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沉重的語氣變得歡快起來，頗有一種苦中作樂的豁達。

    郁宛情不自禁想到了高中時代，那時她們無憂無慮，她們背靠背暢想未來。眼中戾氣散去，郁宛悄悄擦掉眼淚，哽咽著道：“好，后天老地方見，小汐，我現在只剩下你了，我爸我媽都不管我……”

    “你別哭，你再哭我也哭了……”林汐音調也變了，閉著眼睛低聲勸道。

    郁宛點點頭，心情沉重，約定好碰面時間后好像沒什么話說了，掛了電話。

    那邊林汐放下手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燈光昏暗，她死死地盯著通話記錄，影子落在墻上一動不動，形同惡鬼。

    ☆、46|46

    郁宛車禍視頻曝光兩小時前。

    郊外一處緩坡，林汐艱難地將爛醉如泥的郁宛扶回郁宛車內，放到駕駛座上，然后她先去收拾兩人喝酒的地方，確定沒有留下任何她存在過的痕跡，林汐謹慎地將幾個郁宛用過的酒瓶弄散，再把她用過的“啤酒”罐收好放回車中。

    做好這一切，林汐再次檢查一番草地，這才鉆進郁宛車里。

    郁宛已經醉死了，仰面靠著椅背，夕陽照過來，她沒有化妝的臉蛋清純姣好。

    可林汐知道，一旦郁宛醒來，她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她倒霉也要拉朋友墊背的人，林汐承受不起，所以她最后看眼郁宛，開始按照計劃對郁宛的車子做手腳。五分鐘后，林汐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上了她的車。

    那是輛很普通的車型，林汐往城里開，而她背后，郁宛的豪車正緩緩地朝坡下移動，山坡的下方，是一處斷壁。

    開弓沒有回頭箭，林汐出奇地理智，她先回到她的另一處記者不知道的房子，喬裝打扮，十五分鐘后，小區門口便多了一個六旬左右的老太太。老太太叫了一輛出租，出租很快就停在了一處公寓附近。林汐下車，在一群記者眼皮子底下走進了小區里面。

    開門進門，林汐迅速換裝，恢復了本來模樣。距離郁宛連人帶車摔落山崖大概還有十五分鐘，林汐先用郁宛的手機給她自己打電話，接通后兩分鐘后掛斷，然后再用她的手機撥打顧東辰的號碼。

    “小汐……”

    “東辰，剛剛宛宛給我打電話，她在老槐樹那邊，好像喝醉了，她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不放心，你趕緊過去看看吧，我也馬上出發了！”

    顧東辰愣住，反應過來后神情嚴肅起來，叮囑林汐不用緊張，他一邊下樓一邊給郁宛打電話。連打三次接不通，顧東辰索性放棄，加速朝四人共有的老地方趕去。林汐同時出發，名車駛出小區時被記者認了出來，然而林汐車速極快，最后只有幾輛狗仔車始終保持一定距離跟在后面。

    林汐的公寓距離郊區更近，顧東辰還在路上，林汐與狗仔隊已經到了，遠遠就聽那片山坡底下傳來嘭的一聲巨響，緊跟著火光漫天。狗仔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因為震驚速度不由減慢，林汐則保持之前的速度，第一個趕到了事發現場。

    因此緊隨其后的狗仔們只看到林汐跪在懸崖前屋面痛哭，沒看到林汐將一個手機丟下去的動作。同行來的有女記者，聽林汐不停地喊郁宛的名字，再想到林汐匆匆趕來的怪異舉動，大家都猜出了前因后果，人命在前，很多事情都沒那么重要了，記者們沖過去扶起林汐，先照顧情緒失常的女明星。

    顧東辰很快也到了，聽到顧東辰的聲音，一直埋在女記者懷里痛哭的林汐終于抬起頭，眼睛已經哭成了核桃，絕望無助地望著顧東辰。當顧東辰將她接到懷里，林汐一邊抽噎一邊自責，“東辰，都怪我，我早點到宛宛就不會出事……都怪我，是我害了她啊，東辰，宛宛打了兩次電話約我出來，我害怕記者都……我為什么要想那么多，為什么沒有早點出來……”

    “小汐別這樣……”顧東辰攥住林汐意圖扇自己耳光的手，眼睛望著濃煙四起的懸崖，眼神空洞。他是最近才反感郁宛的，在此之前，他認識郁宛那么多年，更是把郁宛當meimei看，可是一轉眼，郁宛就……

