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這人取出方才丹薄媚交給他的仿品,與玉石臺上的鳳鼎互換,再不動聲色地出來。 丹薄媚一直關注下方情形,見這人已經得手,遂一改攻勢,俯沖而下,從這人手中取走鳳鼎,轟然一掌打破地下殿堂的天頂,大笑著沖上云霄。 守皇二老又驚又怒,伸手抓過那人要殺他,卻見他確為謝氏子弟,只是被人施了攝心術。 他們放開這人,疾速追上去。 丹薄媚一路奔向宮門,此時十神陣沒了鳳鼎這個陣眼,不能運轉,與沒有無異。 眼見即將突破宮門而去,謝衍與謝嬰、謝傾城、應皎蓮四人卻陡然走出來。韓殊與天堂手的黑衣劍客手中依然持著一副畫卷,只是暫未抖開。 丹薄媚停了一停,看著謝衍冷峻的臉色,冷笑道:“幾日前你用它對付刺客時,還叫我不要看。今日卻用它來對付我,我又該不該看呢?” 聽她提起此事,謝衍猝不及防地抽痛一霎。彼時他是極認真,也是極其憐惜地說出了那句話。但是今日她說出來,卻仿佛玩笑一樣的輕佻。 謝衍偏了偏頭,不想再看她,只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冷笑,并非惡意,也并非善意。 “幾日前你以身相救,今日卻奪取鳳鼎,你讓我還能怎么樣?” “這話倒有點兒意思了。不知情的,只當是我們有過□□,如今反目成仇似的?!?/br> 謝衍道:“你姓丹?!?/br> “丹薄媚。你記起來沒有?”丹薄媚想到他命人將她拖在地上走就一陣咬牙切齒。 “嗯?!敝x衍沉默須臾,心平氣和地對她道,“我方才,是真的要帶你去看櫻花?!?/br> 丹薄媚挑眉一哂,也認真道:“我現在,是真的要奪鳳鼎?!?/br> “好?!敝x衍面色如常,只是有些許蒼白,但很鎮定地閉目,揮手道,“有你這句話,我就知道可以殺你了?!?/br> 一聲令下,韓殊領黑衣劍客迅速包圍丹薄媚,抖開畫卷,小十神陣猶如磨盤,威力再現。 丹薄媚施展龍術,光暗二女一人應對小十神陣,另一人化在陣外對付守皇二老,直接退出小十神陣的攻擊范圍。 “不好,她出來了!”守皇二老接下一招《萬象輪回》,心中一驚,認出她就是殺師弟的那人。微微一恍惚,便見丹薄媚的暗之女已經脫離小十神陣,下一瞬光之女微微一笑,身影逐漸透明,從重重攻擊的小十神陣中消失,再驀地顯現于暗之女身旁,合二為一。 謝衍距離她近在咫尺。 她皺了皺眉,手中握緊鳳鼎,還是沒有對他出招。 應皎蓮在他們身后,對謝嬰低聲道:“你若能將鳳鼎奪回來,我便給你機會,你也才算不愧為謝氏的子弟?!?/br> 謝嬰為難道:“可是我不是她的對手……” “你要眼見著謝氏至寶被搶走么?你出其不意地撲上去,未必沒有機會?!?/br> 謝嬰咬咬牙,點頭道:“好!我為了你,什么都——”他話未說完,應皎蓮聽他答應,已經一掌將他打向丹薄媚。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丹薄媚見到謝嬰撲來,也不像是要攻擊她的模樣,下意識愣了一愣。不想卻在一瞬間被謝嬰奪過鳳鼎,反手扔給應皎蓮。 這股沖擊力撞得二人一起滾落到宮門下。 丹薄媚為避免謝嬰受傷,忙伸手抱住他,讓自己砸在地面上。謝嬰跌下來時,她喉間忽然涌上一股腥甜。 “去救謝嬰?!敝x衍皺眉,命守皇二老上前。 這一刻,應皎蓮突然躍上宮門,將鳳鼎嵌上十神陣的殺陣機關處??植赖恼鏆獠▌佣溉粡浡_來,一座巨大的湛藍弧光籠罩了整座宮廷。丹薄媚與謝嬰身處兩道光門之中,地表浮現一面時刻盤,其時為亥,而此時正巳時三刻。日光垂落時刻盤,地支六沖中,巳亥相沖——此門,死也。 二者方一接觸,立刻激蕩起陣陣真氣波動,振聾發聵。 此時的十神陣已由被動防御轉化為主動攻擊。原本有交魚符的謝嬰出入十神陣,并不會被攻擊。然而啟動陣法后,出死門,所有步入十神陣的人都會被絞殺。 謝衍勃然大怒,一掌打開應皎蓮,立刻就去取鳳鼎。 而守皇二老也同時意圖救出謝嬰,但是來不及了,頃刻之間,謝嬰已被無數道殺氣絞得尸骨無存。 “謝嬰!”謝衍氣得眼前一黑。 