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反正閑著也沒事,去看看再說。我害怕我們不去,對方捏著不放,萬一告到局長那里,人家還以為我們收了他趙俊新的好處呢?!眲⒎逭f完,拿起帽子往頭上一卡。 “劉隊英明!”高亮弓著腰,豎起大拇指拍起了馬屁。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我可還惦記著你的五糧液呢?!眲⒎妩c燃一支煙卷,拍了拍高亮的肩膀。 幾分鐘后,兩人駕駛一輛白色的面包車朝蘆葦村駛去。沒過多久,伴著吱呀一聲響,車子停在了一個大院門口。大院坐南朝北,院子內有三間廠房和一間平房,院門是一扇朝北的雙開紅色大鐵門。此時鐵門虛掩著,并沒有上鎖。 “你先把車頭掉一下,我進去看看就出來?!眲⒎宓鹬鵁熅韺Ω吡琳f道。 “好咧?!备吡了斓卮饝?。 嘩啦!劉峰拉開車門就準備朝院子內走去。 “劉隊,煙!”高亮看了一眼院墻外張貼的“嚴禁煙火”四個大字,擔心地對劉峰說道。 劉峰歪頭看了一眼墻面,轉身對高亮笑著說道:“rou事,咱還能被這幾個字唬???”說完,他哼著小曲,推開鐵門,朝院內走去。 “趙俊新,你給我出來?!痹鹤觾葌鞒隽藙⒎宓暮敖新?。 “趙俊新!”又是一聲喊叫。 高亮此時已經把車頭掉轉完畢,當他正準備下車時,嘭,伴著一聲巨響,高亮連人帶車被爆炸的沖擊波推到了院外的臭水溝里。 “什么情況?”坐在辦公室的我也聽到了動靜,趕忙起身趴在窗口,往外望去。此時窗外遠處一團白色的蘑菇云正在緩慢升起。 “瓦斯爆炸了?”葉茜好奇地跑到我身邊,把頭探出去問道。 “礦區在南邊,這是北邊,哪兒來的瓦斯?” 正當我們倆在猜測這爆炸聲從哪里傳來時,明哥已經穿戴好站在我們辦公室門前:“前面的蘆葦村發生爆炸案,拿起東西趕緊走?!?/br> “什么?爆炸案?”我瞪著眼睛看著準備轉身離去的明哥。 “難道是恐怖襲擊?”葉茜很無腦地對我說道。 “襲擊個屁啊,抓緊時間,到現場看看再說?!蔽覍λ朔籽壅f道。 現場距離我們技術室直線不到一千米,當我們趕到時,徐大隊長他們還在路上,現場暫時由當地派出所派人保護。 爆炸現場的地理位置很特殊,這是一個建在水塘環繞之中的煙花爆竹廠,爆竹廠周圍是一圈寬七八米的水溝,水溝有點兒護城河的意思。這一大片地方,只有爆竹廠一個院落,因此爆炸并沒有給村子里其他的住戶造成什么損失。 “趙所長,什么情況?”明哥一下車,就對著站在現場外圍緊張指揮的男子問道。 “冷主任,你來了?”趙所長客氣地伸出右手跟明哥握了握。 “現場傷亡重不重?”明哥擔心地問道。 “一死一傷,我們也沒往現場進,其他的還不清楚?!壁w所長回答道。 “死傷的是什么人?”明哥扭頭看了一眼半截車身沒入水中的白色面包車問道。 “死的那個是咱們執法局的一個中隊長,叫劉峰,傷的那個是他的手下高亮,不過高亮因為坐在車里,只受了一點兒皮外傷。根據高亮的介紹,他們早上接到舉報,說有人在這里私自趕制違規的煙花爆竹,于是他們兩個就趕了過來。劉峰先下的車,他在院子外面給車掉頭,車頭剛掉好,里面就發生了爆炸。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壁w所長介紹道。 “這個煙花爆竹廠的老板聯系到了沒有?”明哥接著問道。 “聯系到了,被我們帶到了派出所里?!壁w所長回答道。 “那行,你們把他看好,我們先勘查一下現場,分析一下這起爆炸是人為的,還是一場意外?!泵鞲缯f完便戴上手套朝中心現場走去。 由于爆炸的沖擊力,整個現場已經面目全非,廠子外本來砌好的院墻此時已經完全倒在了地上,在保護圈外,爆炸現場內的情況一覽無余。 這家煙花廠占地超過了四畝,構造很簡單,正南邊為三間連在一起的鐵皮廠房,進門右手邊是一間3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從現場被破壞的程度來看,爆炸就是在這間平房里發生的。院子東邊的地面上,一個身穿灰綠色制服的男子被一堆磚頭埋在其中,早就沒了生氣。 “目前這個案件最重要的就是判斷是人為還是意外,所以國賢,這次你要辛苦一點兒了!”明哥轉頭對著老賢說道。 查看原圖 老賢推了推眼鏡,環視一周,認真地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爆炸案件的勘驗,不像其他案件那樣簡單,首先要確定炸點的位置。所謂炸點,就是爆炸物品在爆炸前所放置的位置。找到炸點以后,便要以炸點為中心進行大批量的取樣,通過分析炸點周圍的化學粉末,便能得知爆炸品的成分。 其次,就是要確定爆炸裝置是自然引爆,還是由人為的裝置控制,這直接決定了案件的性質。 最后,需要在現場找尋引燃物,比如煙頭、電子打火器等物品。 這以上的三點都需要老賢通過提取和化驗去完成。 聽到明哥的指令,老賢在一旁緊張地準備著提取設備,趁著這個工夫,我們四個人圍在了尸體旁邊。 “小龍、葉茜,戴上手套,把尸體身上的磚頭移開,焦磊你拍照?!泵鞲鐚ξ覀儙讉€吩咐道。 “好?!蔽規兹寺犃铧c了點頭。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最后一塊磚頭從尸體上拿開時,死者的整個面目顯露了出來,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尸體除了頭部有些明顯的凹陷以外,其他地方還算完整。 明哥簡單地看了一下尸體說道:“死亡原因應該是頭部受到墻面磚頭的撞擊而死。通俗點兒說,死者應該是被對面飛來的磚頭砸死的?!?/br> “我還以為他是被炸藥給炸死的呢?!比~茜略微擔心地說道。 葉茜的想法跟我一開始認為的一樣,如果這個劉峰果真是被炸藥炸死的,那尸體可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好。以前我在上大學時,就在書本上見過爆炸案件現場尸體的慘狀,可以說整個案發現場到處都是血rou模糊的尸塊和人體組織。遇到這樣的情況,還需要勘驗人員把碎rou全部撿拾在一起,然后再拼接起來。不過目前來看,我的擔心是多余的,好在爆炸給劉峰留了一個全尸。 正當我開小差的時候,明哥已經大致看了一下尸表,然后拍了拍手對我們說道: “這個案件必須等國賢那邊處理好,才能有一個分析判斷,尸體現在沒有什么看頭,先把它裝進尸袋再說?!?/br> 四 謊言背后 我聽后點了點頭,從箱子里拿出白色的石灰粉,沿著尸體四周標記出尸體的位置后,跟明哥一起將尸體抬出了現場。老賢用了六個小時的時間才把現場所有物證提取完畢。 “國賢、焦磊,你倆先回單位把檢驗結果給做出來?!?/br> “好的?!?/br> “葉茜、小龍,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到醫院問問報案人高亮的情況?!?/br> “明白!” 就這樣,我們兵分兩路開始了緊張的調查工作。從派出所反饋的情況來看,爆炸發生時,這個爆竹廠空無一人,所以要想確定此次爆炸的性質,外圍的調查工作尤為重要。 云汐市第一人民醫院病房內,高亮右手纏著繃帶坐在床邊,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此時正在給他換藥。 “高亮,沒事吧?”明哥一進門就開口問道。 高亮聞聲抬頭看了一眼穿著制服的我們,齜牙咧嘴地回答道:“還好命大,否則根本活不過今天?!?/br> 換藥的大夫看見我們幾個,很識趣地端著托盤走出了病房。 “我們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泵鞲缒贸隽司僮C客氣地說道。 “沒事,問吧,咱們都是執法人員,有什么我肯定說?!备吡聊昧艘粋€枕頭放在自己身后,往枕頭上一靠,對我們說道。 “你覺得這次爆炸是人為還是意外?”明哥很刁鉆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個……”高亮被明哥猛地這么一問,有些猶豫。 這正好中了明哥的圈套。估計高亮正想著怎么把這件事的經過從頭敘述一遍,可誰知道明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問他對這個案件的看法。如果高亮面對這個問題回答得很爽快,說明這里面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如果回答得支支吾吾,這里面就有貓膩?,F在哪個執法單位里面沒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說收受金錢、以權謀私等情況,如果死者劉峰跟這個煙花廠的老板趙俊新有這方面的恩怨,那趙俊新設計將其炸死也說得通,這就是明哥問話的主要目的。 “怎么,有什么事不好說?”明哥眉毛一挑問道。 “不是不好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备吡翞殡y道。 “你要知道,被炸死的是一名執法局的執法者,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希望你別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你應該盡力配合我們公安機關把這件事查清楚。你想想看,今天只有你跟劉峰在一起,現在劉峰死了,我們公安局如果查不到任何頭緒,你覺得劉峰的家里人能放過你?”明哥在一旁仔細幫高亮分析著目前的形勢。 高亮一邊聽一邊滴溜溜地轉著眼珠,接著他抬頭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明哥,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早上,劉隊接到一個電話,舉報趙俊新在廠中私自制作煙花爆竹。