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這話一出口,大堂里皆安靜了下來,眾人眼睛全望向了盛明珠。 褚昭瑩的意指,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在譏諷盛明珠守不住,才幾個月便改定婚約,嫁了褚昭志。 褚老太君緊緊的咬著嘴唇,一張臉拉得老長,這瑩丫頭是故意的不成?竟然挑在這當口來說這樣的話!她一只手捏住了紫檀佛珠,喉間動了動,正欲開口說話,此時就聽得一陣腳步聲匆匆,大堂門口的七彩水晶琉璃珠簾嘩啦啦的響了個不停。 “母親?!瘪叶蛉擞蓛蓚€丫鬟扶著,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額頭上滿頭大汗,看起來該是一路奔了過來的。 “母親,大哥怎么了?”褚昭瑩與褚昭涵見著褚二夫人這般模樣,心里暗自叫了一聲不妙,莫非兄長是撐著一口氣回到國公府,然后…… 褚二夫人蒼白著一張臉奔到了褚老太君面前,深深行了一禮:“母親,阿鉞、阿鉞他……”說到此處,她抬起手里,將那濕噠噠一團的帕子掩住了臉,悲悲戚戚的哭了起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阿鉞怎么了?”褚老太君只得暫時將褚昭瑩無禮這事情放了下來,畢竟褚昭鉞乃是國公府的長公子,她再不喜歡他,也要關注幾分。 “老太君,回春堂的大夫給長公子診過脈以后說,長公子經脈紊亂,氣息微弱,無藥可救,只能好生將養著,若上天有好生之德,長公子便能恢復過來了?!眲ama一邊搵著眼淚一邊低聲替褚二夫人回稟,心中也實在是難受——長公子好好的一個人,轉瞬之間便成了這般模樣,任憑是誰,看著都會難受哪。 大堂里的人聽了劉mama的話,個個臉上變色。 回春堂這大夫的話,說得十分隱晦,實則就是“盡人事知天命”罷了,看起來褚國公府剛剛辦了喜事又要準備辦喪事了。 正文 57 翌日,京城的街頭巷尾便傳遍了褚國公府長公子病重的消息。 “喲,也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個人,如何就成了這模樣?”有人搖頭嘆氣:“昔日曾見這位公子鮮衣怒馬的從御道街過身,雖說面容清冷,可那通身的氣質,卻似芝蘭玉樹,讓人見了只覺眼前一亮啊?!?/br> “可不是,聽說不僅腿斷了,而且病體沉疴,只怕是支持不了幾日了。唉,這人會投胎又如何,更要緊的是要有能享福的命!” 閑言碎語慢慢的飄著進了深堂大院,雕花窗下,靠著冰枕的盛夫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事情我倒是算做對了,當機立斷?!?/br> 七月二日真是黃道吉日,若是選了后邊那兩個日子,只怕這親事就黃了,指不定女兒還會被逼著去嫁那個要落氣的褚昭鉞呢。 盛夫人將手壓著胸口,臉上露出了笑容,總算是逃過一劫。 “夫人,那是大小姐的命好,八字生得好,三災六難總落不道她頭上?!秉Smama討好的笑著,彎腰的捧上一碗銀耳蓮子羹:“夫人你便放心罷,有菩薩保佑著她呢?!?/br> 盛夫人微微的笑了起來,一只手拿起銀制的小湯匙,在那碗湯里舀了一點送到嘴里,甜絲絲的味道從喉間慢慢的滑了下去,讓她只覺得透心的甜。 “老爺呢,可回來否?” “夫人,長安捎信過來說,今日有同僚請他赴宴,晚上就不回來了,用過晚飯才會回?!秉Smama托著那盞銀耳蓮子羹,偷眼看了看盛夫人,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素日里老爺出去赴宴,夫人必然要問清楚是哪里,否則就會發脾氣,只說老爺出去花天酒地了,今日可能是大小姐的事情,夫人心里頭高興,故此也沒有追究老爺的去向。黃mama低頭望著水磨地面,暗自思量,十多年前夫人整治了一番,老爺自此不敢再胡亂造次,倒也算是敲山震虎,絕了后患。 盛思文從府衙里出來,外邊停著盛府的馬車,有長隨在馬車旁邊伺候著,打起了錦緞做成的簾幕,長隨伸著脖子跟車夫交代了一句,馬車緩緩朝前邊走了過去,四角上頭系著的幾色絲絳絡子不住的搖晃著,在熔金般的暮日下,閃閃的發著亮。 “盛大人來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呀?!币粋€穿著玄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深深彎腰拱手行禮:“盛大人,快些請進,請進?!?/br> 這男子乃是盛思文的手下,吏部侍郎李東波,今日乃是他四十五歲生辰,不是整生,故此他并未大cao大辦,只是邀請了同僚好友到府上小聚。 盛思文跟著李東波走進大堂時,眼睛一轉,就見里邊坐了不少人,只不過并未有官職超過他的,遂放下心來,這李東波果然識趣,特地尊著他坐上座呢。于是也不多推辭,坦然的朝為他準備好的位置走了過去。 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吏部的官員,大家彼此熟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開始閑談了起來,京城里頭,最近最新鮮的事情莫過于褚國公府長公子的事,眾人知道盛府與褚家乃是姻親,都抬頭殷殷的問:“盛大人,那褚大公子究竟怎么樣了,你可知曉?” 