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玉玉,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聽著,天亮后你就要和薩克努啟程去遼丹了……” 沒等莫皇后的話說完,朝陽公主的身子本能的僵硬起來,臉上顯出了驚恐的神色,雙手緊緊的抓著莫皇后的手,瑟瑟發抖著…… “母后…。母后……” 莫皇后拍著女兒的肩膀,輕聲安慰著。 “玉玉,不怕,母后已經安排好了,在去遼丹的途中,你舅舅會帶人將你劫走,把你送到你哥哥那里藏匿起來,等將來你哥哥的大業成了,咱們一家人再團聚?,F在,你要答應母后,千萬不能尋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真的嗎?舅舅真的回來救我?”朝陽睜著朦朧的淚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母親。 “千真萬確,母后和你外祖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定會把你安全的救出來的,但是你要記住,這一路上,千萬不要激怒了薩克努,你毒害了安樂,他本就恨你入骨,若是你再招惹到她,就算是你不想死,只怕也由不得你了,所以,千萬不要為了置一口閑氣,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br> 莫皇后不放心的叮囑著,女兒即將遠行,還是以這種方式離開,況且,她又是一個沒什么心機,被慣壞了的任性丫頭,一個人飄零到萬里之外的北地,叫她如何放心的下? 朝陽抽抽搭搭的說:“母后放心,女兒一定好好的保護住自己,一定好好的活著,等著將來有一天,再回到母后身邊兒孝敬您!” “還有!” 莫皇后糾結了一下,神色黯然的說:“等見了你哥哥,若是他為安樂的事兒和你發脾氣,你千萬不能頂撞了他,無論他罵你什么,你都要乖乖的聽著;無論他怎樣懲罰你,你都得乖乖的受著,誰讓你受人蠱惑,傷了他最心愛的人…?!?/br> “是,母后,我記住了?!?/br> 朝陽鄭重的點了下頭,“不管哥哥怎樣罰我,都是應該的,我不僅害了哥哥最愛的女人,也害了自己,更害了母后和哥哥,只怕是外祖一家也要被我連累了,我的犯下的過錯本就是十惡不赦的,就算哥哥打死了我,也不足為過?!?/br> 莫皇后黯淡的說“你哥哥不會打死你的,只是懲罰就少不了了,是咱們一時糊涂,聯手害了他心愛的女人,他一定會為此耿耿于懷的,只怕從今以后,不僅是對你,就是對我這個母親也要分生了!” 現在,莫皇后真心感到后悔了,早知道事情會發展這種地步,她從一開始就不逼著他娶李瑞珠了。 那個李瑞珠也沒什么好的,沒出事兒之前,每天圍在她身邊阿諛奉承,圍著著她身前身后的轉,這邊剛一出了事兒,她們一家子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捎過來,由此可見,一家子都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 這樣的女人,還不如那個穆采薇。 聽逸兒說,當初他被錦貴妃和太子的人追殺,命垂一線時,就是穆采薇救的,一個閨閣女子,有膽識把一個陌生的男子救回到家里藏著,必定是個心地善良又有主意的,她救了逸兒的性命,而且逸兒也喜歡她,若是她當初想的開,成全了他們,該有多好! 若是那樣,兒子也不會離開她,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打那根本就沒有把握的仗;而且,女兒也不會遭遇現在這樣的事兒,一家子現在還能安樂的呆在一起,她還能盡情的享受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 那個穆姑娘,對自己也一定會恪守為人媳婦的孝道,安分識禮的,她是逸兒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動心的女子,一定是個極好的,可惜,卻生生的折在了她和朝陽的手中,逸兒一定會怨恨她,一定會對她們感到失望! 如今,她落到了這般田地,焉知是不是遭到了報應呢?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外面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落雪驚慌失措的闖了進來,低聲叫著。 莫皇后苦笑道:“錦貴妃處心積慮的誘我過來,焉能輕易放我回去,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別躲了?!?/br> “母后知道是錦貴妃故意使詐?” 朝陽驚訝的叫了一聲,撐著虛弱的身子坐了起來,急的直冒冷汗,“母后好傻,知道是她使詐您還過來!” 莫皇后捋了捋女兒鬢邊的碎發,平靜的說:“我要是不過來,倘若我的女兒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或是在途中沒能好好的保護住自己,我豈不是要抱憾終身,和我女兒的性命比較起來,一個皇后之位,就算讓給了她又有何妨?” “皇上駕到——” “錦貴妃娘娘駕到——” 大太監總管朱貴拉著冗長的音調,在昭陽宮的門口吟唱著,話音未落,晉明帝已經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身上還穿著寢衣,發上未束冠,一見便知是剛從被窩里出來的。 