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年少的皇帝坐在大殿里,臉上滿是擔憂,看著底下竊竊私語著的那些大臣,道:“此次前往江南賑災事宜,有哪位愛卿愿意前往?!?/br> 底下又是議論聲一片。 “臣以為,此事關乎百姓安危,應即可前往,宣王又剛剛回京,正是不二人選啊?!?/br> “稟陛下,臣也以為宣王德高望重,若是由他前往,必定能安撫民生?!?/br> 宣王楚陵,如果說這朝堂里蕭闕能翻云覆雨,那能讓這朝局晃上一晃的怕也只有這宣王了。宣王是當今陛下的小叔,年紀也是不大,表面看起來是個閑散的親王,可暗地里大家都明白這也是一個可以威脅朝堂的人物。 對于眾人的目光,他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神溫和,謙謙如君子。 “陛下,臣倒是覺得侯爺乃是最合適的人選?!?/br> 蕭闕長身玉立地站著,聽到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由得微微側目,這才發現是沈將軍。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果然是聰明人,那日他不過是隨便那么一提,竟然就明白了。若是他的女兒也能這般識時務,那該是……想到這,他斂住笑意,面上多了一絲疑慮,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女人?出言不遜,沒有絲毫規矩可言的女人? 他眼眸微微垂著,略一思索,嘴角的笑意又輕輕蕩開來,大概是因為此事多少與她有些關系,若不是因為她,他也沒有這么順利的就讓她爹主動出面。 沈將軍這番話一說,果然引來更多的爭議。賑災雖說路途遙遠,可誰都明白這是一塊美差事,一來一去,名利雙收。讓他們不解的是這事竟然是沈將軍提出的,大伙心里都明白沈將軍為人正直,從不會附和誰。此次他這個舉動,莫不是要站在侯爺這邊了? 眾人心里疑惑漸濃,就聽見皇帝脆生生的聲音:“眾愛卿所言都有理,只是此事委實耽擱不得,小叔剛從外面回來理應好好休息,此事還麻煩太傅跑一趟了?!?/br> 沈將軍松了一口氣,他這樣做不過是向蕭闕討一個人情,也好把朝夕接回去。只希望,這個人情蕭闕能給。 他動了動唇,準備開口,就見蕭闕微微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哪里的話,這是臣的分內之事。只是,臣還有個不情之請,臣榮幸有沈將軍之愛女佑護,此次前往可否讓其一同前往?!?/br> 他這話一出,更加堅定了大家對沈將軍已經和他沾邊的認知。 此事的沈將軍只想:“……” 他動作怎么就這么快! 偏偏要搶在他前面! 皇帝這才想起了上次他把人家閨女送去做護衛了,這江南路途遙遠,他的太傅向來又體弱,多個人自然放心些,應道:“當然,只是辛苦了沈將軍的女兒了,待歸來,朕必定重重有賞?!?/br> …… 出宮門的路上,蕭闕被沈將軍攔住,他也不和蕭闕廢話,開門見山道:“侯爺這是何意?” 蕭闕疑惑地看著他,眼神無辜:“沈將軍是何意,本侯不太明白?!?/br> 沈將軍恨不得朝他翻兩個白眼,你不明白!呵呵。 他強忍住心中的不快:“侯爺,朝夕不能跟著您去,她一個弱女子,怕是不妥當?!?/br> 蕭闕捂著胸口輕輕咳嗽了兩聲,開口道:“沈小姐為人大度,想必不會在意這些閑言碎語的,將軍大可放心。這一路上,還得仰仗她保護呢?!闭f完又咳嗽了兩下,似乎在強調自己才是柔弱的那個。 沈將軍:“……” 這難道就是小白臉的特點嗎?柔弱,吃軟飯。 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要是有個蕭闕這樣的弱身子骨的兒子,還不如有個朝夕那樣身強體健的女兒呢! 沈將軍拂袖走了,蕭闕立在原處,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楚陵,如墨的眸子里笑意更甚,朝他微微頷了頷首,就要往前走。 楚陵幾步迎上來,與他并排道:“沒想到多日不見,侯爺竟也喜歡上了這樣的差事?!?/br> 蕭闕笑的溫和:“王爺說笑了,哪里比得過王爺樂的逍遙?” “侯爺說的哪里話,萬花樓去喝幾杯怎么樣,本王做東?” 喝幾杯?蕭闕微微蹙眉,那么難喝的東西。 “沒興趣?!?/br> 說完也不管后面的人什么反應,大步離開了。 