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但是,她愛撫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皇甫道嬋驚愕地抬頭。楊寄咬咬牙,準備自誣:“對不起……我……我有時不行……” 這樣污的話,說出口他居然坦然了。大早上給她冰涼的手折磨了半天,自然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肚子也餓了,更沒力氣。楊寄看著皇甫道嬋愕然的神情,忍住笑意,苦著臉低頭道:“公主稍安勿躁,有時候,能治好,就是不知什么時候,得看運氣?!?/br> 他裝得小媳婦似的,皇甫道嬋氣得半死也沒有辦法,暗罵一句“銀樣镴槍頭!”,卻也只好放開他,氣呼呼鉆進被子補覺去了。楊寄更演得可憐兮兮的,低聲說:“我外頭去,不惹你生氣?!贝┖靡路酵忾g坐著,那里有預備下公主可能要吃的各色點心,楊寄餓了,正好敞開肚皮吃個飽。 不過,皇甫道嬋在皇帝皇后那里撞的木鐘似乎真的有用,很快,朝廷下旨為新晉的駙馬楊寄增加了職位,并要求庾含章把一直屬于他的太初宮東西掖門禁衛權轉交給楊寄。 楊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偷偷對沈嶺說:“不對吧?庾含章那老小子會樂意把位置給我坐?不是又給我下了個套兒吧?”他不能忤旨,只能借著肚子上已經好了的刀傷,又裝了兩天病。 沈嶺也不知原因,在外打聽了兩天,突然有一日到公主府前遞了名刺,楊寄假裝躺在床上正是無聊,趕緊翻身起來,叫沈嶺過來。沈嶺很謹慎一路到了公主府的外書房,看見楊寄和衣坐在臥榻上,雙眸炯炯地看過來,不由先笑了:“怎么,都分床了?” 楊寄“嗐”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那個誓言又見效了。二兄你真能,早早地連這茬兒都能算到?!?/br> 沈嶺捂著嘴,邊忍笑邊擺手:“罷罷罷,這個功勞我可不敢貪?!?/br> 楊寄撇撇嘴:“說正事兒吧?!?/br> 沈嶺往外瞥瞥,確認無人后說:“皇帝陛下下得好大一盤棋!北邊的危機是真的,庾含章推薦你去涼州,被駁回了。理由是你新婚燕爾,又受了傷,不便關山萬里地奔波。庾含章大概怕皇帝派私人去搶權,便又求自己去?!?/br> “等等!”楊寄打斷道,“庾含章都這個歲數了,還打算老驥伏櫪奔波打仗???” 沈嶺道:“你打仗,是自己親力親為地打;但是打仗也可以運籌帷幄地打,庾含章強過你的就是他門生故舊遍天下,只要他一發令下,自然有賣命的人?!?/br> 楊寄不由羨慕:“我以前干嘛不運籌帷幄,要自己下死地打?” 沈嶺笑道:“你以前不賣命,誰給你賣命?你有朝中大員那樣盤根錯節的關系網,織得上窮碧落下黃泉,玉帝閻王皆待見?”旋又正色:“要知道,庾含章自己庾姓的族人就遍布各處,揚州、青州、兗州的部曲加起來更是超過朝廷在這三郡的兵力。加上他手下得用的人,自然允許他在背后運籌帷幄。說不定還多掌握點兵權?!?/br> 這一說楊寄又不樂意了:“啥!那么,他在我涼州的地盤打,就是搶我的兵權咯?” 沈嶺擺擺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涼州的軍屯,是你一手備辦的,涼州的軍士,是你一手帶上去的,涼州的官員,都是你提拔扶植的,除非你有啥意外,大家只能從權,否則,他們跟了新主子,自己也不能放心啊?!?