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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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chapter60 魅姬 導演如此鄭重其事,樊歆自然不敢馬虎,緊閉上眼,擯棄一切雜念,在心里默念三遍魅姬跟寧郎的名字,而后深吸一口氣,“我準備好了,開始?!?/br> 王導問:“魅姬,你覺得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樊歆回想著角色經歷,道:“我覺得我是個不幸的人……雖然外界看起來,我是噬血殘暴的女煞,可我更是一個命運坎坷的女人?!?/br> 王導卻搖頭:“我覺得你的不幸是你太傻,你想啊,你曾是紅極一時的角兒,多少達官顯貴為了博你一笑豪擲千金,這些恩客雖逢場作戲有真有假,但如果你挑一個好的,讓他給你贖身,哪怕回去做個小妾,也比跟那寧郎一起跳崖殉情的要好?!?/br> 樊歆集中精力,將認知投入到故事的年代,“是啊……如果那時我選擇了另一個人,也許就不會落到如此田地,苦苦等上一千年?!?/br> “魅姬,一千年難熬嗎?” 樊歆想了想,點頭,“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千年就是一千個三百六十五天,從白晝等到黑夜,從黑夜等到白晝,一天天,一年年,時間無休無止……” “這么難為什么還要等,更何況他的父母還這樣對你,將你丟進軍營□□,死前還承受各種酷刑……當時的感受苦不苦?” 樊歆在腦里描繪出一個孤女被百般折磨的場景,將感受不斷的擴大聯想,“很痛苦,很恐懼……周圍都是人,有人譏笑辱罵,有人幸災樂禍,他們以折磨我為樂趣,扒光我的衣服,剪去我的頭發,在我身上烙下通紅的火炭,拿利刃在我劃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我生不如死?!?/br> 導演問:“遭受那么多痛苦……魅姬,你后悔嗎?” 樊歆將自己放到劇情之中,搖頭,“不后悔……不然也不會在琴里等待一千年?!?/br> “為什么不悔?” “為什么?”樊歆不住挖掘著魅姬的感受,“因為我愛他,我清楚記得跟他在一起的每個瞬間,他愿意為了我而死,我也愿意為了他什么苦都吃,一千年算什么,一萬年我都愿意?!?/br> 導演同情地說:“可你等了一千年也沒用,他把你忘得光光的,還愛上了另一個女人?!?/br> 樊歆咬咬牙,仿佛感受到魅姬這一刻的憤恨,“所以我要殺了這個女人,我要將我的寧郎搶回來……我不能失去寧郎,不能這么白等一千年!” “可你殺不了她,她太強大,而你的寧郎還一直幫著她,甚至不惜重傷你?!睂а莩虺蚍У难?,“你腰上的傷口不就是他拿劍刺穿的嗎?” 樊歆摸摸自己的腰,仿佛那里真有一個傷口,“對……這是他刺的,可我不怪他……他只是忘了從前的事,一時記不得我罷了。只要我喚回他前世的記憶,他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所以你今天來這里,就是為了喚回他的記憶嗎?” “對?!?/br> “想喚回他的記憶可不容易,你打算怎么做?” 樊歆反問,“你知道我跟寧郎是怎么認識的嗎?” 導演搖頭,“不知道,你給我講講?!?