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屋子里就剩下周菊和沈蕓諾,周菊又放聲哭了起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大嫂自然不是軟性子的人,娘摔著了,大嫂衣食不懈怠的守在床前哭腫了眼,我當她為著小木名聲,沒想著她才是背后始作俑者,若非三哥提醒了我,我還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呢?!?/br> 之前,宋氏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裴秀嬌生慣養長大,哪怕會做家務了,人也是懶的,農忙幫著忙前忙后不說,沒有半句怨言,她心情不好酸她兩句,裴秀也多是不搭理,所以她才愈發覺得裴秀有陰謀,不成想,陰謀比她想的還要可怕。 坐在凳子上,周菊邊罵邊抹眼淚,“就俊哥人老實,娘說什么就是什么,住在一起,全部錢交給娘,田地得活我們做,做飯洗衣我們做,她整日坐在屋檐下,不痛快了就罵人,還能拿著我們手里的錢送小山小金去學堂,娘和大嫂沆瀣一氣,早就勾結好了?!?/br> 沈蕓諾聲音有些沙,裴俊真要鐵了心思,周菊也沒法子,而且,依著宋氏的性子,能拿捏個兒子是一個,弄不好,宋氏最后只怕會跟著裴俊他們過。 ☆、93|060603 “你和四弟心里要有個底,娘真要和你們一起過日子,之后的事兒還多著,四弟性子軟,娘什么性子咱都清楚,之前受了多大的委屈,今后只把會變本加厲,你不拿個主意,今后的日子怎么辦?”沈蕓諾雙手被周菊緊緊握著,能感覺周菊的憤怒,握著她的手顫抖著,她只能心下口氣,宋氏和韓梅各有自己的主意,偏生裴俊孝順,除了周菊自己多留意,其他也沒法子了。 她明白,十之八九,宋氏會挨著周菊他們兩口子過日子。 周菊邊抹著淚,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三嫂,我和俊哥說了,他真想和娘一起過,我就和他和離,經歷這些事兒我算是清楚了,人啊,還是自己爭氣比什么都強……”宋氏今日能讓裴俊把家里的銀子交出來,之后離間他們夫妻更是輕而易舉的事兒,沒分家的時候她在家里夾著尾巴做人,宋氏對她不聞不問,分家后自己做主才感覺活得有了樣子。 語聲一落,外邊傳來說話聲,沈蕓諾緩緩地抽回手,提醒道,“四弟來了,人和人相處總會遇著難事兒,你和四弟再商量商量?!迸嵴骱团峥≡谶@件事兒上有了分歧,裴俊聽不進去裴征的話,不然的話能讓裴征幫忙勸勸。 遐思間,裴俊進了屋子,額頭淌著汗,甚是急切,目光落在周菊身上轉為擔憂以及淡淡的失落,沈蕓諾朝外邊瞥了眼,“四弟,你和四弟妹說會話,我去灶房看看你三哥水燒好了沒?!?/br> 騰出屋子,讓他們夫妻說話。 裴俊感激的笑了笑,緩緩的在周菊身側落座,她懷著孩子,平時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天色模糊,路不好走,她也要來這邊,念及此,裴俊喉嚨有些干,“你肚子里還有孩子,何須說那些氣話?” 周菊要和離,他哪會愿意,追出來不見周菊人影,他才急了,周菊跟著她沒有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分家后也起早貪黑,懷著孩子后情況才稍微好了,“家里的事兒,容我再想想,我看大哥也不樂意,是我一頭熱了?!