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文亮不是當了捕頭嗎,每天四處炫耀還炫耀不夠,哪有時間幫咱們家?!碧锢纤慕涌诘?,語氣中有點酸酸的味道。 田文亮跟他一樣,都娶的是寡婦,家里也窮,田老四一直把他當做難兄難弟來看的,結果,現在人家當了捕頭了,吃上了官家飯,他還是一事無成,他這心里,能好受的了才怪。 “文亮能當上捕頭,還是娘幫的他,他也是知恩圖報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家哪次有事,他不是第一個來幫忙。 老四,你別瞎說,讓人聽見,不好?!碧锢隙闪艘谎厶锢纤?,如此說道。 田老四不滿的哼了一下,小聲道:“烏鴉落在豬身上,只看到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闭f完,他又趕忙低下頭去處理那些羊rou,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經過最近這些事,田老四對田老二剛生出的一點信服,又蕩然無存。 田老二聽見了田老四的話,只覺的一口氣悶在心里,咽不下,吐不出的,田老四的話沒錯,他自己都做的不好,又有什么臉,說別人。 氣氛有些僵,姜婉白想了一下,她屋里雖然生著爐火,還燒著炕,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身體歲數大了的原因,總覺的被子冒風,渾身涼颼颼的,倒是確實需要一個羊皮褥子,便道:“這件事就按老二說的辦吧?!?/br> “哎!”田老二得到肯定,這才又露出一絲笑意。 田老四卻有些不自在,他娘就是太相信他二哥了,之前才會出那種事。 也想找點話題來說,他道:“娘,你最會做好吃的了,今天中午,我們吃什么?” 說起吃的,姜婉白也變的高興了起來,她從昨天就在想了,這整整三只羊,是吃烤全羊好呢,還是黃燜羊rou好,不然就羊蝎子火鍋,想了一晚上,她也沒拿定個主意。 不過現在,她倒是想好了,“就吃羊雜碎湯,以后的日子還長,這些羊rou可以先凍起來,留著以后慢慢吃,但這羊雜不同,要吃新鮮的才好吃?!?/br> “羊雜碎湯??!”田老四吞了一口口水,“這么冷的天,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再多加點胡椒,喝一口,吐一口熱氣,簡直沒有比這再享受的事了?!?/br> “再讓你媳婦烙幾張烙餅,多放一點油,外面焦黃酥脆,里面勁道綿軟,跟羊雜碎湯一起吃?!苯癜渍f著,也要流口水了。 一說起吃的,田老二跟田老四之間的那點小摩擦,倒是立刻變的微不足道起來,“娘,這羊雜碎湯,有什么說法沒有?”田老二也來湊趣。 “說法?”姜婉白立刻想起了她以前去西北旅游時,吃的那些羊雜碎湯了,滿滿的一碗,噴香撲鼻,有時還能在里面看見羊眼珠,真是讓人懷念不已。 “這羊雜碎湯要想好吃,必須要“三料”、“三湯”、“三味”齊全才行?!苯癜壮两诨貞浝?,慢慢的道。 大家最愛聽姜婉白說這些事,聞言,都聚精會神的看向她,等著她的下文。 姜婉白笑了一下,“這‘三料’,又分為主料跟輔料,主料就是心、肝、肺,因為顏色都是紅的,又被稱為‘三紅’,這三種東西容易下刀,可以切成薄片或者小塊。 有了‘三紅’,也就有了‘三白’,就是腸、肚、頭蹄rou,這三種,要切成細絲下鍋。 一碗正宗的羊雜碎湯,也只有有了這六種料,才好吃。 至于那‘三湯’,說的則是這羊雜碎湯的三種吃法,直接用水煮這些羊雜,然后連湯帶rou的一起吃,那叫‘原湯羊雜碎’。 如果嫌雜碎味重,用水焯一下去味,再放在鍋里蒸熟,最后切碎,放在骨頭湯里,就叫‘清湯羊雜碎’。 不過,這種做法,那雜碎不入味,全靠湯的味道來支撐,有些長期售賣羊雜碎湯的,就會熬上一鍋湯,一直用,用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這種,就叫‘老湯羊雜碎’。 最后的‘三料’,就簡單多了,是指翠綠的小蔥花,潔白的食鹽跟紅彤彤的辣椒面?!?/br> “竟然這么多說法?!碧锢隙@訝道,“娘,那咱們是吃清湯的,還是原湯的?” 田老二問完,姜婉白還沒說話,田老四就忍不住插嘴了,“當然是吃原湯的,咱們吃這羊雜,吃的不就是那個膻味?!?/br> 他這么一說,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大家肚子里油水都不多,就指望過年這段時間添點膘呢。 姜婉白愛吃羊rou,自然同意田老四的意見。 中午,田家兩個大鍋,同時煮這些羊雜碎,為了味道更好,姜婉白還往里面加了幾個羊骨頭,不一時,大鍋里面翻滾起來,濃郁的羊rou味便傳遍整個院子。 