盛思文臉上一僵:“我卻也還不知道,要等明日小女回門,仔細問問方能明白?!?/br> 說話間,也是舒了一口氣,總算明珠看得準,沒有嫁那褚昭鉞,若是稀里糊涂的照著先前的婚約嫁過去,豈不是要害了她一輩子? “哎呀呀,聽說病得只剩一口氣了,也是可憐?!庇腥瞬蛔u頭惋惜:“我也曾與褚大公子打過幾次交道,真真是一表人才,可惜了,可惜了?!?/br> 李東波見著盛思文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心里知道定然是盛大小姐的事情讓頂頭上司有些尷尬,趕緊笑著打圓場:“也不是什么好事,咱們便別提褚大公子了,且說點別的?!?/br> “李大人,你這別的……”一個官員曖昧的笑了起來:“可是那風花雪月之事?” 李東波臉色微微一紅:“黃兄,難道就只有風花雪月的事情說了?” “現在這個點,早就不是在府衙務公的時候,難道還要談國事?”那姓黃的官員擺了擺手:“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這風花雪月的事兒,盛大人……”李東波小心翼翼的看了盛思文一眼:“盛大人恐怕也插不上話呀?!?/br> 吏部尚書盛思文,娶了章太傅的掌上明珠,畏妻如畏虎,這么多年都沒有納過妾,聽著風言風語,仿佛只備了個通房丫頭,還只是做擺相充門面用的,盛尚書一年最多去她房里歇上個兩三晚——最妙的是,聽說那通房丫頭生得實在是丑,一臉麻子,歪鼻歪嘴,還生得五大三粗,骨架長得跟男人似的,莫怪盛大人不肯輕易去她屋里。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鄭重的神色:“盛大人不好女色,這點卻是極難得的,我們佩服得緊?!?/br> “盛大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來了?!毕g有人嬉笑出聲:“上回我去京城西郊游春,途經一個叫桃花村的地方,下車討水喝之時,見著一個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十分標致……” “哎哎哎,你說這話什么意思,莫非還要給盛大人置辦一房外室不成?”有人哄笑了起來:“千萬莫要被盛夫人知道,否則逮著你一頓亂打,少不得將你這身皮給揭了下來?!?/br> “你們亂說些什么?”那人滿臉通紅,有幾分生氣模樣:“我是想說,可能盛大人在外頭養了外室,你們卻不知道呢!那少女跟盛大人眉目生得有五六分像,最重要的是,她也姓盛,家中只有一個母親,無父?!?/br> 眾人聽了更是嬉笑出聲:“若是說姓盛的便是盛大人外室養的女兒,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問盛大人拿供養銀子了呢,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可不是?我看你實在是找不到話說了罷?”哄笑聲此起彼伏,那人被笑話得臊紅了一張臉:“好好好,我不說了,免得被你們取笑!只不過你們若是看到了那對母女,或許也會有我這般疑心呢,那母親……”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頷首:“那個母親也很奇怪,她不以夫家之姓冠在前邊,只稱自己姓錢……” “辛老弟,你是喝酒喝多了?怎么還在扯這些事情?還不快些向盛大人敬幾杯酒賠罪?盛大人是京城難得重情重義的男子,被你這般一說,卻成了養外室的人,豈不是故意想要將他的請名抹黑?”有人端了酒過去,塞到了那人手中:“還不快向盛大人謝罪!” “盛大人!”那人端了酒盞走到盛思文面前,臉上有尷尬的笑:“我是想著,這男子漢就該有男子漢的威風,怎么能雌伏?故此方才胡亂說了幾句,想要給盛大人振振夫綱,可沒有想抹黑盛大人清名之意,還請盛大人千萬莫要見怪!” “不過是大家在一處說些玩笑話罷了,我如何會見怪?”盛思文舉起酒盞來,一飲而盡,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的神色。 “好好好,盛大人如此雅量,我們算是見識到了,佩服,佩服!”眾人皆舉起酒杯來,哄笑著朝盛思文敬酒:“能在盛大人手下做事,真是人生幸事!” 盛思文舉起杯來,與眾人應酬,一時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初四晚上只有一鉤清冷的上弦月,就如鐮刀一般橫躺在烏藍的夜幕里,周圍有閃閃的繁星不住的眨著,仿佛無數的眼睛在朝人間窺視,無論什么事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輛馬車緩緩的停在盛府門口,坐在橫桿上的長隨跳下車,七手八腳的扶出了一個喝得半醉的人:“快些快些,快些進去通傳,老爺回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