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樂樂跟他也不接觸。怎么?難道他是兇手?”吳達瞪大眼睛,等著回答。 “小劉,你先把他帶出去吧?!泵鞲鐩]有說話,而是下了逐客令。 就在吳達剛走到門口的同時,另外一名偵查員一路小跑來到徐大隊面前,把三張畢業照遞到了他的手里。 我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把頭歪了過去,這就是幾張普通的畢業照,但每張照片最醒目的地方也一目了然。三張照片之上都被人用紅色水彩筆畫上了桃心的符號,而桃心里是兩個人的頭像,一個是牛博生,一個便是死者王曉樂。 徐大隊看了一眼,便將照片遞給了明哥。 “冷主任,這是我們在嫌疑人的床頭搜到的他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眰刹閱T在一旁介紹道。 “嗯,看來這個牛博生,一直都暗戀死者?!泵鞲缈戳艘谎壅掌?,把這一關鍵點記錄在了訊問提綱之上。 “對了,你們有沒有在嫌疑人的家里搜到毛發?”明哥停下筆。 “沒有?!眰刹閱T搖了搖頭。 “那行,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了,小龍,你去喊葉茜,我們去會會這個牛博生?!泵鞲缙鹕沓瘜徲嵤易呷?。 牛博生是在熟睡中被抓獲的,此時他正光著腳丫穿著單薄的襯衣褲,在冰冷的“老虎凳”上瑟瑟發抖。 “小龍,把空調的溫度再打高一些?!泵鞲缣ь^看了一眼。 “謝謝?!迸2┥@得很有禮貌。 “我只對事,不對人,你知道我們今天找你是什么事了吧?”明哥習慣性地點上了一支煙卷。 一談到關鍵問題,這家伙卻不再言語。 也許是室內氣溫升高了的原因,牛博生挺直了腰桿,正襟危坐,冷靜地看著我們。雖然他的年齡只有三十一歲,但給人的感覺,這個人城府很深。 “我們找到了你丟進水塘的血衣,在上面檢出了你和死者王曉樂的dna,你跟我一樣都是學醫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明哥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煙霧。 “那又怎么樣?”牛博生滿不在乎。 “你是一名產科大夫,常年做手術,手指的指節曾多次拉傷,我們在你經常蹲點的樹干上找到了你的指節紋,經過比對,是你留下的?!泵鞲玳_始羅列我們所掌握的證據。 “指節紋?”牛博生聽到這個名詞,有些緊張。除非是專業的痕檢員能知曉這其中的含義,普通人會很容易地把它理解成指紋。指紋具有唯一性,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作為嫌疑人,他哪里會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證據。 “指節紋和樹上的攀爬痕跡可以證明你經常窺視死者,樹下使用過的安全套也是出自你們家的診所,我們在水塘之中找到了你作案時所穿的衣物,東苑村附近的監控完整地記錄了你案發前后的行動軌跡,你覺得這件事你還能賴掉嗎?”明哥話說得不緊不慢。 冷汗,順著牛博生的額頭流了下來。 “說說吧,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泵鞲缙缌藷燁^,有些不耐煩。 坐在審訊椅上的牛博生忽然顫抖了起來。 “你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醫務工作者,警察和醫生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你不會不知道拒供是什么下場吧?” “人是我殺的,別的我無可奉告?!迸2┥呀浭チ四托?。 “確實,按照目前的證據來看,不需要你說一句話,我們就可以給你定罪,但是你不覺得很虧嗎?” “虧?我虧什么?”牛博生一時間沒有搞清楚明哥想表達的意思。 “我這人喜歡開門說亮話,以你的作案手段,肯定是要判死刑的,你現在不說,難道要把它埋在心里,帶進墓里?就算你不給自己一個交代,最起碼也要給你的父親一個交代吧?你們家是三代單傳,你父親一個人把你拉扯大,難道你還想讓你父親后半生都蒙在鼓里,你覺得這樣對他公平嗎?” 明哥的話字字誅心,這也是訊問技巧之一,打其軟肋。我們事先調查過,這個牛博生母親去世得早,從小跟他父親長大,所以他跟父親之間的感情很深厚,因此在訊問中打親情牌,可以直擊要害。 雖然明哥是個法醫,說實在的,在我們市,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誰的訊問技巧比得上他,他的問話筆錄幾乎不需要后續的偵查員再做多少補充,這也是刑警隊那么放心讓我們參與訊問的另一個原因。 果然,牛博生聽明哥這么一說,強勢的態度瞬間軟了許多。 十七 “當然,你如果真的想一直這樣保持沉默,我可以給你這個權利,我沒閑工夫浪費在你身上,這個案件百分之百可以零口供定案?!?/br> 牛博生輕嘆了一口氣,眼神里帶著一些猶豫,他的余光瞟向了在一旁記錄的葉茜,這一切沒有逃過明哥的眼睛。 “小龍,你接著記。葉茜,麻煩你先回避一下?!泵鞲鐚θ~茜一向很客氣。 葉茜心領神會,走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的鐵門被牢牢地關上,明哥接著走到牛博生面前,幫他點燃了一支煙。 顯然,這是他第一次吸煙,審訊室里回蕩著他劇烈的咳嗽聲。 “說說吧?!