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傅一心道一句“要瞎”,同時被高小桃桌子底下一腳踢過來,冷冷吩咐道:“你也給我剝?!?/br> 傅一捂著膝蓋“臥槽”一聲,心里凄凄慘慘地唱著白毛女,媽的,沒法子,只能顫顫巍巍地把剛剝完的烤蝦串給那小姑奶奶呈過去。 高小桃這才滿意地接過來吃掉。 因為要親自動手,這頓飯比平常多花了些時間,直接吃到了九點多。等到四個人齊齊摘下手套的時候,月亮已經隱進天邊的云霧里了。 “這天得下雨?!备道蠋熝鲋X袋,以他三十多年的生活經驗下判斷。 哦,真是有見地。 高小桃伸了只手出欄桿外,然后甩甩手臂收回來,不咸不淡地搭了句話:“已經下了?!?/br> 正是春天,外頭飄著一層薄蒙蒙的煙雨,不大,就讓人瞇瞇眼睛那種。 “不止這么幾滴?!备狄蝗嗳嘞ドw站起身,“還得下大,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br> 高小桃奮力將那句“這里一半人沒媽”的吐槽咽回肚子。 高修把付好賬的卡收起來,平聲吩咐高小桃:“你送她回去?!?/br> “噯?!备咝√以诟咝廾媲耙幌蚬郧捎仲N心,“那哥你呢?” “我自己回?!备咝奁鹆松?,這種程度的毛毛雨披件沖鋒衣綽綽有余。 林清和不太愿意:“桃桃不順路的,這么一點雨,不怕吧?” 話是這么說,高修還是沒答應。 “免得淋到手?!彼斐鍪持概隽伺鏊柿艘话腩伾目诩t,“我回家等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匆忙,得找時間修一下,下章拉天窗 ☆、22 雨夜 高小桃開一輛小小的mini cooper,之前還在寫字樓上班時買的,顏色怎么看怎么新年紅。 林清和頗為識趣地開了后座門,砰,又關上。傅一只能把自己塞進副駕,長手長腳可憐巴巴地縮著。 高修開著機車滑到車子旁邊,他穿了件黑色沖鋒衣,背著個黑色背囊,整個人幾近要與夜晚融在一起。 林清和落下車鏡抬頭看他。 他眼睛也看著她,話卻是對高小桃講:“路滑,別開太快?!?/br> 高小桃比著手勢,“噯”了一聲。 于是他沒再說什么,別過臉,護目鏡一落,油門一擰就竄了出去。重型機車加速只要幾秒時間,高小桃的迷你車根本追不上,只能遠遠地跟在后頭吃塵。 林清和頭靠在車鏡上,望著那盞尾燈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度。因為輕微散光,離得遠了,前行的尾燈、遠處的燈塔都變成一個個模糊的虛焦點。 好像總是這樣。她有點漫不經心地想。 載著她的時候他總是有所顧忌,只有一個人在路上,他才最隨心所欲。 風與風在潮濕的空氣中互相追逐。 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下,他停在白線后面,并回頭望了一眼。 機車頭盔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他的面容,但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得到,漆色的護目鏡后面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林清和看著他的背影,雙手比著拇指跟食指,框成一個長方形,“咔嚓”,她瞇著一只眼,幾不可聞地呢喃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們也不應該是這樣一個距離。 *** 車廂里冷氣調得低,高小桃一邊開車一邊和著節拍跟著音響里的音樂輕聲唱。 她是陳奕迅的腦殘粉,車里無時無刻不放著這胖子的歌,林清和有時也聽。有一首歌她特別喜歡,叫做《我的快樂時代》,出自1998年的同名錄音室專輯。 記得好清楚呀,那時候陳奕迅還很瘦,不是泡面頭,一副清清秀秀的模樣。而林清和也瘦,又瘦又小,剛上小學幾年級,換著乳牙,總是屁顛屁顛跟在高修身后“修葛葛修葛葛”地喊。高修小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她一喊,他就不耐煩地快步走,她只能在后面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追。他們放學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小音像店,每天每天,架在音像店門口的外放喇叭就震耳欲聾地放著這首歌,我的快樂時代,幾乎成為她年少回憶的背景音樂。 這會兒,mini cooper的車廂里就正好切到了這首歌。 “讓我有個美滿旅程/讓我記著有多高興 讓我有勇氣去喊停/沒有結局也可即興 難堪的不想/只想痛快事情/時間尚早/別張開眼睛 長路漫漫是如何走過/寧愿讓樂極忘形的我 離時代遠遠/沒人間煙火 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愿我可……” 現在想想,好像她一件都還沒做到。 一首歌三分鐘,前面就是上快速公路的閘口。 