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
…… 于是眾人便眼睜睜看著自家王爺拔刀出鞘,把前來賀喜的賓客趕了出去。 “攔住他?!倍伟自路€穩落到地上,隨手將手中長刀插回一邊的兵器架,對秀秀恭敬道,“弟妹這邊請?!?/br> 秀秀抱著兒子,頭也不回說說笑笑,跟段白月去了住處,留下司空睿一人蹲在刀陣外,雙眼凄楚迷離。 快些放我進去,尿急。 第二天就要辦喜事,這晚西南府中自然不會消停,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家丁與丫鬟,鬧哄哄的,只有楚淵住著的小院還算安靜。 “皇上,還是早些歇著吧?!彼南残呛堑?,“已經不早了,按照規矩,今晚一對新人可不能見面,王爺也說了不會來?!?/br> 楚淵全無睡意,卻也找不到別事情可做,只好被他伺候著沐浴上床。結果輾轉反側一個多時辰,依舊在睜著眼睛看床頂,腦子里亂七八糟,也不知要想些什么,最后索性踩著軟鞋下榻,想去院子里去透透氣。 葉瑾此時恰好推門進來,見狀被驚了一下,為何大半夜要穿著里衣到處亂跑,是中邪了嗎。 楚淵解釋:“屋子里頭悶?!?/br> 四處漏風的竹樓,還悶。葉瑾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目光幽怨,和一個禿頭成親有什么可緊張的,一國之君,稍微有點氣勢行不行。 “你……找朕有事?”楚淵被他盯得后背發麻。 “沒什么事?!比~瑾撇撇嘴,伸手在自己頭頂上畫了個圈圈,“那個誰,讓我來陪你說會話?!?/br> 楚淵失笑:“若是困了,就回去歇著吧,不必在這陪著?!?/br> 葉瑾到底不死心,一把握住他哥的手,態度誠懇道:“你想逃婚嗎?”現在還來得及。 楚淵將手抽回來,忍笑:“不想?!?/br> 葉瑾長吁短嘆,覺得自己很需要冷靜一下。過了好長一陣,方才從腰間拿出一個小布包:“喏,送你的?!?/br> “賀禮?”楚淵有些意外。 “也不算?!比~瑾道,“打開看看?!?/br> 楚淵拉開抽繩,里頭是一枚很小的黑玉雕,刻成老虎的形狀。 “六歲那年,皇娘原本打算將它送你,據說是西邊進貢的稀罕物?!比~瑾道,“結果你那時鬧別扭不肯回家,我又恰好去了錦繡宮,便隨手賞給我了?!?/br> “還有這回事?”楚淵笑笑,“多謝?!?/br> “留個念想吧?!比~瑾站起來,“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睡?!?/br> 楚淵點頭,目送他一路往外走。臨到門前,葉瑾扶著門框驀然回首,目光殷殷,雙眼爍爍,真的不要閹掉嗎,快速,安全,不收錢。 楚淵冷靜道:“四喜?!?/br> 四喜公公笑容滿面,神兵天降,將九殿下半推半拉,強行送到了沈盟主身邊。再回竹樓院里已經沒了人,屋里安安靜靜的,輕手輕腳掀起簾子看了眼,就見楚淵側躺在床上,枕邊擺著一只小小的墨玉虎雕刻,睡得正熟。便也笑呵呵回了隔壁,心里盤算著明天可是個了不起的大日子,得早些起來做準備。 一夜花香伴著微風揚,第二天中午,陽光暖融融撒進小院,楚淵剛一睜開眼睛,四喜笑容滿面的臉就出現在上方:“皇上,該起來了?!?/br> “這么早?!背Y皺眉坐起來,有些迷糊。 “可不早了,外頭午飯都吃過了,眼瞅著王爺就要來了?!彼南卜鲋谝巫由?,擰了熱水帕子遞過來,“府里一大早就開始鬧哄,據說還有人徹夜沒睡,就怕今日出紕漏?!?/br> 楚淵洗過臉,又用青鹽漱了口,方才覺得清醒了些,轉身便眼底便撞入一片紅,四喜手中抱著喜服,險些笑成了一朵花。 …… 紅緞樓的針做武器能殺人,用來繡花制衣卻也是天下一絕。段白月先前特意叮囑了樣式要簡單,因此并無多少繁復花紋,四喜替他穿好喜服系好腰帶,又將頭發束整齊,一時間不知怎的,竟有些熱淚盈眶。 楚淵哭笑不得看著他。 “皇上見笑了?!彼南糙s忙抹去眼淚,又去傳了早點。連饅頭上都點著紅艷艷的花瓣,粥里煮了紅米,小菜也是緋紅色的泡蘿卜。 楚淵吃了還沒兩口,院子里就炸開了鞭炮聲。四喜被驚了一跳,趕忙快手快腳將桌上的食盒收好,連帶著楚淵手里半個饅頭也被拿走。 楚淵:“……” 為何成親當日不給飯吃。 “王爺來了,皇上晚些時候再接著用膳?!彼南蔡娉Y又整了整頭發,方才小跑去開門。 