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當初聽令狐虞說此生這一人足矣的時候他就知道令狐虞栽了,但是沒想到這個人還能帶給他那么大的驚喜。 令狐虞此人,從小就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帝位不要,父親的寵愛,也不要,別人求而不得東西,他總是棄之如敝履?;实畚丛脒^他這樣的人一朝動情是什么模樣,現在卻算是見識到了。 而讓令狐虞動情的這個人,也算是人才一個。最開始他震驚是個男子,后來震驚居然還是西域人士,再后來知道是西域門派的教主,在江湖上要論地位,和弟弟也是平起平坐的,再再后來,發現其實如果他要動手,對西夜國的影響非常大。 皇帝也只能這么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他這種還是老老實實守好他的位置吧。 畢竟這可是這些天才寧愿浪跡江湖也不愿意觸碰的高位啊。 “皇嫂這話就說重了,我只是不喜開口夸,怎么到了皇嫂口中,就是換不來半句好話了?!卑櫫税櫭?,這鍋令狐虞表示不背。 皇后捂住唇笑了笑,道:“好了,別和我說這些好話了,你旁邊這位公子,你還沒給我好好介紹呢。陛下之前還瞞著我,說要我親眼見見,自己猜猜?!?/br> 陸之玄起身又行了一次禮,開口道:“草民陸之玄,見過皇后娘娘了?!?/br> 皇后擺了擺手。笑道:“不用行禮,我們一家人都不愛這些虛禮。陸公子一表人才,站在王爺身邊也沒有半點被比下去,想來也是奇人。也是,珵王殿下看中的人,那絕對是人中龍鳳?!?/br> 令狐虞把陸之玄按著坐下來,道:“皇嫂也別夸他,回去該和我得意了?!?/br> “怎么就不能夸了,陸公子這般的英俊瀟灑,去京都之中那些貴女聚會中晃一圈,絕對一堆大家閨秀日日害相思,想和他私定終身??上О?,砸你手里了……”皇后幼時曾受過令狐瀟的教導,和令狐虞消相處的時候也不拘著,頗有一種長嫂如母的樣子?;实垡膊徽f她,聽她說這話,還用一雙帶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陸之玄莫名覺得這兩位有點閃。 本以為皇室難尋真心的婚禮,這兩位不過是政治聯姻,現在看來夫妻琴瑟和鳴,帝后之間,倒不是普通的臣屬關系。 陸之玄也沒了之前的些許拘謹,開口道:“令狐很好?!?/br> 令狐虞很好,所以他并不算是砸在他手里了。 就四個字,很簡單,卻讓坐于上座的帝后一愣,而后忍不住笑出聲來?!肮??!被实坌α藥茁?,道:“果然是他看上的人,的確是個妙人?!?/br> 陸之玄也不知道自己妙在哪里了,他只是說了句實話。 令狐虞勾著唇捏了捏他的手心,若不是礙于現在的場面不適合,他過去勾著陸之玄來一個舌吻絕對是妥妥的。 陸之玄本以為的劍拔弩張一點都沒有,帝后問的都是些家長理短的事情,在知道他無父無母,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奮斗”來的之后,對他似乎更加改觀了,少不得還要多關懷兩句。 陸之玄覺得他們兩個比令狐虞那兩位在世的父母還要像他爹媽…… 一聊時間便有些晚了,天已經暗了下來,帝后又留了他們吃晚膳,待到令狐虞說要告辭的時候,月亮已經浮上夜空。 陸之玄被皇帝單獨留了下來。 令狐虞摟著他親了親額頭,告訴他不會有事之后,便出去了?;屎笠步o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后腳就回了后宮。 陸之玄跟著皇帝進了內室,發現對方已經收斂了一開始溫和的神色,格外的嚴肅。 “陸教主?!边@次開口并非喊得陸公子,陸之玄就知道要開始談的不像是方才一般簡單隨意了。 他本也沒想今晚能這般的順利,皇帝之前那些動作做得太過溫和了,叫陸之玄都有些存疑。 “陛下,有什么要問的,要說的,便都說了吧?!彼⒉皇窃诜饨ㄍ醭L大的人,對于這位陛下并沒有什么尊卑觀念。事實上一個人的實力強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并不懼怕這宮防與這皇室貴胄。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小魚執意要我賜婚,讓你們共結連理,我已經答應他了,但是我還想聽聽你的想法?!?/br> 陸之玄挑了挑眉:“我沒有想法。其實,這一點上,我更好奇陛下的想法?!?/br> “西方魔教的教主,武功高強,就算是千軍萬馬,仍可深入敵營取人首級?!被实郾菹乱荒樀纳畈豢蓽y,看著陸之玄的目光深沉而危險?!笆种猩踔吝€掌控著西方各國的生殺大權。這樣的一個人物,為了所謂的愛情,要拋下所有,怎么可能?” 陸之玄臉上沒什么表情,令狐虞不在,他便自動切換喵哥模式,不能更高貴冷艷。陸教主正式上線的時候,對面除非是他哥,不然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他跪著?!