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年,我以為他當真已經浪子回頭了?!奔{瓦長嘆,“其實如今想想,在我為了北上做準備的這段時間里,他的確有許多時間都表現異常,像是迫不及待希望我離開?!碑敃r不覺得有什么,此時再回憶起來,卻連骨頭縫都發涼。 “朕的弟弟前日回王城,也說白象國似乎有異動?!背Y道,“楚項的人頻繁進出皇宮,這回可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br> 納瓦聞言,臉色愈發蒼白了幾分。 “不過無妨?!背Y拍拍他的肩膀,“國主對我大楚一片赤誠,朕自會幫你奪回王位。不過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國主?!?/br> “楚皇請講?!奔{瓦點頭。 “白象國與暹遠國間貿易繁多,不知國主對吳登可了解?”楚淵問。 納瓦略略猶豫了一下,道:“吳登為人很精明,也極會觀風向。不過他與坤達一家算是遠親,而坤達又娶了高麗公主,據說還想通過金泰與大楚沾上關系,理應不會這么快就被楚項收買,頂多兩頭不沾?!?/br> “這樣啊?!背Y點點頭,“朕明白了,多謝國主?!?/br> “楚皇有何計劃?”納瓦問。 “待國主傷愈之后,隨朕一道出征吧?!背Y道,“去將失去的東西重新奪回來?!?/br> 納瓦微微俯首:“多謝楚皇?!?/br> 待到兩人走出臥房,院中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四喜在門口守著。說是金姝已經扶著坤達回去歇息,葉瑾則是被沈千楓半強行抱走,說是要去外頭吃夜里才出來的燒雞攤子。 段白月覺得將來若是有機會,自己定然要與沈盟主單獨喝一頓酒。 “夜已經這么深了?!背Y看了眼天邊皎月,“走吧,我們也回去歇著?!?/br> 段白月很喜歡這句話,于是牽住他的手,一道往寢宮里頭走。 “你在想什么?”楚淵問。 段白月道:“戰事?!?/br> “還沒開戰呢,想什么戰事?!背Y道,“不準想?!?/br> 段白月答應:“好?!?/br> 過了一會兒,楚淵又問:“現在在想什么?” 段白月道:“你?!?/br> 楚淵嘴角一彎,繼續慢悠悠踩路上的石子。 四喜跟在后頭,掩著嘴也偷摸笑。 “哥哥,皇上?!贝┻^一條小路時,恰好看到段瑤正在往過走,手里抱了一堆東西。 “方才去哪了?”楚淵問。 “木癡老人那里?!倍维幍?,“前輩說有好玩的東西要給我,喏,就是這些?!?/br> “暗器?”楚淵問。 “也不全是,也有木哨和木喜鵲?!倍维幍?,“那里還有許多邊角余料,前輩讓我明早卯時再過去,說要教我做手藝?!?/br> “卯時?那可該早些睡?!背Y道,“否則明天該起不來床了?!?/br> “那我回去了?!倍维帉阎胁粩嗤碌舻男|西歸攏了一下,“皇上也早些歇著?!闭f完又補充,“還有哥哥?!彪m然并不是很重要,但還是要適當提一下,免得被打。 “去吧?!背Y替他整整頭發,笑著目送他離開。 “干嘛對這小鬼這么好?”段白月酸溜溜地問。 “對瑤兒好的可不單單是我一個?!背Y道,“玄天前輩愿意教他解焚星,木癡老人愿意教他做手藝,你可知這是中原江湖中多少人都想要的機會?” “瑤兒打小就命好?!倍伟自碌?。 楚淵問:“你呢?” “我也命好?!倍伟自聠问汁h住他的腰,“有你在,我的命最好?!?/br> “那是自然?!背Y手背拍拍他的胸膛,“皇后娘娘么,誰的命能好過你?!比羰莻鞒鋈?,全天下的女子都要揪手帕。 路過藏書塔,卻見院中還亮著燈。四喜在旁解釋:“回皇上,是溫大人?!?/br> “溫愛卿啊?!苯浰嵝?,楚淵才想起來,“還沒回去呢?” “沒回,趙大當家也來了,陪著溫大人一道看書?!彼南驳?,“這藏書塔可足足有七層,就算溫大人看書能一目十行,爬也要花上月余才能整理完?!?/br> “讓御膳房準備些宵夜送過去吧?!背Y道,“再告訴溫愛卿,早些回去歇著,不必太累?!?/br> “是?!彼南舱惺纸衼韮仁?,低聲吩咐下去。楚淵又問段白月:“你呢?要不要吃宵夜?” “你餓了?”段白月道,“我陪你吃?!?/br> “我不餓,沒胃口?!背Y指指旁邊,“你兒時也經常來宮里頭的,還記不記得這里?” “楚項的景璠殿,自然記得?!倍伟自碌?,“如今有人住嗎?” 楚淵搖頭:“楚項被流放后,這里也就空了下來?!?/br> 一只老鼠吱吱叫著,從門里跑出來,熟門熟路跳進了花叢中。 楚淵皺眉嫌惡。 “沒查封?”段白月問。 “抄家之后,自然是要查封的?!背Y道,“只是時間久了,這宮里人又多,難免有人想要偷雞摸狗,一張封條一條鐵鏈而已,拆了也就拆了?!奔幢闶侵靛X之物都已經收歸國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項又是出了名的奢侈成性,哪怕官兵只是遺漏了一個玉佩一斛珍珠,也夠普通百姓過好幾年日子了。 “明日再找人來封一次吧?!背Y道。 “是?!彼南驳?,“老奴明日就通知王統領?!?/br> “走吧?!币股疀?,這里又陰氣沉沉,段白月片刻也不愿他多待。 楚淵點點頭,轉身剛想離開,卻又有一只大老鼠鉆出來,嘴里叼著一塊明黃色碎布,雖是又臟又破舊,卻依舊能看出上頭的祥云環日底紋。 “這……”四喜有些愣住。雖說明黃色的料子皇子都能用,可這祥云紋路卻只有太子才能穿,如何會出現在別處。 “你的衣裳?”段白月將老鼠趕走,蹲下看了看那塊布——是貼身穿的里褲。他打小就闖慣了太子寢宮,自然能認出來。 楚淵看了眼四喜。 “的確是皇上的貼身衣物,看大小該是八九歲的時候?!彼南泊?,楚淵從五歲開始就由他伺候,穿過什么衣裳戴過什么帽子,都記得清。楚淵冬天怕冷,不肯穿綢緞,因此皇后娘娘便下令織了這批料子,與其余皇子的都不同,要軟上許多,也沒錦緞那么光亮,很好辨認。 段白月道:“我進去看看?!?/br> 楚淵皺眉:“我也去?!?/br> 段白月伸手推開門,灰塵撲簌往下落,看來這里也早就被搜刮一空,已經許久沒人來過。 院中枯樹在火把的光亮下,在墻上投下不斷變化的影子,若再來幾聲寒鴉鳴,可就當真是毛骨悚然了。 先前的老鼠又從門縫里擠進來,也不怕人,只管往后頭跑。段白月與楚淵跟過去,就見它鉆進了一處破屋內,過了陣子,又拽了一件衣裳出來,看架勢像是要墊窩準備過冬。 段白月舉著火把,一腳將門踹開。里頭并沒有人,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桌椅凌亂床鋪坍塌,帷帳上掛滿了蜘蛛網,一切都是灰沉沉的,只有地上堆著不少衣裳,看著還有些別的顏色。四喜湊近一看,驚道:“皇上,這都是您幼時的貼身衣物啊?!?/br> 段白月道:“應當是被人藏在床中暗格,結果被白蟻蠹空了木板坍塌,才會被老鼠拽出來?!?/br> 楚淵神情極其難看。 段白月拔劍將床板又劈開了些,里頭依舊是塞滿了衣裳,還有些小玩意,木哨玉笛發簪,以及一張畫像,是楚淵年幼時的臉,姿勢卻yin穢不堪入目。 四喜膽戰心驚,這…… 段白月臉色鐵青,將畫像捏得粉碎:“老子活剮了他?!?/br> “這可不是楚項的臥房?!背Y看著他。 “那是誰?”段白月問。 楚淵頓了頓,道:“劉錦德,他年長楚項十歲又武功高強,經常會陪他練劍,若是時間晚了,便會歇在此處?!?/br> “先回去吧?!倍伟自碌?,“明日我再來搜查一遍,今晚西南府的人會守在此處?!?/br> 楚淵被他握著手,掌心卻冰涼。他從記事開始,便只愛過一個人,覺得與他做一切事情都是甜蜜,擁抱,親吻,以及水到渠成的纏綿歡好。眼底從來就沒有過其余人,因此也從來就沒注意到,自己居然會被旁人用如此下作的方式惦記了十幾年?,F在再想起當初那些看似不經意的身體觸碰,簡直幾欲作嘔。 “好了?!被氐綄媽m后,段白月拍拍他的后背,“沒事?!?/br> 楚淵道:“嗯?!?/br> “帶你去泡個溫泉?”段白月問,聲音溫柔又低啞,“累了就睡,我抱你回來?!?/br> 楚淵道:“好?!?/br> 段白月將他打橫抱起,大步出了寢宮。 楚淵一直將臉埋在他胸前,四喜卻看得清楚,西南王的眼神,可從沒這么冷過。 第一百二十章 南下 這也好意思拿來送禮 溫泉殿剛剛翻新過一回,比先前精巧了許多。內侍早已退下,段白月將他抱在懷中:“這里改建過?” “嗯,是木癡前輩?!背Y抬頭看著上方,“他親自改了這溫泉殿的屋頂,一是為了散水汽,二是為了能讓星光透進來?!?/br> “鏤空是好看,若漏雨要怎么辦?”段白月問。 “所以說你這人毫無情趣?!背Y靠在他胸前,伸手扯住一縷頭發道,“若換成旁人,能在這溫泉中獨聽一夜風瀟,看雨落漣漪,是要配詩與酒的,求之不得的意境與心境,你卻在想漏水要怎么辦?!?/br> 段白月:“……” 那還有刺客呢。 楚淵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安慰:“不過也無妨,朕不嫌你?!贝直删痛直闪?,人就這一個,也沒得挑,只有認。 段白月在他唇上懲罰性地咬了一口。 楚淵笑著想躲開,卻被反手拉進懷里,兩人追追打打鬧了好一陣子,方才消停下來。段白月哭笑不得幫他按揉額頭:“那邊是柱子,怎么也不看著些,撞傻了怎么辦?!?/br> 楚淵道:“是你的錯?!?/br> “自然是我的錯?!倍伟自潞苌系?。 楚淵道:“喝酒嗎?” “只一杯?!倍伟自氯∵^酒壺,“這壺酒太烈,喝多會醉?!?/br> 楚淵就著他的手一飲而盡:“這次的酒叫什么名字?” “霽染?!倍伟自碌?,“釀云光的時候,順手多封了幾壇,原本不想帶給你的,不過嘗嘗也無妨?!?/br> 烈酒入喉,不多時人便懶起來。楚淵閉著眼睛,一下下聽他的心跳聲,不多時便睡了過去。段白月抽過一邊的毯子裹住他,將人小心翼翼抱回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