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陶織沫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她總覺得,今天的莫忘南似乎有些反常。 “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陶織沫試探問道,“是不是發生事了?” 他搖了搖頭,忽然伸出了手,在她臉上輕扯了一下。 “喂!”陶織沫立刻小叫了一聲,他又飛身離去。出了右相府,他踩在屋脊上的腳微頓了一下,指尖傳來的觸感柔軟彈滑,難怪他們都喜歡捏。 這個莫忘南,陶織沫低聲咒罵著。 “小姐?!焙顺鰜?,輕喚了她一聲。 “噓?!碧湛椖穆暼胛?,怕吵醒了隔間的暮雨。陶織沫總覺得暮雨有些淺眠,每次只要一站到暮雨床邊,無論她多么小心翼翼的,暮雨的眼睛都會突然睜開,嚇了她好幾次。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陶織沫就被洛遙思搖醒了,然后就開啟了忙碌的一天。 今日是端陽節,丫環婆子們忙著掛菖蒲、蒿草、艾葉,薰蒼術、白芷,而陶織沫一個早上下來則吃了幾個小粽子和五毒餅,還皺著眉喝了一小杯雄黃酒。到了中午的時候,洗了個涼快的藥浴。 洗完藥浴后,陶織沫覺得自己的身上都帶著一股清新的草藥香,聞起來特別清新怡人。 這會兒,她正慵懶地半倚在窗臺上,蝴蝶在她身后為她輕柔地梳理著長長的濕發。相府里這會兒倒顯得有些安靜了,不同于以往午后的寧靜,這是一種無人的寂靜。 陶夫人帶上了陶凌云和陶織錦去湖邊看龍舟賽了,還有葉姨娘和大哥,但凡府中有些地位的姨娘們都跟著去了。這么多主子出行,丫環婆子們自然也跟去了不少。 獨留下來的這一些,本就是不受寵的,院子也冷清,一下子整個相府便有些空了。 相府中,如今能算得上主子的也只剩她和陶凌雨了。陶凌雨喜靜,這些熱鬧的地方向來是避之不及的。其實就算他愿意去,陶夫人也不肯,只會讓他呆在府中好好養病。這陶夫人,就像是生怕別人知道相府中有這么一個病弱的嫡子似的,一直將他藏著掩著。 至于陶織沫這里,陶凌風倒是來喚過兩次,都讓她謝絕了,她今日不想出去,更不想和她們出去。 “小姐,紫燈要如何處理是好?”蝴蝶在她耳旁輕聲提醒。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紫燈原先有些病怏怏的身子已經養得生龍活虎的了,整日嚷著要回小姐身邊侍候,她這邊也快攔不住了,再攔下去,只怕紫燈要生疑了。 陶織沫想了一會兒,道:“那你安排下,讓她近身伺候著吧?!?/br> “嗯,蝴蝶這邊會多加防范,小姐放心?!?/br> “織沫,”門口響起洛遙思的聲音,很快她人便風風火火地踏了進來,“你今日真不出去?” “不去,你們去就是?!碧湛椖幹_丫,享受著院中難得的徐徐微風。 “好吧,既然如此,那便讓我代你去會會那只呆頭鵝!” “不必了,”陶織沫忙道,“我昨日在第一樓門口碰見了他,已經和他說了,我今日是不出門的?!?/br> “不是吧?這話你都忍心說出口?” 陶織沫看著她,面上有笑意,“你這么關心人家做什么?該不會……”她說著,故意拖長了話音。 “切!”洛遙思翻了翻白眼,“那種悶呆子,我三輩子都看不上!你要真不出那我就走啦!去晚了估計都擠不進去了!” “你去嘛?!碧湛椖f著將腿收了起來,盤坐在窗臺上。還好洗了個藥浴,身上還留有些沁爽,不然平日里這個時候就跟在蒸籠里似的,悶熱得不得了。 很快,洛遙思就帶著夏荷幾個丫環出去了,余下的丫環們大多都回了自己院子休息。一下子,陶織沫院中又寂靜了下來。 “好無聊??!”陶織沫輕嘆了一聲,又安靜地數著手指。她從來沒覺得日子這么漫長過,要是有阿辭在就好了。 正想著,面前忽然落下一個人影兒。