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被他氣得沒了脾氣，揮手：“行了行了，朕要安靜一會兒，你退下吧?！?/br>
    段白月笑著摟緊他：“看你這幾天一直眉頭緊鎖，想逗個開心也不行？”

    “那現在說正事?！背Y道，“不準再鬧?！?/br>
    “說什么正事，妙心？”段白月道，“我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想讓你離他遠些，你也未必愿意?！?/br>
    楚淵扯住他的頭發：“你當真不喜歡他？”

    段白月告狀：“他都不喜歡我，我為何要喜歡他？”

    楚淵拍拍他的側臉，湊近親了一下。

    “那以后你再見他，我都跟著？”段白月得了便宜，又趁機將人抱在懷中，又哄又親，“好不好，嗯？”

    楚淵皺眉：“你跟去作甚?！?/br>
    段白月用下巴在他臉上蹭，嗓音低沉又沙啞，又有幾分耍賴：“不管，說‘好’?！?/br>
    楚淵被他弄的癢癢，又推不開，于是頭疼道：“好好好，答應你便是?！?/br>
    段白月心情很好，得意洋洋，大手拖住他的背。恃寵而驕這種事，果真滋味還挺好。

    不過在后頭幾天，妙心卻都未再找過楚淵，只在約定前一日，眾人一道商議行動時，又說了一遍愿親自率軍，護送納瓦回宮，待到掃清叛黨后再回來。

    “明日先看看楚項到底想做什么?！背Y道，“而后再做定奪也不遲?！?/br>
    妙心低頭：“是?！?/br>
    這一夜過得安穩，船隊依舊按照原計劃前行，第二天早上，恰好抵達白象國海域，遠遠就見沙灘上站滿了百姓，黑壓壓一大片人。

    “楚皇?！贝蝾^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官服恭敬行禮，卻不見丞相聶遠山的蹤影。

    趙越在高處看了一陣，未見有何異常，于是跳到甲板上，道：“不像是有官兵，都是些百姓?！?/br>
    楚淵點頭，命人將納瓦請了出來，至于納西刺，則暫時未露面。妙心帶他上了一艘小船，兩人一道向著白象國的方向駛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百姓也看得清楚，見自家國主并未缺胳膊少腿，神情也未見痛苦，理應沒吃多少虧，于是紛紛跪地俯首恭迎。納瓦目光極快掃了一眼，見官員們都垂手而立，除了聶遠山外一個不缺，周圍也未見陌生面孔，一切都像是極為正常，卻又實在很不正常。

    妙心手中握著佛珠，面色淡然，眼中亦是無風無浪，待到船只停穩后，便帶著納瓦一道下了船。

    有小姑娘伏在地上的，此時也好奇頭瞄了一眼，臉跟著一紅，這大楚來的師父可真好看。

    “國主?！睅孜淮蟪稼s忙迎上前，“此番受苦了?！?/br>
    納瓦心中各種情感沉浮，回首望了眼大楚戰船的方向，就見楚淵正站在甲板上，也在看著自己。

    四周一片寂靜，百姓心里都在忐忑，不知那不遠處的戰船，是否會在下一刻邊開向岸邊。

    納瓦右手放在心口，微微躬身行禮。楚淵笑笑，抬手示意大楚戰船后撤，像是要準備離開。百姓見狀自是松了口氣，還在想著往后便能像那暹遠國一般，安安生生過日子，腳下卻驟然傳來轟鳴聲。

    濃烈的火藥味充斥在空氣中，楚淵心里一緊，急走幾步走向船頭，遠看就見迅速升起一片滾滾濃煙，爆炸聲伴隨著百姓的慘叫聲，沙灘不多時便被染成血色。

    妙心攔腰抱起納瓦，飛身躍過海面，足間踩過水面折返船隊，穩穩落在了甲板上。

    “岸上出了什么事？”溫柳年驚問。

    妙心搖頭，看向白象國的方向。短暫而又慘烈的爆炸已經結束，呻吟痛呼此起彼伏，海面上漂浮著尸體，沙灘上有無數人翻滾，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便由人頭攢動的港口變成了修羅地獄。

