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見她有些遲疑,宋謙補充道:“是大哥叫我來的,你放心?!?/br> 顧聘姌這才放心下來,跟著宋謙出去。 卻說幾乎同一時刻,鹿鳴山的山路上,宋熾也終于作出了決定。 “父皇,山下恐有埋伏,兒臣前來護駕?!?/br> 宋熾身后率著近千人的府兵,齊齊跪倒在宋琛面前。 宋琛懸著的心這才終于落了下來。 許冀林造反,打的是擁戴宋熾的名號,那他這個兒子一定是知情的,他其實也在擔心,宋熾會怎么選擇,要知道自己尚未立太子,倘若今夜稍稍出些什么意外,瑄兒只有三歲,皇位多數還是會落在宋熾頭上,所以倘若許冀林謀反成功,最大的得利者該是宋熾。 雖說在他的部署下,許冀林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他的兒子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選擇了他,讓他覺得從前的心血并沒白費。心里終于得了安慰。 但宋琛不知,宋熾的這個決定做得有多煎熬。 許冀林的人趁他不注意帶走了顧聘姌,用來要挾他,逼他一起謀反,還說那個位子是給他留的,倘若他不同意,顧聘姌就沒有活路了。許冀林這一招,委實拿捏住了他。 一邊是他最愛的女人,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子,另一邊卻是自己的父皇,他該怎么選擇?顧聘姌煎熬,他同樣萬蟻噬心!況且最重要的一點,他想讓人去救顧聘姌,可她的身份又不能讓外人知道,她曾是寧妃,出席過幾次上元夜宴,她也是安國侯家的小姐,京中亦有不少人能認出她…… 最后走投無路的宋熾選擇了向胞弟求助,好在宋謙依然視他為親生的兄長,答應幫他救出顧聘姌,他便先來支援父皇。 而至于顧聘姌的身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宋琛本身帶著兵,此時加上宋熾的府兵,兩支隊伍合并一起,也有幾千人了,果不其然,在山路將要走完時,一隊叛兵出現了。 雙方隨即展開廝殺,許家軍雖然兇悍,但畢竟走的是造反的路,許冀林動員時稱的是擁立皇長子,但誰料變數橫生,那些將士們卻見此刻的皇長子竟以身護著皇上,這叫他們頓時心生疑惑,一旦分了心,廝殺起來自然就弱勢了許多,皇家的禁軍也不是吃閑飯的,加之有瑜王府府兵的協助,不過兩個時辰,叛兵半數被斬殺,半數繳械投降。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朦朧將亮的時分,君王一行已經進了城。 城內遠比預想的要好,在他的手諭到達前,得知許冀林叛亂,秦穆父子就已經出動,配合著被緊急調動而來的京衛軍,與許冀林展開正面廝殺,秦家父子聯手,將許冀林的主力引開,算是暫保了皇宮的無虞,等到宋琛抵達,宋謙也趕了過來,宋熾見到胞弟向他微微頜首,終于放下心來,他知道,顧聘姌平安了。 此時場面混亂不宜久留,秦穆帶著一部分的禁軍先護送著宋琛父子回了宮。 圣駕已經平安回宮,接下來禁衛和京衛的幾股力量擰在一起,與叛兵進行最后的廝殺。血雨腥風的兩個時辰過后,勝負已分,叛軍首領許冀林,被秦遠一箭射中右臂,最終被禁衛軍活捉。 若不是父親說一定要留著活口,秦遠的箭不會只射中對方的右臂,但留著他的命也好,他想死在戰場上,那實在太過便宜他了。 昔日許冀林誣陷岳瀾,今日他自己親做了一回叛亂罪臣,所以昔日岳家嘗過的,他很快也會嘗到了。 內城足足戒嚴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這一場小小的叛亂留下的痕跡才被徹底清除。 聽聞京城內平安,第二日的午后,褚雪帶著幾個孩子也打算動身回宮了。 前夜下山之時,宋琛顧念她們母子幾個的安危,留下了一隊兵馬,此時京城戒嚴,又有兵馬護送,料想不會有什么意外,畢竟歷經一場混亂,一家人無論大小,都迫切渴望團聚。 