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又遞給他一碗菜粥。 “善堂里的那些尸首,還能查出什么嗎?”楚淵又咬了一口煎餃。 “這還吃著飯,當真要聊尸首?”段白月好笑。 楚淵道:“要?!?/br> “那些尸首應當是在死后,才被人種了蠱,蠱蟲將骨骼蠶食變形,再加上烈火焚燒,就算是有經驗的仵作,也未必能看出死者其實是年輕人?!倍伟自碌?,“至于孫滿那具尸首,則是在將死未死時,被人強行以蠱蟲炮制,所以才會與其余死者不同,粗看不易察覺,若加以觀察,還是能發現端倪?!?/br> 楚淵果然放下筷子,不吃了。 段白月無奈:“我就該讓你先將飯吃完?!?/br> “能看出那些尸首是出自何處嗎?”楚淵又問。 “損毀太過嚴重?!倍伟自碌溃骸拔业娜艘惨呀浫ゲ檫^,這城內亂葬崗并未有被翻動的痕跡,也沒聽說哪里丟了人或是被刨了墳?!?/br> “那就是從別處運來的尸體,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將善堂內的老人換出去?!背Y道,“平日里善堂只有二十五人,兇手也就只準備了二十五具尸體。誰知在當夜行動時才發現多了一人,情急之下為了不出紕漏,便上街去抓,正好遇到了前去偷情私會的孫滿,從而將其殺害?!?/br> 段白月點頭:“這里經常會有大宗貨物進出,運尸體進城不算難,但二十六個活人不比其它,想出城怕是頗費周章。而且在大火之后,城門口戒備森嚴,連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照這個推論,善堂內的老人九成九應該還藏在城里?!?/br> “目的呢?”楚淵微微皺眉。 “善堂里住著的,都是老木匠?!倍伟自虑们米雷?,提醒道,“木癡老人也是老木匠?!?/br> 楚淵問:“天剎教?” 段白月點頭:“綁架如此多的老工匠,怕是藍姬要破什么舊機關?!?/br> “為何偏偏在此時動手?”楚淵道,“明知道朕在大雁城,她即便是綁了人,也很難帶出去?!?/br> “為了震懾徐之秋?!倍伟自碌?,“若是沒有你,他便是這城內第一人,魔教未必能威脅到他什么。而如今哪怕只出現一絲異樣,他也會為之膽戰心驚,藍姬若想利用拉攏他,這是最好的時機?!?/br> “真是可惜了徐愛卿一生忠厚?!背Y搖頭,“兒子卻偏偏如此不爭氣?!?/br> “現在真相未明,說這些為時尚早?!倍伟自碌?,“至于那些善堂內的尸首,明日便入土為安吧,亦能讓藍姬放松警惕,覺得我們并未查出什么?!?/br> 楚淵點頭:“好?!?/br> “尸首之事說完了,今晚還想去徐府的書房嗎?”段白月又問。 楚淵道:“去?!?/br> 段白月笑笑:“那下午便多睡一陣子,才有精力熬夜查案?!?/br> 看著他眼眶下的淡淡青黑,楚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頭吃了口粥。 不眠不休趕來大雁城,緊接著便遇到善堂大火,想來也只有昨夜方才好好睡了幾個時辰,卻又一大早就出去買早點,還買了兩回。想到此處,楚淵雖說依舊被尸首之事弄得食欲全無,最終卻還是吃完一盤煎餃一碗粥,才去書房處理政事。 待他走后,段白月剛想回客??纯?,四喜公公卻又進門,說皇上吩咐下來,若西南王無事可做,下午便在這驛館歇著吧,莫要再到處亂跑。 段白月啞然失笑:“莫要再到處亂跑?” 四喜公公揣著手也笑:“皇上口諭的確如此?!?/br> 段白月欣然答應,或者干脆說是……求之不得。 前幾日也著實是累,因此腦袋沾到枕頭沒多久,段白月便已經熟睡過去。外頭極安靜,莫說是人,就連一只老鼠都進不來。一隊御林軍圍著小院,心里都是納悶,皇上分明人在書房,為何卻下旨要把守這座空院落,莫非里頭藏了什么寶貝不成。 暮色沉沉,楚淵剛從書房回到住處,四喜公公便說西南王一直在睡,連飯都沒吃。 段白月躺在床上,悠哉悠哉聽外頭的動靜,唇角揚起弧度。他是習武之人,自然在方才院門吱呀時便已醒來,卻也沒有出聲,只等著那人進來喚。 片刻之后,果真有人推開門。 段白月扭頭,就見四喜公公走了進來。 …… 段白月冷靜收回視線,繼續盯著床頂。 “皇上還在等著王爺一道用膳吶?!彼南补驹诖策?,眼底很有幾分笑吟吟的深意。這回不來叫,說不定下回就來了,畢竟皇上的性子,也沒誰能說得準,可千萬莫要氣餒。 段白月深吸一口氣,起身洗漱去了隔壁。 桌上飯菜依舊清淡,而且連鹽辣椒罐也被收走。 段白月看著面前一大碗素炒飯,笑容淡定。 楚淵自顧自吃飯。 “里頭加了山菇,湯也是新煲的,養身?!彼南补谧肋吽藕?。 “挺好?!倍伟自履闷鹂曜?,猛猛吞了一口。 意料之中寡淡,然而是當真挺好。 只為當初那一句“皇上特意叮囑要煮清淡些,怕是還在擔憂王爺的內傷”。 莫說是沒有油鹽的湯飯,就算是蝎子毒蟲苦中藥,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徐府書房里一切如舊,顯然徐之秋并未發現曾有人闖入過。