被蛟S,裴征說得對,大家都是聰明人,只有他腦子轉不過彎來,拉起周菊的手,“跟我回去吧,路上我和你慢慢說,和離的話莫要再提了?!?/br> 周菊眼角流著淚,聽裴俊不松口,來了氣,猛地甩開他的手,面色猙獰道,“你想和娘一起過日子我不攔著,大哥不同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們起早貪黑的給他干活,還能幫他養三個兒子,大嫂人多精明,早就算計好了,你偏袒他們你就回去吧,我是不回去了?!?/br> 裴俊無奈,“我不是說了再好生想想嗎?娘辛辛苦苦拉扯我們長大,幫她養老怎么了?” “怎么了?”周菊嘲諷的指著外邊笑道,“她是大兒子死了還是怎樣,你是家里的老幺,憑什么要你幫她養老,去村子里問問有沒有這種規矩?大哥大嫂不是注重名聲嗎?讓娘過去跟著他們過啊,住一起,娘真有那個心思,就把大姐和二嫂找回來,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一起不更好?”她話說得重,可見是氣恨了,提起劉花兒,周菊愈發有底氣,“二哥和小栓現在過的什么日子,家里連個女人都沒有,她為著幾個兒子好,怎么不先給二哥說親而是先將小妹嫁出去?說來說去,還不是為著那點聘禮……” 裴俊從未見過如此不依不饒,歇斯底里的周菊,一路上醞釀的話頓時沒了,順著周菊道,“你說的在理,是我想簡單了,我們先回吧,什么事兒回家再說,你不想合在一起,不合就是了?!?/br> 裴俊性子軟,尤其周菊生了氣,習慣性的凡事順著別人,說的哪些話,自己并未往心里去。反而是周菊,見答到自己目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沈聰和邱艷與沈蕓諾他們住在一起,如若有可能,周菊也不愿被人看了笑話,轉身走了出去,裴俊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走出門,聽著周菊和沈蕓諾說話,錯開一步進了灶房。 裴征往桶里舀水,聽著腳步聲,側目瞥了裴俊眼,沉著眉,并未像平日那般打招呼,裴俊愈發悻悻,飯桌上,是他義正言辭的勸裴征合在一起過日子,此時對著裴征,總有種抬不起頭的心思,垂著眼瞼,訕訕道,“三哥,我讓你為難了,之后不會過來打擾你和三嫂了?!迸嵴鲗δ沁叡揪蜎]多少感情了,他看得明白,說這番話也是向裴征保證,或者,他心里清楚,縱然來了,也叫不動裴征了。 裴征面無表情,從懷里拿出四個碎銀子,冷冰冰道,“娘的棺材錢,我給你拿著,之后我就不過去了?!?/br> 堂屋聲音大,沈蕓諾在外邊聽著了,勸周菊別動怒傷著肚子里的孩子,遇著裴俊從灶房出來,沈蕓諾送他們出門,轉過身,裴征站在身后,沈蕓諾抿唇笑道,“但愿四弟不會被娘牽著鼻子走?!?/br> “四弟的性子估計難,水我提去茅廁了,你去洗澡吧?!鄙斐鍪?,輕輕的撩開她額前的碎發,思緒散開,嘴角淺淺的有了笑意,如雨過天晴的山,清澈而純粹,“下次趕集我們去鎮上多買些豬rou回來,再問問糯米?!?/br> “你先洗,我瞧瞧下午腌漬的鴨子如何了?!辟I回來的鴨子抹了她配的調料,說是調料,不過是用八角,茴香,生姜,胡椒,陳皮磨出來的米分罷了,家里有石磨,隨時用都成,而且,灌臘腸的調料里也需要其中幾樣,磨得多,用小罐子裝著堆放在墻邊的角落里,裴征和沈聰好似習慣她天馬行空的想法了,甚少問緣由,她說,他們就做。 