段白月一身紅衣,站在門口看著桌邊的人笑。 楚淵道:“傻?!?/br> 段白月大步走進屋內,彎腰將人抱進懷里,滿足道:“真好看?!?/br> “現在要出門嗎?”楚淵笑著反握住他的手。 “嗯?!倍伟自吕酒饋?,“西南府沒什么規矩,不過吉時還是要守,拜過堂后,我便帶你去后山看師父?!?/br> 楚淵點頭:“好?!?/br> 盼了多年,終是等到這一天,哪怕還沒有來得及昭告天下,賓客僅是自家人,兩人也依舊滿心歡喜,手牽手一道出了門。院外段瑤與司空睿手中拎著紅艷艷的鞭炮,只等新人走近便用合歡香引燃。葉瑾與小滿站在另一邊,被金嬸嬸往手里強塞了個裝米的籃子,叮嚀好幾遍一定要沿途撒,往后才能豐衣足食,和和美美。 西南府的下人熱淚盈眶,我家王爺到底是積了什么德,娶回家的王妃居然是皇上。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況且段白月與楚淵也從未想過要隱瞞這場婚事,看著西南府門口那兩串明晃晃的紅燈籠,以及一大早就絡繹不停的鞭炮聲,百姓自然會往跟前擠著看熱鬧,打聽來打聽去,卻說是王爺在與皇上成親,登時個個目瞪口呆,五雷轟頂,以為是自己耳背沒聽清。 “一拜天地?!彼究疹3吨ぷ雍?。 段白月拉著楚淵,雙雙跪在了軟墊上。 “二拜高堂?!彼究疹4е?,略略有些緊張,這種時候若是說錯字,不知會不會被朝廷通緝,或者牽連無辜的娘舅。 兩人面向后山,遙遙一拜。 “新人對拜!”司空睿舌頭閃了一下,將“夫妻”二字吞了回去。雖然他不介意讓段白月當妻,但現實似乎正好反過來,還是謹慎些好。 楚淵抿著嘴笑,一身紅色喜服明艷動人,眼若星辰。 段白月握著他的手,低頭深深一拜,再直起身時,對面的人卻已經紅了眼眶。 “禮成?!彼究疹K闪丝跉?,笑容可掬,率先鼓掌。 段白月扶著楚淵站起來,手緊緊交握在一起,輕聲道:“我們去后山看師父?!?/br> 楚淵點點頭,院中早已停了一架掛著紅綢緞的大馬車,段瑤與葉瑾一人一邊,馬鞭一甩便從后院出了王府,直奔后山冰室而去。 南摩邪依舊躺在玉床上,神情安詳,手中汨曇比起先前來,花瓣似乎微微綻開了些,圓鼓鼓的,還有絲絲縷縷的香氣。 段白月與楚淵跪在窗前,恭恭敬敬三叩首,又敬了杯酒,方才站起來。 “這頓喜酒,睡過去就算了?!倍伟自聦δ夏π暗?,“可王城那頓就別睡了,否則若是錯過,想補都找不到地方?!?/br> “師父?!背Y也道,“從這里回王城,再到給您老人家的大宅子修好,估摸著頂多也就一兩年,差不多便醒來吧,否則等太傅大人辭官還鄉,你再想氣他,還得專門跑去杭州陶家老宅里頭找?!?/br> 冰室寒涼,段白月也不敢讓楚淵多待,又陪著師父說了幾句話,便帶人回了府。忙忙碌碌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去,城中大街上,前來吃流水席的百姓絡繹不絕,看到席面上有西南人家成親才會煮的紅曲八寶糯米飯,方才信了當真府里是在辦喜事,一時之間也有些五味雜陳——王爺被傳狼子野心這么多年,還以為有朝一日當真會起兵做皇上,卻沒想到最后竟然成了皇后,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情節如此曲折離奇,戲文里都不敢這么唱。 西南府中,一桌熱鬧的宴席也在前廳擺開,煎炒烹炸河魚山珍擺了滿滿一桌。數年前司空睿在成親時,曾被段白月帶著一群狐朋狗友灌了好幾壇酒,爛醉如泥人事不省,險些被秀秀丟出洞房,自打那時就想著等他成親時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萬沒想到最后此人居然娶了個皇上,只好滿心遺憾埋頭猛吃菜,畢竟那一車黃花梨木的搓衣板也不便宜,至少要回個本。 楚淵重傷未愈不能飲酒,只在清水里帶了一縷酒味,就連這個段白月也不準他多飲,干脆吩咐下人換成了清茶——是溫柳年送的賀禮,好不容易才在過往商隊中買到的峨眉飄雪。 酒過三巡,菜也吃了大半?;噬系亩捶孔匀粺o人敢去鬧,但太冷清也不好,最后還是小滿硬著頭皮,去喜被上坐了坐,胡亂往里丟了幾個八寶糖就當是鬧完了新人,忙不迭地沖了出去,在眾人的掌聲中面紅耳赤。 段白月笑著關上門,轉身道:“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回見到小滿這般手足無措?!?