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眾人都爭先恐后的說著自己的主意,最后,就連田承寶都道:“奶,我昨天看見湖底有個大王八來著,等明天,我一定把它撈上來?!?/br> “好,好……”姜婉白笑著,有些合不攏嘴,“大家這幾天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咱們吃油渣餡的餃子。說起來,咱們家也有好長日子沒吃餃子了?!?/br> 餃子必須用白面做,就算這里的農民還算富裕,但一個月也吃不上幾頓餃子,甚至一些窮困的家庭,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餃子。 而且,因為每次都是過年或者過節才吃餃子,使得餃子又增添了一層特殊的含義,象征著團員跟喜慶,所以姜婉白這么一說,就仿佛往沸水里加了一勺熱油一般,院子里的氣憤立刻變的火熱起來。 大家你追我敢的做著手里的活計,你說我笑的聊起了以后的事,院子里漾滿了名為幸福與希望的東西。 第二天天一亮,姜婉白就起床了,而田老三他們更早,早已收拾整齊,在外面等著姜婉白了。 “車借來了?”姜婉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田老三。 “借來了,三叔祖說不用急著還?!碧锢先┖┑男Φ?,一張被曬的黝黑的臉,因為這笑容也變的耐看起來。 “嗯?!苯癜c頭,然后讓田老三把昨天她準備的那些東西都搬上牛車,又讓他從盆里撈了兩條魚,眾人這才坐上牛車,咯吱咯吱的往孟莊而去。 孟莊顧名思義,就是莊子里面大多數人都姓孟,也是張氏娘家所住的村子,離田家村足有二十多里。 張家是村中少有的外來戶,世代讀書,算是書香門第,據說祖上還做過官,只是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這才到孟莊定了居。定居之后,張家本來不說富甲一方,也是孟莊有名的富戶,但張家人不事生產,幾代下來,竟然將偌大的家業敗了個差不多。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農家人本來就敬畏讀書人,所以就算當時田家全盛時期去張家求婚,都算是高攀了。當時很多人都笑田老爺子癡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卻沒想到還真讓田老爺子辦成了。 這件事當時還引起了轟動,被不少人津津樂道。 只不過兩家結親之后沒多久,田老爺子去世,田家敗落,而張家也一樣。 張老爺子長年吃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沒過幾年,張家這個龐然大物在經歷這么多風風雨雨之后,終于哄然倒塌,張家的日子也變的越發艱難。 回想起這段,姜婉白輕嘆了一聲,這也算是世事難料吧! “奶,你在想什么?”田承玉像個小大人一樣坐在姜婉白的身邊,關心的問道。 他這么一問,張氏等人也看向姜婉白。 姜婉白不想說她剛才在想的事,抬眼往四周一看,只見路邊都是青翠的莊稼,她道:“我在想今年的收成?!闭f起收成,她突然想到她們家好像把地都賣了,既然如此,田老二他們每天下地去干什么了? “娘,今年年景好,收成應該錯不了?!甭牻癜滋崞鹎f稼的事,趕車的田老三立刻回過頭接過了話,話語中是nongnong的自豪,想來那莊稼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姜婉白趕緊將她剛才的疑問問了出來。 田老三的目光一暗,又將頭轉了回去,用鞭子輕輕的拍了一下青牛,聲音悠長的道:“現在這地本來是沒人種的荒地,是我二哥帶著我們開出來的。不過這地根本也長不了小麥什么的,只能種些高粱,比咱們原來的地可差遠了?!?/br> 對于田老三這樣一個熱愛土地的農民來說,土地就好似他的生命一般,沒了土地,便沒了一切,所以提起那片被賣了的土地,他又變的沉默起來。 地里種的全是高粱?姜婉白瞬間好似被什么東西霹到了,她就說田家怎么天天吃高粱餅子呢,原來原因在這。 一想起高粱餅子,姜婉白立刻反射性的覺的菊花疼。 說起對菊花的傷害,這高粱餅子可比辣椒厲害多了,辣椒頂多算是個配料,這高粱餅子可是主食,每天要吃三次,每次要吃很多,甚至姜婉白覺的,這高粱餅子簡直是世界上最讓人深惡痛絕的食物,沒有之一。 “以后我們有錢了,還是要買一塊好地,然后種些糧食?!苯癜滓荒樤鼓畹牡?。 牛車雖然走的慢,但姜婉白他們出來的早,所以在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他們到了孟莊。 遠遠的看見張家那有些破舊的木門,田承玉就興奮起來,拉著姜婉白的手道:“奶,這就是姥爺家,你還沒來過吧?一會兒我帶你進去?!?/br> 田承玉這句話說的很奇怪,姜老太太跟張家是親家,怎么會這么多年都沒來張家一次,但姜婉白卻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這姜老太太一輩子出門的次數估計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而張家絕不在此列。 姜婉白只想吐槽這姜老太太究竟過的是什么生活,要是讓她那樣,估計用不了三天,她就得得抑郁癥,然后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了。當然,姜婉白覺的九成九是前者。 正當他們幾人說話的時候,張家的木門一開,一個男人從里面沖了出來。