這回段白月用半透紗袋裝了夜明珠,即便沒有月光,也剛好能微微照亮。 楚淵低頭快速謄抄賬本,段白月守在一邊,眼光片刻也未曾離開他的側臉。據傳當年大楚皇后姿容絕世,如今看來也是有憑有據——否則如何能生出這般俊朗英挺的皇子。 “好了?!背Y吹干墨跡,又將一切都恢復原狀,“走吧?!?/br> 平心而論,段白月有些舍不得就這么走。 楚淵卻已經出了門。 段白月心里嘆氣,在后頭跟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大街上,有更夫在往過走。 四周空曠,段白月一把握住身邊人的手腕,帶著他落入一處小院。 “老爺……”耳邊yin詞浪語不斷,兩串紅艷艷的燈籠高懸屋檐,是一處青樓。 段白月:“……” 楚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惱怒揮手將人甩開,獨自一人回了驛站,頭也不回鎖上臥房門。 四喜公公碰了一鼻子灰,低聲問:“皇上為何生氣?” 段白月同樣壓低聲音回答:“因為查到了徐之秋的案底?!?/br> 四喜公公恍然大悟:“原來如此?!?/br> 看著緊閉的屋門,段白月將四喜打發回去休息,自己坐在臺階上看月亮。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楚淵將整理好的賬目放在一邊,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沒有白費這一夜時光。 門外,段白月正在掰蟲渣喂蜘蛛,看著約莫有成年男子拳頭大,黑白相間有些瘆人。 楚淵剛推門就看到這一幕,于是臉色一僵。 段白月:“……” 楚淵問:“這是何物?” “不知道?!倍伟自抡酒饋?,將蜘蛛掃到墻角,語調隨意,“剛從院子里撿來的?!?/br> 白額蛛暈頭轉向,顯然極度不理解為什么飯剛吃到一半,便被主人丟到了草叢里。 “想吃什么?”段白月問,“我去買回來?!?/br> “賬目上的那些圖形之間都有規律可循?!背Y道,“只要找準方法,其實并不難看懂?!?/br> “所以?”段白月試探。 “雖說只謄抄了幾頁,不過單憑這幾頁賬目上的數額,便足以證明徐之秋不僅貪,還是個大貪?!背Y道。 “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倍伟自聯u頭,“貪也要有路子,他到底私下在做什么勾當,居然有本事不動聲色如此斂財,甚至連百姓也未覺出異樣?!?/br> 楚淵皺眉坐在臺階上,顯然也未想清楚。 “就算一時半刻找不到答案,飯總得要吃?!倍伟自碌?,“否則便不是皇帝,而是神仙了?!?/br> “想個法子,逼徐之秋自己露出馬腳?!背Y道。 段白月點頭:“好?!?/br> 楚淵好笑:“如此輕易便說好?” “答應過的事情,我自會想辦法做到?!倍伟自伦谂赃?,“不過有條件?!?/br> 楚淵神情一僵,扭頭看他。 段白月挑眉:“西南府從來不吃虧?!?/br> “又想要什么?”楚淵神情疏離,語調也微微變冷,“整片西南,如今可都是段王的?!?/br> 段白月笑笑,起身大步出了小院。 四喜公公與他擦肩而過,還想著要笑呵呵打招呼,余光卻掃見楚淵的神情,于是慌忙低頭躬身,未敢再多言一句。 四下一片靜謐,白額蛛小心翼翼爬過來,繼續啃先前掉在地上的蟲渣,還要時時提心吊膽,免得被踩扁。 四喜公公站在一邊,心里亦是擔憂,先前皇上與西南王還好好的,就一夜的工夫,這到底是怎么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光景,楚淵站起來想回房,段白月卻又從院墻跳了下來。 “段王還有事?”楚淵錯開視線。 “剛買的鹵水燒雞?!倍伟自挛兆∷氖滞?,將人帶到屋內關上門,聲音里有些笑意,“安心吃完,我便答應幫你?!?/br> 楚淵:“……” 四喜公公屏氣凝神,彎腰在外頭聽。 段白月洗了手,打開紙包扯下一只雞腿,肥嫩嫩金黃黃,還在往下滴汁,看上去頗為誘人。 楚淵遲疑片刻,方才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條件?” “否則呢?”段白月將雞腿遞給他:“連吃了三天素面,知道的說是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和尚?!?/br> 楚淵:“……” 段白月自己也啃了一口rou,嘆氣道:“在外頭奔波一天,估摸今晚回來又是一碗青菜面,至少先混點油水?!?/br> 楚淵哭笑不得,擦擦油膩的手指,自己剝了個鹵蛋吃。 聽屋里頭兩個人重新開始談天,四喜公公才算是松了口氣,繼續站在外頭,悠閑揣著手看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