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你如何知道?”他挑眉直視許瑢:“你了解她?” “門當戶對?!痹S瑢嘆息一聲:“親事幾時輪得上我們做主的?年紀到了自然要定親,你沒有心儀的姑娘,只要是父母看中的,你娶回來便是,何必跟他們對著干?你想想,若是你娶了盛大小姐,也算是一舉三得,首先得了兩府助力,其次,能落個體貼父母的名聲,最后呢,還能給你們府中那位老太君添堵,何樂而不為?” 褚昭鉞想了想,確實如此,第二日便點了頭。 然而,現在他忽然覺得許瑢真是個損友,竟然這般頭頭是道的來勸說他。 若是他沒有定親……褚昭鉞的目光飄忽著從小小的院落里過去,停在了一扇窗戶上邊。 窗戶上邊糊著的窗紗很舊了,舊得看不出它的本色來,可是在褚昭鉞眼中,這窗紗比褚國公府那茜紗窗戶更艷麗,在這月夜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美。 那是她的房間。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是美的。 可是他很快就要看不到這美麗的風景,再過些日子,他就該要回京城去了,此生還不知道能否有再見的機會。 清風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如水的月華里站著的那個人,就如廟中的泥塑木雕,一動也不動,直到樹影搖曳,里邊露出一團模糊的黑色,他才反應過來,低聲叱呵:“是誰?” “大公子,是我?!?/br> 一個人應聲而下,從頭頂的樹枝里飄下,朝褚昭鉞行了一禮。 “怎么你知道我在這里?府里的情況如何了?”褚昭鉞不用看來人,只聽聲音變知道那是他的貼身長隨蘇福。 “大公子,是四皇子殿下派我過來的,你要趕緊回去才行?!碧K福皺了皺眉頭,壓低了聲音:“出大事了?!?/br> “什么事?”見蘇福臉上變色,褚昭鉞也是一驚:“我父母皆安好否?” “老爺與夫人一切都好?!碧K福拱手回答:“是大公子你自己的事情?!?/br> 正文 41|0041 簾幕垂垂,籠出一派富貴景象,雕梁畫棟,勾出滿眼風光無限,這褚國公府的六月天,依舊有如盛春景色,花園里頭有著各色花樹開得正盛,枝頭爭奇斗艷,林間鳥雀嚦嚦有聲,端的是錦繡繁華。 連綿的花園小徑里,急匆匆的走著幾個人,走在最前邊的是褚國公府的管事mama,跟著她身后的,一個穿了暗紅色褙子,露出兩只月白的衣袖,頭發上簪著一朵艷紅的絨花,一張臉涂抹得粉白,嘴巴卻擦得鮮紅,看上去猶如帶了一個面具。而她旁邊的那兩位,卻是穿著一色銀藍色的褙子,梳了個岜髻,兩人手腕上還戴著個絞絲包金手鐲子,看上去該是大戶人家里得臉的管事婆子。 小徑之側有兩個正拿著笤帚掃地的丫鬟,瞅了瞅那幾人的背影,其中穿紅色褙子的丫鬟輕輕“噫”了一聲:“那個老婦頗為奇怪,打扮成這樣,也不知道害臊?!?/br> 同伴吃吃笑了一聲:“你也真是的,沒見過媒婆么?媒婆就長這樣哪?!?/br> “媒婆?那是給咱們府里哪位公子小姐來說親的?”穿紅色衣裳的丫鬟顯得格外興奮:“那兩個管事mama又是哪府的,怎么就跟著媒婆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哇,看起來咱們府里又有喜事要近了?!蹦茄诀叩皖^掃了兩下地,又嘆了一口氣:“唉,看看這喜事能不能將長公子那樁事兒給沖淡了些,現兒我只要見了二夫人那張臉,就覺得都有些心疼她?!?/br> “誰說不是呢?!奔t衣丫鬟也跟著嘆氣:“長公子的噩耗傳過來,二夫人好像跟著丟了半條命一般,每日里失魂落魄的,讓人瞧見了都覺難過?!?/br> 丫鬟們閑談之聲漸漸的低了下去,枝椏間鳥雀婉轉啼鳴,剛剛才勾起的一抹愁絲轉瞬間便消弭得無影無蹤,煙樹隱隱,但見翹角飛檐之上,有蹲著的小獸,眼睛睥睨著褚國公府的一片繁華,似乎有些無精打采。 日頭將花影一點點的移了過來,漢白玉石階上有著簇簇黑影,團團的一籠,好像要慢慢的將整個石階都占齊全一般,石階上邊是兩根赤色的廊柱,幾乎要兩人合抱才能圍攏,十分氣派,再往廊柱那邊看過去,就見一幅輕紗簾子垂下來,外頭籠著五色琉璃水晶珠簾串,將那輕紗簾子上邊繡著的牡丹花襯得光怪陸離,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門簾兒前邊站著兩個打門簾的丫鬟,兩人都是梳的抓髻,戴著一根赤金的梅花簪子,耳朵上一色的蝴蝶墜子耳珰,微微的在打著秋千般晃蕩,兩人皆是穿著淺粉色的衣裳,看上去眉目都有幾分相像,竟然如雙生姐妹一般。 