    抱緊痛苦自責的林汐，顧東辰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只能默默祈禱郁宛命大。

    消防救護人員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下山營救，意外在汽車爆炸中心外圍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郁宛，額頭撞傷還在不停地流血，身上也被汽車爆炸波及，傷勢嚴重，唯一慶幸的是，郁宛并沒有死，還有一口氣。

    傷者被迅速轉移到醫院，郁家、顧家兩家人都來了，郁宛母親幾乎快瘋了，看到顧東霖便撲了上去，讓顧東霖陪她女兒的命。顧東霖失魂落魄，他是不喜歡郁宛了，可他沒想過要郁宛死，驚聞噩耗，顧東霖腦海里一片空白，突然就記起了郁宛生前的好。

    兩一側，林汐虛弱地靠在顧東辰懷里，憂心忡忡地望著手術室，渾身都在顫抖。

    “別怕，宛宛福大命大，會沒事的?！鳖櫀|辰抱緊她，低聲勸慰道，聲音堅定。

    林汐臉埋到他懷里，計劃殺人時心如磐石，此時此刻卻恨不得時間倒退，如果可以重來，她絕不會再害郁宛，她寧可被人罵被顧東辰拋棄，也不想被郁宛告上法庭犯罪入獄。但她明白，時間不會回頭，不會讓任何人回頭。

    既然無法回頭……

    那就讓郁宛死吧！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林汐閉著眼睛，嘴唇不停地翕動，她要郁宛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

    郁宛車禍第三天，網上突然有人傳郁宛成了植物人，除非有奇跡，這輩子都不會醒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姜棠、林汐、以及那個知名博主微博下面都多了很多噴子，指責是她們聯手害了郁宛。姜棠沒去看旁人那邊，她這里大多數粉絲都在替她說話，鼓勵她樂觀生活，不要將別人的不幸歸咎在自己頭上。

    曾經的妯娌有可能變成了植物人，姜棠心情沒法不受影響，但她也沒有傻到責怪自己，甚至除了圍堵記者數量更多了，她的生活一切照舊，只是會忍不住關注郁宛那邊的進展。涉及到公眾人物，警察辦事效率很高，除了郁宛昏迷無法做口供，其他方面都調查清楚了。

    林汐稱郁宛出事前給她打了三次電話，前兩次約林汐出去聚聚，林汐因為顧慮記者沒有答應，第三次郁宛打電話時情緒不對，林汐出于擔心才趕去郁宛所在地點，后面的事有記者做人證，而警察從通訊公司那邊得到的通話記錄與林汐所說完全吻合，加上事發地點發現的大量啤酒瓶，此案順利成章定性為一場醉酒事故。

    通告一出，姜棠這邊罵聲消停了下去，加上沈擎的轉發抽獎還在繼續，評論很快又和諧起來。

    微博上的熱門話題快速地變化著，沒過幾天，郁宛這個聲名狼藉的名人就被大多數看客拋到腦后了，直到郁家正式承認女兒成了植物人才又掀起一次小熱潮，第二天又降了下去。倒是林汐，發了一條長圖微博，回憶她與郁宛的數年友情，微博里放了幾張兩個漂亮姑娘高中、大學時代的青春照片，配合著當晚視頻里林汐痛哭流淚的畫面，賺取了不少眼淚，評論底下一片祈禱。這種情形，就算是林汐的黑粉，只要有些理智都不會去噴，沒理智的去了只會激起林汐粉絲的瘋狂圍攻。

    大眾容易同情弱者，他們喜歡看一個壞富家千金倒霉，但人家已經那么慘了，再繼續落井下石就會引起大眾反感，過猶不及，此時置身事外是最明智的選擇。先前諷刺林汐、郁宛的知名博主就很聰明，未對這次事件做任何評論。

    “我還是覺得郁宛的車禍有貓膩?！?/br>
    半夜十點，沈擎靠在自己的大床上，一邊看林汐微博一邊跟姜棠通電話，“時間太巧了，我本來還以為她們會互撕一場，結果郁宛突然車禍中途退場，你看林汐，哭哭啼啼死了爹媽一樣，其實她又賺了?！?/br>
    “你嘴上積點德行不行？”姜棠嫌他說話難聽，忍不住訓了一句。

    手機里傳來男人嘿嘿的笑，笑了一會兒，忽然正經起來，毫無預兆地說情話，“想你了?！?/br>
    ☆、47|47

    第二天并沒有下雪，但天陰沉沉的，特別冷。

    下午培訓了兩小時，姜棠回到公寓快五點了，夜幕已經降臨。

    朵兒剛睡醒不久，仰面躺在床上，懷里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熊娃娃，小手淘氣地扯熊耳朵玩。忽然聽到mama喊她，朵兒噌地望向門口，果然看到了mama，小丫頭高興壞了，一把丟開熊娃娃，骨碌翻身，特別自然地朝mama爬。