楚陵不由得詫異,喲,酒都不喝呀,他還想送他幾個美人呢? 蕭闕回來的時候,朝夕正趴在桌子上跟著一群人在包餃子,她先是學著一個小丫鬟的樣子將餃子皮托在手心里,然后拿起筷子很認真地把豬rou剁成的餡裝在里面,用手合上。 大概是用力過度,餃子皮一角裂開了,她又拿了另外一團面補那個裂開的漏洞,這邊剛補上,另外一邊又裂開了,如此反復到最后,手里的餃子實在不像樣了。 看著旁邊盤子里其他人包的靈巧的餃子,她實在很羨慕。她又認真看了一遍其他人的做法,搓了搓手,又搓了搓了臉,有些躍躍欲試。 蕭闕立在不遠處看了有一會了,也不出聲,大概是大家都太投入,竟然也沒發現他。他看著朝夕手忙腳亂的樣子,按照他的行事風格,應該馬上出言嘲諷幾句的,細細一想,又覺得起自己這也算是利用了她一會,就沒說話。 朝夕很認真的在學,耳旁有縷縷碎發垂了下來,透下來的陽光就這么灑在她的發上,有點毛茸茸的,很暖。她的手指白皙纖長,托著餃子皮竟然有說不出的美感,倒是臉上沾了不少面粉,白仆仆地幾團,大概是覺得有點刺眼,她挪了挪位置,和旁邊的人搭話,一邊聽一邊點頭,嘴角更是滿滿的笑意。 一時之間,蕭闕看的有點恍惚,覺得這個畫面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美好。 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消逝的,他回過神來,退了出來,抬腳往書房里走去。 臨戈已經在門外等著,見他走近,低聲道:“公子,宣王去了萬花樓?!?/br> 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剛才還想帶他一起去呢。 宣王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做些什么。 蕭闕推開門走了進去,臨戈跟在一邊關門一邊繼續與他說:“那萬花樓人多眼雜,屬下也沒敢跟太近,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萬花樓絕沒有那么簡單?!?/br> 蕭闕立在書案前,隨意地攤開一本,語氣有些懶散:“嗯,這次去江南路途遙遠,只怕他不會讓我順利,你做下準備?!?/br> 臨戈點了點頭,有些擔憂:“公子您的毒?!?/br> 蕭闕的目光一直在手上的書上,聞言抬了一下眼眸,緩緩擱下手里的書,揉了揉眉心,道:“不妨事,這次去江南,也是去尋下谷神醫?!?/br> 臨戈皺著眉頭不說話,那個谷神醫來無影去無蹤,這都大半年沒見著人影了,也不知跑去哪了。公子的毒發次數也越來越多,這么下去,他有點不敢想。 蕭闕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嘆了口氣,問道:“臨戈,你跟著我也有好多年了吧?!?/br> “是?!?/br> 他比他大幾歲,親眼看著他長大,知曉他這些年過得有多不容易。 蕭闕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緩聲道:“去準備吧,我們明日出發?!鳖D了頓,又道:“沈朝夕也去?!?/br> 臨戈:“ヽ(д`)???” 【十五】途生異端 朝夕徹底把這個消息消化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出發了半日。 此刻他們正在一處茶寮處歇息,日頭高掛,涼棚是遮蔭的好地方。朝夕尋了個位置,端著茶碗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周圍,心生疑惑。 這一路過來,也沒見幾個人,更別提運送銀兩的馬車什么了。隨行的不過就她,蕭闕,還有兩個駕馬車的車夫,連臨戈也不見人影。 她這里疑惑的緊,一回頭就見蕭闕從馬車上慢慢走了下來。他的步伐緩慢,懶散又隨意,銀白的袍子隨著他的步子浮動,發絲半綰,嘴角掛著的是那抹常年不化的笑意,膚色皙白,唇光瀲滟。一舉一動都渾然天成般,不經刻意雕琢,無端讓人生出詩來。 昔有九夢重,回眸雪中花。 回過神來,蕭闕已經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抬手給自己倒茶,動作里透著怡然。 朝夕心中萬般疑惑,湊過去問他:“怎么不見臨戈他們?” 