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除夕。

    這是楊桃在家過的最后一個年了。一大早，楊家一大家子吃過朝食，各自忙碌了起來。過年在這個時代是最隆重的節日，每個人都很重視。

    這天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楊家兩兄弟要去山上砍靠門松，每道門邊各一枝，還有農家肥上面也要插一枝，寓意一年四季清清白白，另外吃飯也要墊上松樹的針葉。

    楊桃的娘帶著楊桃和楊大嫂在廚房里忙碌，準備著晚上過年要吃的飯菜。楊二嫂挺著肚子看著朝哥兒玩。

    這是農家一年當中最豐盛的一頓。葷菜有青花炒臘rou、燉八大塊和酥rou、排骨燉蘿卜、黃燜雞燉土豆、酸菜魚和燉豬腳，素菜有蒜苗炒豆腐、西紅柿雞蛋湯、酸菜藕和煮白菜，涼菜有萵筍拌粉絲、涼拌蓮花白。

    做葷菜的rou是楊家年前殺的過年過年豬，rou肥膘厚。葷菜是宋荷花帶著兩個兒媳做，而宋荷花做這些很有一手。比起葷菜，楊桃更喜歡吃素菜，所以素材就由楊桃負責，因宋荷花從小就培養楊桃的廚藝，這自然難不倒楊桃。

    把蓮花白和萵筍細細的切絲，用開水燙一下，把粉絲也燙上一點，都弄好了，就拌上鹽和醋，再榨一點材料油，也就是用花椒、大料、蔥、姜、蒜榨出來的油，拌菜吃最好了。

    楊桃爹帶著兩個兒子貼上新的門畫和對子，門頭上放上松柏和松樹頭，門邊靠著青松樹，在吃飯的地方鋪上松樹葉，這些都是習俗，從古至今都在傳承。即使再窮的人家，也要保留這些習俗。

    炮竹聲中一歲除，村里陸續傳來炮竹聲。

    楊桃她們加快了手里的動作，趁著幾個女人在忙碌，男人們回房去梳洗，換上新的衣服。

    飯菜上桌之后，幾個女人洗漱完，換上新衣服，在桌邊坐下。

    “老大老二，你們兩個去把炮竹放了，開始過年了?！币患抑鳁盍职l話。

    外面傳來炮竹聲，楊大嫂趕緊捂住兒子的耳朵，讓他躲在自己的懷里。卻不想楊朝卻是一點都不害怕，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去拉他娘的手，嘴里說道：“娘，要吃要吃......”

    “你這個小饞貓，等放完炮竹才能吃呢?！睏畲笊┱f道。

    “這倒是個膽子大的，像他爹小時候?！彼魏苫▽χ煞蛘f，眼睛里滿是慈愛。

    “是個好的?！甭牭嚼掀薜脑?，楊林似乎也想起了孩子們小的時候，可愛的不行。

    看著楊大嫂這邊不行，楊朝從楊大嫂的腿上爬下來，走到楊桃身邊，靠著楊桃。

    “姑姑，餓......吃......”

    “小家伙，真是個小饞貓，等外面的聲音沒有了才能吃?！闭f著把他抱起來。

    看著這么可愛的朝哥兒，楊二嫂溫柔的摸了摸肚子，轉過頭卻發現丈夫在看著自己，溫柔一笑，盡是溫情。

    炮竹聲停了。

    楊林說道：“過年了，舊的一年過去，咱們一家人熱熱鬧鬧在一起吃年飯。去年老天賞臉，地里莊稼收成好，咱們一家子平平安安。別的我也不說了，家和萬事興，你們兄弟兩個要相親相愛，我和你娘老了，桃子也要出門，新的一年好好努力?！?/br>
    “第一杯酒，敬天地，感謝老天給我們豐收年?！闭f著把酒澆在了地上。

    “第二杯酒，敬楊氏祖先，地下有靈，保佑我楊家平平安安，開枝散葉?！?/br>
    “第三杯酒，孩子的娘，這些年，為了這個家，你辛苦了?！?/br>
    “當家的，這輩子，我從來都不覺得苦，有這個家我很幸福?！睏罴覂衫舷嘁曇恍?，脈脈溫情他們之間流淌。

    “開飯吧！”

    一家人的努力沒有白費，這個年過的很是溫馨，桌上的飯菜很得家人的喜歡，幸好菜做的也夠多，又蒸了米飯，一家子人放開了肚子吃，很是滿足。

    宋荷花也想著過年了，讓一家人美美的吃上一頓，做飯做菜都很是舍得，再說了去年是個豐收年，家里收成不錯。

    楊桃尤其喜歡燉的豬腳，香濃可口，尤其是還有清爽的拌菜，配著米飯，根本停不下來。

    而楊老爹今天高興，帶著兩個兒子喝上了酒，一邊喝酒，一邊說話，楊林說的都是他這些年的經歷，從小時候到現在，從農活經驗到當家為人之道，屋里酒宴正酣。

    好在父子三個有節制，喝醉了也就是誰倒頭就睡，不向村里有些人喝多了就動手，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