男人一臉的焦急,跑了兩步就好似被什么絆到了,啪的一下趴到了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不過他好似沒感覺到疼一般,爬起來又往前跑,跑了兩步,腳步一踉蹌,竟然又摔到了地上。 “舅舅”“哥”……馬車上好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也證明了那個男人的身份,正是張氏的哥哥,田承玉的舅舅張元書。 喊完,眾人趕緊下了馬車,朝男人奔去。 男人一眼正看見了眾人,就好似看到救星一樣,趕緊爬起來沖了過來。一把抓住張氏的手,他急道:“爹突然不好了,我去請大夫,你幫我照看爹?!闭f完,他也顧不得聽張氏的回答,就又急急忙忙的跑了。 眾人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唰的一下,張氏的眼淚就下來了,然后就像瘋了一樣,她一把推開前面的田老三,奔進了院中。 田承玉似乎也很急,就要往里沖,不過卻被姜婉白攔住了,“你拿上這個去找你舅舅?!苯癜酌黠@比其他人冷靜。 田承玉往姜婉白手上一看,只見是一錠銀子,他就立馬明白了姜婉白的意思,他舅舅沒銀子,哪里能請得來大夫。一把抓住那銀子,攥的手都疼了,田承玉這才一陣風一樣的追著張元書去了。 田老三雖然也很急,但他的兩個孩子還再外面,姜婉白還在外面,他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這里自己進去,所以只拿眼盯著姜婉白,眼中滿是焦急。 “現在急也沒用,急只能壞事?!苯癜椎男那橐灿行┘?,一來親家家,親家就死了什么的,可好說不好聽。 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她在牛車上翻了一下,翻出那株人參遞給田老三,“快,快去切兩片給親家含著吊著這口氣,剩下的拿水煮了,給親家喝?!?/br> 田老三看見那株人參有些意外,這東西,難道就是別人說的人參嗎!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姜婉白催促道。 田老三這才如夢初醒,一把抓住那人參,飛奔進了院子。 “奶,我干什么?”田承運急道。 姜婉白想了一下,從牛車上拿些米跟核桃遞給他,“你先把牛車安置好,然后拿這米跟核桃去熬粥?!?/br> 田承運的心本來空落落的,一聽姜婉白讓他做事,反倒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有了幾分著落,答應著就去了。 他們都走了,當場就只剩下姜婉白還有一臉茫然的田承安。輕出了一口氣,姜婉白拉起田承安的小手,往張家的院子里走去。 東屋的炕上,一個身形枯槁,一臉蠟黃的老者正躺在那里,旁邊,張氏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一樣,至于田老三,則沒在屋里,估計是去煮人參了。 “爹……”張氏只喊了這么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只顧著在那里哭。 田承安一見張氏哭,也咧著嘴哭了起來,張氏這才發現姜婉白帶著田承安已經到了門口,“娘……”她喊了一聲,喊完,伸手抹了一下眼淚,可是那眼淚卻越流越多,好似根本不受控制一般。 “你先別只顧著哭,你爹跟承安都還指望你照顧呢?!苯癜讋竦?,她一提田承安,田承安哭的更兇了,而張氏趕緊將田承安拉過來摟在懷里,一邊流眼淚,一邊哽咽道,“乖,別哭……” 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倒是哭的一塌糊涂,田承安自然哭的更厲害了。 姜婉白一看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了,趕緊道:“老三把人參片給你爹含上了嗎?” 張氏點點頭。 “你去看看老三,那人參熬好了沒有,熬好了趕緊拿過來?!苯癜紫虢o張氏找點事做,不然只坐在這里哭,一會兒哭壞了怎么辦。 張氏這才急急忙忙的拉著田承安出去,找田老三去了。 ☆、第24章 等張氏走了,姜婉白湊到張老爺子旁邊仔細打量著他。一臉的灰敗,看不出任何的生機,胸口微微起伏,但一點力度都沒有,還特別的綿長,都讓人懷疑這次低伏下去之后下次是否還會在鼓起來。 張老爺子這情況,恐怕不是很好啊,姜婉白心道。 就在姜婉白全神貫注的查看著張老爺子的情況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跟說話聲。 “元書,不是我不想救你爹,你也知道,你爹那病就得好好將養著,拿好藥固本培元,可是這兩樣,哪一樣不要錢。你們家的情況我不說你也知道,你爹現在這樣,跟本就是在熬著受罪??! 要我說,不如……”一個男聲,聽起來好像是大夫。 “孟大夫,麻煩你快點,我爹真的等不及了?!睆堅獣穆曇艏钡亩忌硢×?。 可是那個所謂的孟大夫好似根本就不急,聽那聲音,他好似站在了門口,“元書,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才跟你說這些的。你想想,你爹這情況,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與其到最后落得人才兩空,還不如選擇一樣能到手的。 我想,如果你爹知道,他也不會怪你的,你還是讓他安安心心的走吧?!?/br> 孟大夫的話似乎戳中了張元書的心事,外面一陣沉默。姜婉白在里面聽了,本來想站起的身子,立刻頓住了,其實她很理解孟大夫的話。 別說在溫飽問題還沒解決的古代,就算在現代,又有多少人得了病根本沒錢治,只能熬著的,又有多少本來還算富裕的家庭因病一夜反貧的。 