    姜棠愣住了，坐在一邊的姜淑蘭也看傻了眼，跟著驚喜叫道：“棠棠快看，朵兒會爬了！”

    爬到一半的朵兒聽見外婆喊她，茫然地看向外婆，不懂外婆在說什么。

    姜棠興奮極了，就像第一天發現女兒長牙了，第一天發現女兒會滾了，小丫頭的每個第一次都讓她歡喜。生怕剛剛看見的是錯覺，姜棠一邊往床邊走一邊鼓勵地朝女兒拍手，“朵兒過來，mama抱?！?/br>
    朵兒嘿嘿笑，繼續往床邊上爬。

    姜棠興奮地不得了，等女兒爬過來，她一把抱起女兒，用力親了口，“朵兒真巧，才七個半月就會爬了，外婆說mama快九個月才會爬的?！卑蠢碚f女兒該管小姨叫姨外婆，姜棠嫌加個姨字生分，就直接喊外婆了。

    朵兒望著mama，mama笑就是很高興，朵兒就跟著高興，回頭，指著熊娃娃給mama看。

    姜棠坐到床上陪女兒玩，姜淑蘭拍拍朵兒小手，笑著道：“你們娘倆玩，我去做飯了?！?/br>
    姜棠眼睫顫動，看著女兒道：“小姨，一會兒沈擎、沈姐他們過來，多做點飯吧?！?/br>
    姜淑蘭聽了，先是高興跟著懊惱地數落外甥女，“那你怎么不早點跟我說，哎，現在去買菜還來得及嗎？”

    “小姨你隨便做點吧，都不是外人，不用太講究?！毖劭粗L輩真打算出門買菜，姜棠好笑地勸道。抱起女兒走到廚房，見冰箱里菜不少，姜棠就更放心了，站在門口陪姜淑蘭說話，朵兒喜歡看外婆做菜，小手這指指那指指，叫mama帶她看她好奇的東西。

    姜棠人高力氣也不小，生完女兒天天抱孩子，力氣見長，長時間抱著女兒倒也沒覺得累。不過姜淑蘭嫌油煙嗆人，早早把娘倆趕出廚房，叫她們去客廳坐著。朵兒只要跟mama在一起就滿足了，姜棠坐在沙發上，看看窗外，困惑沈擎到底想了什么辦法，就算他做沈素的車來，也會被記者拍到吧？

    而幾層樓之隔的地下停車場，沈素下車，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人，才冷著臉打開了后備箱。沈擎一米九的個頭，縮手縮腳藏在里面可遭罪了，終于得到自由，他趕緊爬出后備箱，站好了，抬起雙手先整理發型。

    沈素嘭的關上后備箱，狠狠瞪他一眼，“下不為例?！?/br>
    她還真是天真，以為沈擎追到姜棠就沒她什么事了，沒想到沈擎有的是辦法折磨她。

    “回頭請你吃飯?！鄙蚯鎻澭鼫惖杰囩R前，照完發型退后幾步又照衣服，前面沒問題再繼續看后面，臭美地比一些小姑娘還夸張。沈素真的受不了了，鎖好車先朝電梯走去，沈擎一點都不著急，確定形象無誤，才笑著跑了幾步，跟沈素一起進了電梯。

    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沈擎大半個月沒來這邊了，因此一進門，眼睛就跟長在了姜棠身上似的，挪不開也舍不得挪開。沈素小姨都在旁邊，姜棠嫌他丟人，及時把女兒祭了出來，笑著問小丫頭，“朵兒還認得阿姨嗎？”

    朵兒靠在mama懷里，瞅瞅沈素，不認識，再瞅瞅沈擎，見沈擎彎腰朝她拍手，朵兒咧嘴笑，人卻往mama那邊轉了過去，不要爸爸抱。女兒太可愛，沈擎這會兒心思就都集中到女兒身上了，主動上前接女兒。

    姜棠把女兒遞給他，沈擎伸手接，手背有意無意地蹭了姜棠一下，正好從上面擦過。

    姜棠皺眉，抬眼看過去，沈擎卻沒事人般抱著朵兒去沙發那邊了。姜棠不信他沒感覺，料到這男人故意揩油，她咬咬牙，壓下那點火氣，和顏悅色地招待沈素。二女坐在沙發上說話，沈擎抱著朵兒挨著姜棠坐，姜棠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男人不時落在她身上的火熱視線。