她抬起頭來,一見到來人便露出了笑臉。沒有阿辭,莫忘南好像也不錯。 “你怎么過來了?”她歡喜著從窗臺上跳了下來。 “今日不出去?”他聲音輕柔,帶著絲絲低沉的磁性。 “不想出去,外面太熱了?!碧湛椖г沟?。 莫忘南掃視了一下院子,“你這里是有些悶熱,換個院子就是了?!?/br> 陶織沫瞥他一眼,“你以為說換就換?我也懶得搬來搬去,就湊和著吧?!碧湛椖f著招呼他入了屋,“你今日吃粽子了嗎?我這里還有,你試試吧?!?/br> 莫忘南隨她入了屋,陶織沫自顧坐下,手停在桌上的一碟小粽子上空,思索著要給他吃哪個好,“你要吃甜的還是咸的?” “不吃?!蹦献?,他向來討厭這種粘糯的東西。 “吃一個嘛,今天可是端陽節耶?!碧湛椖宰髦鲝埥o他拆了個小小的咸粽,又遞到他跟前。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來。見他咬了一口,陶織沫忙問道:“好吃嗎?” 他細嚼了幾口,“不好吃?!?/br> “不會吧?那你試試甜粽?!碧湛椖f著又要拆一個給他。 “不要了?!彼玖似饋?,將手中的小粽子三兩口吃完,又有些嫌棄地看著自己沾了油脂的指腹。 陶織沫見狀,忙在洗手盆那里洗了個帕子擰干遞給他,他極其自然地接過來,擦了擦手。 見她今日乖巧,他心情大好,“我帶你出去逛一下?!?/br> “今日不想出去?!碧湛椖洁阶?,偷瞄了他一下,有些扭捏道,“謝謝你?!?/br> 他有些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謝什么?” “你幫了我很多呀?!碧湛椖皖^,“那日在宮中你救了我,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謝謝你?!?/br> “你也謝得太遲了吧?”莫忘南難得見她低眉溫馴的模樣,心中隱約起了幾分笑意,卻仍是板著臉。 “好像是有點?!碧湛椖痔痤^來,“可是那日你救了我就直接將我塞轎子里了,我根本說不及。昨日也是,你說沒兩句掉頭就走,我也一直尋不到機會和你道謝呀?!?/br> “那現在給你這個機會,你想怎么道謝?” “???”陶織沫一怔,沒想到莫忘南這么直接,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道,“滿足你一個愿望!只要我力所能及!還有、你提出的要求不能違背我的意愿?!碧湛椖f著又補充了句。 他唇角一彎,湊了過來,“那今日陪我玩游一日。我明日要出一趟鏢,可能有點久才回來?!?/br> “哦,你要去多久呀?” “可能要三個月左右,這趟鏢有點麻煩?!蹦习櫫税櫭?,此行事關重要,必要他親身出馬才行。若能召集到那些……那他便有了最堅固的后盾。 陶織沫聞言,頓時覺得心中有些空空的。三個月呢,那可真的是很久了。 “你,記得給我寫信?!碧崞疬@個,他有些不爽。他離開這大半個月,她居然連一封信都沒有。他回來后,還忍不住開口問了蝴蝶,萬一是她帶話了,可是蝴蝶忘了呢。 只是以蝴蝶那般謹慎的性子,想也沒有這個可能。他問的時候,蝴蝶還愣了一下,他當時便覺得有些丟人了,還好那時候并無旁人在場。而且他是以莫忘南的身份問的,丟臉的也非他本尊,如此一想,他才稍稍釋懷。 “知道啦?!碧湛椖f著入屋將莫其妙抱了出來,“只是我覺得莫奇妙太小了,現在還帶不了信吧?” 許久不見,莫奇妙已經長大了不少,此時縮成一團依偎在陶織沫懷中,見了他反而有些怕生了。 “不會,它會聞氣味,蝴蝶平日里有□□的?!?/br> “它會把信送到你那里去?” “它會送給小淘氣?!?/br> “這多麻煩呀,直接飛鴿傳書不更方便了?!碧湛椖洁?,這么熱的天氣,她可舍不得讓莫其妙跑來跑去,萬一在地底下刨地刨得中暑暈倒了呢? 