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杜氏嚇了一跳,不知她在這兒看多久了,只是她那帶笑不笑的樣子,看得人只覺得瘆的慌! “呦,老二回來了,好大的氣派呀,果然是有錢人了,就是不一樣哈,隨便給幾個小猴子打賞,都能賞出幾十文,連我這老婆子都眼紅了呢!” 穆白氏陰陽怪氣的笑著,臉上皮笑rou不笑的,不知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敲打兒子。 采薇上前一步,笑著說:“您要是眼紅那幾個小子的幾十文錢,這不值什么的,讓我娘也給您幾十文當年禮,您看可好?” 穆白氏一噎,瞪起松垮的眼皮剛想罵,卻又猛的想起老頭子囑咐她的話,不要惹怒了他們,只好忍氣吞聲的把那到了嘴邊兒的臟話吞了回去。 穆仲禮聽到了外面的響動,拔腿從屋里跑了出來,見到老二一家,熱情的奔了過來。 “老二,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爹娘都叨咕一早上了,快,愣在這里做什么,快進屋?!?/br> 他說著,扯著脖子叫起來:“福兒,才兒,快出來,你二叔回來了,快出來幫著拿東西呀?!?/br> 話音剛落,正屋的門簾忽的被掀開了,只見穆崇福兄弟二人,旋風似的從屋里奔了出來,連招呼都沒和大家打一個,就直奔馬車。 馬車的車簾被掀開了,車里堆放著的包袱露了出來,穆白氏和穆仲禮一見到堆得小山兒似的包袱,頓時都了得樂得嘴巴咧到了耳丫子。 “哎呦,好大的包袱!” 穆白氏忘記了采薇的無理,看著車里的包袱,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穆仲卿也笑得見牙不見眼:“哎,才兒,你小子小心著點兒,當心別把東西給弄壞了!” 李氏和采瓶也聞聲出來了,采瓶今天穿了一件桃紅色的細棉布短襖,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兩年前做的,如今已經有點兒短小,由于穿得太久了,肘部已經被磨壞,雖然她在那磨壞的地方繡了兩朵大菊花,但桃紅色的衣裳配上兩朵牛屎大小的菊花,看起來實在是突兀得令人難以接受。 她看到采薇披著錦緞的鑲毛及地大披風,貴氣優雅的站在那里,手里捧著鎏金鑲寶石的手爐,如同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心中頓時嫉妒得想殺人。 她是大房的長女,自小伶俐剔透,深受父母爺奶的寵愛,家里但凡有什么好的,都可著她先來,就拿衣裳來說,全家唯一一件細棉布的衣裳,就是穿在她的身上。 而穆采薇,不過是不受爺奶待見的二房女兒,家早就被分出去了,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被自己欺負、嘲笑的對象,她對自己,也一直只有仰望的份兒。 可現在,她卻穿著綾羅綢緞,高傲的站在那里,清冷的目光傲空一切,似乎沒看到自己一般,連姐妹間最起碼的招呼,都不屑于和她打一個。 她憑什么這么狂?憑什么她現在穿著綾羅綢緞,而自己卻穿著打補丁的棉布衣裳,而且還是又小又舊的,這會兒,她心中一定是洋洋得意,一定是在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吧! 她從小就是一個驕傲的人,這種被遠不如自己的人乍然比下去的感覺,讓她心中有種無名的業火,想發泄,卻找不到出口。 李氏迎出來后,見到氣派的二房一家,不覺吃了一驚,特別是在看到杜氏那恢復如初的嬌美容顏時,更是嫉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死了那張狐媚子的臉。 但是,她畢竟是成年人,很快就壓下了自己的情緒,換上一副親切的笑容來,客客氣氣的笑著寒暄著:“哎呦,咋買了這么多東西啊,真是讓弟妹破費了,快快快,快進屋,屋里暖和……” 說罷,拉著杜氏,親親熱熱的進屋去了。采薇和菲兒各自領了一個小娃子,跟在了娘的身后。 到了里間,見到穆連奎正盤膝坐在炕上,翻檢著穆崇才拎進屋子的大包袱,那個包袱里裝的,都是些花花綠綠的錦緞衣服,*成的新,正是采薇在律家打劫來的。 見到采薇娘幾個進來了,穆連奎抬起頭,略帶不悅的說:“薇丫頭,怎么你給大房買的,都是些半新的衣服?” 采薇慢悠悠的坐在炕上,不慌不忙的說:“這些衣裳雖然都被穿過,但都是*成的新,價格卻比新衣要便宜一半兒之多,所以,我便想著,給每人多添置一件兒,也好過每人只買一件兒新的。老爺子若是不愿意,便把這衣服交給我拿回去,改明個我再買新的送過來就是了?!?