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他肆無忌憚的目光,讓周青青只覺得心噗通跳得厲害,血氣止不住上涌,兩頰漸漸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秦禎單腿跪在床上,看著她漸漸變紅的臉,低低笑了一聲,目光瞥到她從脖子中露出來的那根紅線,伸手去將藏在里面的狼牙扯出來,但是剛剛握在手中,周青青忽然坐起身,劈手奪過來攥在自己手中,梗著脖子道:“你……你做什么?” 秦禎目光含笑,挑挑眉,湊近他道:“看來今日大婚儀禮讓夫人受累了,未等夫君回來喝合巹酒,就先睡了去?!?/br> 夫人夫君二字從他口中說出來自然而然,但聽在周青青耳里,卻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畢竟當了十六年大小姐,一朝變成別人家的夫人,這身份還是讓她一時難以適應。 秦禎距離她不過兩三寸,溫熱的鼻息就纏繞在她鼻尖,目光灼灼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他一雙眸子,因喝過酒而泛著紅意,更讓人不敢逼視。周青青紅著臉,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左躲右閃不去看他,支支吾吾道:“是……是有些累了,還請王爺贖罪?!?/br> 秦禎笑了笑,從床上下來,走到屋內的紅木圓桌邊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杯,斟了兩杯酒,一手拿起一杯,笑著朝還坐在床上的周青青舉了舉:“*一刻值千金,夫人過來同我喝了這杯合巹酒,我們好快些洞房,可別辜負了這良辰美景?!?/br> 周青青朝他咧嘴干干笑了笑,溫溫吞吞下床,慢慢走到桌邊,正要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酒杯時,他端著酒杯的左手忽然往她腰上一攬,微微一勾,周青青便坐在了她腿上。他順手將手上的酒杯遞給她。 他動作一氣呵成,酒杯中的酒半滴都未灑出來,倒是那酒杯到了周青青手中,被她顫顫巍巍差點沒端穩,還是被秦禎及時扶住。 他故意貼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低低道:“我聽說你們南周將這合巹酒又叫合歡酒,是不是?” 他帶著酒氣的鼻息就噴在周青青耳畔,溫溫熱熱像是羽毛拂過一樣,令她渾身有些止不住的戰栗。 見她紅著臉不說話,秦禎又在她耳邊道:“夫人說說本王說得對不對?” 這回他語氣里已經有了顯而易見的戲謔,周青青訕笑了一聲:“王爺說得自然不會錯?!?/br> 秦禎笑了笑,又低聲道:“那我們就趕緊喝了這杯合歡酒?!?/br> 雖然周青青很想從這人身上離開,但他畢竟是這府上的王爺,自己的夫君。桌上輕輕跳躍的紅燭,也在提醒著她,這是她和秦禎的大婚之夜。 她將握著酒杯的手,伸過去與秦禎想交纏,兩人一起低頭,額頭相抵時,秦禎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嘆,想來是昨晚額頭的傷處被碰著。不過他并未停下動作,繼續低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西秦的酒很烈,這一小杯下肚,周青青只覺得腹中竄起一絲火熱,連帶著臉也更多了一絲嫣紅。 兩人一起抬頭,秦禎將她手中就被拿走放回桌上,又摘下她頭上鳳冠和金釵,一頭黑色青絲傾瀉下來,燭光之下,更顯得她肌膚勝雪,又因臉頰染上的紅暈,小女兒的嬌媚一覽無余。眼前靈動至極的姑娘,讓秦禎驀地想起此前南征,途遇山中桃花盛開的風光,心中莫名有些發軟。 