鴨子拿酒腌漬著,她估摸著量,明天中午鹵好滾油鍋淋層蜂蜜就成了,腌漬的木盆沒蓋蓋子,她擔心夜里有老鼠。 裴征一怔,沈蕓諾下午的時候和他說過做法,知曉她看得重,溫煦道,“你瞧瞧吧,我剛出來蓋上蓋子了?!鄙蚴|諾做的吃食好吃,他百吃不厭,尤其是臘rou和臘腸,嚼勁足,最合他心意。 揭開蓋子,撲鼻而來的是nongnong的香味,提著鴨腳轉了轉,放回去,重新蓋上蓋子,期待著明日做的甜皮鴨。 沈聰白日當值,早上大丫問了遍吃鴨子的事兒,和以往歡欣鼓舞不同,更多的是不高興,沈蕓諾和邱艷在院子里洗衣服,她拿小凳子挨著沈蕓諾坐下,不停的問吃鴨子的事兒,“姑姑,籠子里的鴨子也要全部吃掉嗎?吃掉它們是不是就死了?”沈蕓諾送她兩只鴨子,她一直好生照顧著,此時聽沈蕓諾說起吃,nongnong的不舍。 衣衫厚實,裴征燒了水,她和邱艷洗衣服都是用的溫水,她擔心裴征藏青色的衣衫用溫水洗褪色,放在一邊不急著洗,聽著大丫的話,抬了抬手,溫和的望著她皺巴巴的小臉,輕聲解釋道,“鴨子大了就要吃掉,吃了鴨子,大丫才能長得高,之后才會變得好看,而且,如果不吃它們的話,冬天它們會冷死的?!?/br> 邱艷在旁邊聽著,抬起頭,笑道,“大丫不喜歡吃鴨子,晚上娘就多吃些?!鄙蚴|諾廚藝好,即使野菜到她手里也是美味,懷著孩子,她人胖了不少,都是沈蕓諾的功勞。 聞言,大丫眉頭皺得更緊了,許久,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呼出口氣,“那我還是吃吧?!?/br> 傍晚,裴征從山里挑著柴回來,扁擔兩頭拴著野兔和野雞,這會兒,山里還有好些人,韓梅和宋氏也在,因著大家都去山里找菌子和銀耳,走的人多了,零零星星有好幾條路,放下手里的扁擔,朝做針線的沈蕓諾道,“我把兔子和雞處理出來幫著你生火?!?/br> 邱艷肚子大了,坐在凳子上壓著肚子,沈蕓諾要鹵鴨子,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抬眸,沈蕓諾嘴角緩緩綻放一抹笑,裴征生得高大,一身深藍子的衣衫襯得身材高大緊實,她微微紅了臉,“不礙事兒,等我把這點做完了就去?!鄙钋锏奶旌诘每?,估摸著時辰,差不多,沈聰和小洛就要回來了,快速的穿針引線,看得邱艷心驚,“不著急的事兒,別刺著自己的手了?!?/br> 沈蕓諾給裴征做入冬的衣衫,針線密集,邱艷看著心里都覺得害怕,她做針線向來不緊不慢,而沈蕓諾做什么都快,做針線也如此。 “我看著呢?!辈歼€是今日在鎮上買的,她做好了裴征的衣衫再給大丫做一身,至于過年的衣衫不急于一時,家里柴火夠,生了炕,手不冷的話就能動針線。 收起針線,外邊傳來車轱轆的聲音,天邊,薄薄的撒下層霧氣,沈蕓諾朝邱艷道,“肯定是哥和小洛回來了,我去灶房做飯?!币徽鞗]多大的事兒她感覺好像一直在灶房忙活,好在,不覺得厭惡,每當看著一盤菜出鍋,心里會涌上nongnong的喜悅。 鹵水的調料是從鎮上買的,沈蕓諾生好火,往鍋里加了米,小洛歡歡喜喜的進了屋子,“娘,爹又打著兔子了呢?!?/br> 裴征在家里拔了野雞兔子的毛才去河邊處理兔子和野雞,經過河邊,裴征快弄好,讓他先回來幫沈蕓諾看著火。 “是啊,你守著就成,我先煮鴨子,晚上我們吃饃和鴨子?!鄙蚴|諾煮了點清粥,吃饃的時候混著吃。 鴨子還未煮熟裴征就回了,兩只兔子一只雞,沈蕓諾遲疑道,“扔進鍋里,順便一起鹵了?!