/br> “不用麻煩了薇姐兒了,真的,這個就很好了!” 李氏忙截住公公的話,生怕采薇真的把那些衣服拿走一般,一見到那些柔滑似水的錦緞,她的眼睛就移不開了,而且剛才采薇那死丫頭說了,足足給每人買了兩件呢! 兩件兒綢緞的褙子,可是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 她這一生,只在成親的時候穿過一次紅色的細棉布衣服,除此之外,穿的都是粗布的短衣,像這種只有有錢人家太太才穿得起的綢緞褙子,她做夢都想要一件啊,何況,死丫頭給他們買的,是兩件! 采瓶也被那些花花綠綠、流光溢彩的綢緞衣服吸引住了,但是,礙于顏面,她硬是忍住了去翻檢那些衣服的沖動。 她知道采薇那死丫頭的想法,她一定是認為他們一家子都不配穿和她們家一樣華麗的新衣,也就只配穿些別人穿剩下的,所以,便買了這些半新的衣服來羞辱他們。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刻意忍著,不去看炕上那些漂亮的綢緞,以此來維持自己的尊嚴,也以此向采薇那死丫頭證明,她根本就沒把她帶回來的那些衣裳放在眼里,她穆采薇施舍的東西,她穆采瓶不稀罕! 雖然,事實并非如此! 這會兒,她真恨不得采薇立刻離了這里,好讓她盡快把自己心愛的衣服挑出來,把這身短小可笑、俗不可耐的襖子脫下去! 那些華美的綢緞,穿起來一定很舒服、很漂亮吧,穿出去,一定會有很多人側目吧! 一想到自己就要有兩件屬于自己的緞子衣裳了,采瓶忽然覺得好遺憾,如果早些得了這兩件兒衣服,說不定上次,和九斤一起來村里的那位白狐裘的公子就會看上她呢! 想著,她的思緒又飄忽起來…… 從那次見到他,失神和發呆,已成了她每天的必修之課,而他俊美無儔的身影,也無數次的進入她的夢中來,令她如癡如狂…… 包袱都被搬進來了,采薇打賞了張伯一貫錢,打發他回去跟家里人過年了,張伯接過錢,謝了主子,高高興興的回去了。 穆連奎和穆仲禮見到一個個的大包袱,眼睛都要冒火了,那里還顧得上長輩的臉面和矜持。當著幾個孩子的面,就把那些包袱解了開來,挨個查看。 第一個包袱里裝的,是女人穿的衣裙,全部都是大粉大綠的嬌艷顏色,穆白氏和李氏的年紀根本穿不出去,采瓶穿了,又顯得過于輕浮,不過,那些衣服的料子當真是好極,做工和繡的花樣也是百里挑一,所以,幾個女人還是滿意的收下了,李氏還盤算著,等她穿這身衣裳出門兒時,要在臉上擦點兒白面粉,使自己看上去能年輕些;而穆白氏則決定,留下一套最鮮艷的,給自己當裝老衣裳。 采薇看著她們貪婪的眼神,肚子都快笑抽了,這個包袱里的衣裳,都是在律俊臣的小妾們那里收集來的,那些個小妾們,為了能吸引住家主,常使出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說,在衣服上薰上慢性的催情香,和家主在一起時,可以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動情,卻渾然不覺。 當然,她不懂香,這些。還是在她把衣服收進空間時,老烏龜聞到異香之味兒,特意告訴她的。 一想到這三個女人穿上這些衣服的后果,采薇就忍不住的想笑,她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漾唇邊的笑意給硬憋了回去。 第二個包袱,是兩條五彩織錦的錦被。 大房日子慳吝,被子都是舊了,特別是穆連奎和穆白氏的被子,已經足足蓋了四五十年之久,連被子里的棉花都結成一塊兒一塊兒的了,硬邦邦的,豎著幾乎可以立起來。 聽到采薇給他們買了被子,又隔著包袱,摸到那被子又厚又軟,穆連奎夫婦都樂得合不攏嘴,連夸采薇懂事,等打開包袱看那被子時,卻又差點兒昏過去。 被是好被,棉也是好棉,可惜被面上的圖案有點不倫不類、不君不臣,穆連奎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老臉通紅的把被翻過去了,再不讓人看。 穆仲禮很好奇爹的反應,連連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穆連奎卻擺手,不讓他再問下去,轉向穆仲卿道:“這些東西是誰買的?在哪買的?” 采薇面不改色的說:“我買的,一家當鋪年底清死當,東西都便宜著賣,所以我便全都買了下來,拿來孝敬您了!” 老頭子又問:“你沒看查看過這些東西嗎?” 采薇故作不知的問:“怎么?被子有問題嗎?我雖然沒查看過這些東西,但是那家當鋪的掌柜常在我家的酒樓吃飯,不會唬弄我的?!?