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也正因為這件事,他被弄傷了眼睛,險些失明。 他沒跟她提起受傷的事,甚至沒跟她親口告別便離開了學校。他正式加入new geographic,跟著隊伍天南海北地走,專題任務一個接著一個,幾年下來,從無止步。 說實話,旅途之中不是沒有遇見過其他姑娘,比她漂亮的、比她愛笑的、比她聰明的、比她有才華……都有。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他還是常常夢見她。 高修自己沒用手機,每隔十幾天便會借用隊友的上ins看看,她每天都會更新照片,多是創作時的記錄,自拍很少,偶爾一兩張會有跟陸軒的合影。有時會有一兩個拍三個九的小視頻,里面有她帶笑的聲音,短短幾十秒,點開,壓著帽檐,一遍又一遍地反復聽。 他就這么遙遠地想著那個姑娘。 *** 可能無論多緩慢的日積夜累,也總有達到臨界點的那一天。 他是。 林清和送過一臺寶麗來給他,他一直帶在身邊。每一個走過的地方,他都將天空拍下來,然后寄給她。他很想寫幾句話,但總不知寫什么,最后還是作罷。 那天在烏斯懷亞的燈塔下站了很長時間,想起不久前跟陸軒的對話,說了很多關于她的事。她曾經的想法,她迷茫的感情,以及她的現狀。 拍下一張照片,相紙從出口嗡嗡地吐出來,隨后漸漸顯影。目睹這個過程,高修忽然發現其實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其實自己還是沒有變化。 想見她。 無論怎樣都好,還是想見她。 跟人們愿意相信的不一樣,不管多努力地試圖抹去,有些人就是不會在記憶中褪色。多少年過去,他還是想要她,越來越堅定地。終于不再顧慮其他,下定決心。 “……想見你?!?/br> 在心里默默地說過這句,高修訂了回國的機票。 ☆、49 學校 之后兩天,高修回了一趟c城的雜志社。 正好是去工作室的時間,林清和送他出門口,不久前見過的那一男一女兩個同事開車來接他。兩個人一臉調侃的賊笑盯過來,被高修輕描淡寫地乜了一眼,又悻悻地將車鏡升上,隔著玻璃繼續盯。 林清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幫他扯了扯t恤的領口:“……留印子了?!?/br> 喉結跟鎖骨之間,靠右,有一處可疑的淤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修倒沒什么反應,只自然地握了握她的腕。 林清和偷偷瞄了一眼車上的人:“怎么辦,你會不會被笑?” 高修面無表情地:“沒事?!?/br> “你同事一直盯著你看耶?!?/br> “隨他們?!?/br> “好吧?!绷智搴褪滞?,順勢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擺,“那一路順風?” “嗯?!备咝奁铰暤?,“有事給我打電話?!?/br> “沒事不能打嗎?” 高修輕輕掐了掐她臉頰。 兩個人又膩著講了幾句話,林清和鬼鬼祟祟地又瞄了車上的人一眼,抓著他衣擺轉了個角度,隨后踮起腳飛快地親一下。柔軟的觸感,碰了碰就分開。 “反正到時候你回來直接到學校去,我在那邊等你?!彼蛑浇淮?。 高修點了點頭。 他回程那天正是allen levine到x大開講座的日子,兩個人約了在學校碰面。他們都是離開之后就沒再回去過,林清和自己提了出來要逛逛,高修當時還想了想,隔了幾秒才答應下來。 畢竟那里對他們倆而言,比起美好的回憶,似乎還是不堪的回憶更深刻一些。 *** 他不在身邊,時間過得尤其緩慢。 雖說是青梅竹馬,然而認識多年都是聚少離多,原本以為已經習慣離別了,但又似乎并非如此。 大概是因為關系不一樣了,所以也有明確思念的底氣。 他要工作,林清和盡量不打擾他,電話都是等他空下來了再打過來。有時候自己這邊忙完了歇著,又實在是想得不行才會給他發信息。 “你夫人好累?!?/br> “你腿干嘛長這么長,線條都沒辦法流暢下來?!?/br> “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女媧娘娘喔?!?/br> “不然還是耶和華好了,比較有儀式感,那樣我可以往你鼻孔吹氣耶,亞當?!?/br> “讓你手指開花好不好?好夢幻,花仙子?!?/br> “可喜可賀,高先森你的頭終于出來啦?!?/br> “還好你那點頭發跟禿子差不多,省我很多功夫?!?/br> 高修一般會隔一段時間才有空回復,無一例外都是“……”,然后一個電話追過來。 她最近每天高度集中工作五六個小時,進度還算不錯。木頭已經打好了胚,按照習慣在外面刷一層白漆,等漆干透后再開始削刻。慢慢地將表層的白色削去,之后又重復刷漆、削刻、刷漆,一層又一層細致化,相當于一個不斷修改的過程,最終留下整個過程中的雕刻痕跡。 有一次小趙過來幫她整理工作間,見她扎著圍裙站在那里等油漆晾干的樣子,好奇問了一句:“師姐,模特不在也沒關系嗎?” 