弊鳆urou慢,費柴火,興水村甚少有人弄,倒是上水村有人去鎮上賣鹵rou的,半個時辰的路,將上水村和興水村隔出了不一樣的生活。 飯桌上,大丫和小洛對甜皮鴨贊不絕口,邱艷也喜歡,反觀裴征和沈聰,二人即使喜歡,卻不到贊不絕口的程度,或許是男子與女子口味不同,兩人更偏愛臘rou臘腸。 吃過飯,天色已經黑了,燃著油燈,能感受到厚重的霧氣,裴征和沈蕓諾道,“今年冬天來得早,封山的時間怕要提前了?!?/br> 家里有菌子有銀耳,還有春夏曬的野菜,菜地和后院有白菜,過冬,沈蕓諾心里做足了準備,想著今年臘腸能掙銀子了,心有小小的期待,附和道,“是啊,封了山,又要等過年了?!?/br>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老宅那邊的事兒并未在這邊掀起一絲波瀾,沈蕓諾和裴征忙活灌臘腸的事兒,沈聰每日從鎮上買rou,吃過晚飯,一家人坐在屋檐下灌臘腸,天愈發冷了,院子里的竹竿子上掛著一排排臘腸,裴征去山里砍了些枝椏回來,依著沈蕓諾的意思把臘腸煙熏了遍,紅辣辣的顏色頓時成了黑紅,吹了兩日的風,沈蕓諾煮了兩截,味兒重,裴征和沈聰喜歡得緊。 “明日我把家里的臘腸全給知縣大人拿去,再多買些rou回來,知縣大人真要得多,可以讓刀疤他們過來幫忙?!鄙蚵攰A了一塊,在嘴里慢慢嚼著,熏得干,有嚼勁,下酒最適合不過。 灌臘腸的rou要肥瘦適中,肥了不好吃,瘦了太干,聽完沈聰的話,沈蕓諾點了點頭,問起宅子的事兒來,“宅子看得怎么樣了,那條街的宅子不好找的話,可以稍微遠些?!?/br> 沈聰頓了頓,面露遺憾,“之前我看好了處宅子,奈何被人買了,再等等吧?!彼€是想買在那條街上,小洛念書近,最重要的是安全,鎮上雖有捕快巡邏,離縣衙近些的終究要安全得多,看過那些宅子后反而不著急了,住一輩子的地兒,如何也要挑好的。 晨光熹微,濃霧籠罩的院子,升起裊裊炊煙,煙霧冒著熱氣,在空中緩緩散開,沈蕓諾蒸好包子,替小洛裝了兩個,推開院子的門,望了眼看不到盡頭的路,深吸兩口氣,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 走的時候,沈聰將家里熏干的臘腸全部取走了,邱艷眼皮子直跳,拉著沈蕓諾不厭其煩的問,“你哥會不會出事兒,我心慌得厲害?!边@種感覺許久不曾有過了,沈聰在賭場幫忙的時候,她常常有這種感覺,如今縈繞上心頭,心下不安。 沈蕓諾安慰她,“哥不會遇著事兒的,傍晚的時候就能見著哥了?!蹦敲炊嗯D腸,全部賣出去家里又有買rou的銀子了,她手里的四百多文給沈聰買了rou,手里沒錢了,今日賣了能拿到銀子,之后日子也好過。 本以為傍晚才能見著人影的沈聰,午飯后就回了,今日天氣好,沈蕓諾將家里得被子拿出來曬著,聽著敲門聲沒回過神,聽出沈聰的聲音,心咯噔了下,真以為沈聰遇著事兒了,推開門,沈聰牽著牛繩,深沉的目光閃爍著晶亮的光,望向他背后,沈蕓諾松了口氣,“快進屋,怎么這會回了,小洛爹去山里割雜草去了?!?/br> 山里人多,這兩日,村子里的人找不著菌子,割起山里的雜草來,雜草叢生地地兒估計光禿禿一片了,家里種著地,有麥稈和稻草,沈蕓諾擔心明年有其他用處,和裴征提了句家里起火柴沒了,他便背著背簍拿著鐮刀上山了。 沈聰牽著牛進院,沈蕓諾側開身子,發現牛車上兩籮筐的rou,心下吃驚,“哥買的rou會不會多了?” “不多,知縣大人對臘腸甚是滿意,讓我們可以多弄些,我瞅著今年天冷得快,早早的就會下雪,趁著封山前,多送些去鎮上,之后的等年后再送?!