錦貴妃著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未見里面的穿著,但頭上的發髻凌亂,上面上未簪一飾,可見也是剛從被窩里出來的。 “臣妾參見皇上——” “朝陽參見父皇——” 莫皇后攙著女兒跪了下來,昭陽宮里躲懶的宮女和太監們聽到皇上來了,也都急忙蹭了出來,跪伏在地上。 晉明帝一闖進來,便赫然看到了一身宮女服飾的莫皇后,冷笑道,“朕只是命皇后閉門思過,并沒有貶皇后為宮女,怎么,皇后當夠了朕的皇后,想當宮女了?” 莫皇后對晉帝磕了一個頭,抬起頭后從容的說:“皇上,臣妾違背圣意,擅自來見朝陽,實屬有罪,妾身不敢為自己辯解,但憑皇上責罰,臣妾絕無怨言!” 夫妻多年,莫皇后還算是了解皇上的性子,這會子她若是辯解或是求饒,皇上必會更加惱怒的,還不如坦然的認下罪來,還能讓他的火氣小一些,自己也不至于太過狼狽。 錦貴妃插嘴道:“皇后娘娘倒是敢作敢當,只是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得不說的話要對公主說,才不惜違抗圣意,冒險前來?” “沒有!” 莫皇后一口否定了她,抬頭看著晉明帝,動情的說:“皇上,朝陽雖然犯下大錯,皇上再難饒恕她,但她畢竟是臣妾身上掉下來的rou,明日就要到萬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去和親了,經此一別,只怕有生之年再難相見,臣妾于心不忍,便趕來見她最后一面,以全我們的母女情分,并非有意違抗皇上的旨意?!?/br> 說罷,潸然淚下。 皇后進宮二十幾年,一直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樣,從未有人見她哭過,就是皇上本人,也從未見過皇后這中楚楚可憐的模樣,一時間倒有些不忍在責備她了。 朝陽見皇上神色有些松動,急忙膝行向前,跪在了晉明帝的腳下,一邊磕頭,一邊哭道:“父皇,朝陽不孝,讓父皇失望了,朝陽不敢求父皇的諒解,只是朝陽明天就要走了,請容朝陽給您磕個頭,以后想給您磕頭,都不能夠了……” 母女二人都哭成了淚人,成功的化解了晉帝心中的怒火,其實,在他聽了皇后含悲泣血的幾句話時,滿腔的怒火就已經消散了許多,后來,又看到了朝陽的那副憔悴可憐的模樣,他的心更軟了。 身為父親,他縱然不像孩子的母親那樣疼愛孩子,但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孩子他也是動心的,朝陽再不爭氣,終究也是他的女兒,看到她如今這般境地,特別是想到她將來的下場,晉帝也不覺生出了幾分動容的神色來。 錦貴妃眼見得皇上心軟了,忙說:“若真像皇后說的那樣倒是情有可原,只是臣妾聽說,皇后是想在公主出嫁的途中使人劫走公主,若是為了這事兒來見公主,那皇后和公主犯下的,可就是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了!” 她毫不留情的把莫皇后和朝陽的底牌掀了出來,想打她們個措手不及。 果然,朝陽到底是年輕,一見錦貴妃說破了她和母后密謀的事兒,立刻緊張起來,原本垂頭哭泣著的小臉兒猛的抬起,露出了驚慌之色。 錦貴妃看在眼里,更加肯自己手下搜集來的情報,她乘勝追擊的問道:“公主為何露出這般的神色,難道是被本宮給說中了?” 莫皇后冷聲道:“錦貴妃多心了,朝陽還小,經不起嚇唬的,她只是被錦貴妃大膽的推測給嚇到了!” “呵!” 錦貴妃冷笑,看了莫皇后一眼,轉向了晉明帝。 “皇上,倘若臣妾說的話是真的,皇上當如何?” “錦貴妃,你是想用你的假設給本宮和朝陽定罪嗎?還是想用這莫須有的罪名來誘使皇上懲罰我們?” 莫皇后唳聲開口,沒有給皇上說話的機會,因為皇上一旦說出諸如嚴懲之類的重話,朝陽勢必會放棄自己的生命而不讓她去涉險,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錦貴妃冷笑道:“皇后這般激動做什么,做沒做皇后心中比誰都清楚,況且,就算皇后沒有犯做,可皇后剛剛犯下的違背圣旨,擅自離宮的的罪總不是我誣賴你吧?皇后不會以為皇上會不予追究吧?” “皇上處不處置我,那是皇上的事,哪里輪得到你一個妃子來置喙?” 莫皇后也不是好惹的,冷言冷語的說:“難道錦貴妃正巴不得本宮被皇上處置了,你好取而代之?還是錦貴妃以為自己可以牝雞司晨,替皇上做決定?” 錦貴妃被莫皇后噎住了,恨恨的瞪了皇后一眼,隨即一把扯住了皇上的衣袖,不依不饒的說:“皇上,您看看皇后,明明是她自己違抗圣旨,犯下罪無可恕的大罪,可她非但不知悔改,還出言諷刺、為難臣妾,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 “好了!” 皇上一甩袖子,甩開了錦貴妃的拉扯,剛開始來時他聽了錦貴妃的攛掇,原是怒氣沖沖的,但聽了皇后的一番話,又見到了朝陽如此可憐的樣子,肚子里的怒火早當時就去了*分,剩下的一兩分小火苗也燒不起來了。 “都別吵了,傳朕旨意,皇后擅自離宮,違背圣意,罰,禁足一年,抄《地藏菩薩本愿經》經十卷,玉坤宮一年之內份例減半;玉坤宮的下人不能勸誡主子,縱容主子違抗圣旨,故,掌事的太監宮女杖斃,余者罰俸一年,各自到慎刑司領三十板子……” “臣妾遵旨,謝皇上!” 莫皇后忍著心中的巨痛,拜了下去。 晉明帝看著匍匐在地的皇后,冷聲說:“皇后,朕看在你是初犯,又念在我們多年夫妻的份兒,這次也就算了,若下次再忤逆了朕的旨意,朕絕不輕易放過!” “是,謝皇上寬宥!” 莫皇后語氣謙和,畢恭畢敬的垂下頭,誰都沒有看見她袖子下面那雙已經刺破了掌心的手。 錦貴妃見皇上竟這么輕易就放過了莫皇后母女,感到十分意外,但皇上已經起駕離開,她也只好不甘心的跟著走了…… “砰——” 皇上一走,皇后立刻像被抽去了靈魂的軀殼一般,砰然倒在地上。 “母后——” “皇后——” 朝陽和落雪驚慌的撲過去,扶起面如死灰的她,不住聲的呼喚著。 “母后,您怎么樣了?母后,您不要嚇我!” “皇后,您要振作啊,公主的將來來指著您呢!” 莫皇后動了動僵硬的眼珠,兩行清淚滾滾而下,“白尚宮……和,李澤泉……” 落雪道:“皇后不要悲傷了,李公公和白姑姑能為皇后而死,一定死而無怨的……” 卯時一刻 京城的北門處,一群身材彪悍的遼丹人,騎著高頭大馬,從皇宮的方向開了出來,這群人穿著鮮艷遼丹長袍,頭發披散著,編成許多細細的小辮子,辮子上還綴了許多色彩斑斕的珠子。 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健壯,天神一般,氣勢凜然,他騎在一匹通身漆黑如墨的駿馬上,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羈傲和狂肆,陰沉著的臉不緊不慢的走著,那張本來英俊不凡的臉上,因為一道長長的傷疤,顯得猙獰恐怖,將他原本俊彥的相貌破壞掉了! “主人,您已經如愿的娶到了大晉國的嫡公主,為什么還不開心呢?”一個遼丹的侍衛長回頭看了一眼那飾著大紅彩緞的馬車,疑惑的問著。 薩克努聞言,也回頭睇了那輛彩車一眼,揚起嘴角,扯出一抹殘忍的笑來。 “誰說本王不開心,本王開心的很呢!” 馬蹄噠噠,卷起路上的浮塵,遼丹人的隊伍由內城到外城,再經過護城河,最后直上御街,出了京城大門,浩浩蕩蕩的向北方行去。 朝陽一身大紅喜服,手里捧著意寓為平平安安的大紅蘋果,頹然的坐在馬車里,耳邊嗡嗡的作響,還回蕩著薩克努接她上車時,在她耳邊低語的那句話。 “你活著唯一的用處,就是給她贖罪!” 陰森森的一句話,讓她頓時如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來一般,冷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手里的蘋果和膝上放置的如意瞬間成了笑話。 他惡意森森的笑著去了,她卻被他的一句話嚇得如驚弓之鳥,坐車子里渾身不住的顫抖著。 他要報復她,因為她毒殺了他心愛的女人,他要為她報仇,所以,殘忍的折磨她,傷害她,就是他允許她活著的唯一理由! 她答應過母后,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撐到舅舅來救她??墒?,那個男人那么可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她要怎樣才能撐下去?或者說,她要怎樣才能讓他允許她活到舅舅來? 馬車咕嚕咕嚕的走著,走出了京城,走到了京郊的田野。 五月的京郊,到處都是一片綠油油的,綠的山、綠的樹、率的草,田野里,農夫在田里扶犁耕種,小娃子們在田間打鬧奔跑,淳樸的農婦們一邊看著自家的小娃子,一邊坐在自家的地頭兒納鞋底兒,那場面,有說不出的溫馨和美好。 朝陽靠在車窗前,出神的望著窗外的溫馨和美好,忽然羨慕起那些坐在地頭聊天兒的農婦們來。 她們雖然過著最簡單、最淳樸的生活,但是她們是快樂的。 她們能隨心所欲的大聲說笑、談論;可以肆無忌憚的出去竄門子,走親戚;可以隨心所欲的坐在地頭兒納鞋底兒,聊天…… 而她,雖然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金奴銀婢、前呼后擁,可她從出生起,就要提防著被人陷害,每天都有人告誡她不要隨便亂走;不要隨便亂;必要隨便亂吃東西,這樣的生活,雖然每天都山珍海味,穿金戴銀,可卻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這樣的生活又有什么樂趣?又哪里比得上這些無憂無慮的農婦們呢? “哎——” 她悵然的嘆了口氣,黯然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忐忑的等待著噩運的到來。 可是,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等到晚上,她什么都沒用等到,包括午飯和晚飯。 雖然饑腸轆轆,但是她不敢抱怨,更不敢派人去問,只好默默的忍耐著,只要餓不死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