/br> “少年老成,是當皇上的料?!背Y倒了杯茶,“你把他教得不錯?!?/br> “有樣東西,忘給你了?!岸伟自峦郎戏帕藗€盒子,“大當家送的賀禮?!?/br> “溫愛卿的茶不作數?”楚淵意外。 “溫大人是溫大人,趙大當家是趙大當家,一個是臣,另一個……咳?!倍伟自碌?,“打開看看?!?/br> 楚淵好笑:“另一個是什么?” “我不知道?!倍伟自旅忌乙粨P,湊近無辜道,“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br> “油嘴滑舌?!背Y按下鎖扣,打開后是一對酒杯,微藍剔透,晶瑩華美。 “是東海產的碧天玉?!倍伟自碌?,“看著應該價值不菲,尋常人難得一見,怕是云前輩送他的?!?/br> 楚淵手指輕輕摩挲過酒杯:“嗯?!?/br> “東海之戰后,無論是大楚還是海外,都有傳聞說趙大當家與云前輩是父子?!倍伟自滦χ鴵u搖頭,“這陣送來這對酒杯,還要背著溫大人?!眰€中含義,不言自明。 “我無意打擾他?!背Y輕輕合上蓋子,“待我不做皇帝的時候,再一起飲酒也不晚?!?/br> “與旁人的酒,等五年十年都行,不過今晚這杯酒,一刻也等不得?!倍伟自履闷鹱郎嫌駢?,斟了淺淺兩杯酒,“是你喜歡的緋霞,這一壇要分外甜些?!?/br> 楚淵接過酒杯,與他輕輕繞過手臂,仰頭一飲而盡。 數月沒有飲過酒,即便是醇綿的緋霞,入口后也耳根發燙,微微有些醉意。段白月將他打橫抱起,輕輕放在了錦被上。 “看我做什么?”楚淵問。 “好看?!倍伟自挛兆∷氖?,“等了這么多年,直到現在都像是在做夢?!?/br> 楚淵捏了捏他的臉頰:“疼嗎?” 段白月點頭:“疼?!?/br> “你沒做夢?!背Y拉近他的肩膀,手臂環過那結實的脊背,低笑道,“我們真的成親了?!?/br> 段白月抽開他的發帶,雙唇一寸寸印過錦緞般的黑發。四喜在外頭等得著急,最后只好大逆不道咳嗽了兩嗓子——金嬸嬸說過無數回,要讓皇上在吉時過去之前,用這桶泉水沐浴洗漱,為何到現在還不宣自己進去伺候。 楚淵笑著將人推開:“滿身酒味,不準上床?!?/br> “洞房花燭夜還這么多講究?!倍伟自履X袋疼,又在他脖頸處重重吮了一下,方才戀戀不舍將人放開?!?/br> “這可不是我定的規矩,是你西南府的規矩?!背Y勾勾他的鼻子,“去吧,新郎官,你的沐浴用水在隔壁,叫四喜進來?!?/br> 段白月長吁短嘆,去隔壁用那桶香噴噴的水擦洗完后,等了半天也不見四喜來叫,于是百無聊賴抬手叫過段念:“還有什么事要做嗎?” “沒了沒了?!倍文钰s緊搖頭,“若換成平時,喜婆還要拉著新人的手教規矩,不過金嬸嬸說這天下的規矩都是皇上定的,免了也成?!?/br> 段白月松了口氣,將他打發走后,自己轉身回了臥房。四喜已經招呼人將浴桶抬走,房中也已收拾整齊,楚淵正坐在床邊,只穿了一身紅色輕薄紗衣,看著他安安靜靜地笑。 段白月覺得只為了這一眼,哪怕讓自己再多等十年也行。 喜被里頭被小滿撒了不少八寶糖,一個個挑揀太費時間,段白月索性連著被子一起丟到地上,單手抽開他的腰帶,壓在身上吮吻片刻也不愿分開。 楚淵氣喘吁吁,與他激烈親吻了好一陣子,方才伸手將人推開,眼底有些濛濛水光,然而還沒等他緩過氣,卻又被纏綿堵住了雙唇。 隔著一層單薄的紗衣,段白月手掌一寸寸撫捏過那美好的身體,感受他一次又一次毫不掩飾的戰栗和呻 吟。楚淵雙手下滑,摸索著將他的上衣丟在地上,床頭一盞紅燭跳動,暈暈暖暖的微光下,迷離到幾乎要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段白月取了些藥膏,安慰一般吻住他的耳垂,單手拖住那結實的腰肢,指尖卻不小心觸碰到傷處,眼底便多了幾分心疼,動作也愈發溫柔起來。 “好了?!背Y在他耳邊啞啞低語,下巴抵在肩頭,眼角被情欲染上一層緋紅。 段白月將藥膏丟到一邊,揮手掃下重重紗帳,掩住無限春光。 許久之后,楚淵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脊背,迷亂喘息哭泣,說不上是痛楚還是喜悅,只知道在昏昏沉沉間,耳邊一直有人在低低說著情話,比身體更滿足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