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事到如今,為何看到他蹙眉的模樣,我仍由會生出想要去撫平他眉宇間皺褶的沖動。 我深吸一口氣,在心里唾棄了自己一句,往藍奕因咳嗽而顫抖的腹肌摸了一把:“阿南,看在你是本將軍玩過的男人中手感最好的一個,本將軍今日便饒你一命?!?/br> 藍奕神情一僵,臉色瞬間變回過去如吊死鬼那般蒼白。 見他緊捂著雙唇的指縫中溢出鮮血,我緊攥著雙手,挑眉道:“愣著作甚?替本將軍穿衣?!?/br> 皎潔的月光下,此時藍奕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當初縉云山中,他對我說,好玩不過嫂子。如今我在心里告訴自己道,好玩不過花匠。 藍奕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繡工精致以冰蠶絲所織的錦帕。他匆忙擦干凈手中的血漬,撿起地上衣裙為我穿上。指尖觸碰肌膚,卻不似之前那般熾熱灼人,唯剩刺骨的冰涼。 “明晚子時,來本將軍房中?!蔽颐鰬阎械你y票精準地砸在藍奕的臉上。 雙腿發漲,我丟下話,喚了聲旺財,一直趴在花叢中捂著耳朵的旺財倏地搖著尾巴湊到我腳邊。 于是乎這天夜里,銀色的月光照入走廊,地面上映出三個影子,左邊旺財,右邊藍奕。 藍奕悄無聲息地跟在身旁,快要走到屋門口,見有丫鬟守著,藍奕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中。 “去打水來,本將軍要沐浴?!?/br> 點燈后,丫鬟應了一聲,忙為我打來熱水。 脫去衣裙,我剛泡進浴桶中,便見一點殷紅的鮮血自眼前滴落入我的洗澡水中。 透過浴桶中的水面,看到藍奕竟藏在房梁上正在往浴桶中灑入一種白色的粉末,我神情一怔。 難不成是他惱羞成怒,對我下毒? 我心一沉,想著去撈流云鞭將他從房梁上拽下來時,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浸入肌膚,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得我腰間的酸痛瞬間得到緩解。 這感覺……原來不是毒。 我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頓,轉而伸手去逗爬在浴桶邊的旺財。 “旺財?!?/br> 聽到我的輕喚聲,旺財立即搖著尾巴,跑來舔我的掌心。 “旺財,你說如今本將軍已是皇帝賜封的驚鴻將軍,有錢有勢卻沒男人。要不改明兒,我也學北辰姣一樣,在府上養幾個面首玩玩?!?/br> 旺財搖晃的尾巴一僵,歪著腦袋看了看我,又抬起腦袋看了看藏在房梁上的藍奕,突然齜牙裂齒發出咕嚕聲。 “你不同意?” “汪!” “也對,北辰姣因為養面首,背地里總被人說閑話。我這才剛坐上驚鴻將軍之位,在冬青鎮的過往便已被挖出來,就連我一頓吃幾只紅燒乳鴿和幾壇酒都已成了晉都百姓的飯后談資。要是我弄幾個面首,本將軍一次寵幸他們幾回不也被大家知道得一清二楚。還不如偷情的好,反正本公主府上家丁多,不愁沒男人?!?/br> 大概是我說的話太難理解,旺財歪著腦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藏在房梁上臉色從慘白變得漆黑的藍奕,沒有在吭聲。 看到藍奕不開心,本公主便開心。 我勾起一抹笑,敲了敲旺財的小腦袋,一聲輕嘆:“旺財啊。以前欺負的混蛋說他活不長,結果我被他一氣,心疾難治,活不過兩年。以前被人嫌胖,現在被人嫌丑。想要找一真正愛我的情郎難于上青天。我成仙御風而去的可能性遠大過覓一真心人。如今本將軍只能玩玩男人。談情說愛不適合過去癡傻的我,更不適合現在短命的我?!?/br> 我黯然垂下眼眸,將頭搭在浴桶邊沿,轉而淡然看向房梁上,眸色幽深,正凝望著我的藍奕,勾起一抹溫度的冷笑:“一遇藍奕,毀一生?!?