又有多少人為了給家人治病不惜賣尊嚴、賣身體的,更有多少得了大病的人怕牽累家人直接選擇默默離開或者死亡的,新聞幾乎每天都播,姜婉白看的都快麻木了。 現代尚且如此,何況古代。姜婉白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話,她想知道這張元書到底會如何選擇。 “元書,聽說你媳婦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她家里人在逼她嫁人呢,你現在既然有了銀子,還是趕緊把你媳婦接回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才是,不然……”孟大夫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著張元書。 突然,外面傳來“噗通”一聲響,然后是張元書的聲音,“孟大夫,求你救救我爹,求你救救他?!痹捯粢宦?,又傳來兩聲“嘭嘭”的rou體撞擊地面的聲音,看樣子,是張元書在給孟大夫磕頭。 “你這是干什么,你快起來?!泵洗蠓蛩坪跤行┘绷?。 “孟大夫,求你救救我爹?!睆堅獣穆曇衾锒紟Я丝抟?,可以看出他有多著急了。 “你……哎!”孟大夫的嘆氣聲,聲音一落,一個拿著藥箱的中年男人就進了屋子,男人看見姜婉白似乎有些意外,“你是?” 姜婉白趕緊站了起來,“您就是孟大夫吧,我是張家的親家,你快來看看我親家,他好像不太好?!闭f著,姜婉白就移到了一邊,將位置讓給了孟大夫。 張家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張元書娶得就是本村的姑娘孟氏,女兒則嫁到了十幾里外的田家,孟大夫就是本村的人,姜婉白這么一說,他倒是立刻就猜出了姜婉白的身份。 姜婉白竟然不辭辛苦的來看張老爺子,孟大夫立刻對她高看了兩分,客氣的對她點了點頭,他趕緊過去摸了摸張老爺子的脈。 摸完脈,他又摸了摸張老爺子的頸部,摸完頸部,又拿手翻了翻張老爺子的眼皮,然后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張元書一進來就看見的是這樣一幕,立刻顫抖著聲音問道:“我爹他?” “時也,命也!”孟大夫嘆了一口氣,“你爹現在只剩一口氣了,就算我給他開方子,恐怕他也沒命等到這藥煎好了。元書,你還是趕緊準備后事吧!” 張元書的身子一直就是虧的,剛才又是急又是跑,又是磕頭的,眼前已經有些發黑,一聽孟大夫的話,他幾乎立刻的,就眼睛一翻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元書?!泵洗蠓蝮@呼一聲,趕緊跑到了張元書的身邊,給他摸了摸脈,又看了看眼睛,發現他只是受不了刺激暈倒了,這才放下心來。 “孟大夫,剛才你說怕親家熬不到你的藥煎好,才沒救了,要是我告訴你,親家這種情況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而且他一定能等到你的藥煎好,他還有沒有的救?”姜婉白也被張元書嚇了一跳,但幸好她還知道此時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熬到我的藥煎好,這怎么可能,除非……”孟大夫說著,狐疑的看了張老爺子一眼,然后搖了搖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張老爺子這種情況,除非用人參吊著才行,可是張家這種情況,哪里來的人參,說張家有鬼還比說有人參讓人來得相信。 姜婉白自然猜到了他的意思,剛要解釋,就見張氏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她一進來,一股藥香便彌漫了整個屋子。 “這是,人參?!泵洗蠓蚝盟瓶匆姽砹艘粯?,驚訝的看著張氏手里的藥碗。 張氏本來小心翼翼的端著那藥碗,可是一聽見孟大夫的驚呼,她的手就是一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前面,結果卻正看見張元書生死不知的倒在地上,頓時就是一驚。 她這一驚不要緊,她端著藥碗的手本來就不穩,再來這么一下,那藥碗就往一邊歪去。 感覺到藥要灑,張氏本能的拿手去捧那個藥碗,想把它扶正,可是那個藥碗里都是guntang的藥,她端著碗邊還好,這么一捧,立刻被燙到了,便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手。 她這一縮手,藥碗自然朝著地上掉去,“啊……”張氏縮回手才發現她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立刻驚呼出聲。 伸手想要去撈那個藥碗,可是哪里還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藥碗往地上落去,這一刻,張氏覺的周圍都空了,她也空了。 從張氏進來到藥碗落地幾乎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孟大夫此時剛從張家竟然真的有人參這件事中回過神來,想幫張氏都幫不上,也微張了嘴,一臉的后悔。 要是剛才他不一驚一乍的,張氏也不會摔了藥碗,而張家肯定不會再有第二顆人參,也就是說這人參幾乎是張老爺子的命,而他則是間接害死張老爺子的兇手。 孟大夫現在滿心的后悔,后悔自己怎么這么魯莽,又是沒見過人參,怎么能這么失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