/br> 大抵是導演的循循善誘起了作用,樊歆越發入戲,她嫣然一笑,似是真正的魅姬想起與情郎初見場景,眸里竟有幾分甜蜜,“我跟寧郎是在鴛鴦節認識的,鴛鴦節在我們那是非常隆重的節日,那天未婚的男女們會以歌舞交流,能歌善舞的人就能博得異性的喜歡……” “哦,原來你們是以歌舞相識?!睂а莨首骰腥淮笪?,見樊歆狀態漸漸投入,飛快向身側副導演遞了個眼神。 莫婉婉看不懂王導的意思,輕聲問副導演,“王導不停給你眼色是什么意思?” 副導演與王導合作多年,自然懂他的意圖,低聲道:“王導說樊歆慢慢入戲了,叫我們做好準備?!?/br> “什么準備?” “找個合適的人來給樊歆對戲,更好地幫助她入戲……你去組里找個模樣端正的小年輕來,換上男一的妝扮,等我們的指令?!?/br> “哦,好?!蹦裢袢鐾染腿チ?。 這邊樊歆繼續說:“鴛鴦節那天我整好十八歲,戲班里的小姐妹都出去找情郎了,我卻沒去……反正我青春年少,不愁找不到好郎君。于是我就去了樹林散步,那一日□□正好,我見百花燦爛蝴蝶翩躚,就在林里花亭內跳舞……誰知就遇見了寧郎,他剛好經過,對我一見傾心?!?/br> “你是打算用這一段往事喚回寧郎的記憶嗎?” 樊歆臉上露出雀躍的光彩,眸中波光流轉,不自覺染上魅姬的嫵媚來,“對!我已經用計將寧郎引到這里來了,我施了法,將整個森林變成當年我們初見的場景,然后我穿上前一世最漂亮的衣服,頭上戴著他送的步搖……” 她指指自己的鬢發,入戲的她眉目媚態橫生,“就是這個紅蓮步搖,是他找京都最好的金匠打的,花樣也是他繪的,很美吧!這些年我貼身戴著,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寧郎,半刻都舍不得取下……” “哦……”王導拖長嗓音,沙啞中含著一絲煽動,“原來是定情信物?!?/br> “對,等下我就戴著它跳舞……”她手一指,指向那頭劇組搭好的亭謝,“我就在那個亭子里跳,像過去一樣,跳那支驚鴻舞……愛上他以后,我再也不在其他男子面前跳這支舞,只有寧郎才配看到我的舞姿……” 樊歆眉梢含笑,腦里全是魅姬愛戀之初的甜蜜,愈發沉入劇情。導演抓住機會,向副導演再次遞過一個眼神,而后對樊歆道:“魅姬你看,那是寧郎嗎?” “在哪?”樊歆順著導演的手看去,果見樹叢之中出現一個身影,青衣長袍,頭戴白玉冠,只不過距離隔得有些遠,看不真切長相。樊歆瞅了片刻,仿佛在認真的辨認。導演推了她一把,“那就是你的寧郎啊,你不是要喚回他的記憶嗎?那就快去跳驚鴻舞??!快!” 樊歆緩了片刻,牽起裙角,一步步踏上亭謝。榴紅的長裙逶迤至地,如稀薄暮色中的一抹濃郁殘陽。 到了亭榭之中,她朝“寧郎”看去。天邊的夕陽已徹底滑下,即將入夜的光線呈半藍半灰的幽暗,似墨藍的釉彩被渲染開來。男子的身軀立在一株高大的冬青樹下,翠綠的枝椏后,他眸光深邃,高鼻薄唇,五官清雋如玉。 溫淺。 亭謝里的樊歆腳步猛然一頓,好不容易進入的狀態似因著這張面孔的出現拉回了神。 眼見她眉間屬于魅姬的媚色與恍惚褪去,王導急得皺眉,“剛剛還挺入戲,可怎么一見溫淺,現實里的樊歆就回魂了呢?”他急得大喊:“魅姬,你愣著干嘛!快跳??!” 樊歆站著不動,似乎在出神,眼瞅著這感覺要半途而廢,夜色中突然傳出莫婉婉的聲音:“魅姬,他是溫淺!可他更是你的寧郎??!” 她扯著嗓子用更大的勁喊道:“樊歆就是魅姬!想想你的曾經!想想那些年不悔的付出!想想不被愛的過往?。?!” 莫婉婉的聲音如金石鏗鏘落地,劇組一圈人聽得云里霧里,可對亭謝中的女子來講,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的,想想過去,想想那些年的癡戀與喜歡……其實樊歆跟魅姬,何嘗不是一類人? 