林清和瞇著眼睛笑了笑:“沒關系,不影響?!?/br> 之前也試過全憑印象雕他的人像,現在架子就排著好幾個失敗品,他第一次進她工作間就發現了。那些失敗品有半斂眼皮的、閉眼的、五官模糊的,表情總是出不來。也不是不熟悉他的模樣,但就是沒辦法呈現出來。 這次再試著以他為模特,心境似乎改變了一些。當站在一塊完整的木頭面前,感覺到的不再只有害怕自己無法實現作品的焦慮,一切都順其自然地進行著,使用雕刻刀,削開木頭,還原自己心里的那個概念。 他的視線是看著前方的,亦是看向她。抿著唇,赤著上身,肩膀開闊,一只手垂下,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尖長出一排小小的花朵,雙腳赤.裸并在一起,一個站立的姿態。 她閉著眼睛都能夠描繪出來。 有時候連自己也會覺得驚訝,某些東西似乎是在一瞬間就掙脫了開來,變得越來越自由、越來越鮮明,一個人的形象居然能夠如此清晰地印刻在另一個人腦海里。 而雕刻這個形象,既是再現想象,又是再現現實。 她只需要聽從自己的天賦。 *** 他回來那天上高速之前給她打了電話,大約是午后到步,而allen levine的講座是在晚上7點,林清和提前幾個小時就收拾好背包夾著一塊滑板出了門。 太久沒回學校,在地鐵轉線的時候心情還有些微妙,看著車廂外面飛速掠過的黑色隧道,哐啷哐啷,有一瞬間恍惚感覺自己好像還是那個第一次搭這條線去找他的小姑娘。十幾歲,扎著丸子頭,穿著藍灰相間的大衣,心里不安忐忑著見面之后第一句要怎么打招呼。 一轉眼,她都二十四歲了,人還是瘦瘦的,性格沒怎么變,臉沒怎么變,做的事情也沒怎么變,最大的變化大概就是成為了他的妻子。 時間,好像真的好奇妙。 出了地鐵口,過了天橋對面就是x大南門。 跟幾年前沒什么兩樣,一扎一扎的年輕學生,熙熙攘攘的。 林清和一頭銀發,反扣著黑色訓練帽,上身一件短打,微微露出肋骨上的地圖刺青,下身一條黑色工裝褲,看起來跟校內大學生差不多。她踩著滑板插著兜哧溜一聲就滑進了校門口,警衛叔叔瞅一眼,連證件都沒查。 x大歷史積淀還算不錯,隨著b城發展,校區越劃越大,現在占地面積將近7000畝,一面靠山一面臨海。有了不錯的地理條件,學校的建筑跟環藝相對地就做得比較下心思,林清和一路踩著板在寬闊潔凈的校道上疾馳,看著周圍或多或少的改變,這里多了一座樓,那里少了一塊空地,中心湖倒還是一如既往地綠。 逛到圖書館的時候,正好高修的電話打了過來。 “在哪里?”他的聲音還是沉沉的,在電話里聽起來更加撩人更加低音炮。 “在學校里面了,你到哪里?”林清和一只腳踩地一只腳踩板停在路邊。 “門口,你具體在哪個位置?” “在圖書館……誒,這什么門來著?”林清和四處張望,她一向沒什么方向感,“西……還是北?唔,反正就是面海的那個門口?!?/br> “等我?!备咝逌蕚鋻祀娫掃^去。 “橋豆麻袋!”林清和卻叫住他,“我好渴,阿修你幫我買南門那家鮮榨果汁,要百香果,大杯的?!?/br> 高修剛進了門口,聽到這句話,應下來,又折了出去。 然而等他買好兩杯果汁,尋著林清和說的位置找過去,看見的卻是她跟一個梳著大背頭的帥小哥在法國梧桐下面有說有笑的情形。兩個人坐在各自的滑板上,挨得挺近,穿著氣質都是同一掛,看起來聊得挺開心。 高修面無表情地走近。 直到一杯插著吸管的果汁遞到眼前,林清和這才發現他來了。 “你怎么這么快就到?”她帶著一臉未收的笑意跳起來,沒接果汁,直接撲上去摟他的腰。 高修一只手拿著果汁,自然地繞過她的肩,輕描淡寫地看了她身后的背頭小哥一眼。 ……這該死的搭訕運氣。 背頭小哥默默地抽了抽嘴角。本來以為是小師妹,結果居然是大了好幾屆的師姐,這就算了,大jiejie他也喜歡,完了這大jiejie居然是有主的,而且居然長得還挺帥。 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小哥淚目。 林清和還沒發現呢,回頭撿自己滑板時還跟小哥道了句謝:“謝謝你陪我等人啦,跟你聊很開心,以后有緣再見?!?/br> 背頭小哥強顏歡笑回了一句“不用謝”,咽著淚花兒踩著板兒飄遠了。 高修面無表情地看小哥飄遠,然后低頭看她一臉開心地喝果汁。 林清和把手里的果汁杯往他那邊遞了遞:“要喝嗎?” “不喝?!?/br> “也是啦,對你來講有點酸?!?/br> 她雙腳踩在靜止的滑板上,瞬間高了一些,高修順手給她抿了抿從帽子底下跑出來的亂發。 這人隱約繃著表情,林清和咬著吸管眼角向上看了他幾眼,越看越想笑,完了干脆勾著他的脖子親了一下。 “干嘛一副這樣的表情?” “什么表情?”高修聲音一點起伏沒有。 林清和抿著笑著逗他:“該不會……吃醋?” 高修面無表情地斜了她一眼,過幾秒,居然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林清和笑得更歡了,順勢又親一下:“他過來搭訕,可不關我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