/br> 害怕自己一閉上眼,醒來時周圍的一切又再度陷入沒有一縷光芒的黑暗。 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一直睜著眼睛,藍奕就像是游魂靜靜在我床邊站了一宿,直到破曉才離開。 在他離開后,我長松一口氣,用手揉著額頭,不由回想起,中途有好幾次,藍奕緩緩傾身而來,想要吻我的唇,卻終究在隔我一寸的位置停下動作。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使得裝瞎的我心跳加快,險些在那一刻露出破綻。 命丫鬟端來水,一番洗漱后,我緩緩走到銅鏡,抬眸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雖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但當我看到銅鏡中一頭銀發枯如稻草,臉頰瘦削,眼窩下浮起一層厚厚的青影,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可言的自己時,我還是被嚇了一跳。 若不是被我強迫在先,藍奕定不會對如今丑如厲鬼的我下口。 目光在瞥見我前日夜里放在銅鏡前的“曇花”時,我眼中的驚愕轉而被眼中冰涼的笑意所取代。 果不其然,藍奕給我的并非曇花,而是一朵春蘭…… 將已經枯萎的蘭花拿到自窗邊灑入的晨曦中,我呆望了許久,卻始終想不通,我苦尋半年為知蹤影的藍奕,為何會以花匠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 就在我想得入神時,外面有丫鬟前來報:“將軍,禮部尚書求見?!?/br> 之前步爻廉說他祛掉了臉上的黑痣,所以我難免認不出他。前天我雙眼還看不見,還以為是步爻廉夸大其詞。 后院中,身著一襲青衫的男人手里拿著一幅畫卷站于晨曦下,一張國字臉清俊儒雅,身挺如松,就像是天邊飄過的流云,渾身散發著如沐清風的氣息。 這……真是當初欲和我私奔,被我扯下臉上寒毛的步爻廉?! 簡直是一顆老鼠屎能毀一鍋湯,一顆大黑痣能毀一張臉??! 我抽了抽嘴角,恍然發現,自己就因為一顆大黑痣,便認不出步爻廉,但我卻僅是憑借直覺便能認出藍奕…… 見我呆站在他面前,步爻廉皺了皺眉:“纖兒,你昨日可是沒睡好?!?/br> 是根本沒睡…… 我卻點了點頭,看向不遠處的花叢:“夜太靜,便越是擾人難安?!?/br> 步爻廉聞言默了默:“纖兒,你坐下?!笨聪蛭覍懺谀樕系脑屓?,步爻廉卻又重復道:“纖兒,你先坐下?!?/br> 我依言坐到石凳上,只見步爻廉將他拿在手中的畫卷放在石桌上,站到我的身后,下一瞬他的指腹便落在我額頭上。 “你……” “纖兒,別說話,閉上眼睛。之前我也是整夜睡不好,偶然學會這套按摩的手法。纖兒一宿,此時這處的xue位定會酸脹?!?/br> 被步爻廉按住的xue位果然如他所說,有些酸脹。 不得不說,步爻廉按摩的手法極好,輕重適中,沒按幾下,我緊繃的情緒便漸漸放松下來。我依他所言閉上眼睛,卻在不會不覺間睡著…… “我的眼睛!” 我從夢中驚醒時,只見步爻廉神情慌張地安慰我道:“纖兒別怕,你不過是做噩夢而已?!?/br> 光陰被步爻廉擋住,在看清他臉的一瞬間,我長松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果然是夢?!蔽疫€看得見。 發覺此時我坐在著,步爻廉半蹲在我身后用手托著我的后背,我忙站起身看向步爻廉道:“你這樣蹲了多久?” “不久,就兩個時辰?!?/br> 我詫然:“兩個時辰還不久?” 我抽了抽嘴角,見他仍舊保持這之前的姿勢動彈不得,我緩緩扶著手腳發麻的步爻廉坐到石凳上。 步爻廉盯著我笑道:“纖兒,不瞞你說,過去和你呆在一起,兩個時辰對我而言,乃是極其漫長??僧斘襾淼綍x城之后,看到對我冷眼相待的女子卻在得知我高中狀元之后便前來對我諂媚的模樣,我便會不禁想到你。想到我最落魄的時候,你給了我最真實的笑容,最溫暖的雞腿。