氨菹聸]見過,自然以為不會有?!?/br> 他嗤笑一聲:“而且,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會拋下這些?” “陛下也不是七歲稚童了?!标懼樟宋帐?,道:“理應知道,這世上沒有太過理想化的東西。就像令狐,就算他表現的再無欲無求,但若是他沒有先帝,沒有他本身的實力,沒有身后的大軍,魔教。他能不能活到現在要陛下的賜婚還難說?!?/br> “我不會天真到以為交出這一切可以換來陛下的什么承諾,所以陛下也不必和我做什么交易說什么承諾?!标懼ь^和皇帝對視,完全不懼他那久居高位養出來的氣勢?!氨菹沦n婚,我們二人自然領這一份情,但是陛下不賜,我們也可以不需要這一份承認?!?/br> 皇帝瞇了瞇眼,再一次打量這個先前看起來沒有半點危害,甚至還隱隱有些窘迫的的青年。與之前的相處不同,現在他板起了臉,在此刻鋒芒必露。 想來是因為方才在令狐虞的身邊,所以他收斂了周身的鋒芒?!瓣懡讨鞯故钦f的簡單?!?/br> “一點都不簡單?!标懼芸隙ㄗ约旱南敕??!拔胰羰巧砗鬀]有西方魔教,沒有西夜國,想來陛下今天也不會找我深談。不管陛下想要哪一個,我這里的答案,都是拒絕?!?/br> 皇帝盯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陸之玄神色不變,他知道這位陛下的意思。 最開始問他有什么想法的時候,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聽他的想法,后面列出他手上的勢力,也不是說著好玩。這位陛下想要他用手中的勢力來換他和令狐虞的相守。 可惜陸之玄并不需要去付出什么。 他們二人是否走到一起,今后能不能相伴一生,不會和皇權有半點的牽扯。 他手中的所有勢力都是他們的利器,有了這些,皇帝就不能動他們任何一人,若是他真的和那些傻白甜文一般犧牲自己的刀刃去換來暫時的平安和皇帝的信任,那才是最傻的。 一個人的一生,思維可以有很多的變化。 現在的皇帝待令狐虞溫和,誰知道晚年是不是就變得多疑陰狠了,陸之玄自認卸磨殺驢,狡兔死走狗烹的戲碼看的太多了,權力這些東西,還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好。 皇帝笑玩了,見他冷著一張臉,覺得有些好玩:“他不在你身邊,你就一直都是這幅神情嗎?” 陸之玄不說話。 皇帝也不和他計較,只是悠悠然道:“朕與你做一個約定,若是你哪年哪月想通了,便來找朕,屆時,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給你?!?/br> 陸之玄道:“什么約定?” “若是有一天你忽然醒悟,覺得自己可以殺了令狐虞,那么就來找我,我可以拿任何你想要的東西,換他的一條命?!?/br> “……” 內室陷入了迷一般的沉默,陸之玄看了皇帝一會,忽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把彎刀,利刃閃著寒芒,倒映出他冷肅的臉。 “陛下,這種玩笑是萬萬開不得的?!标懼溃骸傲詈茨闶切珠L,但是我不會。你的宮防再強,我依舊可以毫無聲息的潛入,只要能找到你,我就能殺了你。所以,方才那樣的話,還是不要說第二遍的好?!?/br> 皇帝瞇著眼看他,似乎在思考他的話的真實性,陸之玄手中的刀并未松開,似乎陛下再說什么對令狐虞不好的話,下一秒就會血濺當場。 最后,皇帝也沒說什么,只是摸著他的小胡子,一臉意味深長的將陸之玄送出了內室。 陸之玄有些心事重重,剛才皇帝那模樣,也不知道是在試探他還是真心的。 他之前有過很多種設想,他和令狐虞手中握著的東西對皇帝威脅都太大了,沒有哪一個皇帝會放任這樣的勢力存在,就算現在的皇帝看起來像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兄長,對令狐虞格外的信任,但是日后會發生什么事情,誰又能語言和確定呢? 令狐虞就在門外等他,見他一臉的郁卒,想了想道:“皇兄說了不好的話?” 陸之玄想也不想,先把人抱住再說。 令狐虞被他撲了個滿懷,覺得有些好笑,伸手在他的背后拍了拍道:“怎么了?” 陸之玄任由他拖著自己走,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道:“我的兄長,是個很好的人?!?/br> 令狐虞腳下一頓,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陸之玄提到他的家人,之前總是一句父母雙亡就帶了過去,但是現在看來,并不是那么簡單?!班??!彼偷偷膽艘宦?,讓陸之玄繼續說。 身后跟著兩人的太監被他揮手示意退下了,令狐虞身上掛了個人,慢慢地走著。 路旁的侍衛看守目不斜視,全部都當自己是瞎的,臉上表情都不帶變換。 當然,內心有多波濤驚瀾,臉上也看不出來。 “家中經商,我自小就是不聽話的那個,父親母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就是離經叛道,最后他們把逐出家門了?!碑斈晁龉竦臅r候,真的是被他爹打斷了腿扔出了門?!叭舨皇谴蟾鐜椭?,我大概也不可能和你相遇?!?/br> 令狐虞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只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后背,讓他好受些。 “雖然我是個小混蛋,但是大哥卻從來不嫌棄我,他說,我只要好好當個二世祖就好了,其他的都有他來,家里不用我擔心,爸媽也不用我cao心?!?/br> “我倒是想cao心的,但是他們都不待見我?!彼鬼嘈σ宦暎骸拔蚁矚g男人,也不可能給他們延續什么鬼香火了,之前也覺得這輩子估計是找不到想要廝守終生的人了,得過且過了?!?/br> 他那頭埋在令狐虞的肩上,難得有那么一瞬間,變得軟弱了些。 “還好,我遇見了你?!彼f。 “我這輩子所有的好運,大概都用來遇見你了?!毕袷歉锌?,又似是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 兩人相識這么久,陸之玄和他說過很多像是告白的話,有氣急了脫口而出的,也有慫了討好一般開口的,更有被逼到了極致,眼含熱淚喘息連連說的,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像是要把整個人在他面前剝開一般,展示給他看。 他像是在坦白什么,那些令狐虞并不清楚的事情。 令狐虞只覺得胸口處guntang無比,恨不得現在就有張床,他可以把人壓在床上,做到這個人的口中說不出這般哀傷的話,就算流淚也是因為他,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哪怕是父母,也不可以。 兩人已經到了長長的階梯處,再往下,就是極大的大庭,一隊巡邏的士兵從下方走過。 令狐虞沒動,陸之玄依舊掛在他身上?!澳阌袥]有很辛苦?”陸之玄這樣問他。 令狐虞搖了搖頭。 “就算看起來真心相待的兄長,背地里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令狐虞笑了笑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有感而發的?皇兄剛才和你說,要你殺了我?” 陸之玄愣了愣,沒想到令狐虞猜出來了。 “事實上,幾日前我便和皇兄說過。這世上沒人能殺我?!绷詈萦H了親懷中人的額頭,道:“唯一的那一個,現在也已經是我的人了?!?/br> “???” “就算他讓你殺我,你又有什么好不高興的呢?”令狐虞有些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我若是那種會因為兄弟姐妹要殺我而悲傷憤怒的人,也不會活到今天了。他們之中的每個人,腦子里要殺我的念頭大概都沒停下來過,只是因為種種利益牽連以及能殺我的人太少,而不能,不行?!?/br> “我能活到今日,靠的是我自己,既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兄長?!绷詈輷е难?,像是感慨一般道:“你不必為了我悲傷,我的心,比你想的還要硬。不過因為你,他才變得漸漸軟了下來?!?/br> “他現在,也因為有你,才跳動的?!?/br> 陸之玄抬頭,對上男人看他的目光,那雙眼中似乎有很多的東西,但是又只倒映著他一個。 那滿目的柔光,只因為他一個人而存在。 陸之玄忽然覺得明白了,自己能下定決心留在這個世界,其實就是因為他。 不是因為和誰有了牽扯,僅僅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令狐虞這個人,只要有這個人,他就有留下的理由。 他們,為彼此而存在。 “在這里站著不動?!标懼鋈还醋∷牟弊?,湊上去親了親他唇,再轉身腳下一踏,輕功施展,便躍下了長階。 “這里沒有三生樹?!彼驹诳諘绲钠脚_之上,聲音卻可以直接傳到令狐虞的耳中?!拔覜]辦法帶你去看三生樹,那就,為你朝圣言吧?!?/br>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令狐虞的眼中,整個世界忽然都亮了起來。 流光溢彩,金色的光華照亮了整座宮殿,光華流轉,仿佛盛放開來無數的花朵,又似乎是神明降世,佛光耀凡世間。不少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亮光驚嚇到了,整個皇宮似乎都亂了。 萬千世界極樂引,為君一舞朝圣言。 喵教之所以被叫做人形煙花,就是因為朝圣言一開,比炸煙花都讓人目眩神迷。 巡邏隊快速的趕了回來,卻只見到了陸之玄最后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