莫忘南抿嘴,久久后才憋出一句話,“這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了?” “你還出不出去了?”莫忘南冷臉了。 “算了!就陪你游玩這么一次!”陶織沫松了口,不再追問他。 莫忘南聞言,這才有些滿意,一手握住她的纖腰,便將她帶了起來。 “喂!”陶織沫忙小聲叫道,“我可以自己從府里出去的!” “丫環太多,不方便?!闭f話間,二人已經躍上了高墻。 “可是、我還沒和蝴蝶說!”陶織沫說話的同時回頭一望,便見蝴蝶已經穿了她的衣裳,正在院子里沖她揮手呢。 陶織沫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院中立著的那個人兒就是她的rou身,而她只是魂魄升天了。 莫忘南擁著她,低頭悄聞了一下,她的身上有著與以往不同的香味,一股淺淡而清新的藥草香掩掉了她平日身上那股隱約而淡雅的百花香氣。 “莫忘南,我們去哪?”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顯然,如今她一點也不排斥自己,甚至有些依賴起自己來了,莫忘南又覺得心中有些不知是何滋味。他明白自己不能這般下去了,可是卻難以戒掉。 他心中不止閃過一次這樣的念頭:或許,他可以以莫忘南的身份,就這樣地和她在一起。他可以開口說愛她,然后娶她為妻,最后相攜到老??墒?,真要讓她忘掉他們的過去么?要讓她就此忘掉南宮辭嗎?他又不甘心。 若他是南宮辭,他是否永遠都不能開口說愛她了? 不,他可以,可是對于這個前世那般背叛他的女人,他今世又怎會再托付出自己的真心? 前世她逐他出府時,他也不曾恨過她。他當時確實是憤恨地離開了,可當他回過神來后,卻是害怕了。他就這么地離開了,府中那些人又會欺負她了吧?她是不是也是有苦衷的?肯定是有人逼迫她了。 可是,后面傳來的那些密報,卻逐漸地令他心灰意冷。 ☆、第90章 逐波樓上 ——小姐,你是因為少將軍生得好看才喜歡他的嗎? ——當然不是啦,他可是少將軍。他爹是定國大將軍,他娘又是公主。我要是跟了他,以后就沒人欺負我了!他就是個傻小子,誰讓他喜歡我! 營帳內,他盯著密報上的字,一語不發。 “大人,得把臂上的腐rou挖出來?!避娽t遞了一塊卷好的布條過來。 “不必?!彼麑⒚軋缶o攥在手心,伸出受傷的血淋淋的右臂。 細密的汗在他額上匯集,又聚成黃豆般大小劃過他堅毅的面龐。 “我不相信?!彼_口,唇色蒼白如雪。 “什么?”軍醫這邊剛包扎好傷口,聽了他這沒來由的話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退下?!彼纳韨?,一個瘦長的青衣男子開口。 “是,軍師?!避娽t連忙收了醫箱退下。 “我不相信?!彼ь^看他,面龐仍有一絲稚氣,雙唇翕動而隱忍,拖著病體強行下榻,“我要回帝都?!?/br> 男子冷眼看他,任由失血過多的他摔到在滿是黃沙的地上,“以你如今的身份回到帝都,不過自尋死路?!?/br> 他單手強撐起來,“她不是這樣的人?!?/br> “你若再這般兒女情長,恐難成大事了?!蹦凶勇曇粢焕?,“明年她便及笄,若你不能及時回到帝都,你知她的命運?!?/br> 他沉默不語。 男子看他一眼,眸色中是隱忍著的恨鐵不成鋼的心痛,“是與不是,你到時回到相府親自過問便是。我已得了四皇子的保證,在你回到帝都之前,她在相府絕無性命之憂??墒?,你也別辜負了四皇子對你的期望?;蚴菍④娭?,你已不想報了!” 他垂眸,又沉默了久久,直到他人終于堅持不住,昏厥了過去。 后來,他懷抱著越來越微弱的希望,直到兩年后,終于回到帝都??僧斎盏囊固较喔?,卻絕了他最后僅存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