彼雅D腸徑直送去了縣衙后院,知縣大人在,當即吩咐人煮了嘗過味道后贊不絕口,叫管家備馬車,將臘腸送走了,他不是多話的性子,賣臘腸掙了銀子就好,其他,不是他該過問的。 想起另一件事兒,沈聰又道,“宅子的事兒知縣大人讓我們不急,臘腸的生意大,他幫我們選了兩處宅子,我給七十兩,另一處當是知縣大人給付的定金?!闭f是定金,更像是打賞他的,大戶人家規矩多,賞下來的東西也不同尋常,他原本不要的,還是管家拉住了他說了兩句,臘腸對知縣大人來說不僅僅是銀子,還有名聲,宅子是知縣大人的心意,收著沒什么。 許久,他才點頭收下,管家說那兩處宅子面對面挨著,其中一處是知縣大人買的,另一處的主人年后才搬出去,要等些時候,沈聰他們不急著住進去,自然也不著急。 沈蕓諾沒想著還有這樣子的事兒,她琢磨了下,面上不顯露半分,那位管家說的不錯,對知縣大人那樣的人來說,名聲比錢重要,不過一處宅子幾十兩,她覺得太多了,開口問道,“知縣大人可說了要多少臘腸?” “有多少要多少,我沒打聽知縣大人家的生意,聽管家的意思,都能賣出去,臘腸放的時間久,不怕壞了味道,多點對他們來說賣出去也是時間長短的問題?!鄙蚵斏吓\噷⒒j筐端下來,卸下牛板車,“鋪子上的rou我都買回來了,打過招呼,之后鋪子上的豬腸都給我們留著,下午,咱就開始做臘腸,知縣大人說咱每日送去鎮上更好?!弊屗挛缁貋硪彩沁@么個意思。 沈蕓諾垂首,沒問沈聰賣了多少銀子,兩籮筐rou,光是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就要不少時辰,沈聰讓李杉他們過來幫忙,順便將家里的砧板和菜刀拿過來,每天給他們十文錢,金花得了消息也興沖沖的來了,她力氣大,手腳麻利,沈蕓諾反而沒了事兒做,在旁邊幫點小忙。 “阿諾妹子,我和李杉若早些時候遇著你們,早就搬出來現在日子怕過得更好了,咱們之前咋就沒有緣分呢?!卑醽磉@邊,耳根子清凈了不說,家里的日子也越過越好,金花覺得都是沈蕓諾帶來的運氣,后悔沒早些時候認識她,倒是忘記沈蕓諾之前的遭遇了。 沈蕓諾將罐子里的調料舀進大的木盆子里,神色怔忡,早些時候認識無非是惺惺相惜,那時候的她,不見得會敞開心扉和金花打交道,緩緩道,“現在也不遲,何況咱住得這么近,之后多往來就是了?!?/br> 金花沒聽出沈蕓諾話里的感慨,刀起rou斷,樂呵呵道,“也是,如今手里有錢了,我婆婆再說什么都沒用了,離得遠也聽不著?!崩钌寄锏教幋蚵犂钌嫉淖√?,不就是想來打秋風嗎,金花是不會給那種人開門的,那些年受了多少氣她就要全部還回來。 說到受氣,金花想起她去砍柴時聽到的關于裴家的事兒,只覺得世上就沒有性子好的婆婆了,悠悠然說起村子里的事兒,“早上我上山砍柴遇著小洛大伯母了,她和我打招呼,問起你們,我沒吭聲,之后她也不出聲了?!苯鸹ú欢每慈嗣嫦?,她不喜歡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韓梅那種,沈蕓諾受傷得事兒她記得清楚,那種人,一輩子都別打交道得好。 她不喜歡村子里的人,之前在村子里住久了,自己琢磨出個道理,整日出門轉悠說三道四的人一定沒安好心,平日不愛出門的才是真正過日子的,比起村里,村外安靜多了,縱然人少,遇著事兒大家能互相幫襯,親兄弟也不為過。 那日后,裴征沒說過裴家的事,之前偶爾還能聽到,如今半句都沒了,周菊回家后也沒來過,沈蕓諾不知曉那邊的情況,笑著道,“早上霧氣重,山里冷,他們怎么還過來這邊?” 