    六點多吃完晚飯，姜棠讓沈擎哄孩子，她跟姜淑蘭一起送沈素下樓。目送沈素走了，娘倆慢慢轉身，電梯往上升，姜淑蘭突然靠近外甥女，紅著臉垂著眼簾，十分難為情地道：“棠棠，晚上我幫你哄朵兒，你們倆去沈擎那邊好好說說話吧?！?/br>
    她結過婚，了解男人女人那些事，沈擎克制地夠好，但她看得出來，無論是大家喝茶聊天還是吃飯的時候，沈擎看向外甥女的眼神，比電視上猛獸盯著獵物的眼神還貪.婪。想想也好理解，馬上三十的大男人，外甥女又這么漂亮……

    向來保守的小姨竟然委婉地暗示她去沈擎那過夜，姜棠心里震驚，臉上清純極了，茫然地反問道：“在咱們家也能說話啊，為什么還要跑到樓下去？”

    姜淑蘭的勇氣已經都用來說上面那句了，雖然外甥女沒領悟到她的意思，她卻不好再往更露骨了說，連忙轉移話題敷衍了過去?；氐娇蛷d，姜淑蘭想了想，笑著告訴沈擎，“朵兒會爬了，就下午才學會的，你把朵兒放床上逗逗她?！?/br>
    沈擎又驚又喜，看看女兒，求證般問姜棠，“真會爬了？”

    “不會爬小姨騙你有什么好處？”他傻了吧唧的，姜棠忍不住頂了一句。

    “好好說話?！苯缣m瞪了外甥女一眼，坐到沙發上道：“你們去屋里哄朵兒吧，我看電視?！?/br>
    沈擎沒多想，抱著朵兒就去姜棠臥室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樣，好像他閨女學會了多了不起的技能似的。姜棠心里門清，好笑地看眼沙發上的小姨，真覺得小姨這么體貼完全是因為她太偏心沈擎，巴不得沈擎想要什么她就送上什么，即便那是她親外甥女。

    “朵兒過來，過來找爸爸?！?/br>
    臥室里傳來沈擎拍手的聲音，姜棠搖搖頭，轉身走向臥室。

    里面朵兒穩穩當當地坐在床上，爸爸怎么拍手都不管用，看到mama，朵兒立即爬了起來。

    沈擎垮了臉，女兒的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不過目光落到姜棠身上，看著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沈擎突然口干舌燥，渾身上下都熱了起來。他慢慢站直身子，一步一步朝姜棠走去，姜棠剛抱起女兒，余光見他湊了過來，姜棠掃眼門口，低聲警告他，“小姨在外面，你少亂來?！?/br>
    “怎么樣叫亂來？”沈擎上前一步抱住她，低頭就去親她臉蛋。

    姜棠扭頭躲，沈擎呼吸重了，想要抱著她親個痛快，卻礙于她懷里的小丫頭不好下手。

    “棠棠，我想……”他貼在她身后，雙手環著她腰，聲音沙.啞。

    他的聲音，他若有似無的碰觸都帶著電，姜棠心跳加速，明白他想要什么，姜棠看看懷里的女兒，無奈道：“你先陪朵兒玩，夜里我下去?！?/br>
    “我忍不了那么久……”她答應地痛快，沈擎忍不住得寸進尺，在她耳邊低低地道。

    姜棠冷哼，“忍不了就算了?！?/br>
    沈擎微怔，隨即朗聲大笑，迅速在她腮邊香了口，“就喜歡你這脾氣?！?/br>
    姜棠沒理他，抱著女兒轉到床另一側，沈擎幽幽地盯著她，目光似火。

    忍就忍，到了樓下，看他怎么收拾她。

    ☆、48|48

    為了避嫌，姜棠臥室門是開著的，沈擎抱著朵兒各種稀罕，用聲音證明他是個老實的外甥女婿。出于好奇心理，姜淑蘭剛開始的確有留意那邊的動靜，聽父女倆玩得熱鬧，她慢慢就投入到了電視節目中。

    但兩人總在臥室待著怎么都不好看，七點多，姜棠看看時間，小聲趕沈擎，“你先下去吧?！?/br>
    沈擎懂分寸，親朵兒一口，抱著小丫頭低聲問姜棠：“小姨幾點睡？一會兒我上來吧，朵兒自己在上面我不放心?！毙⊙绢^現在自己睡嬰兒床了，不怕夢里亂滾掉下去，可萬一半夜醒了呢？就算如姜棠所說朵兒睡得熟，到時候姜棠心里惦記著女兒，身在曹營心在漢，無論時間還是投入狀態都不能盡興。

    姜棠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沈擎往她那邊挪挪，面容白皙俊美，黑眸里蕩漾著令人心慌意亂的意味深長，“咱們輕點，小姨聽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