    楊家是外來戶，過年要拜年的人家很少，也就是相熟的幾戶鄰家。

    年初二，一大早，村里彌漫著過年的氣氛，隨處可見孩子們穿著新衣服，聚在一起放炮仗。

    楊桃抱著侄子出來溜彎，小家伙一大早就醒來，聽到炮竹聲鬧著要出來玩。不答應那個壞家伙就扯著嗓子喊，沒辦法，楊桃只能帶他出來了，楊大嫂正在收拾午飯，準備下午回娘家串門，楊大哥的岳家就在村子里。

    遠遠的，對面走過來兩個人。

    她還是那個樣子，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那氣度那容貌，記得楊桃的娘，宋荷花曾經說過，田密非池中之物，那份靈氣不像是莊稼地里孕育出來的。

    田密和她的丈夫羅文斌。

    她身材纖細，皮膚比一般農家姑娘白凈，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明亮而有神，也許應該是無辜而又單純的吧！她看人時，會讓人有想要保護她的沖動，連女人看了都這樣，更別提男人了。

    今天，她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斜襟衣裙，半月髻配銀色珠釵下墜流蘇，整個人清麗雅致，再加上點睛之筆齊劉海，整個人看起來單純而無害。

    她身邊的丈夫，羅文斌穿著同色的衣服，個子高大，眼神明亮而有神，很是沉穩有氣質。

    楊桃不得不承認他們夫妻兩個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

    打過招呼之后，錯身而過。

    其實就是點頭加微笑。

    思緒萬千，田密想著對自己點頭微笑之后，沒有一絲異樣走過去的女子，這就是他將要娶的妻子。

    眉目如畫，紅唇飽滿，一身喜慶的紅衣襯得她很有女人味，這樣的人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嬌嫩如花。

    下意識的田密認真的打量了對面的女子，她希望趙墨能得到幸福，把自己忘了，那樣自己也不會虧欠他很多，在以前的日子里他真的幫了田家很多，給了自己溫暖的照拂。

    希望她是個好的，不過以后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嬌寵著長大的人往往比較蠻橫，不會顧及別人，不過這樣的人也比較好打發。

    楊桃沒有錯過田密眼睛里打量，不過她覺得沒有在意的必要，不是自己在意的人的看法也沒那么重要。

    娘說，永遠別小看女人。

    事實證明，能讓田家從村里最窮的人家，搖身一變成為村里不愁吃穿，還小有余錢的女人，絕不簡單。

    而她大伯母那樣豁得出去的人，還有她三嬸那樣精于算計的人，在她手里都沒討到好。

    她這樣的人把她放到哪里，處于哪種境地，都能找到生路，讓自己活得很好。

    這也是一種能力。

    一大早，田家夫妻兩就盼著女兒女婿，趕緊讓幾個女兒做早飯，就等著小夫妻倆，吃過飯，趁著女婿正在和田密的父親弟弟說話，田密的娘拽了田密在一起說話。

    “蜜姐，可有動靜......”女兒都進門快一年了，再沒動靜，婆家該說閑話了，自己當初受過的苦，不想女兒也受。

    “娘，孩子也是靠緣分的，急也急不來的，時候到了自然就有了?！?/br>
    “要不要偷偷找個大夫看看......兒子才是女人在夫家立足的根本?！?/br>
    “沒事的，娘，我的身體我還能不知道?！?/br>
    “娘是怕你在夫家難做......這種日子，娘還能不知道?！闭f到底還是怕女兒隨了她，子嗣艱難，生的都是丫頭，被重男輕女的婆婆刁難，被妯娌壓一頭。

    “娘，真的沒事，您不必擔心，婆婆妯娌雖難纏，但三郎對我上心，站在我這邊......再說，女人年紀小生產，對大人孩子都不好，不說容易大人容易傷身，就是孩子也沒有年紀大點生的好?！?/br>
    雖是這樣安慰她娘，但田密知道，那些年受凍，終是傷了身體，她的身體氣血不足，經常手腳冰涼，來那事的時候疼的冷汗直冒，成親了還好一些，但她不愿讓老人擔心。

