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你為什么不早說?”明哥有些責怪的意思。 “我還以為顱骨復原可以給案件帶來進展,所以……” “好了,好了,先不說那些,你先把你掌握的說一下!”明哥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老賢點了點頭,轉身從實驗室里拿出了一張編織袋的打印照片。從照片上看,案件中的編織袋就是那種最普通的白色袋子,上面只印著兩個紅色的宋體字“王氏肥料”,大字下面是一行阿拉伯數字加字母。只有九位數,肯定不是電話號碼。 “難道你是說這上面的數字有隱含的信息?”明哥問道。 “對,只有有正規生產手續的肥料廠,才會獲得這種銷售代號,這里有九個數字,前四位數字代表的是肥料的種類,一般有化學肥料、人工肥料等等,中間兩位字母代表的是生產序號,后面三位數字則是限定銷售區域?!?/br> “這種號碼,屬工商行政管理局審批,所以每個地市的代碼都不一樣,也就在你們去刑警學院的空當,我查了一下,現場裝尸體的編織袋就是我們省富陽市的特有代碼?!?/br> “老賢,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一座城市里去找一個叫‘王氏肥料’的生產廠?你知道一個市姓王的有多少么?而且你怎么確定這個編織袋不是嫌疑人隨手撿來的?”我以為老賢會給我們帶來什么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沒想到還是個不確定的因素,我有些坐不住了,張口反駁道。 “其實找這個肥料廠不難,因為按照編號,我能看出這家肥料廠主要生產腐殖肥料。這種廠家很少,而且根據他們廠家的銷售區域代碼,我已經查到了他們的電話和地址。不過小龍說得對,萬一是嫌疑人撿的編織袋,那就一點分析的余地都沒有了?!崩腺t點頭說道。 “腐殖肥料是什么?” “就是人工肥料,是生產者從野外采集普通的土,然后摻和枯葉、秸稈、家畜或者人的糞便、雜草等多種類的有機物,在一起慢慢發酵成的一種肥料。這種肥料大多是用來養花或者栽培果樹。從肥料的成分就能想象出生產的過程有多么骯臟不堪,所以我說這種廠家很少。這也是這個‘王氏肥料’外包裝明顯不符合規定,也能獲得銷售代號的原因?!崩腺t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富陽市距離我們這里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這條線一定要見底,不能有任何猜測的成分在里面。小龍說的情況雖然可能存在,但是我們必須要確定排除,心里才能踏實?!本o盯不放的“螞蟥精神”開始在明哥的身上散發開來。 為了這條線索能見底,兩個小時后,我們五個人全部趕到了位于富陽市西南端的這家“王氏肥料廠”。我本以為這家肥料廠會有很大的規模,可到了地點才發現,我想多了。 所謂的肥料廠其實就是幾個露天的大坑再加上幾間小平房,站在坑外可以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臭氣沖天的味道。因為快要過年的原因,廠里顯得很冷清,用我們的土話來形容,就是“扔棍子都砸不到人”。 “有人嗎?”明哥喊道。 “汪汪汪!”坑東邊的平房內響起了犬吠聲。 “誰呀?”一位身穿黑棉襖的老漢從平房中探出頭來問道。 “你們這肥料……?!?/br> “我們這肥料都預訂掉了,不往外賣!”明哥還沒有說完,老漢便打斷道。 “哦?預訂掉了?這是什么情況?”明哥有些詫異。 “你們到底是干嗎的?我看你們不像是買肥料的?!崩蠞h幾步走到了我們面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我們。 “你們這都是有正規批號的,還怕我們是暗訪的不成?”明哥笑嘻嘻地遞上一支中華煙。 “乖乖,大中華呢!”老漢咂巴著嘴從明哥手中接過煙卷,夾在了耳朵上,憨厚地笑著說:“好煙,我留著晚上抽!” 明哥二話沒說,直接從手提包中掏出一包沒有拆封的中華煙,塞在了老漢的手里:“大爺,這個你拿著!” “這、這、這、這怎么合適!”老漢雖然嘴上這么說,手里卻攥得死死的,絲毫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跟您透個實底,我們是搞果林生意的,我們在老遠的地方就聞到這味了,我們一聞啊,就知道這里是人工肥料廠,這跟著味道就過來瞅瞅!”