/br> 這一說,楊寄倒沉下心思開始想里頭的狀況,而沈嶺也適時住口,靜靜地期待他自己想明白。 到底是玩樗蒲的,棋枰上走子兒,需得算清各方實力,還得算清自己搖出的花色夠怎么走步,哪一步出岔子,這盤樗蒲就輸定了。楊寄本就是個聰明人,從軍從政這些年,也算看明白了里頭的門道,他終于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神色,抬眼對沈嶺說:“他要自己出征而且贏了,就能夠使勢力更大,使建鄴更要聽他的話;反之,皇帝的人出征贏了,就是皇帝的實力大增,威脅到他庾氏了。但是出征豈能保證勝利?若是庾含章打輸了,他苦心經營的淮北一線,就輸光了;同樣,要是皇帝的人輸了,小皇帝的羽翼也差不多要被庾含章薅光了?!?/br> 楊寄挑了挑眉,眉頭又蹙緊了:“要說勝率大,庾含章在建鄴蹲著勝率更大,畢竟皇帝憑空造出個新‘戰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一場仗輸掉,可是輕而易舉的?!?/br> 沈嶺是一臉肅然起敬的神色:“所以,其實我挺佩服庾含章的。他一定清楚此舉的風險,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去涼州壓陣,那個肯賣國來換取自己實力的小皇帝,為了一定要贏,為了扶植的那個人的地位,說不定又會私通敵方、拿領土來換得表面的勝利,做出這樣祖宗不容的事了。若是楚國邊疆喪失、民卒流亡的慘禍再次發生,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復生氣。所以,庾含章選擇自己去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大勇,更是對楚國的大忠!” 楊寄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明白過來,心里一陣陣發寒,而沈嶺的話又到了:“阿末,不管怎么樣,你狠下心,不要管他們狗咬狗的過程中哪條狗比較可憐,小皇帝想剝除你的實力,可是又怕得罪你,這會兒,正是你要庾含章的宮禁調兵之權的機會!” ☆、第168章 醒酒 事態的發展果然不出沈嶺所料,庾含章沉吟許久,竟然真的把太初宮東西掖門的虎符鄭重地交給了楊寄,他面色沉郁晦暗,在朝堂上依然一副灑脫的模樣,但是話里帶話,對著皇甫袞和皇甫道知,亦對著楊寄在說:“臣垂垂老矣,然而,能為國家做一點是一點。大楚國運至今,一直磕磕絆絆,百姓很少有舒舒泰泰過好日子的時候,若是內里黨爭,只怕又重蹈東漢的覆轍。臣,未免于心不忍?!?/br> 他冷冷的眸子望了望皇甫袞,但看向楊寄時卻帶著一絲熱烈,楊寄低著頭,仿佛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的溫度,漸漸地,那溫度終于熄滅不見了。楊寄看著手里兩塊虎符,格外覺得它們沉甸甸的。 庾含章帶著他的部曲,準備往西北而去,駐扎在雍州,指揮幾處的兵將。他臨行前,特意給自己的女兒——皇后庾獻嘉寫了情詞懇切的一封上表,又邀請楊寄等人參加餞別宴會。老人家舉盞談笑,一如往昔似的倜儻,仙人一般的灰色須發在朱雀航的一艘畫舫上隨著春日的楊柳風拂動。 一席吃到晚上,客人大多半醺。