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炯繼續呵呵干笑。

    楚淵頭疼：“有話直說?！?/br>
    “其實也不算什么緊要的事?！眲⒋缶颊遄昧艘幌掠迷~，“只是最近這一年來，我大楚的兵力調遣，似乎一直就偏向……咳，南邊，南洋那頭更是有三支重兵把守。所以高麗王想請問，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淵丟下手中奏折，不悅道：“與他何干？”

    “自然是沒關系的?！眲⒋缶稼s忙道，“只是按照高麗王的意思，若是當真有事，那他就不去了，非但自己不去，還要將meimei趕緊接回高麗，方才能安心——”

    “夠了?！背Y腦仁子嗡嗡疼，怒氣沖沖出言打斷，“讓他盡管去探親，愛去多久去多久，休要再想些與他無關之事！”

    “是?！眲⒋缶稼s緊低頭領命，“皇上切勿動怒傷了龍體，是微臣不該拿此等小事來煩皇上?！?/br>
    “退下吧?！背Y揉揉太陽xue，“朕一個人安靜一會?！?/br>
    劉大炯幾乎是瞬間就消失在了御書房。

    陶仁德正在外頭揣著袖子等。

    劉大炯連連擺手，示意他快走遠一些，皇上看著不大對，還是莫要再去觸霉頭了。

    “我就說，那蘇淮山莊不能去?！敝钡阶咴谠频鲁谴蠼稚?，陶仁德還在抱怨，“自打皇上登基以來，西南府的事情可讓他舒坦過一回？更別提這次是西南王親自前來?！睕]打起來就是萬幸。

    “嚇死我了?！眲⒋缶妓奶幷一馃龎后@，“你沒見皇上方才那眼神，像是要吃人?！?/br>
    “想來又是西南王得寸進尺?！碧杖实聭n心忡忡，在心里盤算這回又要割哪里。

    “先前皇上調兵遣將，我還當是要對付西南府?！眲⒋缶嫉?，“沒想到后頭兵力都被壓在了沿海重鎮，旁人倒罷了，居然連沈將此番也揣摩不清圣意，可當真是蹊蹺?！?/br>
    陶仁德繼續唉聲嘆氣。當初眾人也曾為此奏請過幾回，卻始終也沒問清過原因，反而有兩人險些被革職。雖說皇上登基這幾年的政績有目共睹，但這回南邊的兵力調遣，可當真是沒有一絲道理。

    天色逐漸暗沉下來。段瑤從那處偏僻小院出來，卻見四喜正在外頭守著：“段小王爺?！?/br>
    “公公怎么來了?！倍维幰馔?。

    “是皇上讓老奴守在此處的?！彼南补?，“已經備好晚膳，就等著小王爺了?！?/br>
    段瑤：“……”

    “只有皇上與小王爺兩人?！彼南补?，說完又壓低聲音，“皇上都一天沒吃東西了，等會還請小王爺多勸兩句才是?！?/br>
    段瑤點頭：“好?！?/br>
    畢竟哥哥不在。

    哄嫂子這種差事，便只能是自己與四喜。

    第六十二章 關海城 城中白影

    桌上菜肴大多是些偏酸辣的西南口味，是特意從宮里帶來的調料，先前一直都沒機會做，現在做了，人卻只剩下段瑤一個。

    楚淵替他夾了一筷子魚rou，道：“可還喜歡？”

    “嗯?！倍维廃c頭，“比西南府的廚子做飯要好吃?！?/br>
    楚淵失笑：“這原本就是西南府的廚子，后頭跟著兒子一道來王城開館子，朕吃過兩回覺得味道不壞，這次來北行宮便特意帶上了他，你喜歡就好?！?/br>
    段瑤點點頭，繼續悶聲吃飯，心說哥哥也是倒霉，特意給他帶來的廚子，最后連一頓飯都沒吃到。

    見他沉默不語，楚淵也未再說話，直到見他喝下最后一湯，方才道：“點心吃嗎？”

    “不要了不要了?！倍维庍B連擺手，肚皮溜圓。

    楚淵笑道：“果真正是長身子的年齡?！?/br>
    段瑤擦擦嘴，心想說得再委婉，也還一樣是能吃的意思。

    楚淵吩咐四喜泡了茶，看架勢并沒有要放人走。

    段瑤對此倒也不意外，畢竟先前那場戲時間太緊，演得著實有些糙，騙騙旁人或許可以，但他嫂子可是皇上，覺察不出異樣才叫見了鬼。

    果然，一杯茶還未放涼，楚淵便道：“那白眉仙翁，先前可曾去過西南府？”