然而危險卻常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就在褚雪將要踏上馬車出發之時,原本恭送她的行宮宮人里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生面孔,趁著眾人防備微有些薄弱之時,便對著褚雪和懷里的瑄兒動了手,那個一身太監打扮的人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劍,狠戾的直沖她們母子而來。 ☆、第133章 深寵(正文完結) 人群立刻有人尖叫,但離褚雪最近的只有雁翎,雁翎見狀,急撲向前出手要打落對方的劍,可無奈那刺客力氣太大,盡管方向被打偏,但劍仍擦過人的身體帶上了血,雁翎的胳膊受了傷。 刺客正欲再刺,卻被趕上前的侍衛們制止,一道冷光閃過,頃刻間,刺客的胸膛被穿透,徹底沒了命。 褚雪趕緊去捂孩子們的眼睛,臉色蒼白的雁翎望去,觸上了兩道焦急的目光,正是陸方。 行宮里有值守的御醫,見到雁翎受了傷,褚雪趕緊命人去傳,但在御醫趕到之前,她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淙淙冒血,叫人膽戰心驚。 “雁翎?” 有幾個聲音同時驚呼她的名字,都是跟她朝夕相處的伙伴,比如如月,比如她的主子褚雪,但那聲音里明顯夾著一個男聲,眾人一怔,雁翎自己也是意外,抬頭望去,正看見收拾完刺客后回到她身邊滿臉焦急的陸方。 沒容雁翎說些什么,御醫趕了過來,開始為她包扎,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就全都放在她的傷勢上了。 那刺客抱著一定要除去褚雪母子的決心,手中的短劍赴了全力,因此雁翎的傷口堪稱觸目驚心,長長的一道幾乎要傷透筋骨,這丫頭雖然連疼都不喊,臉色卻一片蒼白,眼看嘴唇都快沒血色了,褚雪急聲問,“怎么樣,傷的到底如何?” 御醫邊為雁翎上止血藥邊回話,“回娘娘,傷口不淺,所幸未及筋骨,休養月余,便能康復了?!?/br> 褚雪這才稍稍放了放心。見她滿臉焦急,雁翎虛弱勸道:“主子,您,您別急,奴婢沒什么……” “不要再說話了,好生休養?!瘪已┶s忙吩咐。 雁翎只好點頭應下,目光又向著因她露出胳膊而轉過身去避嫌的陸方投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心靈感應,她覺得那具高大的背影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因出了這樣一件事,回宮的行程不得不往后推遲了幾個時辰,等回到裕芙宮已是日暮時分。褚雪先安排了雁翎去休息,才跟孩子們用了膳。宋祺跟宋寧掛念尚在病中的娘親,去向太后請過安后便趕緊回了瑤華宮。 而宋琛,一直在勤政殿忙到深夜。 此次許冀林能攻到宮門外,京城的防衛的確是出了大紕漏,待查明后才發現,原來京衛司內也存著一個叛臣,便是自秦遠調任后接替了他位子的指揮同知,此人雖已在叛亂中身死,但這個問題不容忽視,宋琛發下話去,順藤摸瓜,緊接著查出了安排官員升遷的幾個吏部官員。這促使宋琛下了決心,發下話去,要嚴查朝中許氏余黨。 等暫時忙完手頭事,驚覺已經夜深,他這才起身,敢忙去了裕芙宮。 孩子們已經睡了,經歷過白天的一場驚魂,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些驚嚇,褚雪把她們都哄了一遍,又去看了看雁翎,這才回了寢殿。她前腳踏進來,宋琛后腳也到了,一句話還沒說,兩人才來了場緊緊的擁抱。之前他先下山回宮,她不知有多掛念,生怕會有什么萬一,她的人生才剛圓滿,不想失去最重要的人。而他何嘗不是,所以前夜才把幾乎一半的精兵都留在了行宮,寧愿自己涉險,也不叫她和孩子們有什么閃失。 “皇上,”她眼眶濕了,“終于平安了?!?