庾含章歪歪斜斜,看著窗外朱雀航上一點一點搖曳的漁火,突然舉著喝了一半的酒杯對楊寄道:“庾姓在朝,各自有各自的職位,我的兒子們不大成器,我也不很指望,他們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我也就不擔心其他了。倒是舍不得我養的那些鴿子,一盤一盤在天上飛的時候,‘嗚——嗚——’的鴿哨真是好聽啊……” 他目光中似有深意,而說出來的話全是無聊無趣的醉話:“將軍幫我養鴿子吧……我從涼州回來后,送將軍一盤最好的……” 大家笑道:“這不是把羊送入虎口么?楊將軍平生最好口腹之欲,那么肥壯的鴿子,他心里已經在‘咕嘟咕嘟’燉湯了吧?” 庾含章大笑,楊寄也隨著大笑,眾人都大笑。 但,庾含章的一瞥,楊寄他懂。 宴畢回公主府,楊寄心里清楚得很,但是務必裝醉,所以故意雙腳打絆,醉眼朦朧,說出的話都是大舌頭含糊不清的。連那個狗皮膏藥般的梁長史都沒看出來這是裝的,只是在楊寄馬屁股后頭嘆氣:“駙馬也該節制些飲酒,公主若是看到,指不定又要生氣?!?/br> 楊寄在馬背上東倒西歪,傻乎乎地笑:“千杯酒,解千愁。我今天心情好……” 梁長史生怕他從馬背上倒栽蔥摔下來,好在楊寄雖然幾次歪到馬鞍邊上,又都隨著起伏自己平衡了,一路弄得梁長史心驚膽戰,終于回到了公主府。 小侍女吃力地扶著他,進到正房,皇甫道嬋迎出來,皺著眉嫌棄他身上nongnong的酒味,還沒問上一句話,楊寄打了兩個酒嗝,假做到處找水喝,在燭光不及的角落里一摳舌根,“哇哇哇”吐了一地。 那惡濁的氣味皇甫道嬋哪里能忍,捂著鼻子倒退了好幾步,氣道:“哪里灌的一肚子馬尿!快把這里弄干凈!把這個醉鬼也給我洗干凈!”地上一灘穢物,她不用看,聞著味道,想著都覺得自己喉嚨口也一陣一陣翻騰,趕緊繞得老遠離開:“我到后頭園子里的小軒去睡?!?/br> 楊寄才不嫌腌臜呢!他心里竊喜,胡亂擦了個嘴,四仰八叉倒在榻上。只可憐了公主府服侍的人,清理地面的清理地面,焚香的焚香,還有的過來幫楊寄脫靴子洗腳、打水擦臉、拿青鹽擦牙漱口,還得把這醉鬼沉重的身子抬起來換衣裳,累得臭死,也算是無妄之災了。 楊寄有了太初宮管理的職務,少不得開始要日日入朝上值。他原就在宮里呆過,千秋門不少侍衛還記得他,如今楊寄換了身份回來,誰不要巴結!而東西掖門的侍衛們,和楊寄處了一陣子,亦感覺這位有著“愛兵如子”之稱的大將軍確實性格豪爽,為人痛快,也都對他服氣。 雖然楊寄無法進入朝廷中樞,知曉朝中的重大決策,但是太初宮那群侍衛多半是那些高門大族家的子侄,知道的八卦多??!平日宮門值守之余,大家一起弄兩口小酒,吃點花生米,再搖兩盤樗蒲,八卦就流出來了。 “涼州去歲歉收,現在局勢那么緊,朝廷居然不理會涼州刺史的賑災提奏,不知怎么想的?” “嗐,這你還不明白?涼州日子緊巴,庾含章日子就不好過,他要么守著苦日子,要么只好從他青州兗州的地方調撥自家糧草貼補?!?/br> “皇帝也不能差餓兵??!萬一打起來,可怎么好?” “那么……” 侍衛們八卦了一些碎片,楊寄心里卻是通盤知曉的,皇甫袞果然用這樣卑劣齷齪的手段在逼迫庾含章,要知,在打仗中,糧草不足是兵家大忌,現在戰爭沒有開始,庾含章還在路上,等他到了涼州以后,若是北燕發動進攻,餓著肚子的士兵是絕對沒有戰斗力的。 