泵鞲缁氐搅藢徲嵶狼皫退_了個頭。 牛博生低頭冷靜了一會兒,他的內心仿佛在做著極大的斗爭。 “我已經給你留足了面子!我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明哥言辭犀利地用手指著和他隔著鐵欄桿的牛博生。 這句話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牛博生緩緩地抬起頭,用正常的語速開口說道: “我和王曉樂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如果不是我父親要我子承父業,或許我們大學也會是同學?!?/br> 明哥坐在一旁認真地聆聽,絲毫沒有打攪的意思,我則是在鍵盤上飛快地記錄著牛博生所說的每一句話。 “樂樂在我的眼中就像是天使一樣,小學時她在班級里是班長、學習委員、生活委員,肩膀上扛著三道杠。她的學習成績很好,一直是我的榜樣?!迸2┥崞疬@些往事,嘴角帶著笑容。 “后來到了初中,我們剛好又分到了一個班,整個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后,我很喜歡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她的一笑一顰,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我都可以如數家珍?!?/br> 說到這里,牛博生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從初一那會兒,我就很迷戀她身上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只屬于她的味道。我在夢里無數次跟她牽手,無數次幻想著她跟我漫步在田野間,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神,誰也無法替代?!?/br> 牛博生的臉上露出了癡迷的表情,而就在轉眼間,他的臉忽然陰沉了起來,語速也漸漸放慢。 “到了初二,我發現樂樂談戀愛了,對象是我們班里的吳達。我很看不起吳達這個人,父母都是農民,自己的學習也一塌糊涂,整天油嘴滑舌哄女生開心,他除了有一張長得還算過得去的臉,沒有一點比得上我,我真不知道樂樂怎么能看上這樣的男人?!?/br> “你當年那么喜歡她,為什么不去追?”明哥問的這句看似是題外話,其實卻是引導審訊的點睛之筆。真正的審訊專家不光要注重嫌疑人的供詞,還要能把握住嫌疑人在整個供述過程中的態度轉變。很顯然,問話問到這里,牛博生的情緒有些失控,嫌疑人在激憤情緒下的證詞會存在一些偏差,而明哥的這句話對牛博生其實是一個引導。 果然,聽明哥這么問,牛博生的態度平和了很多: “我母親死得早,是父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在我上初中那會兒,早戀是學校絕對不允許的,被抓到了肯定會被請家長,我不想讓父親傷心,而且當年我還有些自卑?!?/br> “你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泵鞲琰c頭夸贊。 牛博生微微一笑:“雖然我知道樂樂已經成了別人的女朋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在我心里,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這樣,我默默地在她的身后,關注著她,喜歡著她,一直到高中畢業?!?/br> “高考那會兒,我本想和樂樂選擇同一所大學,可我的父親堅持要讓我學醫,看著父親日漸憔悴的面龐,我帶著無奈選擇了咱們省的醫科大學?!?/br> 聽他這么說,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們的學校在省城,而樂樂的學校就在本市,我第一次離開她那么遠,上學期間,我的心里開始不安,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樂樂的影子,走到哪里都似乎能聞到她的味道?!?/br>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簡直都要抓狂了,我開始出現幻覺,一種讓我失去自我的幻覺。這個幻覺是只屬于我和樂樂兩個人的世界,我們兩個赤身裸體地在只有我們的世界里瘋狂地zuoai,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能感覺到她已經融入到了我的身體中,滲入進我的骨血?!?/br> 我沒有嘗試過談戀愛的滋味,無法去理解此刻牛博生所形容的那種場景,而明哥卻屏息凝視,生怕漏掉了一個字眼。 “再后來,每當我對樂樂的思念無法抑制時,我便開始一邊幻想著她的模樣,一邊手yin。久而久之,我養成了習慣?!?/br> 聽牛博生說起這一段往事,我才知道明哥讓葉茜出去是多么明智的選擇。 我的心里在開小差,可牛博生的話卻一直沒停過:“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畢業,我放棄了省城優越的條件,選擇回到云汐市婦幼保健院做一名婦產科醫生,為的就是能離樂樂近一些。