金花嗤笑了聲,大著嗓門道,“你是沒去山里看過吧,之前清清靜靜的,雜草多,如今山里光禿禿的,裴三兄弟他們打獵估計也只能去更深的山里了?!睕]有找到銀耳,大家還是樂意過來,人不算多,三五個人,或挖野菜,或割草,無一不是尖著眼睛四處找尋著。 兩籮筐rou,下午就全部灌出來了,沈蕓諾沒留他們吃飯,說臘腸能吃了給他們留些,明天還要繼續過來幫忙。整個下午,看著竹竿子上的臘腸又掛滿了,沈蕓諾眼里盡是掙的銀子,今天來了五個人,沈聰給了他們五十文,而賣的臘腸,一斤四十五文,rou十五文一斤,算上熏干的部分,一斤最少也能掙上十文,晚上,沈蕓諾細細算著,眼里掩飾不住地興奮,頭一回,她好似有了真真切切融入了進來,不是活在自怨自艾中。 要去鎮上買rou,早晨,沈聰和裴征一塊出門,隨后買了rou駕著牛車回來,早上把rou切好,撒好調料,下午大家坐在一塊灌臘腸,有說有笑,沈蕓諾喜歡這樣的日子。 沒有算計,自己掙自己的銀子,和朋友似的聊天,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村子里那些是非和他們無關,這種日子才是她心里喜歡的。 約莫是沈聰和裴征動靜大了,村子里的人又好奇起來,金花從山里下來,眼里是nongnong的鄙夷,“他們見著聰子哥往鎮上拉貨,以為又在山里挖著什么賣錢的東西了,人多著呢?!?/br> ☆、94|060604 沈蕓諾好看的眉眼抬了抬,明白金花話里的意思,村子里的人并非窮兇惡極,無非見著有人掙了錢心里眼紅,和裴年在鎮上做工掙錢不同,裴年是背后有東家他才掙了銀子,他們則是上山找的,對裴年,村子里的人或許鞭長莫及,然而山是大家的,他們心里多少覺著,山里有菌子,他們挖來也能掙錢,不掙就是白白把自家的那份讓了出去,所以,他們才會一次又一次的進山,視線意有所指的落在山里,山里能掙錢的確實多,不過大多被她們所輕視了而已,嘆息道,“天冷了,大家閑著去山里轉轉,也好?!?/br> 每日灌的臘腸多,臘腸掛在竹竿上吹兩三日的風就抬到后院熏干,裴征和刀疤負責熏rou,每日下午,后院升著nongnong煙霧,引來村子里不少人打探,奈何,院子里人多,個個不是善茬,縱然好奇也不敢貿然上門。加之,清晨沈聰離開得早,順著河灘不經過村里,霧氣重,隔遠些看不清牛板車上的臘腸,因而,村子里的人只知曉沈聰拉著貨去鎮上賣,并不知曉賣的什么。 山里冷風刺骨,割草剩下的草根結了冰渣子,腳下不留意易摔跤,尤其,村子里的人一連幾日沒在山里有所收獲,就有人把主意打到沈蕓諾院子里,在山里遇著裴征割草回去當柴燒的,那些鐵定不能賣錢,站在院門口,春花面露貪婪,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放在嘴邊哈了口氣,催促旁邊的劉氏,“嬸子,您敲門吧,說起來您還是裴三兄弟大伯母,長者為大,即使不樂意他也不敢給我們臉色看?!?/br> 春花諂媚地笑了笑,對裴家,她心里多少存著害怕,裴征早些年好說話,這兩年,面色愈發冷了,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她在裴征手里吃了幾次虧,開門的若是裴征,她沒膽子進,尤其,沈聰那幫兄弟在,吳桃兒的例子在前,她避之不及哪敢輕易敲門,這才拉著劉氏來了。 