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溺水而亡，不該出現這副模樣?！比~瑾道，“況且看露出來的骨骼形狀，應該是漢人，不是南洋人?！?/br>
    “那些尸體？”段白月猜測。

    葉瑾點頭，看了眼海面，道：“八成是從星洲漂過來的?！?/br>
    有兵士拿了一卷布過來，將那尸體搬到了海邊一處四處漏風的空宅子中。葉瑾拿了手套戴上，也未要旁人跟，只點名讓章明睿一道。段白月感慨：“這小太醫運氣可以啊?！?/br>
    話音剛落，章明睿便從窗戶里探出頭，一陣狂吐。

    段白月：“噗?！?/br>
    楚淵卻沒心思與他說這個，扭頭道：“會不會有更多的尸體漂來？”

    “不會?！倍伟自聯u頭。

    楚淵腦子一時沒轉過彎：“為何？”

    “傻?！倍伟自屡呐乃哪?，“這里是離鏡國，我們明天便會離開，楚項這陣就算殺光了島上所有人又能如何。這尸體必然是用來對付楚軍的，可一定不會是在這里，而是在兩軍交鋒時，懂了？”

    楚淵：“……”

    也是。

    “暈了吧？”段白月搖頭，“這幾天讓你多睡一陣子，結果天天都是剛天明就起床，忙忙碌碌到深夜才睡，可不得暈?！?/br>
    楚淵握住他的手，猶豫道：“我……”

    “又心神不寧？”段白月低頭看他，“都說了，這回我哪里都不去，就守著你，怎么還是一樣緊張?！?/br>
    楚淵看了他一會，也不知該說什么，于是轉身慢慢往回走。

    “到底怎么了？”段白月追上去。

    “我大概真的不是個好皇帝?！背Y有些沮喪，“如此關鍵的一仗，我這幾天想的不是戰事輸贏，反而滿腦子都是你?！?/br>
    段白月：“……”

    段白月道：“噗?！?/br>
    楚淵不滿踢他一腳：“還笑?！?/br>
    “你心里有我就對了?！倍伟自碌?，“前幾場戰事，我受傷是多了些，不過這次真不會了，我定然將自己保護得好好地，只等著帶你回西南成親，嗯？”

    楚淵點頭：“好?！?/br>
    “那我送你回去歇著？”段白月問。

    楚淵回頭看了眼那處破房子。

    章明睿還在吐。

    ……

    “走吧?！倍伟自聽科鹚氖?，“我們回去?！?/br>
    第一百七十三章 僵尸 他娘的為何還能再站起來

    大抵是因為這些天的確有些焦慮過度，回到船艙后，楚淵被強迫泡了一個熱水澡，再躺到床上，困意便連綿襲來，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段白月陪了他一陣，見似乎已經睡熟了，方才輕手輕腳退出房門，揮手招過西南府的人與段瑤一起在這里護著，自己下船去找葉瑾。結果剛一到海灘，便見沈千楓在拆屋頂。

    “實在不行，否則太臭了啊?！闭旅黝Ｄ樕珣K白，氣若游絲。

    段白月安慰：“若你堅持不下去，我可以去同葉谷主講?！?/br>
    “不行不行?！闭旅黝＿B連搖頭，“機會難得，再大的困難也要上?！币贿呎f，一邊用布巾捂住嘴，又急匆匆跑了過去。段白月笑著搖搖頭，也跟過去看究竟。

    將屋頂掀開之后，房子里的氣味便散了不少。段白月道：“為何不干脆抬出去？”

    “未查明是什么之前，還是隱蔽些好?！比~瑾道，“周圍的官兵都被我打發走了，萬一有什么貓膩，毒物也不會隨風擴散?！?/br>
    “那現在查清了嗎？”段白月問。

    葉瑾用一根小鑷子從那尸體腦頂捏出來一條細細的線蟲。

    段白月皺眉：“僵尸？”