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剖腹產,最多的一天要做十幾臺手術,雖然很累,但是我很開心,因為每天晚上,我都會走到樂樂家的樓下,看著她關燈入睡,我覺得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太幸福的事情了?!?/br> 我抬頭看了一眼牛博生迷離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作為正常人的我,根本理解不了他的舉動。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勇氣去追她,最終一個我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還是出現了,樂樂結婚了,新郎是吳達。得知這個消息,我失眠了整整三天,也就是在這三天的時間里,我也徹底想通了?,F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嗎,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能看到她快樂也是一種幸福??吹絽沁_對樂樂那么貼心,那么認真,我也算是認了。他比我更有資格擁有樂樂?!?/br> 牛博生咽了一口唾沫潤了潤喉嚨:“吳達給樂樂在山城小區買了一套新房,那間房子的總價是三十萬,而吳達只花了二十萬?!?/br>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為那套房子是我讓熟人低價轉給他的,我又私下里給他們倆補了十萬元的差價?!?/br> “你為什么這么做?”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關注著樂樂的一舉一動,我知道樂樂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就是想幫他們一把?!?/br> “王曉樂跟吳達不能在一起,你不正好可以追求她了?”明哥也問出了我的疑問。 十八 牛博生微笑著搖了搖頭:“你這么說,因為你不了解樂樂,就算是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會選擇我,因為我屬于偏內向的男人,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br> “這點,你倒是看得很透!那后來呢?” “我朋友的那間房子,我以前經常去,我知道站在她的樓后面的一顆歪脖子松樹上,能看清楚整個房子的布局,所以從吳達和樂樂搬進去的那一天起,我幾乎隔兩天就會去那里一趟?!?/br> “去那里干什么?” “之前我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在臥室和衛生間的窗簾上做了手腳,這樣我每天可以在樹上看到樂樂的生活起居?!?/br> “是不是還包括她洗澡和上廁所?”明哥插了一句。 牛博生絲毫沒有避諱:“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也有性需求,為了樂樂,我這么多年沒有接觸過任何的女性,我看著她洗澡,看著她跟吳達在床上翻云覆雨,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妥?!?/br> “然后你就在樹上面手yin?” “對!”牛博生回答得很爽快。 “說說這方面的細節?!?/br> 牛博生點了點頭:“我父親開了一家社區醫院,每年計劃生育服務站都會送很多免費的安全套過來,但這種安全套質量太差,沒人敢用,送都送不掉,在我們家的診所堆了好幾千個。所以我干脆拿來手yin,為的就是防止jingye沾到褲子上?!?/br> “你每次使用完的安全套都扔在了哪里?” “我會把使用過的安全套打成結,裝在口袋里帶回來,我是學醫的,有這方面的潔癖,不喜歡把這些東西亂扔,尤其是從我自己身上流出來的?!?/br> “你每次手yin之前,是不是都事先戴上乳膠手套?” “你們是怎么知道的?”牛博生有些驚訝。 奶奶的,我當然知道,處理一夜的安全套包裝袋,累得手都快得帕金森綜合征了,一枚指紋都沒有。我在心里小聲暗罵了一句。 “接著往下說吧?!泵鞲鐩]有正面回答。 “警官,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有這種習慣,因為我經常做手術,不管是接觸患者還是接觸自己的私密的地方,如果不戴乳膠手套,我會感覺很別扭?!?/br> “說說你每次的來回路線?!?/br> “我起先幾次是直接從小區的鐵絲網上翻過去,可翻護欄的動靜太大,我怕時間長了會讓樂樂產生警覺,所以只能每天從后山爬過去?!?/br> “你有穿釘鞋的習慣?” “算是吧,我平時不穿,只有晚上爬山的時候才穿,要不然腳底容易打滑?!?/br> “你把案發當晚的情況給我仔細地說一遍?!?/br> 牛博生聽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吳達跟樂樂結婚才一年就離婚了,樂樂的母親給她介紹了一個叫黃沖的家伙。這家伙的底子我查過,就是一個下三爛的坯子,嫖妓、亂搞男女關系,他還跟自己的下屬有一腿。我本以為樂樂會拒絕,沒想到她竟然同意跟這樣的男人交往,這個叫黃沖的還不止一次去過她的家?!?/br> 訊問進行到這里,空氣中緊張的分子開始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