空。 席至衍到的時候,沈母正坐在沈恪的床前削水果,沈恪微閉著眼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母親說著話。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沈恪先瞧見他的,沈恪躺在病床上沖著他笑:“怎么把你給驚動了?” 席至衍神色復雜,過了許久才低聲回道:“來看看你死了沒?!?/br> 沈母沒好氣的拍拍他,嗔怪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 席至衍臉上神色明晦不定,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樣久,他才終于轉向沈母,低聲道:“阿姨,你先回酒店休息吧?!?/br> 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沈恪,“我和他說會兒話?!?/br> 沈母不疑有他,對席至衍點點頭,又笑道:“你在這兒看著他我放心?!?/br> 沈母走了,席至衍又看了眼坐在房間一角的拉丁裔護工,沒吭聲,在沈恪床前坐了下來。 大概是看出他的神色有異,沈恪想了想,說:“誰到你面前說我的事了?” 警方這邊并未將傷者的信息泄露出去,國內那邊沈母也是極力瞞著,不知道席至衍是怎么知道自己受傷的。 席至衍抬頭看他一眼,“我找你有事?!?/br> 沈恪這時終于察覺出氣氛的詭異來,他沒出聲,等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席至衍盯著他看了數秒,突然問:“怎么被打傷的?” 這事情沈恪沒想瞞,也瞞不住,他想了想,便說:“我過來看桑旬,正撞上槍擊案?!?/br> 其實席至衍早將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了,這么一問不過是想從沈恪口里聽到而已。 “幫她擋了一槍是吧?”席至衍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他沖沈恪豎了豎大拇指,“英雄?!?/br> 他話里的嘲諷意味十足,沈恪聽見,不由得變色。 沈恪終究還是平靜了情緒,他沉聲道:“你和她已經分手了……幫她擋槍的人是我?!?/br> 頓了頓,沈恪莫名笑了一聲:“至衍,你這樣沒意思?!?/br> “沒意思?”席至衍站起身來,表情森冷的俯視著半躺在床上的沈恪。 “沈恪,你來告訴我,什么叫有意思?!彼穆曇粼絹碓降?,語氣越來越冰冷,“把我meimei害得不人不鬼,把她害得坐牢六年,這叫有意思,是嗎?” 沈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席至衍壓抑了幾十個小時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他一把揪住沈恪的衣領,將他的身子重重往前一拖,他身上的各種管子和邊上的儀器“乒乒乓乓”碰了一地。 沈恪……他以為沈恪是他的好兄弟。 沒想到,這就是他的好兄弟。 席至衍雙目通紅,眼中洶涌著噬人的憤怒和恨意。 他收緊手掌,靠近沈恪,剛開口,聲音里卻帶了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一字一頓道:“沈恪,你他媽今天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當年你到底干了什么齷齪事?!” 沈恪的身體還未痊愈,虛弱得很,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他又重重咳嗽起來,喉中咳出的血沫濺在潔白的被單上,看上去十分可怖。 先前在旁邊一直發短信的護工這時終于回過神來,沖上來拉著席至衍想讓他松手。 沈恪微微平復了氣息,轉向vanessa,麻煩她先出去一會兒。 vanessa將信將疑,一步三回頭的出了病房。 席至衍終于松開了手,沈恪的身體脫了力,重重往后倒,發出很響的一聲。 兩相靜默許久,最終還是沈恪先開口:“……要怎么說?” 他自嘲的笑起來,痛快承認:“是我。當年童婧給至萱下毒,都是受我指使。至于后來,桑旬的事是個意外……我只是想讓童婧轉移嫌疑,她是無辜被卷入?!?/br> 席至衍直直看著他,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