楊寄也心疼啊,庾含章雖然去涼州是帶著人的,但是涼州的主力部隊可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若是仗打起來,肯定也跑不掉要死一片,那時候,皇甫袞倒是一箭雙雕,既對付了庾含章,又削弱了他楊寄——但是,他怎么沒想想,這塊國土是他的,是大楚皇甫氏列祖列宗的,更是所有在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的老百姓的!小皇帝這樣自殘式的弄權,真的好嗎?! 但是,他始終進入不了朝樞中,對這些決策根本沒有發言權,有時喝酒賭博時隨著這些侍衛們發發牢sao,也只敢點到為止——才任職不久,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先把自己的主張透出去了。他的根子上還是缺自己的心腹,沈嶺要當他的幕僚,王謐要助他管理好丹陽和歷陽兩塊根據地,唐二和嚴阿句都是低門小戶的武夫,能耐也不在這上頭。 這日,他又喝得半醺回到公主府,拍著梁長史的肩膀,故意笑道:“今日賭博贏了四十匹絹,分十匹給你做衣裳!” 梁長史笑容里帶著疏離:“駙馬說笑了,卑職自有俸祿,豈敢要駙馬的絹帛?不過公主厭惡駙馬喝酒賭博,駙馬還是收斂點,畢竟新婚燕爾,埋下這些矛盾多么不好啊……” 楊寄挑眉看著他,冷冷一笑:“你倒是一條好狗!” 梁長史的面孔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忍了又忍,疾步跟了上去亦步亦趨。楊寄走了幾步,突然又扭頭道:“公主那么信任你,她的事,你都知道吧?”見梁長史又是色變,楊寄冷笑著:“貴人們的德性,都怕別人知道得太多,嘴封不牢。忠心耿耿,也要看對哪個主子?!?/br> 梁長史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望著楊寄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又小跑步跟上,低著頭,到了他身邊才低聲道:“值守所在,不能不用心。但是……”楊寄回頭笑道:“但是,良禽擇木而棲,對吧?” 這一句話,不指望收服一個人。楊寄不急,冷眼看著梁長史進到影壁外不能再入內了,他的影子形單影只,立在排了一排的大紅色燈籠下,有些犖犖的清冷孤獨,好一會兒,他才轉身離去。 楊寄瞇了瞇眼睛,醞釀了情緒,再往里走,步伐又開始歪斜踉蹌起來,到了外書房的地方,便含含混混說:“今日酒又多了,和公主說一聲,我還睡書房吧?!?/br> 不料看守書房的人卻陪笑道:“駙馬,公主說,今日無論如何請駙馬前往正寢,有要事相商?!?/br> 楊寄暗暗罵了皇甫道嬋和皇甫道知共同的娘,含糊了一陣,畢竟含糊不過去,只能跟著到了公主的正寢?;矢Φ缷韧嵩陂缴?,懷里抱著她最心愛的那只白色長毛貓,輕輕愛撫著貓脖子上細膩的長毛,眼角余光瞥見楊寄來了,也不做聲,任他裝得真的醉漢一樣到得了自己的面前。 “給駙馬端醒酒湯?!彼f,關鍵還加了一句,“醒不過來,就一直喝,多喝點,多去幾趟圊廁,酒就醒了?!?/br> 小宮娥戰戰兢兢把一大碗醒酒湯送了過來,楊寄被連扶帶拉地按坐下來,他有心裝醉,不敢和這些小娘子們動粗,心里罵罵咧咧,可是轉眼醒酒湯送到面前了,也不能不喝了。只好端過喝一口,差點全數吐出來:“這里頭加了啥玩意兒?!” 皇甫道嬋輕輕一笑,繼續摸著貓毛,而這一笑正是命令,她身邊最得用的婆子立刻解釋道:“回稟駙馬,里頭是最好的晉地陳醋,蜀地花椒,還有南洋來的胡椒,西域來的茴香和丁香,最妙的一味,乃是一枝少見的大靈芝——解酲養胃的功效最好!” 