丹薄媚勉強撐出一道圓光將自己裹在其中,正緩緩向謝嬰移過去,突然驚見他碎成一片血霧,她目光呆滯了片刻,似乎還不能相信謝嬰就這樣死了。 真氣運轉不靈,十神陣的數道殺氣擊破圓光,密集地落在她身上。 丹薄媚吃了痛,連忙又集中精力,想要沖出去??墒且豢拷忾T,動若雷霆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砸下來,將她渾身防御全部破開,血rou飛濺,筋脈幾乎都要斷了。 謝衍去取鳳鼎不成,反被一道真氣推開。他握緊雙手,幾不可聞地自語:“陣法一旦啟動,陣中人不消失,鳳鼎已不能取出?!?/br> 也就是說…… 她只能死。 ☆、第67章 今生何求 丹薄媚潰如決堤的防御已形同虛設,她完全不是十神陣的對手。難怪寧寂曾經幾乎獨步天下,要闖過去,仍是重傷垂死。 謝衍凝視她跌落在地上的身影,煙青的裙裾已被鮮血完全染紅了。她一動也不動,垂落的陣陣殺氣即將要絞碎她。 他突然沖向十神陣,引得守皇二老、韓殊眾人驚恐地大叫:“主人!危險!” 應皎蓮吼道:“謝衍,你瘋了!” 然而他方一觸及十神陣的光門,恐怖的殺氣將他丹田震碎,卻奇怪地并不讓他入陣中被絞殺,只是又彈了回去。 韓殊連忙接住他,應皎蓮、謝傾城等人一瞬間涌過來,見守皇二老面色古怪,忙問道:“他怎么樣?” 二老凝眉沉吟片刻,忽然大喜道:“他的鳳術功法核心被震碎,可是……他體內的血脈復蘇了!原來他根本沒有領悟什么第二秘術,那根本是……” 丹薄媚仰起頭眺望宮門外的遠山,前塵過往從眼前一一掠過。她想到了冰夫人的孤墳,想到了應觀雪的劍,想到了微塵宮主身上的寶華香,想到了與謝嬰的相識,想到與無妄、夜佛陀爭奪龍鼎消息,想到周唐的幾經生死,也想到白發如雪的寧寂。 此刻,遙遠的古昆侖。 青后楚觀音立在星空古路門前,觸摸那道如黑色漩渦一般的大門時,她見到東皇大帝的背影在此門前躊躇。 “天命是否真的不可扭曲?倘若天道就是制約這片空間的力量,我突破了極限,是否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我明知不能永生禁錮她,卻仍然想要一試。這天地,擋不住我的?!?/br> “宇宙尚且不能永生,這位面也遲早會毀滅,我若不前進,甘心在此,是否能不朽、不死?” 他的疑問太過渺茫闊大,這里沒有人給他答案。 但他偉岸的背影立在門前,已令人只覺天地之間,唯有東皇。 青后聽了,悲涼一笑,哀而不傷?!暗搅擞蛲?,想必你已經找到答案。只是不知,你找到答案后,是絕望的茫然,還是無畏的堅持?!?/br> 寧寂在她身后道:“何時可以喚醒宮梨?” 青后回頭,笑道:“你去把她帶來吧,我會在這里等你半月,鞏固融合的真靈。如果半月后你不到,我便入這星空古路,回域外去了。你日后回北斗星域,若還記得宮姑娘,也可來神山讓我喚她?!?/br> “我回北斗星域?”寧寂微微訝異地看她。 “是。等你身死,或突破你這秘術的第八重‘無我空相’,便能回到北斗星域。我不知你是哪一門中的天才,不過那里的人,總是很兇的?!?/br> 寧寂目光柔和地笑了一笑,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道:“我先去金陵,不出五日必回?!?/br> 他出古昆侖來,卻見造父正布空間陣法,不知想要傳往何方。 寧寂本目不斜視地走過,忽然他感到陣法彼岸傳來多股真氣波動,其中微弱已漸漸虛無的真氣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就是從他身體里取出去的。 “終于等到了帝君的后人出世,天下一統有望了!”造父喜不自勝,一腳踏入陣法中,光鏡如水波蕩漾一圈,身影消失不見。 寧寂蹙眉,猶豫須臾,仍趕在陣法弧光消失前沖了進去。 后梁金陵。 宮門前,空間微微扭曲,造父與寧寂二人一前一后憑空出現。 寧寂見到熟悉的陣法,不由眸色一冷,再見到陣中生死不知的丹薄媚,他頓了頓,知道這是誰,便行了過去。 十神陣光門前,猶如實質的殺氣壓下來。寧寂袖袍飄揚,一步踏入,垂落的殺氣紛紛凝成冰錐,在他身后簌簌落下。 