    是該好好調養身體了。

    “閨女，別跟你婆婆擰著，她始終是長輩，再說她始終是文斌的娘，別讓男人和你離了心?！?/br>
    “娘，你放心吧，我敬著她，孝順她，我是什么樣的人，文斌能不知道嗎？我可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彼龔膩砭蜎]想過婆婆能向對親生女兒那樣對兒媳，自古以來婆媳關系就是一道難題，當然她也不會笨到拿婆婆當母親對待，所以也從不期待能得到女兒般的待遇。

    “你那兩個妯娌可好相與?！?/br>
    “大家子住在一起，哪兒能不磕磕絆絆，不過娘放心吧，女兒能應付得來，自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女兒不會讓自己吃虧的?！绷_家又沒有分家，好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那你公公婆婆是什么意思，難道一大家子一輩子都住在一起?！边@得有多少糟心事。

    “估計是難，公公是秀才，更加注重禮節，長輩在不分家?！?/br>
    “那你兩個嫂子也愿意，就沒鬧過?！?/br>
    “娘啊，我公公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家里的田地都不用上賦稅?！碧锩芤膊幌氚哑偶业暮芏嗖缓玫氖虑橥庹f，就算是自己的親娘，她總得讓丈夫在岳父岳母面前有臉，所以就沒有把家里兩個嫂子暗中較勁的事情說出來。

    “那文斌，今年可要下場?！?/br>
    “嗯，家里一直很重視這次下場，文斌自己也很努力?！?/br>
    “那是有把握了……密啊，你可得把女婿的心給攏住了……”她是即為女兒高興也為女兒憂心，怕女婿有了功名之后心就大了。

    “娘，女兒知的?！?/br>
    女人那，為夫為兒女，這輩子，就沒有一刻歇停。

    ☆、第 8 章

    婚期一天天靠近，趙家老兩口數著日子過來，無比盼望著兒子成家的日子到來，趙墨干活也越發的帶勁，他不小了，早就想著成家了。

    趙家隔壁的新房被趙墨收拾的窗明幾凈，院子里更是一塵不染，雞舍豬舍整齊有序，這落在趙家老兩口眼里，都感到欣慰，他們的兒子終是知道為將來的日子奮斗。

    聽著隔壁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趙家老倆口納悶，在他們看來，隔壁弄得已經很不錯了，這小子又是在鬧那樣。

    “琴子，你哥這是又在整哪樣，都快把隔壁收拾出一朵花兒來了，真真是兒大不由娘，，有了媳婦忘了娘，這都還沒過門呢，就知道拾綴小家，討好媳婦了?！?/br>
    “娘啊，我哥要是無動于衷，您和爹不是才應該著急嘛？不過未來嫂子嫁給我哥，還不知怎么幸福呢?！?/br>
    趙琴聽她娘嘴上數落著小哥，眼里卻是帶笑的，根本就沒生小哥的氣，也是經歷過小哥死氣沉沉，干什么都沒有心思，眼睛里沒有光彩的樣子，現在的小哥生機勃勃，還知道拾綴新家，她爹娘比誰都開心。

    “我哥可是世間頂好的男子，娘就等著喝未來嫂子的媳婦茶吧，來年就有大孫子可以抱?！?/br>
    “你哥是個好的……”當初他和老頭子就怕倔強的小兒子不肯娶媳婦，就是娶了也不好好過日子，哪成想到還有今天。

    “聽大柱嫂子說，未來嫂子要樣貌有樣貌，要手藝有手藝，性格更是好，娘也是個有福氣的，就等著小嫂子孝敬您呢?！?/br>
    她小哥那事，最苦的是她娘，趙琴想哄她娘開心，他小哥一天不娶她娘一天都不會放心。

    “只要她和你小哥好好過日子就好了?！?/br>
    她求得不多，只要媳婦和兒子好好過下去，她也不是那種不好相與的惡婆婆，專找媳婦的麻煩。在這方面，張桂香很看得開，媳婦是和兒子過一輩子的，自己不找事，就不信養出一個白眼狼來，以后不孝順自己，再說以自己兒子的品性，也不會不管自己老兩口，人心都是rou長的，自己還是少摻和小兩口的事。

    趙墨過來拿鋤頭擔子，他聽到屋里她娘和meimei的對話，并沒有驚動兩人又回到隔壁院子，他準備往院子里的花園里填些土。

    聽到他meimei夸獎未過門的妻子，趙墨心里一熱，鼻子犯酸。想到那個明媚的姑娘，他從沒見過那樣明艷的女子，那會是自己的妻子，趙墨覺得很滿足。

    仿佛曾經真心被付之一炬的日子從不存在過。

    自己那么大年紀了，村里和自己同齡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要不是等了那么些年，怎么可能二十有二還決然一身?？上Ь褪堑攘四敲葱┠?，還是沒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