等這些羊雜碎差不多好了,便在另一個鍋里開始烙餅,剛出鍋的烙餅,撕碎放進羊湯里,加上一點辣椒,連餅帶rou的那么一吃,真是神仙也要忍不住下凡。 喝完最后一口湯,姜婉白出了一身的汗,再對比外面凜冽的寒風,心里頓時生出一股滿足感與幸福感。 環視眾人,發現他們也都是臉頰通紅,鼻頭冒汗,她不由得笑道:“一會兒吃完了,都先歇歇再出屋,一身的熱汗,別在被風給打了?!?/br> “可是我想出去玩?!碧锍邪捕甲叩介T口了,一聽姜婉白的話,卻停住了,抬頭用兩只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姜婉白。 最近這段時間,家里吃的好,田承安再也不是那個腦袋大身子小的小蘿卜頭了,而是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粉琢玉器的小團子,大眼粉唇,怎么看,怎么討喜。 姜婉白被他這么一看,心都要被看化了,臉上的笑意更多,她故意拉長聲音逗田承安,“不行,除非身上的汗干了,不然不許出去?!?/br> 田承安想出去玩,就是覺的身上熱,貪圖外面涼快一點,姜婉白這么一說,他立刻苦了一張臉,求助的看向田老三。 田老三臉上的笑容都要溢出來了。 田承安見他沒出聲阻止,還以為有回轉的余地,立刻跑到田老三的身前,用兩條小胳膊抱著田老三的大腿,一邊搖晃,一邊撒嬌道:“爹,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上次你不是說要給我做個小木馬的,咱們現在就去?!闭f著,他用自己的小手,去拉田老三的大手。 田老三真是沒辦法拒絕,求助的看向張氏。 張氏輕出一口氣,板起臉道:“承安,娘平時怎么教你的,明知道是錯的事,還要去做,萬一你真的病了怎么辦,不但害了自己,還連累別人。 而且,你奶已經說過了,而且說了不止一次,不讓你出門,你還去求你爹,你這是要干什么?” 越說,張氏還真的有點生氣了,一家人都在看著她訓承安,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田承安顯然很怕張氏,放開了田老三的手,耷拉著腦袋,默默的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張氏卻覺的他這是在無聲的反抗她,更加氣惱了,“我是你娘,父母言,子必聽,你現在這是什么態度?” 田承安的眼中開始有淚花閃動,但他還是乖乖的到了張氏的面前,抬頭注視著張氏,一本正經的道:“承安知錯了?!?/br> “哪里錯了?”張氏道。 “不該貪圖外面涼快,不該不聽奶奶的話,不該去求爹,更不該跟娘賭氣?!碧锍邪惨粭l一條的說著,每說一條,眼淚就往外滾一下,說到最后,已經滿臉淚痕了。 張氏的手微動,似乎想要伸手去為他擦淚,但最終,她還是沒動,只是板著臉道:“還有,男兒流汗流血不流淚,你是男子漢,怎么能動不動就哭?!?/br> “承安知道?!碧锍邪矎男渥永锬贸鲆环较吹母筛蓛魞舻氖纸?,將臉上的眼淚擦了,又抹了一把鼻涕,這才又將手絹疊好、放好,就跟一個小大人似的。 姜婉白在旁邊看著,既覺的掃興,又無法說什么,張氏這樣,也不是全無道理。 王氏在一邊看著,卻有些多心了,人就怕比,她之前因為溺愛田承筠被姜婉白訓斥,現在張氏就給她唱了這么一出戲,她覺的張氏是不是故意的。 不想再看這些,她不動聲色的道:“娘,承筠一會兒睡醒要喝奶了,我回去看看他?!?/br> 姜婉白點點頭,“對了,我今天特意給承筠留了一塊羊肝,你給他做成羊肝羹,那東西對他好?!?/br> ☆、第111章 “羊肝羹?”王氏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所以疑惑道。 “就是將羊肝洗凈蒸熟之后碾碎,再加入紅豆做成的一種小吃,孩子吃最好了?!苯癜捉忉尩?。 王氏一聽是對田承筠好的,又趕緊回來,細細的問了這東西到底怎么做,做的時候要注意什么,確定沒有一處疏漏之處,她這才興沖沖的出去準備了。 “娘,明天就是臘八了,一會兒,我們是不是凍一盆冰?”田老二道。 凍冰?姜婉白想了一下,想起了原來這是這里的習俗,今天凍一盆冰,明天將冰敲碎,大家分著吃,據說這樣就能保證未來的一年不會肚子疼。 其實這種習俗毫無道理可言,而且,那冰那么涼,萬一吃壞肚子,反而糟糕,姜婉白皺眉看向田老二,發現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就知道這風俗想改,也不是那么好改的。 “一會兒燒一鍋開水,晾涼了再拿到外面去凍,千萬小心點,別落了灰塵什么的?!苯癜紫氡M可能的降低風險。 