周青青卻是覺得一張濃眉虬須的粗獷面孔離自己近在咫尺,有種讓她緊張得想要遁地逃跑的沖動。無奈秦禎大手箍在她腰間,形成了一個禁錮的姿勢,讓她動彈不得。見他眼角含笑,看著自己不說話,周青青被弄得忐忑不安,干脆轉被動為主動,梗著脖子道:“王爺頭上的傷還疼嗎?” 畢竟今后是夫妻,先假裝做出體貼關懷的樣子總是沒錯。 秦禎伸手摸了摸額頭,意味不明地笑:“昨晚那只小野貓忒厲害,要是下回讓本王遇到定捉回來燉湯喝?!?/br> 周青青也笑:“大家都說王爺英明神武,怎地讓個野貓給傷著了?” 秦禎看著她朗聲大笑,忽然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往房內那張鋪著大紅喜被的床榻走去,邊走邊笑道:“本王見那野貓實在可口,只想抓回來燉湯喝掉,不想傷了她壞了味道?!?/br> 周青青因為身體懸空,不得不攬住他的脖子,他這意味不明的話,令她有些似懂非懂。不知是不是被他抱著,只覺得愈發面紅耳赤。 秦禎將她放在床榻上,自己褪了外衣,坐在床邊,伸手去解她的衣襟。周青青下意識捂住領口:“你做什么?!” 秦禎低低笑了一聲:“夫人難道準備穿著這身大袍子跟為夫洞房?” 周青青血氣驀地猛地上涌,這回白里透紅的臉,直接紅到了耳根。她捂著領口坐起身,支支吾吾半響:“我自己來?!?/br> 秦禎挑挑眉不再動,坐在床側,眉目帶笑,好整以暇盯著她的動作。見他慢慢吞吞,也不催促,只越發笑得厲害。 時值盛夏,雖然西秦夜晚還算清涼,但周青青這身外袍里,也只著了件肚兜。小巧的繡花肚兜,欲遮還休,只堪堪將少女最隱秘的地方遮住,露出的白皙剪頭和胸口上方的弧度,更加引人遐想。 ☆、第十八章 秦禎呼吸稍稍急促,將她放倒在床上,雙手撐在她頭側,俯身自上而下看著身下的人兒。 見周青青輕咬著唇,目光躲閃,他笑了笑,單手捧著她的臉,啞聲道:“怎么?害怕了?昨晚不是挺大膽的么?” 周青青睜大眼睛看他,有些不甘心被他這般戲弄,卻又說不出反詰的話。 秦禎看著她水漉漉的眼睛,又羞又惱的模樣,笑了一聲,捏著她的下巴,埋下頭作勢要去親她。周青青見那布滿虬須的臉,快要貼上自己,下意識歪頭避開,于是秦禎只碰到了她耳后的發絲。 他笑了笑,正要將她的臉掰過來,外頭的敲門聲卻打斷了他的動作。 “誰?”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報?!瘪T蕭的聲音傳入屋內。 秦禎愣了愣,低聲道:“什么事?” 馮蕭道:“昨晚抓到的兩個北趙探子剛剛在牢里自盡了?!?/br> “什么?!”馮蕭濃眉微蹙,捧著周青青的手松開,起身跳下床,隨便套了件外衣就匆匆往外走。 他開門時只打開一點,自己迅速閃身出來,又反手將門關上,未讓里面的風光透出半點。他皺眉低聲問:“不是讓人好好看著嗎?怎么會自盡?” 馮蕭抬頭道:“兩個人趁人不備咬舌自盡。其中一個已經斷氣了,還有一個大夫救過來,暫時不會有什么大問題,郭槐正在審問?!?/br> 秦禎冷哼了一聲:“北趙這些年不聲不響,原來一直計劃著大動作,這么忠誠的探子,想必培養了許多年。走,我親自去審審那沒死的探子,就不信問不出半句話來?!?/br> 馮蕭嗯了一聲,想起什么似地試探道:“今晚是王爺大婚之夜,留王妃一個人會不會……” 秦禎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門,笑了一聲,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看她巴不得一個人?!?/br> 說完,邁步拂袖而去。 聽到外頭離開的腳步聲,渾身上下忐忑的周青青才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走過去,悄悄打開門確定秦禎已經離開,方才暗暗舒了口氣。 