高修的機車加快了速度,高小桃的mini cooper剛剛追上的一點距離又被甩了開來。 “老師?!?/br> 林清和趴在車鏡旁,突然喊了在前面打瞌睡的傅一一聲。 “嗯?“傅一頂著鳥窩頭回身,“做啥?” 林清和垂眼等了半晌,直到這首歌切過去才緩緩坐直了身體。 “我有件事情,想問問您?!?/br> *** 中控臺的時間顯示為22:12。 頂著一路的朦朧細雨,高小桃終于開回了三環路。 然而林清和卻沒能第一時間回家——半路上突然接到小趙的電話,說是今晚她走得急,不確定是否將空中花園的拉門拉上了,這會兒突然下起雨來,怕水灑進室內,弄濕正在晾曬的木材。他們幾個實習生都住得遠,思來想去只有林清和住得最近,只好打電話來拜托一下。 林清和一口答應下來,隨即讓高小桃就近找個地鐵口放她下車。 其實進了三環路,這里已經離minus one不遠了,也離她家不遠。但那是指坐地鐵而言。這段路面屬繁忙路段,常年堵車,十米距離能讓你開個十分鐘出來。倒不如直接搭地鐵過去把門關了,然后再迅速搭地鐵回家。 高小桃不太放心:“這個點數了,你一個斷手的,自己能行?” “還算早,我地鐵口進地鐵口出,不用走什么路,沒事?!绷智搴屯嚧巴鈴埻艘幌?,因為有雨,市區內街道已經開始車輛緩行了。 “別,夜了,我送你過去?!?/br> “你送我過去再出來,起碼得堵一個多鐘頭,明顯是我自己搭地鐵方便多了好吧?!?/br> 高小桃皺著眉頭還沒同意,剛好碰上紅綠燈,林清和道了句晚安,抓起一把傘就自顧自開鎖下了車。 高小桃在車里喊了她一聲,她揮揮手沒回頭。念及剛才跟傅一的對話,高小桃越想越不放心,都想下車追過去了。 傅一倒是一句話沒說,打了個哈欠,直接摸起高小桃放在中央扶手的手機給高小桃遞了過去。 *** 撐著一把直柄傘匆匆跑進創意園,林清和的運動鞋后跟都有點兒濕。 一出地鐵,雨勢忽然變得很大,幸好傘夠大,沿途也有屋檐遮擋。 除了近門口的幾家清吧,夜晚亮燈的建筑不多,不過整個園區都亮著路燈,也有監控跟保安巡邏,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 林清和躲在屋檐下一路往minus one走,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腳邊開始跟著一只棕色的流浪貓,被雨淋得濕透,茸毛搭下來,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樣。 他們創意園入駐的多是藝術工作室,這種性質的園區別的暫且不說,貓最多,minus one對面那家打鐵的就養了十幾只虎皮。 貓關不住,也沒有必要關。無論是家養的還是流浪的,在這里走上幾步就能遇著一只貓。也許是遇的多了,被喂得也多,這些貓大部分都不懼人。 林清和將傘微微向左.傾斜,擋住那只可憐兮兮咪咪叫的小貓,它大概是餓了,工作室里還有些舒化奶,等一下進去熱一些給它喝吧。 在寂靜的雨夜里,身邊有只小可愛陪著,碰上什么陌生人,似乎也就可以不那么怕。 她按著指紋開門,將傘開著放在地上,小貓頗為乖巧地蹲在傘下等。 “你在外面等等我?!彼紫律?,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它的額頭。 小貓“咪”地細細喊了一聲。 林清和關上門,開燈,急匆匆地跑上四樓。小趙真的沒關拉門,地板打濕了許多,還好木材放得遠,沒被灑到。 她把門鎖上,又找來拖把將水漬拖干。沿路一層層檢查下來,門窗都關好了,這才回到一樓茶水間找舒化奶。他們雖然沒養貓,但照例還是備著給流浪貓用的小碗,傅一還在上面畫了個簡筆頭像。 等她端著舒化奶走出去,卻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 *** 一輛鋼皮鐵骨的重型機車橫著停在入口處,座位上擱著頭盔跟沖鋒衣。那個一身黑衣的人渾身濕漉漉地蹲在地上,伸出一根食指面無表情地逗貓。 “咪嗚——” 像是感應到食物的召喚,在鋪天蓋地的雨聲中,小貓滴溜著一雙眼睛突然從那個人的登山鞋上跳下來,轉而跑向那碗放在地上的舒化奶。 雨越來越大。 從天而降的水簾逐漸刷白,逐漸轟鳴,逐漸隔絕開其他場景。 林清和干脆也蹲到了地上,一動不動,將臉貼在膝蓋上望他。 他整個人都濕透了,眼皮跟下巴都淌著水,t恤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出優美的肌rou線條。 “你過來做什么?”她壓著聲音問他。 簡簡單單的問題,他卻一如既往不說話。 于是她挪了幾步過去,抓著他的衣服下擺,將聲音壓得更低,又重新問了一次。 這六個字輕飄飄地,被沉重的雨水砸進地底,細小得連說話的人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將它說了出來。 可是那個人顯然是聽見了。 他將她的手慢慢扯開,一幀一幀,然后慢慢握進自己掌中。 “我不怕的?!彼蛄嗣虼?,像是笑了笑,“你不用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