蕭闕低低地抿了一口,像是茶水并不好喝,眉微微皺了下,才抬起眸子來看她,道:“我安排他做其他事去了,過幾日就能見到?!?/br> 朝夕點了點頭,臨戈去做什么她不太想知道,但是她想知道他為什么也要把她帶上,不由開口問道:“這次去江南路途遙遠,你不把臨戈帶上,就不怕路上有人想要你的小命?” 蕭闕握著茶碗的手頓了頓,然后將其擱在桌子上,低頭去看自己白玉般的手指,微微笑道:“這難道不是你應該考慮的問題?” 朝夕不明所以:“???”眼里更是疑惑,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為什么要考慮這種問題,又不是來殺我的?!?/br> 蕭闕似乎料到她會這樣說,語調溫和,不慌不忙地開口:“不久前,我記得是你在陛下面前說護我周全?!?/br> 朝夕:“……” “莫非你只是隨便說說,來侯府其實是有其他目的?”蕭闕又開口道,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著朝夕,神情認真,語氣像是在指控她。 朝夕被他一噎:“……當然不是?!?/br> 蕭闕展顏,微微一笑:“那就對了?!?/br> 朝夕:“……” ……真是變得一手好臉! 細細想來,蕭闕這話說的委實妙,一旦他出了事,朝夕也就恐怕也就難辭其咎了。 想到這里。朝夕抓起盤里的饅頭,憤恨地咬了兩口,又夾了一筷子菜扔進嘴里,直到嘴里塞不下任何東西了,臉也鼓得像個包子。她用手去捂,一回頭發現蕭闕正滿臉笑意地看著她,然后就聽見他清朗的聲音:“那個饅頭,剛才落在地上了,我就順手撿了起來?!?/br> 朝夕:“……” 幾乎是馬上,朝夕驚得從凳子上跳起來,跑到旁邊的雜草堆外,開始吐嘴里的東西。她本來塞了一大口的饅頭,要吐出來不是很容易,這一吐,她眼淚都快出來了,被噎的。 當她吐得差不多的時候,身后伸過來一只白凈的手,遞給她一方手帕,她有點愣愣地接過來,開始擦著嘴角。 蕭闕地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甚為愉快:“剛才我胡說的?!?/br> 朝夕:“……” 朝夕發誓,就算他被綁匪抓走都絕不會管他的! …… 沒想到朝夕隨便這么一說,還真招來了劫匪。不知道這算不算烏鴉嘴= =。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他們還未見到有鎮子,也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再加上這里的路一直是從樹林里穿梭而過,這樣的地形,最是有利于埋伏。 果然,沒隔多久,林子里馬蹄聲響起,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朝夕沒多想,忙勒住馬繩,從馬上跳下來,對蕭闕道:“來的人不少?!?/br> 蕭闕掀開簾子,微微對她點了點頭,道:“恐怕不好對付?!?/br> 朝夕皺著眉頭埋怨:“你說你怎么就不把臨戈留下呢,現在好了吧?!迸R戈的武功她見識過,收拾一群小毛賊簡直易如反掌。 蕭闕沒說話,雙目微閉,似乎在傾耳聽。 這個舉動不由得引得朝夕的諷刺,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偏偏還要學人家用耳力辨別。 很快,綁匪就圍了過來。 來的是一群人高馬大的土匪,立在最前面的頭目,臉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顯得有些猙獰。見蕭闕和朝夕打扮均不是一般人家,笑的開懷:“兄弟們,今天運氣果然不錯哈哈哈?!?/br> 朝夕暗暗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計算著幾分逃跑的可能性。若是她一個人,要是想逃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此時她還要帶著一個蕭闕。 蕭闕=小白臉=不會武功=體弱多病。 ……所以硬闖離開的可能性為零。 反觀蕭闕,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完全沒有被眼前的場景嚇到,朝夕想他之所以有這般淡然的模樣,大抵是因為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