她心道,這西秦的王爺還真是同南周不同,金陵城內能稱王爺的,少說數十人,別說是抓人辦案,就是入朝問政,都微乎其微,整日不過是驕奢yin逸歌舞升平?,F在看來,西秦當初退兵議和,當真是撞了邪才對。 她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酒,但仰頭喝下時,才想起是酒不是茶,一時未防備,嗆了好幾下。她悻悻放下瓷杯,開始思忖自己這個新婚王妃,是該等著自己那大胡子夫君回來,繼續未完成的洞房,還是不管不顧先睡一覺再說。 猶豫半響,她最終還是覺得做一個恪守本分的王妃,等著秦禎歸來再睡。 臨近子時,周青青坐在桌邊,昏昏欲睡,外頭終于有腳步走近的動靜,她本來平靜的心,止不住驀地提起來。她自己都有點不懂,秦禎又不真是修羅閻王,她作何要怕他? 想罷,她重重舒了口氣,起身走到門邊,努力彎起嘴角,做出一個賢惠溫柔的王妃模樣,將門打開,但下一刻,她本來就不自然的笑容,生生凝固在了嘴角。 原來來人并非秦禎,而是馮大將軍。 馮蕭沒料到她會忽然開門,面上也怔了怔,但很快反應過來,躬身作揖道:“王爺讓屬下來給王妃傳話,他今晚審犯人,不回來了,讓王妃自己早些就寢?!?/br> 周青青頗有些尷尬地訕訕一笑:“有勞馮將軍了?!?/br> 說罷,將門闔上。 等她訥訥地走回到床邊,驀地像是反應過來,忽然用力將自己摔倒在床上,抱著薄被歡快地滾來滾去。 去他娘的洞房花燭,秦禎最好永遠不回來。 因為秦禎送給他的這份新婚大禮,周青青所有提心吊膽和不甘不愿都煙消云散,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到了早上王府里的婆子來敲門,方才悠悠轉醒。 周青青迷迷糊糊睜眼,聽到外頭老嬤嬤的聲音,坐起身目光瞥到床上的一塊白絹布,驀地驚醒。她想了想,忍痛將手指咬破,涂了兩滴血跡在那布上,又塞進床被之下,惺忪著眼去開門。 那老嬤嬤給周青青請了安,便去收拾床被,看到那沾著血跡的白絹,無聲笑了笑,拿起來攥進手里。 她整理好床鋪,攥著白布退出門,走到小院外,恰好撞到回府的秦禎,行禮后,有些疑惑道:“王爺怎的這么早就出門?” 秦禎一夜未眠,此時困倦得厲害,隨口道:“昨晚去牢里辦案,今早才回來?!闭f完才瞥見她手中沾著血跡的白布,了然地笑了一聲補充道,“洞房了才出去,當真是困得厲害,待會讓人送了早膳,就別讓人來擾我?!?/br> 老嬤嬤嘿嘿笑了笑,正要躬身退下,秦禎卻伸手拿過她手里的白絹:“我這里不是皇宮,用不著弄這些?!?/br> 秦禎爹娘早逝,十幾歲就開府自立門戶,但常年在外帶兵打仗,在府中的日子極少,王府下上女眷寥寥,這老嬤嬤是他奶娘,府中上下都是靠她打理,王府里的規矩也是用的她那一套,包括王爺大婚各種繁雜之事,也都是她一手cao辦。 奶娘見秦禎拿了那絲絹,只當他自己留著做紀念,也沒放在心上,只軟聲叮囑:“那王爺回房好生休息,我讓人送早膳來?!?/br> 秦禎點點頭,勾著唇朝房內走去。邊走邊看著手中那帶了幾點血跡的白絹,然后攥在手中,無聲笑了笑。 推門時,門恰好從里面打開,周青青的貼身丫鬟碧禾,端著一盆洗臉水出門,看到他,跟老鼠見了貓一般,結結巴巴道:“王……王爺……” 也不等秦禎應話,已經低著頭哆哆嗦嗦走了。 秦禎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大胡子,心道:有這么嚇人么?“ 周青青見他進門,趕緊迎上來,勾起大大的笑容,溫柔道:“王爺昨夜忙了一宿,想必是累得厲害,快好好休息,免得累壞了身子?!?/br> 秦禎看著她笑了笑,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里,在她耳邊道:“夫人這般體貼,為夫真是感動萬分,想到昨晚大婚之夜,為夫因公務讓夫人獨守空房,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我們現在把昨晚的洞房補上?!?