明哥這理由編得是合情合理。我們出門調查情況,最怕亮出身份,能旁敲側擊絕對不掏警官證。這也是被逼無奈,現在的執法環境不像以前,你要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保證你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聽你們的口音,是云汐市的人吧!”老漢一邊說,一邊把手里的香煙裝進了兜里。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只要他收下煙卷,就不愁套不出話。 “大爺好耳力??!”明哥豎起了大拇指。 “我以前在你們云汐市打過工,這離得又不遠!”老漢笑瞇瞇地把我們領進了屋里。 “你們這肥料真的不賣?我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個地方!”明哥是拐著彎地把話題往這上面引。 老漢面露為難之色:“大兄弟,真的不是騙你,咱們這廠里的人工肥這幾年根本不往外賣,你們看見沒,我們老板都沒敢在包裝袋上印電話號碼?!?/br> “這是為啥?”明哥有些不解,“哪里有開門不做生意的?” “老板不想干了!這廠怕是也撐不了幾年!”老漢嘆氣地說道。 “能說說么?我們正好也趕路趕累了,借您的地兒歇歇腳!”說著明哥又遞上一支中華香煙,親自給老漢點燃。 老漢咂巴了兩口香煙,開口說道: “這廠建了有十幾年了,以前干得相當大,那時候我們市種果樹的人特別多,肥料是供不應求。最近這幾年,農村人外出打工的比較多,種果樹的人越來越少,我記得是五年前,我們的肥料有好大一部分賣不出去。而且你也看到了,干這個又寒磣人,天天要運屎運尿。以前都是茅房,這糞還好收一點,現在都是公廁,大便直接沖到下水道里,收都收不到。你也知道,這人工肥不加大糞根本不行,料不足,這要是施到地里,還不被人罵死!這一來沒原料,二來沒市場,我是眼睜睜地看著肥料廠一天比一天小,以前有幾十個肥料池,現在只剩下這三個了!” “怎么不好賣,我們不是來買的么?”我插了一句。 “你來買,我們老板也不會賣的,因為這三坑肥料他只供應給一個村!” “為啥?” “我們老板做肥料生意賺了不少錢,現在轉行做房地產了。這三坑肥料對他來說不算啥,所以他每年就半賣半送地供應給他老家的果園。我這把老骨頭也跟著他干了十幾年,這村子每年結的錢,他會拿一大部分給我做工資??晌衣犝f再過幾年這里就要被拆遷,到時候我也不知道咋辦呢!”老漢越說越傷感。 “你老板人怪不錯的!”明哥夸贊道。 “對別人不知道,對我絕對可以!”老漢點了點頭。 “你們老板叫王守運?”我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企業法人營業執照問道。 “對!”老漢點了點頭。 “他現在住在哪里?”我隨口一問。 “以前就住在咱們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現在賺到錢了,都搬到市里住了!” “你們這三坑肥料年年都只供應到那里?”明哥接著問。 “對啊,每年七月份果樹需要加壯肥,要不然結的果子小,每年都是那時候,村里派車過來拉?!?/br> “既然都直接供應了,干嗎還用編織袋那么麻煩?”我看著滿屋子的編織袋,有些不解。 “用袋子裝好算錢啊,要不然用車直接裝,你說一車是多少袋?”老漢給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那行,既然你們這肥料不往外賣,那我們再找找看!”明哥起身準備告辭。 “我們富陽市東北邊還有一個比我們這里大的廠,就是離你們云汐市太遠了,運輸費有點高。如果你們的種植面積小的話,直接用化肥其實也一樣,不外乎果子小點,你賣便宜點也有人買!”老漢開始幫我們指點迷津。 “哎,那謝謝你了大爺,我們去瞅瞅再說!” “那好,那我就不送了!” “回吧!” 明哥沖著老漢一揮手,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了車旁。 五十四 “你干嗎呢?”從開始到現在,葉茜都一直眉頭緊鎖,好像在努力思索什么東西,于是我張嘴問道。 “你別打岔!”葉茜不耐煩地用胳膊頂了我一下。 “明哥,你看見那一屋子的編織袋了嗎,哪里有一點抓手!”我開始轉移話題。 明哥給我們幾個煙槍各發了一支煙,接著我們四個人靠著車身開始吞云吐霧,只留著葉茜坐在車里。