/br> 他嘆息,“總是讓你跟朕受險?!?/br> 她搖頭,這條路從開始便注定會是這樣吧,跟著他,走在權利的刀鋒上,自然會有風險,可是倘若沒有他,沒有這百般滋味,爹沉冤得雪的那一天要等到何時? 所以,總是得大于失吧,畢竟遇見他之前,命運已經那樣殘酷了。 相擁一夜,第二日,生活恢復如常,君王依舊早朝,皇后料理后宮。 自視為梟雄的許冀林想要殊死一拼,然而網沒有破,他卻是必死無疑了。早朝之上,君王親定了他的叛亂及陷害忠良之罪,連倒也不必再過堂審,三日之后處以極刑。 造反是重罪,本應滿門抄斬,但念在其家人也是沛國公的后人,且還有宋熾宋謙在,便只將其府上成年男子下獄處斬,其余婦孺老幼皆流放發落,算是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其實若他不走最后一步險棋,死的只是他自己,有兩個皇子外甥在,他的許家總不至于會這么悲慘,可無奈他太桀驁,想著即使戰死也總好過在劊子手下斷頭,可他終究還是難逃這個結局。 其實他的這步棋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只可惜,他傾注希望的那個人,并未如他的愿,這是他根本不能理解的事,宋熾一開始,就不想坐上那個位子,即便他拿顧聘姌來威脅,宋熾兄弟倆沒有一個人站在他陣下。 行刑前一夜,陰暗的天牢中,走進來一個人。 聽見逐漸臨近的腳步聲,枯草上的男人有些艱難的睜開眼,終于看清,面前的女子曳地長袍上華麗的圖案,即使牢房里燈光昏暗,那些金線祥紋還是倒映出耀眼的光芒,恰如涅槃后的鳳凰,叫人不得不注目。 許冀林抬眼看了看,滿是血污的臉上艱難擠出絲冷笑,“是你?” 褚雪沒有著急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就聽他又問:“皇后娘娘來此,是為了看本侯的笑話?” 她彎了彎唇角,笑意里卻沒有溫度,“侯爺現下至此,還擔心被別人看了笑話嗎?明日推出午門斬首,恐怕全京城的百姓都會來圍觀,敢問侯爺,從叱咤疆場的英雄淪為萬人唾棄的罪臣,滋味如何?” 他凝起目光,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本宮的身份,侯爺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褚雪睨著他,“侯爺與我岳家既然有一番淵源,你我也算舊相識了,本宮特意來送侯爺一程。事到如今,侯爺可后悔嗎?” “后悔什么?” “后悔你曾做下的惡事啊,倘若你不陷害岳家,許家有開國功將,有母儀天下的皇后,還有您這位人人都想攀附的侯爺,無論如何不該到這一步的。家破人亡,你的兒子們要陪你去死,后代也要永世流放,堂堂功勛世家從此變成上jian佞叛臣,被永世唾棄……你難道不會后悔嗎?” 她冷冷的將他的下場一一列舉出來。 卻見許冀林忽然大笑起來,笑過后,他憤憤道:“岳瀾,岳瀾,他有什么好?他一個卑賤的窮小子,什么都沒有,就能讓她心甘情愿相隨,他有什么好?本侯哪里比不上他……” “你哪里也比不上!”褚雪厲聲止住他的話,“你連他鞋底的塵埃都比不上。你是罪人,會背負永世罵名,可他是戰神,他會被永載史冊,受天下敬重!那時你有的一切,不過是你爹給的,試問如果你也出身寒門,你能有他那樣的成就嗎?所以無論重來多少次,我娘都不會選你!” 許冀林一怔,直直的盯著那副跟夢中女人極度相像的面容,忽然覺得悲哀。 那時她一定恨死自己了,所以連一點機會都不給,寧愿自己帶著身孕去死,去陪岳瀾…… 岳瀾…… 想到那個人,想到自己此生終于還是敗在了他的手上,憤恨重又涌起,他陰鷙的盯著褚雪,忽然開口問道:“你果然是岳家的余孽,你這樣來說這些話,不怕他知道嗎?” “他若不知道,你以為,我能進得來這個地方嗎?” 她冷冷看著他,詭譎一笑,隨后,轉身離開了這處陰暗污臭的地方。 