    “嗯?！比~瑾點頭，“這個是煉制失敗了，蠱蟲已死也不會動，所以沒什么好怕?？词终茪堄嗥つw的顏色，身上八成原本是帶毒的，可惜被海水泡的時間太久，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將來作戰時若遇到，要萬分小心這一點?！?/br>
    章明睿站在一旁，聽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滿臉膜拜。

    “燒了吧?！比~瑾道，“沒什么用了?！?/br>
    沈千楓點起一把火，將那尸體燒了個干干凈凈。

    第二天清晨，楚淵睜開眼睛，扭頭看身邊的人：“怎么樣了？”

    “還當你昨晚就會問，看來睡得還挺熟?！倍伟自掠谜菩母采纤念~頭，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與我們當初的猜測也差不了多少?！背Y道，“既然拉了那么多尸體出海，用來煉制軍隊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否則總不能是因為缺個祖宗，要建墳來祭拜?！?/br>
    段白月好笑：“嘴學貧了，看來我以后在你面前說話得收斂些?！?/br>
    “實話實說而已?！背Y推開被子坐起來，“外頭怎么樣了？”

    “大軍已經整裝完畢，半個時辰后出海?！倍伟自碌?，“你若是懶得動，還能再躺一陣子?！?/br>
    楚淵搖搖頭：“走吧，一道去外頭看看?！?/br>
    “小心！”外頭有人驚呼。

    一根約莫一尺長的鐵矛穿透門板，直直釘子在船柱上。

    “皇上，皇上！”南摩邪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其它，哐啷一把推開門就往里沖。

    “又干嘛呢？”段白月扶住他，往外頭看了一眼。

    “沒事啊?！蹦夏π八闪丝跉?，沒事就好。

    楚淵站在床邊，狐疑道：“究竟怎么了？”

    南摩邪：“……”

    其實事情很簡單，今早起來的時候，木癡老人又在研究當初制造的那批鬼木匣，南摩邪看到后，便也跟著一起去湊熱鬧，結果一個不小心便觸動了機關，將里頭的暗器射了出來。

    段白月：“……”

    南摩邪低著頭，老老實實站在徒弟跟前，道：“為師知道錯了?！?/br>
    “無妨的?！背Y披上外袍，“手誤罷了，前輩不必自責?！?/br>
    南摩邪老淚閃爍道：“嗯?！边€是徒弟的媳婦好。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腦仁子直疼。

    “這小匣子可了不得?！背Y從南摩邪手里接過來，“威力大不說，在射穿過三人后，還能自己回旋，一殺便是一大片?！?/br>
    “如此陰毒？”南摩邪受驚。

    “所以朕才一直在頭疼，將來在戰場上遇到后，要如何應對?！背Y嘆氣，“雖說大楚鬼木匣的數量是叛軍的數倍，可這玩意一旦打開就勢必有傷亡，即便能贏也是代價慘重?！?/br>
    南摩邪聽得直呲牙，都說是木匠的師爺，給我小徒弟就教些怎么打桌椅板凳鍋蓋桶，結果自己卻閉門捯飭這些玩意。

    “皇上?！毖言涝陂T口道，“該出征了?！?/br>
    “走吧?！倍伟自聦⒐砟鞠粡乃种心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么多仗都贏了，這一場也一樣能贏?！?/br>
    楚淵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嗯?！?/br>
    南摩邪與四喜一道揣著袖子，笑呵呵看兩人并肩出去，心曠神怡。

    與數年前不同，星洲周圍的海域已經不再是深藍，而是多了一層詭異的灰黑。連帶著島嶼上空的天也有些霧茫茫，整片區域都像是被一大團流動的黑云罩住，只看一眼便心生壓抑。

    一只大鳳凰展翼盤旋，帶著段白月飛上高空，向著星洲島群的方向沖去。只是雖說已經到了正上空，下頭卻滿是黑灰色的霧氣，什么都看不到。另外兩只鳳凰從低空翻滾掠過，巨大的翅膀帶起的狂風將濃霧驅散了片刻，不過還未等段白月看清，就又有更加濃厚的霧氣凝結粘連，反而遮得更加嚴實了些。