    段瑤搖頭：“沒有，先前我與哥哥都沒見過此人，只聽師父提起過，說是他年輕時出海游行，誤打誤撞才會遇到?！?/br>
    “與南前輩關系很好？”楚淵又問。

    “很好倒不至于，若是當真好，師父應當會經常提及才對?！倍维幍?，“不過總共沒見過幾回，應當也壞不到哪里去，點頭之交罷了?！?/br>
    “為何他會有天辰砂？”楚淵繼續道，“若是有，為何又不肯早些拿出來，非要等到現在？”

    “這就不清楚了，師父也沒細說?！倍维幍?，“這些年西南府往東海派了不少人，給白眉仙翁也寫過幾封書信，卻一封回函都沒收到過，師父還當他已經駕鶴西歸，卻沒想到會在這云德城中見著?！?/br>
    “為了送天辰砂？”楚淵問。

    段瑤道：“也為了與師父做一筆交易，只是交易內容是什么，師父卻一直就不肯講。只說等哥哥傷愈之后，要親自再去一趟東海?！?/br>
    “這樣啊?！背Y微微點頭，心里依舊有些疑慮，卻也說不上這件事究竟是哪里不合理——江湖中人彼此做交易，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既然是海外仙翁，會有天辰砂也不算奇怪，似乎方方面面都能說得通。

    段瑤繼續道：“只是回西南府療傷而已，哥哥想來也不愿見到皇上如此為他擔憂，還是要將心放寬才好?！?/br>
    楚淵回神，笑道：“倒是要讓你反過來安慰朕了?！?/br>
    段瑤捏捏拳頭：“哥哥在臨走前就囑托過，要我替他照顧皇上。還說若那些老臣再不識趣，要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諫個沒完，套上麻袋揍一頓就會老實?！?/br>
    楚淵贊許點頭：“所言極是?！?/br>
    跳過天辰砂之事，話題便輕松了許多。兩人在房中閑話家常，說些宮廷與武林中的趣聞，聊了將近一個時辰，段瑤方才起身告辭。楚淵飲盡最后一杯茶，覺得心里也暢快了不少——雖說不至于完全放心，卻也覺得事情或許并沒自己想象的那么糟，所謂關心則亂，又是心愛之人，有時難免會想太多。

    “皇上?！彼南补陂T口提醒，“夜深了，該回寢宮歇著了?！?/br>
    楚淵站起來，一邊走一邊道：“吩咐下去，讓廚房明日多做些補氣的膳食，瑤兒最近在練功，別餓到了?！?/br>
    “是?！彼南残呛屈c頭，心說雖說西南王走了，虧得還有個段小王爺在，只吃一起吃了一頓飯，皇上臉色便好了不少。想來明日若有大人求見，進了御書房也不會再戰戰兢兢。

    云德城內一片靜謐，更夫敲著梆子路過，嘴里哼著小曲兒。

    女鬼已除，這城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祥和，又有皇上在，街上到處都是御林軍巡邏，要多安全便有多安全。路過一處巷道時，更夫放下手里的物件，想去找個僻靜處解手，誰料對著墻根方才解開褲腰帶，墻頭上便閃過一個白影，轉瞬即逝。

    “救命??！”更夫魂飛魄散，覺得雙腿嘩嘩涌過一道熱流。

    恰巧周圍有御林軍經過，聞聲登時舉著火把趕來，就見那更夫正坐在墻角抱著頭，嘴里也不知在叫些什么，周圍臭氣熏天。

    “老二，老二?！必撠煄ш牭牡胤讲钜凵锨巴仆扑?，“中邪了怎的，還是遇到了打劫？”

    更夫哆嗦著抬頭。

    周圍一圈官兵，都在納悶無比看著他。

    “沒，沒鬼啊?！备蛘Z無倫次，“我方才在這里，見著了一個白影?！?/br>
    “哪有什么鬼，我看你是被嚇出了毛病?！辈钜蹖⑺饋?，“自己看花了眼?！?/br>
    更夫晃晃腦袋，過了半天方才平復下來。這才覺得雙腿冰涼，低頭一看，臊得險些鉆進地縫。