從明哥一言不發的表情來看,這個案件可能就要走進死胡同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葉茜在車里大聲地喊叫起來! 我被她這一聲吼叫嚇得著實不輕,于是我低頭往車里望了望,開口說道:“你想起來什么了?” “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 “啥?你倒是說??!小王莊怎么了!”我都有一種想把葉茜從車里直接薅出來的沖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濱湖小區看門大爺的戶口就是從這里遷到我們市的,換句話說,那里應該是看門大爺的老家!” 刑警隊的所有問話材料都要詳細記錄被問話人的所有身份信息,包括現住地、戶籍地,如果涉及命案,還要記錄被問話人是否有戶口遷入遷出的情況,因此我們這里只有葉茜能回憶起這個細節。 “你的意思是說,嫌疑人用來裝尸塊的編織袋,有可能是從看門老大爺那里拿的?”我很快知道了葉茜想表達什么意思。 “對,你想想,老大爺雖然現在戶口已經遷入到我們市,假如他在老家還種植有果樹,就有可能會有這種編織袋?!?/br> “咱們只要問問是誰從他那里借的編織袋,那這個人就是嫌疑人?”胖磊做了總結性的發言。 “走,趁亮回家!”明哥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地踩了踩,有些激動地說道。 當我們再次趕到保安室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半鐘,冬季這個時候,室外已經是夜幕降臨,保安室內也亮起了刺眼的燈光,和白天相比,此時屋內的陳設看得更加一目了然。 “大爺,我們又來了!”明哥一腳踏進屋內。 “還有什么要問的?” “這個袋子不知道您是否熟悉?”明哥把一張編織袋的彩色照片放在了大爺的面前。 只見大爺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架在鼻梁之上,他只是簡單地瞄了一眼,便說道:“哦!這不是土肥袋子嘛!” “袋子上只寫著是肥料,大爺您能一眼就看出這是土肥(富陽市對人工肥料的俗稱)?”明哥微微一笑。 “這是我們老家產的肥料,我怎么可能不認得!” “您最近幾年回去過?” “沒有,沒有,我一直都沒回去過?!贝鬆斠宦犆鞲邕@么問,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種包裝袋肥料廠也就這幾年才用的,您既然沒有回去過,怎么會認識?”明哥緊追不舍。 “我……”大爺頓時語塞,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不用問他肯定是對我們撒了謊。 “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泵鞲绫茊柕?。 大爺一咬牙,一跺腳,張口回道: “沒錯,我是回去過,我在老家還種了十幾畝果樹?!?/br> “那你為什么要撒謊?” “我……” “你什么?” “我……唉!”大爺語頓之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也知道,我是個‘五保戶’,這萬一讓街道知道我還有經濟來源,肯定不會給我辦‘五保證’,所以我對外從來不敢提這件事!”大爺給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現在果樹還種嗎?” “不種了,我是從別人那里承包的,就種了四季(四年的意思)?!?/br> “那平時農忙的時候,你怎么辦?”因為他給了我們一個還將就著說得過去的理由,所以明哥的語氣也變得平緩了很多。 “隨便編個理由,請個假還不容易?反正街道的人幾個月都不下來一次,我走個十來天也沒人發現!”大爺解釋道。 明哥聽后,點了點頭,接著問:“這種編織袋,你有沒有借給過別人?” “我從家里帶來好多這種編織袋,床底下還有,這玩意又不值錢,借不借,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讓我說具體借給過誰,我還真不一定能想起來!”大爺很誠實地回答。 “是在屋里的那個雙人床下面嗎?”明哥朝屋里望了望。 “對,就是那個床底下,你們要需要的話,我去給你們拿!”大爺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