魅姬愛寧郎,付出生命,矢志不渝。 樊歆愛溫淺,舍己救他,重傷不悔。 魅姬癡等寧郎千年。 樊歆執著溫淺數載。 魅姬為了寧郎,在暗無天日的琴中輾轉煎熬,寧郎卻轉身愛上高貴的神女。 樊歆為了溫淺,在卑微黯然的角落緘默凝望,溫淺卻只看得見迷人的公主。 魅姬與樊歆,她們的癡情如出一轍,她們的不被愛何其相似…… …… 一瞬間思緒起伏如山巒傾軋,亭謝中的樊歆訥訥站著,似是陷入恍惚之中,就在導演忍不住再催她之時,她突然仰頭一笑,朝著溫淺的方向微啟紅唇,低低出聲。 “絲竹綿綿,素手纖纖, 深雪之中紅衣舞翩躚。 水中月,燈下影,夢回那年曲水間, 蜀葵紫,海棠紅,隨風落于誰鬢邊?” …… 她滿含著凄婉的腔調,一字一句低吟淺唱。與此同時,亭后傳出潺潺的琴音,不知是誰的纖纖十指撥動古箏的琴弦,樂色纏綿悱惻,如泣如訴。樊歆唱著唱著,倏然雙袖一甩,合著琴聲踏歌而舞。 “長衫青衣,執筆落墨,繪我傾世顏。 琴瑟相合,耳鬢廝磨,共看雙.飛燕?!?/br> …… 歌聲綿綿,而天色徹底暗下,一輪圓月自天邊緩緩升起,初升的月光灑滿寧靜的樹林,似給萬物披上一層薄紗。朱紅碧瓦的亭榭正中,樊歆一面唱一面舞,發如潑墨,長裙如火,整個人沐浴在銀霜般的月華中,恍若隔霧之花,時而扭纖腰,時而甩飛袖,時而舒皓腕,素手如蘭,身姿如柳,步態生蓮。 亭后一群人呆呆瞅著,有人壓低聲音道:“這是……又進入魅姬的狀態了嗎?” “是,比剛才進入的還好?!睂а葑隽藗€噓聲的動作:“別說話打擾她?!?/br> 亭謝的樊歆還在舞,月影凄迷,霜華零落,那支驚鴻舞被她演繹到淋漓盡致。最后一個姿勢,她舒展雙臂不住旋轉,榴紅的長裙寬袖迎風招展,宛若夜色里盛放的旖旎花朵。 琴音不停,她旋轉不休,腦中如走馬觀花般閃過無數畫面,有魅姬苦等千年的心碎,有樊歆暗戀多年的無果。 某個剎那,她像回到了五年前,在那些個寂靜的深夜,不被愛的她就像如今一般,在舞房里旋轉、旋轉,仿佛永無止境的旋轉才能忘卻那些卑微又強烈的愛戀…… …… 往事愈想愈刻骨,執念愈深愈傷人。亭謝里的樊歆只能不停的跳,不停的跳,將她與魅姬的那一腔癡情,連著那凄然的歌聲,隨著飛舞的水袖,翩躚的裙擺,統統傾瀉出來。 “絲竹綿綿,素手纖纖, 深雪之中紅衣舞翩躚。 水中月,燈下影,夢回那年曲水間, 蜀葵紫,海棠紅,隨風落于誰鬢邊? . 長衫青衣,執筆落墨,繪我傾世顏。 琴瑟相合,耳鬢廝磨,共看雙.飛燕。 一朝突變,君成陌路,再不記從前。 舊盟在耳,前塵繾綣,付過眼云煙。 . 前世姻,今生緣, 數不盡陰晴圓缺,換今朝癡嗔悲歡。 負一身殺戮罪孽, 只為訣別那一句,等待與君再團圓。 . 花開又花落,一春又一秋。 一曲一場嘆,一生念一人。 然,曲終人散,弦斷音絕, 仍,為你一笑,甘守千年?!?/br> …… 當最后一句詞唱完之時,亭謝中的女子終于停住舞姿,她慢慢抬頭,看向溫淺的方向,強忍著眉間一抹悲哀,輕聲喚道:“寧郎?!毙扉L安前世名為馮寧。 溫淺沒動——魅姬的寧郎毫無反應。 樊歆踏前一步,發上那支紅蓮步搖在月下閃出熠熠光亮,搖曳在她鬢畔,別樣的妖嬈,她瞳里的希翼如細微火苗竄動,再次輕聲問:“寧郎,我的驚鴻舞跳的好不好?” 溫淺眸光閃爍,似心有所動,但那頭的導演卻拼命擺手,示意他照著劇本做出冷漠無情的模樣,溫淺只得噤聲。 見溫淺無動于衷,樊歆笑道:“你忘了嗎寧郎,你曾經最喜歡這支舞。每逢天氣晴好之時,你便將琴搬到庭院內,你撫琴伴奏,而我高歌一舞……我們,多么琴瑟相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