楊寄咂咂嘴,果然:陳醋的奇酸,花椒的麻辣,胡椒、茴香、丁香放了好多,濃香里帶著苦澀,而靈芝,更是苦唧唧的,混在一起那味道,實在銷魂。公主得用的婆子笑著把楊寄推開的碗又送到他嘴邊:“效果好的,駙馬忍一忍。喝到不頭暈了,就好?!?/br> 楊寄咬著牙喝了一碗,轉瞬端上來第二碗。楊寄心道,今日不喝清醒了是過不了這一關,還是別裝了吧,再喝要死人了! 他擺擺手,撐著腦門假做體味,然后抬頭說:“好像酒是好些了?!?/br> 公主冷冷道:“還是再來一碗吧。好得干脆些。且那靈芝也是不易得的呢!” 楊寄只差給這娘們作揖,推開碗笑道:“真的好了,這么珍貴的玩意兒,我喝太多了也糟蹋,萬一上了火不劃算?!?/br> 公主點點頭說:“好吧。其實也沒啥事,怕駙馬喝多了傷身子,既然酒醒了,伺候著安置吧!”于是,兩個十六七歲的侍女過來,開始解楊寄的衣帶。 ☆、第169章 爭吵 楊寄的心臟頓時緊張得“怦怦”跳起來。男人喝了酒而未大醉,總會有些血脈僨張的興奮,那是遏制不住的。剛說了“不用”二字,皇甫道嬋冷冰冰的聲音已經傳過來:“駙馬也該當熟悉熟悉怎么讓人服侍。三世長者知飲食,總是慢慢熏陶出來的尊貴!”她放下手中的長毛白貓,任它“刺溜——”跑出了寢臥。 服侍的兩個侍女都是情竇初開的年齡,燈燭下,粉白的臉帶著羞怯的紅云,柔軟的手指在楊寄的領口、腋下、腰間次第解著衣帶,外衣猶可,到里頭中單,手掌的溫度和指尖的柔潤簡直就拂在身上,兩個小姑娘的呼吸似乎都比之前沉重,何況乎那個被小手撫來撫去的大男人。 楊寄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想姑臧最冷的那個夜晚,想他在亂軍中為沈沅接生的緊張,想懷抱著阿火而伸手臂去擋住燒著的椽子的疼痛,想沈嶺逼他發的那個誓言,想得身上寒浸浸的,脊柱骨上颼颼的發冷,小肚子里也跟著發冷。 可是他沒想到,那兩個害羞的侍女,手居然不老實!她們就在皇甫道嬋的眼皮子底下,把軟乎乎的身子也湊了過來蹭! 楊寄這才注意兩個人的衣裳,居然都是薄漏的輕紗,肩上的領子已經滑到了胳膊上,鎖骨形成了漂亮的曲線,他控制不住的目光順著鎖骨往下,那潔白的一抹,溝壑的陰影,居然還帶著細密的汗珠,在金色的燭光下生輝耀目。 剛剛的涼意瞬間被血脈里的熱氣沖走了,先時喝下去的美酒,火辣辣地在他每條血管里躥,最后匯集凝聚到小腹,連剛好的刀口都熱得發癢。 而格外顯得美艷的那個侍女,長睫毛一翹,亮汪汪的眼睛瞟了上來,趁著楊寄愣神的片刻,無骨似的小手探入他松散的中單,去找汗巾的結。楊寄心頭一炸,可是雙手雙腳控制不住似的,無力地說:“你別,我自己來……” 那侍女聲音和蚊子叫一般:“駙馬,公主說,要好好洗洗……奴來駙馬的幫忙……” 另一個則在端銀盆,注入熱水,還沒調好水溫,突然聽見一聲凄厲的叫,隨即一個白影突然從門外竄進來,徑直撲倒銀盆上,打翻的水盡數潑了上去,那凄厲的叫聲便又響了一次。 皇甫道嬋眼尖,站起來怒喝道:“我的雪娘!”再定睛一看,更是臉色都變了:“誰干的!” 是那只長毛的白貓,身上淋淋漓漓是洗腳水,大概有些燙,它直哆嗦。關鍵是,淋淋漓漓的白毛變得長長短短,有的地方甚至都禿了,漂亮的長毛耳朵也沒了毛,胡須更是一根不剩,肚子上滾滿了泥塵,全數蹭在公主的裙擺上。 再愛的貓兒,臟成這德行,皇甫道嬋也不愿意抱了,她提著裙擺,瞪視著可憐的貓兒,聽著那“咪嗚——咪嗚——”凄凄切切的叫喚,連屋子里的楊寄都沒注意。 