這大黎朝的冬天,起碼比現代冷上一倍,水放到外面,根本用不了一夜,就凍成了一個大冰坨,想把它從瓦盆里拿出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沒辦法,只能先把瓦盆放到火上烤一下,讓盆底的冰融化那么一點,不一時,一大塊潔白晶瑩的冰,便咚的一聲,掉在了早已準備好的布上。 田老二拿起錘子,興高采烈朝著冰上狠狠一敲,晶瑩的冰塊立刻四分五裂的炸裂開來。 田承安早就在一邊等著了,見狀趕緊伸手拿了一小塊,先是用舌頭舔了一下,發現這冰涼涼的,立刻露出了一個笑容。 就像不舍得吃糖一樣,他也沒有去咬那塊冰,而是拿給了姜婉白看,拿給田老三看,拿給田家每一個人看,最后,他將那塊冰放到左眼前,閉上右眼,全神貫注的往冰里面,或者說透過那冰,往對面看著。 不知道他是看到了被冰扭曲的那些好笑的人,還是看到了冰里五光十色的世界,他忍不住哈哈的笑著。 笑夠了,他試著將那塊冰往遠處移,一邊移,一邊左右打量著,忽然,他叫道:“這冰有七種顏色呢!” 田家人都或多或少的拿了一塊冰在吃著,雖然沒有田承安這么歡快,但今天是個節日,心情也都不錯,聽了田承安的話,都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對于小孩子的那種,寵愛的笑容。 田承安見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話,就有些急了,“這冰,真的有七種顏色,不然,你們看?!闭f著,他首先去拉田老三的手。 田老三寵愛小兒子,自然半蹲下來朝那冰里看,只可惜,他什么都沒看到,那冰就是一塊普通的冰而已。 “爹,你看到了嗎?”田承安急道。 田老三很想說他看到了,可是他又不善于撒謊,所以張嘴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 田承安更急了,“就在那里啊,你看,爹,你快看?!?/br> 田老三這下有些為難,禁不住田承安又是撒嬌,又是央求的,他又往前湊了湊,努力的看了好久,這才裝作看到似的道:“看到了,看到了?!?/br> 說完,他直起身,用蒲扇一樣的大手摸了摸田承安的腦袋,“承安乖,自己玩?!闭f完,他轉身去幫田老二收拾那些碎冰。 小孩子也不是那么好騙的,尤其當這個大人的演技還很爛的時候,田承安鼓著嘴,很不滿意,環視了一圈,他將目光對準了姜婉白。 邁著小短腿,他幾步跑到姜婉白的身邊,一邊用手去拉姜婉白的手,一邊道:“奶,我真的看到了,我沒撒謊?!?/br> 姜婉白看了田承安手里的冰一眼,很晶瑩的棱錐形冰塊,立刻就相信了田承安的話。 陽光經過三棱錐,各色會被分離出來,也就形成了七彩,一個很普通的光學現象。 至于為什么田承安看的到,田老三看不到,則是因為光區問題,要是讓田老三自己拿著這塊冰多試幾次,沒準就能看到了。 “我以前也看到過,承安沒有撒謊?!苯癜酌嗣锍邪驳念^,笑道。 “真的?”田承安得到肯定,立刻笑了起來,就如同陽光一般燦爛。 “我怎么會騙你呢,當然是真的?!苯癜滓槐菊浀牡?。 田承安狠狠的點了一下頭,“奶,我出去玩了?!?/br> 姜婉白點頭,田承安就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樣,拿著那塊冰飛出了院子,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跟他的小伙伴分享這個剛發現的趣事了。 姜婉白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伸手也拿起了一塊拇指大小的冰,放在了嘴里,很意外的,那冰并不像她想的那么涼,甚至還帶著絲絲甜味,讓人忍不住去拿第二塊。 “娘,今天是臘八,王記當鋪清貨,我們也去看看吧!”趙氏建議道。 王記當鋪是縣里最大的當鋪,它一年到頭會收很多東西,然后分門別類的處理,可是,總有一些收的時候走眼,或者中間出了什么事導致處理不掉的。 于是,不知道哪年開始,它就開始在臘八這天公開向大家售賣這些東西,就跟臘八把所有雜糧、剩米煮成臘八粥一樣。 開始,大家還沒怎么在意,直到后來有一個人買了一塊滿是油污、很不起眼的玉佩,他將玉佩拿到家里,細細擦拭溫養之后,竟然發現那玉佩竟然變的晶瑩剔透,價值不菲。 有了這件事,第二年,來王記當鋪買東西的人就多了許多,而王記當鋪這習慣也就作為一種特色保留了下來,算起來,到現在都有三十多年了。 回想完畢,姜婉白覺的這倒是挺有意思的,在現代,她也去過一些典當行,來到古代,再逛一逛這當鋪,也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