丹薄媚不知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忽覺很冷,陣法的攻擊也仿佛消弭。她不禁睜眼想看這世界最后一眼,卻見到他白發白衣,從墜落的滿眼冰錐中走來,眉心的紅梨與瞳孔的黑,成了雪白世界中鮮明顯艷的風景。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卻露出慘笑叫他:“寧寂?!?/br> 寧寂“嗯”了一聲,俯身輕輕抱起她,在她耳邊道:“薄媚,我在?!?/br> 他的聲音是那么柔和,丹薄媚埋在他的肩上,再也不想起來。她虛弱的聲音低得讓人聽不見:“我知道你在,我知道……我也知道宮姑娘醒來,你就不在我身邊了?!?/br> 寧寂走到十神陣的光門處,唇角慢慢溢出一抹血色,但他依然波瀾不驚。聞言只道:“不會?!?/br> 丹薄媚渾身痛得發抖,攥緊他的衣襟,不停說話,避免自己神智渙散:“寧寂,我們活著出了十神陣了對不對?我看到,我的血,把你的衣袖染紅了……” “嗯,痛么?” “不痛,有你在,一點兒也不痛?!钡け∶闹酪呀涀叱鍪耜?,心中大安,嗅著寧寂身上的香氣,很快昏厥。 寧寂的唇已經抿成一條線。 …… 謝衍躺在房中,雖沒有醒來,但守皇三老立在榻邊,時時刻刻注意他體內的真氣波動,只說沒有大礙,不讓閑人打擾。 應皎蓮捂著胸口從房中出來,靜靜往院門外走。 謝傾城正站在小路對面,持劍冷冷地盯著她。 應皎蓮緩緩放下手,挺直身軀,無所謂道;“怎么?要殺我為謝嬰報仇?” “你對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聽到了又如何?別忘了我是應氏的人,八族之一。且不說你能不能殺得了我,單說你殺了我之后,你也逃不過應氏的怒火。為一個沒用的廢物陪葬,可不太值得?!睉ㄉ徔跉饫涞?。 謝傾城聽她辱罵謝嬰,不由氣得雙手發抖,沖上前一劍砍過去,哭道:“應皎蓮,誰都可以說他是廢物,說他沒用,但只有你不可以!他自回府以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他日日夜夜苦練功夫,弄得渾身是傷,第二日清晨起不來榻也不在乎。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可是你卻利用他對你的情意,逼死了他!” 應皎蓮躲開那一劍,冷笑道:“我可沒有利用他,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br> 謝傾城搖頭道:“應皎蓮,這話你怎么說得出口?你為了殺你的堂妹,不惜讓九哥去送死。我今日殺不了你,等到三哥醒來,也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三哥!” 應皎蓮瞇眼,點頭道:“隨你?!?/br> 謝傾城狠狠將劍砸在地上,咬牙奔向謝衍的院門。突然,身后一柄利劍刺穿她的心臟,應皎蓮摟住她迅速消失。 到了城郊荒山,應皎蓮將她隨手扔在凹進去的土坑里,笑得微微有一絲猙獰的意味,道:“傾城,你應該很絕望吧?因為你喜歡的是自己的三哥,咫尺天涯。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別人好,喜歡別人,而你們是永遠不能在一起的。多可憐是不是?” 謝傾城已奄奄一息,無力地仰視她,一言不發。 應皎蓮將手中的劍也扔在她身上,道:“他也是我的三哥啊……所以,你有多絕望,多悲傷,我也有相同的感受。而使你悲傷的根源,在于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使我悲傷的根源,卻只是一個謝嬰而已。他一旦死了,我便解脫了,想要和誰在一起,都沒有阻礙。你說,他該不該死?” 謝傾城驚怒地尖叫了一聲,張口滿嘴的鮮血。 應皎蓮冷笑,一掌拍碎她頭頂的山石,大片大片的泥土落下來,很快活埋了謝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