見著管事婆子走近,兩個丫鬟略微彎腰,將琉璃水晶珠簾攥在手中,一個低聲道:“老太君正等著呢?!?/br> 管事婆子笑著看了兩人一眼:“二夫人可還在里頭?” 一個丫鬟輕輕搖了搖頭:“已經不在了,方才老太君生氣,才擲了個茶盞呢?!?/br> “喲,那可了不得?!闭驹谀潜〖嗛T簾前邊,管事婆子有些躊躇:“可知為了何事?” “我們也不知道,就聽里邊有茶盞落地的聲響,過了不久就見二夫人含著一泡眼淚出來了?!币粋€丫鬟擎了薄紗門簾在手,露出了一角水磨青磚地面來,口中低聲叮囑:“mama仔細些!” “我知曉了?!惫苁缕抛尤藥讉€銅板在她手中:“多謝提醒?!?/br> 跟在身后的那三個婦人相互看了看,收斂了下心神,這才跟著那管事婆子走了進去。 “老太君,盛府的管事mama和劉媒婆帶過來了?!惫苁缕抛有χ依咸辛艘欢Y,隨即退到了一旁,不再說話。 “老太君,我們家夫人特地派我們過來向老太君請安?!笔⒏畠蓚€管事mama朝前邊走了一步,遞上了一張紅底燙金的禮單:“還請老太君不要嫌禮輕了?!?/br> 褚老太君身邊的丫鬟曼珠將禮單接了過來,雙手奉到褚老太君手中,褚老太君接了過來先放到眼前看了下,只覺得一團艷紅上幾個黑色的團子,怎么也看不清楚,又將那帖子放遠些才看到了盛府送過來的十來樣禮物是什么。 人家口里說的是客套話,這禮物可不輕,褚老太君不動聲色將禮單放到了桌子上,微微一笑:“盛府果然是大手筆,這樣重的禮還說不要嫌輕,這可是將我們褚國公府比下去了哪?!?/br> 盛府兩個管事mama臉上略略有些尷尬,都不知道該怎么回話才好,果然如那個打門簾的丫鬟所說,褚老太君現兒氣正不順呢。 這些年來她們替夫人去旁的府上送禮不說上百次,好幾十次也是有的,有的府上從不看禮單,有的主母將禮單過目以后便直接交給貼身mama收起來,口里寒暄兩句,打發了回禮,這事兒便算是揭過了。 可是,沒有一家像褚老太君這般,看過禮單以后還要說這樣的話,讓她們這做下人的都不敢怎么接話了。盛府哪里敢跟褚國公府比?哪怕自家夫人是當朝太傅的掌珠,也不會跟褚國公府來叫板啊。 一個機靈些的管事mama想了想,終于接了口:“老太君說的玩笑話兒罷,我剛剛進褚國公府的門,只覺得里頭精致得沒法子用話來形容,瞧著那美景都不知道該怎么贊才好哩。等及見了老太君,方才明白這世間竟有這般一等一的人物,神情氣度都是從未見過的吶?!?/br> 被她幾句話哄得歡喜了幾分,褚老太君這才顏色稍霽:“你們家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們楮家商議?否則平白無故的送什么禮呢,端陽過了一個月,這中秋卻還早哪?!?/br> “老太君,不瞞您說,我們家夫人是為了……”那mama有些為難,頓了頓:“下個月便是七月初七了,可褚大公子全是音信全無,這親事可該怎么辦才好呢?” 她的聲音并不大,可大堂里的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幾個丫鬟都低了頭,不敢看褚老太君——方才就因著這事情褚老太君才發了脾氣,好不容易才消了些,盛府的又湊過來提這事,少不得老太君又要來氣了。 “哼,你們家夫人卻是準備怎么辦?”褚老太君見著盛府兩個管事mama背后站著的劉媒婆,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是連媒婆都帶過來了,可是要與我們楮家退婚不成?” 從來只有褚國公府退別府的親事,哪會有被人退婚的?褚老太君只覺臉上*辣的一片,心里頭的怒氣越來越旺,手抓緊了茶盞,眼見著又要擲了出去。 盛府兩個mama不敢出聲,兩人低頭站著,琢磨著該怎么樣將這事情提出來——怎么說才好呢? 今日要說的這事委實讓人太難以啟齒了,一個mama暗地里打了好幾遍腹稿,都沒法子開口,大小姐是被夫人慣壞了,才會這般為所欲為,讓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難辦。 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自三月初不見了人,杳無音信,褚家派人多方尋找未果,到諸葛先生那邊測字,只說是已經不在人世了。褚家一開始還壓著這消息不讓傳出來,可畢竟還是有些多嘴的,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盛家這邊知道了以后也打發人去諸葛先生那邊卜了一卦,結果差不多,都說是沒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