/br> 耳邊溫熱的氣息,讓周青青打了個激靈,慌忙推開他,跳出兩尺遠,訕訕笑道:“王爺昨晚忙了一夜,還是好好休息罷,我們來日方長?!?/br> 她看到了他手中那熟悉的白絹。 秦禎點點頭,挑眉拉長聲音道:“嗯,來日方長?!闭f罷,他忽然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看到那食指上的血印子,笑了笑,“要唬弄奶娘,找你的阿勁弄點羊血就行,何必弄破自己的手?!?/br> 他動作太大,牽扯到食指上那小小的傷口,周青青不由得輕呼了一聲:“疼!” 秦禎笑了一聲,將她的手指放入手中吮了吮,抬頭含糊問道:“這樣如何?” 人道十指連心,他口中溫溫熱熱的濕意,仿佛從周青青手指傳至心口,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酸麻麻,讓她一時無所適從,惟有臉上止不住用上一層羞赧的紅色。反應過來,趕緊抽出手,佯裝幽怨道:“青青遠嫁而來,不懂你們西秦規矩,怕惹了麻煩,才出此下策,還望王爺恕罪?!?/br> 她肌膚勝雪唇紅齒白,一張小臉嬌嬌俏俏,裝作可憐的樣子,當真是楚楚可憐。不過那眼神里的狡黠卻沒逃過秦禎的眼睛,他笑了笑道:“昨晚確實是為夫不好,為夫還想著夫人不要放在心上。不過夫人放心,今晚我定然會補償?!?/br> 周青青腹誹她才不需要什么補償,但面上還是彎嘴笑道:“王爺嚴重了?!?/br> 兩人正虛與委蛇,丫鬟送來了早膳。兩人隔桌而坐,周青青喝了兩口粥,有些好奇問道:“昨晚那北趙的探子怎樣了?” 話音落下,卻見秦禎抬頭,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著自己。周青青還以為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忙道:“我只是隨口問問,王爺不用管我?!?/br> 秦禎笑了一聲,道:“死了?!?/br> “死了?”周青青愣了下,“那北趙為什么派探子潛伏在西秦,知道么?” 秦禎淡淡道:“無非是野心勃勃,欲西征吞下我們西秦,提前派人打探消息罷了?!?/br> 周青青道:“本以為北趙偏安一隅,原來也是有野心的。不過奇怪,他們怎么會想著先西征而不是南下,畢竟南周兵力比起你們西秦要弱了許多?!?/br> 秦禎笑了一聲:“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打算先西征?可別高興太早,指不定他們會先去攻打南周?!彼D了頓,又笑道,“不過既然秦周已經和親,我自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北趙吞并南周?!?/br> ☆、第十九章 周青青放下勺子,歪頭看著他喝粥,卻不說話。他雖然模樣粗獷,吃食的動作卻并不粗魯,倒是有些意外的斯文。 秦禎意識到她的目光,抬頭對上她的眼睛,濃眉輕挑,笑問:“怎么?不相信我的話?” 周青青笑:“王爺,當初你帶兵已經攻到蘄城腳下,再打下去,我們南周必然會是你們西秦的囊中物,那種時候你為什么會提出議和?” 秦禎笑了一聲,戲謔道:“你以為我是因為北趙有了動作,害怕腹背受敵,所以放棄南周?” 周青青也笑:“難道不是么?” 秦禎朗聲大笑:“區區一個未成氣候的北趙,我還沒放在眼里?!?/br> 他語氣都是思易飛揚的張狂,顯然是真未將北趙放在眼中。不過想來也是,過去幾年,西秦武王戰無不克,他有張狂的資本。 周青青癟癟嘴,低聲嗔道:“那你是為什么?總不會真的是想要世道安穩,百姓安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