劉氏家里日子過得不錯,比起宋氏,她四個兒子爭氣多了,平日沒有什么值得她發愁的,裴征他們賣菌子,和裴年做工的酒樓有來往,她其實也動了給酒樓送菜的心思,奈何裴年很早的時候就說過給酒樓送菜的人家是掌柜親戚,她只得歇了心思,如今沈聰他們成,她家卻是不成的,她心里明白,說漏了嘴也是因著爭執了兩句而已,今下,沈聰和裴征賣其他的,她問過裴年,裴年也搖頭不知,讓她離這邊遠著,別壞了兩家的情分。 裴家出了事兒,裴年都會出面幫忙,忙前忙后,他看得出裴征對裴年是敬重的,因著這層關系,沈聰在掌柜的面前提了裴年兩次,裴年得了掌柜賞識比什么都好,加之春花貪婪碎嘴的性子,劉氏哪會上她的當,挑眉,尖細著嗓音,冷冷道,“家里還有事兒,我先回了,你想進屋自己敲門吧?!?/br> 裴元莊常在她嘴邊念叨裴元平和宋氏的下場是自己折騰的,她和宋氏較了一輩子勁兒,不會半只腳踏進棺材了輸給宋氏,惹了裴征嫌棄,對裴年夜沒好處,她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朝春花冷哼了聲,雙手交叉伸進袖子,一轉身步一步回了。 留春花在原地跺腳,握著手來來回回轉了轉,不甘心的看著緊閉的院門,咬著唇,眼神閃過nongnong的嫉妒,突然,腦子里冒出個再合適不過的人,臉上的陰郁散去,不懷好意的笑了笑,跺跺腳,嘴里喊著嬸子,忙抬腳追上劉氏的步伐,裴家大房在村子里地位高,春花不敢得罪了劉氏,一路上賠著笑臉,輕聲說著好話。 沈蕓諾站在里邊,將二人的動作看得清楚,春花半強迫的拉著劉氏來,如果真讓劉氏進了屋子,裴征面子上不好做,裴年對他們幾個堂弟不錯,裴萬在鎮上受了傷還是裴年幫著叫了牛車送回來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裴家老太太還活著,鬧僵了不太好,好在,劉氏明白中間的彎彎繞繞,沒有敲門,省了她的尷尬,裴家大房有今日,不是沒有原因的。 人走了,沈蕓諾回到后院,和裴征說了此事,斟酌道,“大伯母心里是個清楚的,明天只怕還會有人來,不若將這邊搭個草棚出來,之后熏rou都在草棚里,也不擔心下雨的時候淋著雨了?!毖瑀ou的時候需要人不時挑撥兩下草屑喝樹葉,冬日風大,刮得人臉生疼,有個草棚,能避雨不說,即使下雪,也不擔心將火澆滅了。 思忖片刻,沈蕓諾面露恍然,“之前是我思慮不周,冬日大雪紛飛的時候多,下了雪,在后院生火麻煩,搭個草棚再合適不過” 裴征朝院門口方向瞅了眼,他和村子里的人甚少往來,村子里的人大致什么性子他多少清楚,劉氏年輕那會是個潑辣的,年紀漸大,脾性也盡數收斂,尤其,家里裴元莊和裴年做主的時候多,她不來也是擔心落得埋怨,只要不是自家親戚,其他人不開門就是了,至于草棚的事兒,更是簡單,念及此,裴征眉梢微微軟了下來,“家里還有麥稈和稻草,這幾日刀大哥他們在家,我和他們說一聲?!?/br> 灌的臘腸多,裴征的意思順著牛棚搭個草棚,看上去規整,其他地兒空出來能做其他。 翌日,北風呼嘯,夾雜冬刺骨的涼意,地面結了冰渣子,沈蕓諾抱著小洛上牛車,細細的替他穿好外邊的襖子,待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邊才抽回了手,提醒沈聰道,“清晨霧氣重,地面路打滑,慢些走?!迸嵴骱蛂ou鋪老板說好了,每天買七十斤rou,加了調料熏干,賣給知縣大人大概有六十六斤左右,每日問管家拿錢,銀貨兩訖,這樣一來,手里有周轉的銀子,之前給沈聰的三十八兩,沈聰還了她三兩,宅子七十兩,一家一半,他去看過那兩處宅子了,格局差不多,小院子種著花兒,待那戶人家搬出去就成,明年,沈聰和邱艷要搬去鎮上,她和裴征商量還是住在村外,去了鎮上,沒有手藝,到處是花錢的地兒,而且,沈聰他們搬去鎮上,她和裴征還能種些蔬菜糧食送給他們。 