他們家三年前已經被查過一次?!?/br> “被查過一次?”明哥打斷了高亮,問道。 “對,那次的動靜很大,我們在他家搜出了價值一百多萬的煙花,后來還給他開了一張20萬元的罰款單?!备吡磷屑毣貞浧饋?。 “那次趙俊新被查,跟劉峰有沒有關系?”明哥問道。 “應該沒有,因為那次是我們王局長親自帶隊查的?!备吡翐u了搖頭回答道。 “嗯,那你接著說吧?!泵鞲畿E起了二郎腿問道。 “我們一聽是舉報的,反正也沒什么事,就開車去了。當車行駛到院子門口時,劉隊讓我掉車頭,他自己先走進了院子,我聽見劉隊在院子里喊了兩聲,正想下車,結果院子里就發生了爆炸?!备吡裂凵耖W爍不定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沒說?”明哥看著他的眼睛,直擊要害。 “咳咳咳?!备吡谅牶蠹傺b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是不是有什么沒說?”明哥陰著臉,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高亮聽后,弓著腰,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回答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劉隊走進院子的時候,手里的煙卷還沒有熄滅?!?/br> “什么?他叼著煙卷進去的?這跟叼著煙進加油站有什么區別?”我十分驚訝,作為執法者,為什么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我當時提醒過他,可他就是不聽,所以我感覺,這次爆炸是不是跟他抽的那根煙卷有關?!备吡链诡^喪氣地回答道。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高亮為什么會是這種表情,作為執法者,違規cao作的后果是很嚴重的。假如劉峰沒有叼著煙卷,而是正正規規地履行職責去查煙花廠,這時候發生爆炸,那劉峰不但不會被追究責任,可能還會被追獎立功。但是如果劉峰是違規cao作,最后查明這起爆炸跟他的那根煙有關,雖然他已經死了,但也可能面臨著賠償煙花廠損失的后果。 這兩者的差距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難怪高亮有些不好開口。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明哥嚴肅地問道。 高亮聽后,舉起左手對著我們發誓道:“警官,我敢保證,我知道的都說了!” 明哥沒有繼續問下去,簡單把問話材料結束后,我們三人便驅車趕往轄區的派出所。爆竹廠的老板趙俊新此時還被扣在派出所內。 推開派出所的值班室房門,一個40多歲的男子正端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他上身穿著一件淡藍色外套,下身穿一條深色運動褲,腳穿一雙白色的運動鞋,蓬頭垢面,顯得十分狼狽。 “你就是煙花廠的老板趙俊新?”明哥走到他面前問道。 “對?!蹦凶邮种斏鞯乜戳丝次覀?,點了點頭。 “你這廠老板今天到哪里去了?怎么弄成這樣?”明哥捏著下巴,上下打量道。 “喲,就他還老板呢?剛到派出所,渾身上下都是松樹葉子,弄得一地都是,你一個老板想吃松子至于自己去打嗎?”一個聲音從我們背后傳來。我轉身一看,說話的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婦女一邊賣力地用拖把拖著地,一邊搭腔。從她的穿衣打扮不難分辨出,她應該是在派出所負責打掃衛生的大姐。 明哥最不習慣他問話的時候有人插嘴,聽到婦女肆無忌憚的說話聲,他本能地皺了皺眉頭,然后向值班室的民警問道:“你們的詢問室在哪里?” “冷主任,在二樓,我帶你去?!毙』镒雍軣崆榈卦谇懊娼o我們帶路。 由于現在還不能確定案件的性質,所以暫時還不好分辨眼前這個趙俊新是不是嫌疑人,因此只能先帶到詢問室內和和氣氣地問一些情況。 “趙俊新,你今天早上干嗎去了?”明哥一邊用煙屁股敲著桌面,一邊問道。 “也沒干啥,就出去溜達溜達?!壁w俊新往椅子上一靠平靜地回答。 “你廠有沒有正規的手續?”明哥開口問道。 “有,不過現在我不準備干了?!壁w俊新說著悠閑地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折疊好的a4紙,起身遞到明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