    “先回去吧?！倍伟自屡呐乃牟鳖i。

    大鳳凰不悅長鳴一聲，轉身飛回楚軍大營的方向。

    “怎么樣？”楚淵問。

    “看不清是什么，霧氣太重?！倍伟自聯u頭，“不過海面上也不像是有船隊的樣子，不知這回又是在打什么鬼算盤?！?/br>
    “皇上?！毖言涝谂缘?，“下一步要如何行動？”原先是打算先探明島上狀況，再做定奪的?？涩F在既是一團漿糊，那便更要小心行事。

    楚淵反問：“你覺得呢？”

    薛懷岳一愣，微微抬頭看了楚淵一眼，卻又極快就重新低下頭：“末將愚鈍，還請皇上明示?！?/br>
    楚淵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朕是真心在問你，可沒有別的意思?！?/br>
    薛懷岳聞言松了口氣，他知道楚淵的脾氣，這句話便是定心丸，于是道：“雖說島內狀況未明，貿然闖入或許會有危險?？梢恢笔卦诖颂巺s也是下下策，王爺先前曾說過，星洲早已開始自己種地養豬，還有幾處活水源，即便我們將這座海島徹底圍起來，也斷不了對方的糧草，所以只能打?！?/br>
    楚淵點頭：“怎么打？”

    薛懷岳道：“依末將之見，不如先派三千魚尾軍打頭，若是遇到異常情況，也不必硬闖，先快速撤回來便是?！?/br>
    楚淵大笑：“這是最后一場仗，首次交鋒你便要撤回來？”

    卓云鶴在旁邊聽得直心虛，這將軍也是實在，怎么也不說些鼓舞軍心的來壯壯士氣。

    薛懷岳頓了一下，卻依舊堅持：“末將以為不知對方底細，不必硬拼。況且魚尾軍本就是探路所用，劃船速度極快卻不擅作戰。在魚尾軍后，還可布下五千玄衣衛埋伏，若是對方追來，距離近有鬼木匣與刀劍，距離遠有水雷，如此一來，我軍傷亡會減至最低?！?/br>
    章明睿在旁聽著，小聲問旁邊的老軍醫：“為何不能直接讓玄衣衛去探路？”

    老軍醫還未開口，葉瑾便道：“玄衣衛是最精良的一支隊伍，船上裝有大量暗器，劃水速度快不了，讓他們探路，未免太過大材小用?！?/br>
    章明睿依舊不解，眉頭皺著又不敢再問，既然玄衣衛本來就是要打仗的，那讓魚尾軍引來再打，與直接迎上去打，二者有區別？

    老軍醫暗自掐他一把，示意切勿多言，直到葉瑾離開，四周沒人了，方才低聲道：“你說的情況只是一種，還有一種，若前頭遇到的敵軍太厲害，誰打頭便等于是送死，所以自然要魚尾軍先頂上去，逃不脫便用命擋著，才能給后頭的軍隊爭取到更多時間?！?/br>
    章明睿似懂非懂，又結結巴巴地問：“那魚尾軍豈不是有一半的可能，是有去無回？”

    老軍醫站直：“你看那些魚尾軍，面上可有半分不甘愿？”

    章明睿搖頭。

    “都是人，誰不想活下去?！崩宪娽t道，“可行軍作戰就是這樣，總得有人用血鋪路。你我的作用便是讓這血流得少些，從閻王手中搶一個算一個?！?/br>
    章明睿道：“我懂了?！?/br>
    老軍醫咳嗽兩聲，繼續回船艙去整理藥包。魚尾軍已經駕船離去，章明?？戳艘谎?，也轉身跑去幫忙，他先前覺得自己已經夠不怕死，可現在想想，若自己是魚尾軍，只怕也不能如此慷慨赴之，心里難免愧疚，又暗自希望能遇到一堆草包敵軍，最好大楚將士無一人傷亡，便能大勝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