那時我不懂珍惜,等我回過神來,想要珍惜時,卻尋不到你?!?/br> 步爻廉頓了頓又道:“纖兒,前日我雖喝醉,醒來后卻清楚的記得自己對你說了什么。人說酒后吐真言。我只希望現在對你說這些還不晚?!?/br> 我皺了皺眉,甚是不解:“步爻廉,我現在丑得跟厲鬼似的,你喜歡我什么?” 步爻廉聞言不語,打開他放置在石桌上的畫卷。只見畫卷上畫的是一虎背熊腰的胖丫頭和一國字臉,臉上有大黑痣的書生坐在大樹下啃雞腿的畫面。畫上的胖丫頭憨態可掬,雖吃著雞腿,但雙眼卻直直盯著她身旁的步爻廉。 “邱纖”的記憶中倒是有這么一幕。 不過當時的步爻廉卻并非如畫上那般深情款款的回望著“邱纖”,印象中那時的步爻廉眼中只有雞腿。 耳邊響起步爻廉的聲音:“纖兒,你現在的模樣委實不好看。但我并不覺得丑,只覺心里難過。恨自己不能早些時候尋到你。于你而言,過去你不曾嫌我窮。于我而言,如今我亦是不嫌你丑?!?/br> 。 ☆、第58章 小蘭亂流年v章 厄…… 我要如何拒絕步爻廉如此直白的示愛。以前對他好的人是“邱纖”,并非本公主。我抿了抿唇道:“步爻廉,我記得你以前寫了一首詩,其中兩句是,人面不知何處,桃花依舊笑春風?!?/br> “纖兒,你竟記得我寫的詩?過去你總說讀不懂我的詩,不想你竟都還記得!可是這首詩的意境卻是……”步爻廉眼中騰起的欣喜一怔,轉而不解地看向我。 “邱纖”除了會寫步爻廉的名字,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又怎會知曉這詩中的意境。我抬頭看向天邊的流云一聲輕嘆:“步爻廉,人都是會變的,就像你過去不喜歡我,可現在卻說不嫌我丑。而我過去眼中只有你和雞腿,但現在我的眼中卻只剩雞腿和浮名?!?/br> “纖兒你……” 我打斷他的話道:“你贈我的畫,我收下,其余的我不敢收?!?/br> 也不知步爻廉是哪根筋不對,非要吊死在我這顆歪脖子樹上。他眸光堅毅地看向我道:“纖兒,你等我十余載。如今換我來等你回心轉意?!?/br> “……”我抽了抽眼角,“步爻廉,如今我只當你是朋友?!?/br> “過去,我拿著纖兒從藍府偷來錢獨自跑來晉城?,F在你不怨我,還能把我當作朋友。我已經很滿足?!?/br> 我忙解釋道:“步爻廉,一年前是我不愿跟你一起離開。你不用想太多?!?/br> 步爻廉聞言黯然垂下眼眸:“纖兒,我知你當初是為我好,才狠心說的那番話。我步爻廉前二十余載,不曾有人對我真心好過,除了你。纖兒,我知你喜歡吃雞,今日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帶你去一處特別的地方吃雞?!?/br> 這畫風轉變好快。 “特別的地方吃雞……” 聽我意味深長地低聲念道,步爻廉的臉驀地一紅,連連擺手道:“纖兒,并非你所想的那種地方?!?/br> 我勾起一抹笑,歪著腦袋看向步爻廉:“你怎知我所想的是哪種地方?” “這……” 這日步爻廉將我帶到一處偏僻的小溪邊,我瞅了瞅四周的景致,詫然道:“雞呢?” 抗著一只圓鼓鼓麻袋而來的步爻廉,放下麻袋,從里面拿出米和竹篩,他道:“纖兒,你且在此等我片刻?!?/br> 他難不成是要……自己去捉野雞? 一種不祥的預感竄上心頭,我抽了抽眼角道:“好?!北阋姴截沉弥缀椭窈Y到處布陷阱,還學著野雞咕咕叫。 片刻復片刻,片刻何其多。 一個時辰過后,靜靜蹲在地上的步爻廉興奮地回頭看向用芭蕉葉擋住臉靠在大石上的我,壓低聲音激動地說:“纖兒,我聽到野雞咕咕叫的聲音了!” 我一臉憂傷地拿開蓋在我臉上的芭蕉葉,指了指自己餓得開始打鼓的肚子:“野雞在這里?!?/br> 步爻廉聞言臉刷的一紅,尷尬地撓著發髻道:“過去都是纖兒你捉野雞烤給我吃。如今我也想捉一回野雞烤給纖兒吃?!?/br> 我揉了揉額頭,看向四周斬釘截鐵地說道:“步爻廉,這里不可能會有雞?!?/br> 步爻廉一臉詫然:“為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