    “好了好了，快些回去吧?！辈钜蹞炱鸬厣系蔫屓o他，“下回可莫要再添亂了?！狈讲拍且簧ぷ涌藓烤让?，不僅將他自己嚇得尿了褲子，自己也被嚇得夠嗆。

    更夫面色漲紅，給眾人道謝后，便連滾帶爬回了家，心說以后半個月都沒臉再出門，也不知會被那些碎嘴損成什么樣。御林軍也只當是他眼花，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眾人都離開，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才跳下來一個佝僂的人影，獨自向著城門蹣跚而去。趁著守衛交接崗哨的時間，爬墻虎一般緊緊貼在城墻上，幾下便翻出了城。

    一架馬車正停在荒野中，黑影彎腰鉆進去，沙啞著嗓子道：“去關海城?！?/br>
    車夫應了一聲，策馬揚鞭向南面駛去。

    關海城市楚國南境一座城鎮，靠海聽風觀白浪，算是最重要的港口之一。碼頭上每日都停滿各國商船，旗幟密密麻麻，無論是商隊下南洋還是外邦入楚國，走關海都算是最便捷的一條路。

    夜色隱匿，日頭東升，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楚淵在御書房內，看了還沒幾個折子，四喜公公便來稟告，說是追影宮來了書信。

    楚淵心里一喜。

    四喜公公雙手呈上，又道：“還有一車蜀中特產，說是稍后就會送到行宮，是沈公子親手所挑?！?/br>
    楚淵點點頭，拆開火漆印抽出信函，是秦少宇的字跡。說已收到了南海的回信，的確不知何處有天辰砂，不過可以去試著找一找。

    “……皇上？”見他久久不說話，四喜在旁出聲提醒。

    楚淵道：“去準備些稀罕的東西，送去追影宮做回禮?！?/br>
    “是?！彼南补c頭退下。楚淵又將那封信函看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鬼手神醫是秦少宇的師父，近些年一直隱居在南海島嶼，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神醫，就連葉瑾也自認不如。若是連他都不知天辰砂是何物，那只怕當真是世間難尋。

    靠在龍椅上想了一陣子，楚淵又重新寫了封新的書信，令人快馬加鞭，往日月山莊與追影宮各送了一份。

    段瑤依舊在向老頭學如何破解焚星局，早出晚歸，經常深夜還在練功。楚淵便讓四喜吩咐下去，再在這北行宮內多住半月，然后再動身回王城。

    “你看你，這也要皺眉?！眲⒋缶嫉?，“管他在王城還是在云德城，皇上該處理的政事可是一件沒少，又有何區別?！?/br>
    “我皺眉你也要管？”陶仁德被他吵得頭暈。

    劉大炯道：“你皺眉我自然不管，但按照往常的習性，你這眉頭皺完就又要諫，我可提醒你，咱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悠著些?！?/br>
    陶仁德：“……”

    “就說你這人沒享福命?！眲⒋缶纪现庾?，“多住半個月就半個月，吃火燒去?！?/br>
    陶仁德被他拖得踉踉蹌蹌，依舊眉頭不展。

    多住半個月自然無妨，甚至日子再久一點都成。只是皇上近日看起來著實有些反常，卻什么都不肯說，讓人心里愈發沒底，總覺得要出大事。

    這憂心忡忡的滋味，可當真是不好受。

    “皇上?！彼南驳?，“今日段小王爺似乎要多練一陣子功夫，現在還未結束，皇上可要先用膳？”

    “也不餓，還是等瑤兒一道?！背Y丟下手中的書函，“走吧，先去監牢看看?！?/br>
    四喜公公不解：“去監牢？”

    “那里可還有個人犯?！背Y道，“原本想回王城再處理，不過既然要在這里多住半月，橫豎無事可做，先審審也無妨?！?/br>
    經他這么一說，四喜才恍然想起來，是有個殺害了蒼南知府余舒的歌姬侍妾被關押在此，名叫翠姑，還一直未被提審過。

    監牢門口火盆熊熊，牢頭正在打盹，也沒想到楚淵現在會來，慌得趕緊跪在地上：“參見皇上?！?/br>
    “免禮?！背Y命令，“開鎖，朕要進去看看?！?/br>
    第六十三章 島上的南洋人 機關迷霧陣

    行宮是修來避暑享樂，本就不是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所以里頭空蕩蕩的，只有翠姑一人，正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出神。頭發有些亂，卻也不算太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