    看著那血紅的海岸，暗色的海水，與慘叫的百姓，楚淵臉色蒼白，向后退了兩步。

    “怎么了？”段白月扶住他。

    楚淵閉上眼睛，竭力讓自己冷靜：“沒事，去救人?！?/br>
    “帶皇上回船艙?！泵钚某谅暤?，“別再看這些?！?/br>
    段白月握住他冰冷的手，稍微猶豫后，便帶著人回了住處。

    葉瑾急匆匆吩咐沈千楓去調遣軍醫上岸，自己則是掉頭跟去船艙，心里萬分不解。這一幕固然慘不忍睹，但楚淵也是東征西戰沾了無數鮮血才登上皇位，方才何至于會連站都站不穩。

    沈千楓抽出兩千精兵，帶著軍醫一道登岸，檢查過四處無異后，方才就地替幸存之人治傷。納瓦重重跌坐在甲板上，遠遠看著，木訥如同木雕，像是還沒從方才的慘劇中回神。

    段瑤蹲在旁邊，伸手拍了拍他，卻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恨那幕后之人兇殘，自知無法與大楚抗衡，竟然會拿無辜百姓的性命泄憤。

    “沒事了?！贝搩?，段白月將人抱緊，輕聲道，“都交給我，你不準再想?！?/br>
    “我沒事?！背Y握著他的衣袖，后背濕冷。

    葉瑾與段白月對視一眼，也不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先取了兩丸安神的藥讓他服下，先冷靜下來再說。

    妙心急急過來，道：“皇上如何了？”

    “留步?！比~瑾果斷攔住他，問，“大師方才為何要讓西南王將皇上帶回船艙？”

    妙心答：“皇上宅心仁厚，自然見不得這些?！?/br>
    葉瑾道：“大師若不肯說，那便不用進去了?！?/br>
    妙心卻堅持：“九殿下再問，小僧也只會答這一句?；噬先缃癖粣河跋嗬p，還請九殿下莫要再攔著小僧，以免誤事?！?/br>
    葉瑾不解：“什么惡影？”

    妙心搖搖頭，繞過他大步進到船艙。

    楚淵愛吃過藥后，已經沉沉睡了過去，段白月將他放在床上，輕輕蓋好被子，又在那潮濕的眼角落下一個親吻：“好好睡?！?/br>
    聲音很低，也很熟悉。楚淵手指顫抖了一下，呼吸慢慢平穩起來，卻依舊與他交握著手指。

    妙心站在床邊，手指探上楚淵的脈搏。段白月抬眼，與他對視。

    須臾之后，妙心垂目道：“皇上龍體暫時無恙。只是有些事，西南王不必問小僧，也不必再問皇上，徒增麻煩罷了?！?/br>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夢魘 等哥哥好了那個誰還是要閹掉

    葉瑾在外頭往里看，就見段白月正坐在床邊，與楚淵十指相扣守著他。心上人病了，此等畫面倒也正常，但旁邊偏偏還站著個和尚，不動也不說話，不知要做些什么，又不像是在做法驅魔，于是擼擼袖子，進門將人硬拉了出來。

    妙心：“……”

    葉瑾道：“方才的話，大師可還沒說完?！?/br>
    妙心只道：“是心魔作祟?！?/br>
    “你的意思，是說方才楚項濫殺無辜，是為了喚醒皇上的心魔？”葉瑾聞言倒是松了口氣，他先前以為是什么妖法，若只是這樣，那事情還要好辦一些。

    外頭鬧哄哄的，段白月關上窗戶，又靠回床邊，雙手輕輕捂住他的耳朵。楚淵將臉埋在他胸口，鼻尖是熟悉的熏香味，夢境也更安穩了些。

    “國主?！比~瑾扶住納瓦，“先回去歇著吧?！?/br>
    “我去岸邊看看?！奔{瓦臉色慘白，想要掙開他自己站起來。

    “有千楓在，會妥善處置受傷的百姓?！比~瑾道，“現在百姓情緒激動，又不明真相，國主若是上岸，怕是會被誤傷?！?/br>
    納瓦道：“出了如此慘案，我又豈能躲在后頭?！?/br>
    “這不是躲，而是權宜之策?！比~瑾道，“這當口，能上岸的楚軍數量有限，一兵一卒都要用來護著百姓，若是再抽調出一支隊伍保護國主，只會延誤救治百姓的時機?！?/br>
    納瓦喉嚨滾動，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最終被他攙著進了船艙。