沈聰轉頭,盯著自己手上的手套,心中一軟,正色道,“我心里清楚,你回屋把炕燒著,別凍著了,過兩日縣衙領碳,我多弄些回來?!辨偵嫌锰嫉亩际怯绣X人家,碳貴,自小到大他都是冷過來的,沈蕓諾和邱艷不同。 語聲落下,沈聰叮囑裴征抱著小洛,揮著鞭子,車轱轆轱轆地緩緩前行,平日到盡頭才看不見的牛車,今時很快就消失在霧色中,萬籟俱寂中,車輪子碾壓著冰渣子的聲音格外悅耳,冷風吹來,沈蕓諾打了個寒顫,忙關上門,落了門閂。 邱艷肚子大了,家里的衣衫都是沈聰和裴征洗,沈蕓諾回屋洗了碗筷,陪邱艷在屋里散步,“待會我去菜地瞧瞧,去年做的辣白菜賣了銀子,今年不準備賣了,尋思著將法子給四弟妹,她懷著孩子,賣豆腐的生意沒了,花錢的地兒還多著?!?/br> 邱艷手輕輕拖著肚子,側目,眉眼愈發變得柔順,“你四弟妹沒有多的心思,她家里沒有菜地,要她花錢買白菜,她怕是要好好思慮的?!彼齻兩磉厸]有走得好的親戚,能幫襯一把的自然樂意奈何沒有那種親戚,別有用心的倒是不少,想著,邱艷嘆了口氣,“辣白菜的事兒你好好選個人,依著我說,你二哥也是不錯的人選,他帶著小栓,手腳不便,在家里做辣白菜再適合不過,何況,他手里有銀子,不怕沒有買白菜的錢?!?/br> 裴萬性子改了,裴征對他好,他心里會記著,至于周菊,如今的日子不算難過,做辣白菜,只怕有心無力,尤其,周菊心里感激沈蕓諾不假,將來和宋氏那邊鬧起來,少不得向沈蕓諾抱怨,人心里的抱怨多了,對同樣處境下日子過得好的人難免會覺得眼紅,她見過那樣子得人才會提醒沈蕓諾,不想有朝一日她后悔。 本性難移而人性也是善變的,幫襯裴萬,無非雪中送炭,他心里的感激更甚,邱艷想裴萬更適合。 她說的沈蕓諾細細思索了番,點頭道,“嫂子說的也在理,我再和小洛爹說說?!彼芟胫芫?,無非擔心宋氏計謀得逞,這幾日她沒聽說那邊的消息,不見周菊人影,想必她日子過得不錯,否則,會來找她抱怨。 沈蕓諾掃了屋子,去灶房拿了兩根骨頭燉在鍋里中午的時候吃,趁著裴征沒回來,找出籃子里做了一半的針線,邊做邊和邱艷說話,院子外傳來喊聲時,她剛好縫最后一針,聽著聲音,蹙了蹙眉,邱艷在旁邊也擰起了眉,眉色不喜,“你這大嫂還真是不遺余力,之前算計得還少嗎?如今又來,你坐著,我給她開門算了?!?/br> 沈蕓諾收起針線,拉住她,清澈的眸子閃過擔憂,“嫂子坐著就是了,你肚子要緊,那晚小洛爹的意思就是不走動了,我出門瞧瞧,不讓她們進屋就是了?!彼睦镒哉J為對得起韓梅,此時聽著敲門聲,韓梅的心思再顯然不過,心下不耐煩,站起身,整理好胸前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別人不知曉裴征賣的是什么,韓梅心里是清楚的,小木天天坐沈聰的牛車,她問過了,是顏色深暗的腸子,裴勇將周菊家的銀子還了,家里捉襟見肘,這幾日裴勇還在鎮上做工,她來,無非讓沈蕓諾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讓她幫忙,每日給工錢就是了,裴征他們給刀疤工錢她是清楚的,她干活快,想讓沈蕓諾幫襯一把,依著沈蕓諾得性子,不會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