第二日午時,亂臣賊子許冀林,身犯數條重罪,被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消息傳來,她暫且在佛堂告慰了爹娘的在天之靈,宋琛早就頒了旨為爹洗冤,并追封了他忠義候,不僅在濰州為岳家專門修了墓,還下旨在京城也建了一座忠義堂,專門紀念,料想用不到幾個月,都會完工。無論如何,她知道爹娘和哥哥在天有靈,她知道他們一定看見了。 ~~ 罪魁禍首許冀林斬首示眾后,此次風波總算平息了下來。 而朝堂平息下來后,宋琛這才想起一件事,一件頗有些蹊蹺的事,既然許冀林先前要擁立宋熾,那宋熾必是知情的,為何他沒有提前知會,到最后關頭才來?經過廢儲那件事,他知道宋熾并不在意這個皇位,如此一來,難道說宋熾被他捏住了什么把柄? 其實顧聘姌一事,褚雪是知情的,就算宋熾沒有主動告知,但當聽聞他府里有一個寵妾的時候,她也能猜出個□□不離十,畢竟宋熾近幾年來一直拒絕選妃,自己又不肯娶側妃,眼看宋謙都要成婚了,他卻一直沒有動靜。這般淡然,府里頭又藏著個人,那這位寵妾是誰,她肯定能想得出來。 然宋琛此時起了疑,定然是紙里包不住火了,為了最大限度讓父皇消氣,宋熾決定再向后母求助。 經歷這些年,尤其經歷過顧聘姌的事,宋熾已經非常信任褚雪,他照實告知了事件的原委,包括他是怎樣把她接到王府,以及他們現下的狀況。 當聽聞顧聘姌已經有孕,褚雪微笑起來,感慨道:“這么說來你很快也要做父親了?” 宋熾已經十九了,這個年紀當爹,并不算早,但因始終是欺君的事,宋熾此時并不能如她一樣輕松,只低頭應了一聲是,臉上暗含隱憂。 褚雪明白他的擔憂,經歷了這么多,她能看出宋熾對顧聘姌的真心,也有心成全有情人,道:“這件事,容本宮試試吧,無論如何先照顧好她,有身子的人切忌思慮過重?!?/br> 她能應下,就說明有希望,宋熾露出欣喜,又向她謝了個恩。 于是當天夜里,褚雪就打算跟宋琛攤牌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這么久,而今父子倆又并肩經歷過大事,褚雪相信宋琛應該能原諒宋熾,退一萬步講,顧聘姌腹中還懷著宋熾的孩子,無論如何,他總會顧忌那個無辜的生命。 心里有了底,她便沒有那么忐忑,晚上沐浴更衣回到榻上,她邊為男人捏肩,邊隨口提到,“臣妾有一件喜事?!?/br> 宋琛將手中書翻過一頁,問道:“哦?是什么樣的喜事,說來聽聽?” 她又為難道:“可皇上能不能先答應臣妾一件事,無論臣妾待會告訴您什么,您都不要生氣,好嗎?” 宋琛一頓,這才擱下書本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雪兒在跟朕談條件?”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倒沒看出怕的樣子,“臣妾不敢?!?/br> 他挑眉,“說吧?!?/br> 看得出他心情不錯,她咳了一聲,跪在床上,做鄭重狀道:“臣妾瞞了皇上一件事,臣妾認識熾兒府上的那位侍妾,還幫著他們瞞著皇上您……”說完小心看著他。 他微微皺眉,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她說的是誰,便沉下臉來,也不表態。 她咬咬唇,拉著他的胳膊哄道:“皇上,他們兩個其實也是真心,臣妾知道您是仁慈的明君,會讓有情人成眷屬的。再說了,您剛才答應過臣妾,說好不生氣的?!?/br> “嗯,你這個帽子扣得倒大,照你的說法,朕若不答應,還成了昏君?” 他雖然依舊不露喜怒,但這個語氣顯然松緩,她于是露出笑來,進一步哄道:“怎么會呢?臣妾知道您一定會答應的,況且臣妾的好消息還沒來得及跟您稟報呢?!?/br> 他繼續挑眉道,“好消息是什么,先說來聽聽?!?/br> “熾兒快要做父親了,您就要當上皇祖父了?!彼UQ劬ξ⑿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