    為了迎接納瓦，幾乎城中所有的百姓都被聶遠山集中到了港口碼頭，一輪爆炸之后，城里也空了大半，只剩下些老弱婦孺，與少數未被殃及的年輕男子。卓云鶴派出一支軍隊前往附近的島國收購藥草，又在城里集中收拾了一片空宅，將傷員全部抬了進去，一直忙到深夜，方才安置了不到一半人。

    船艙里亮著一小盞燭火，楚淵睜開眼睛，后背有些濡濕。

    “醒了？”段白月依舊靠在他身邊，低頭在唇上貼了一下，“餓不餓？”

    過了好一陣子，楚淵才稍微清醒了些，問：“外頭怎么樣了？”

    “沈盟主與卓云鶴帶著人，在救治百姓。溫大人與趙大當家陪著納瓦?！倍伟自碌?，“城里藥草不夠，已經去別的島上找了，頂多三日，便能將傷員處理完，其余事情與納瓦商議之后再定奪，也不遲?！?/br>
    楚淵點點頭：“嗯?！?/br>
    “你呢？”段白月將人抱進懷里，“外頭的事情說完了，你怎么樣？”

    “沒事?！背Y摟著他的腰。

    段白月道：“沒事？”

    “許多年前了?！背Y道，“那陣我還是太子?！?/br>
    “嗯?！倍伟自略谒成陷p拍。

    “青州邊境有部族作亂，父皇便派我與楚項去率軍剿滅?！背Y道，“后來他設下圈套，煽動當地百姓，將我與三十影衛圍在了格木湖邊?！?/br>
    “百姓？”段白月皺眉。

    楚淵又往他懷中縮了縮：“邊境部落的牧民，不通漢話，加起來約莫有五六百人，也不懂我在說些什么。當時我知道他們無辜，也能輕而易舉便殺出去?？扇袅粝禄羁?，他們驚慌失措下便有可能會逃出大楚，前往漠西一帶求援。那時西北邊境本就不安穩，再讓古力一族得知大楚兵馬與百姓起爭執，有了此借口起兵，那時便不是匪禍，而是戰亂了?！?/br>
    段白月抱緊他。

    “自那之后，我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做夢?！背Y聲音低啞，“夢里都是血，整片湖水被染成紅色，無數雙無辜枉死的眼睛都看著我?！?/br>
    “別說了?！倍伟自率终仆献∷暮竽X，將人按在自己懷中，“即便是錯，也是楚項的錯?！?/br>
    “楚項趁機上書父皇，說我帶兵作亂濫殺無辜，想讓父皇廢了太子之位?！背Y道，“只可惜最終也沒能如他所愿，父皇只是罰我跪了三日，又領了二十軍棍，此事便過去了?！?/br>
    段白月問：“為何不寫信告訴我？”

    “我想忘了這件事，可是卻偏偏忘不掉?！背Y道，“那陣所有太醫都圍著我轉，可不管吃多少藥，該睡不著也依舊睡不著，一來便是許多年。直到后來妙心進宮，聽他講經論道，才能勉強睡一陣子?！?/br>
    段白月與他十指相扣：“我叫些熱水，來給你擦擦身子，然后吃點東西好不好？”

    “小瑾呢？”楚淵道，“今日怕又讓他擔心了?！?/br>
    “我去告訴他這件事？”段白月道，“葉谷主是大夫，或許能開些藥方安神?！?/br>
    楚淵點頭：“嗯?！?/br>
    段白月起身去了船艙外，段瑤與四喜在外頭說話，看著后趕忙過來：“嫂子怎么樣了？”

    “沒什么事?！倍伟自碌吐暦愿?，“在這守著，誰都不準放進去，若有人要硬闖，宰了他?！?/br>
    “好?！倍维幰豢诖饝?，一句理由都不多問。

    段白月大步去了后廚，正好葉瑾也在熬藥。

    “皇上醒了？”葉瑾站起來。

    “嗯?！倍伟自曼c頭，將方才的事情大致與他說了一遍。

    “那就和妙心說的一樣了?！比~瑾道，“下午的時候我追問，他也說是心魔作祟。楚項可當真不是個東西，只是為了刺激皇上，居然能如此毫無人性，那可是數百條無辜人命啊?！?/br>
    “有藥能治嗎？”段白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