可憐的還有那個打洗腳水的侍女,早已嚇得臉煞白,跪倒在翻了一地的水里,連連頓首,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而外頭,氣急敗壞的婆子和丫鬟正提溜著一個小小的身子過來。那小人兒兩條腿都不著地,聲音尖銳得能裂帛:“放開我!放開我!我找我阿父!” 果然是那個討厭的鬼丫頭! 皇甫道嬋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看了楊寄一眼,對婆子喝道:“問她!” 婆子只問了兩句,這個說話已經順溜而且歪理邪說格外多的鬼丫頭已經昂起頭“叭叭叭”說了一串:“誰叫你們不讓我見阿父?誰讓這只貓的毛拂得我癢癢?……”一連串咕嘰完,又扭頭對驚呆了的楊寄笑道:“阿父,我想起了我和阿母在姑臧看牧羊女剪羊毛了!我在這貓身上試了試!你說,這長毛能給阿母做塊氈毯不?” 她舉起手里一把白花花的貓毛,自己又補充道:“好像太少了……”賊兮兮的目光又瞟向了那只得了癩痢似的貓。貓和她對視了兩眼,張大嘴齜著牙一聲尖叫,發覺根本無法嚇唬住這個小屁孩,只得藏到了皇甫道嬋的裙子后面去了。 楊寄哭笑不得,對阿盼低聲說:“傻孩子,貓毛怎么做氈子???你想要氈子,阿父給你買?!?/br> 阿盼扭扭身子:“不么不么!買來的哪有我親自做的好!我要送給阿母的!她老說我手不巧,我要給她看看!” 楊寄發覺公主胸脯起伏,似乎就要爆發,急忙賠笑道:“小孩子嘛……而且還挺孝順的,是吧?” 是挺孝順,關鍵孝順錯了人?;矢Φ缷扔l怒不可遏,冷笑道:“孝順嫡母,首先該有個聽話乖巧的樣子,哪里有?!” “嫡母”二字,是連楊寄都不愿意聽的,他眼皮子一翻,說:“她的嫡母怎么會是你?我和你生過孩子嗎?反正我覺得阿盼挺聽話乖巧的。要是你覺得她煩,我把她帶到書房,不影響你就是?!⑴?,我們走,睡書房去?!?/br> 皇甫道嬋已經忍夠了,小丫頭片子白天在府里上房揭瓦,攆貓打狗,風車似的忙活,那些罄竹難書的罪過,她為了和楊寄的和睦,一直隱而不發??墒墙袢?,父女倆一起和她作對,言語里所有的溫柔關愛,談的都是前妻,卻在暗暗譏刺和她堂堂公主還沒有同房過?,F在,還敢在她面前大搖大擺想走! 當她是擺設?!她永康公主活了這二十幾年,也就在荊州被王庭川頂撞過一次,后來也還是占了上風,今日,豈能叫楊寄踩她頭頂上,叫阿盼在她身上拉屎?! 皇甫道嬋用力一拍身邊的案幾,大聲道:“這府里的規矩,是你定呢,還是我定?!” 楊寄回頭道:“你定你的,我也得守?” 皇甫道嬋冷笑道:“也不是我定你就得守,這原是國法里尊重皇室的規矩。叫梁長史到穿堂外頭,大聲告知駙馬吧!” 長史代表著皇室的威望,處理公主府的一切事宜,梁長史被從熱被窩里拉出來,一路上弄明白了事情的起末,站在公主府的穿堂外頭暗暗嘆氣——這叫什么事兒!但是,當公主的聲音從屏風后頭怒沖沖傳過來,他還是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板,道:“頂撞公主,又是不孝嫡母,確實是大不敬。念小女郎還小,略略懲戒幾板,也不算輕慢了法度?!?/br> 皇甫道嬋“哼”了一聲,大約還算滿意,拖長聲音道:“拖下去,打十板子給她長長記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