/br> 老頭子自語道:“沒看過就好,沒看過就好……” 看著老頭子那副夸張的表情,采薇撇了撇嘴,心中冷哼:“不就是被面上繡了副真人大小的春宮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看了好幾遍都沒臉紅,他這種臉皮厚的老頭子,反倒裝模作樣、假裝正經起來了,真真好笑! 第三個包袱里,是她精心為大房的幾個男人挑的衣服,律種馬喜歡賣俏,大紅大綠的衣服不在少數,那次想下藥玷污采薇時,便穿了一件兒大紅的袍子。 而采薇,則為大房的男人選了幾件顏色極其鮮艷的,諸如紅的、綠的、粉的之類的衣服打包帶了來,看得他們眼皮子直抽。 這些衣服雖好,面料和做工都無可挑剔,但是,這些衣服不是莊稼人穿的呀,試想,他們穿了一身大紅的袍子或大綠的袍子,扛著鋤頭下地去干后,那場面會是何等的驚悚詭異??! 第四個包袱,是一些瓷器,碗盞杯碟,筷子漱盂,甚至還有一個痰盂,都籠在一個包袱里帶了來,里面不乏一些做工精美的瓷器,一見便知是價格不菲,只可惜,里面加了一個痰盂,把那些上好的碗碟也襯得讓人覺得惡心了。 驗看完包袱,大房的人都很不滿意,原本他們說好的東西,大半兒都沒能買來。 穆連奎端坐在炕上,端出一副長者的威嚴模樣,不滿的說道:”我記得我還要了一簍銀霜炭、一擔粳米、一百斤精面、二十斤肥豬rou、十斤大曲酒、十斤燈油、二十斤豆油、一百雞……“ 沒等他叨咕完,采薇就冷冷的打斷了他。 ”老爺子,我家的馬車有多大,您也是看到了,四個包袱,加上我們一家六口,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了,那里還有地方放那些東西?那些又不是急著用的物件,等過了初六,開了集,我再買了給您送來,也是一樣的?!?/br> 穆仲禮一聽,忙把話接了過來:”其實,你們要是不方便,把銀子給我,我替你們去買也是一樣的,反正我也有馬車,又不能趁你們的銀子?!?/br> 穆仲卿看了看大哥那副貪婪的嘴臉,淡聲道:”集市初六才開,不知大哥現在打算到哪去買?“ ”……“ 穆仲禮被弟弟嗆了一句,無言以對,訕訕的坐了下來。 穆白氏見心愛的長子吃了癟,頓覺心頭不悅,再者,她也是擔心被采薇放了鴿子,空歡喜一場,所以便幫著兒子開了腔,說道:”我看你大哥這主意極好,你們平日里忙著生意,哪里得空去買這些東西?還不如把錢給了你大哥,讓你大哥替你們去買?!?/br> ”正是正是…?!?/br> 穆仲禮雞啄米似的點著頭,連聲附和。 采薇橫了老太太一眼,說:”不勞大伯了,我家做的是酒樓生意,自有熟識的米行能買到便宜的米面,這一點,可是大伯做不到的。 一句話,把穆仲禮的臉說紅了,不知她的意思是在炫耀自家門路寬廣,還是在諷刺他從不買米面之類的精糧。 換作以往,采薇若是敢這么跟他說話,他早就炸毛了,但是自從見識到采薇的厲害后,他便由衷的對她感到發怵,仿佛她的一顰一笑都具有殺傷力一般,令他不寒而栗。 他尷尬了一會兒,忽然對自家女兒說:“瓶兒,帶你meimei到你的房間里玩兒會兒吧,我們大人說說話?!?/br> 采薇一聽穆仲禮想支開她,便知道他又打了什么鬼主意,因懼怕她,不敢當著她的面開口,所以,便借著讓她到采瓶房中玩耍的機會,趁機對穆仲卿夫婦說。 采瓶雖然厭惡采薇,但是爹爹發了話,她也不得不從,便起了身,淡漠疏離的對采薇說:“大meimei,不知可否有幸請大meimei到我房中小坐?” 采薇頷首笑道:“好??!” 便牽了武兒的手,噙著笑,跟著她向她的閨房中走去。 采瓶住在右邊的耳房,自己占著兩間屋子,左邊的兩間耳房,就是穆崇才和穆崇福的房間。 走進房中,采薇略略的看了看,見沒什么值得她看得,便收回了目光,在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抱著武兒逗弄著。 采瓶看著采薇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儼然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覺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本想聽從爺爺和爹的話,把火氣壓下去,好好的哄著她,把銀子騙到手才是正理! 可是,一見到她那張瓷白粉潤的小臉兒,那雙剪水雙瞳,那張花瓣似的小嘴兒,再一想到她曾出首自己的爹爹兄長,害得她家名譽掃地,現在她連個提親的都沒有,便對她的恨意更濃,只恨不得撓爛她那張妖妖喬喬的臉才好。 ☆、第一百零九章 師傅駕到 采薇笑了,大房一家似乎總是在不遺余力的刷新自己的無恥程度。想要她的八福酒樓,這胃口,還真是不??! “爹娘是怎么說的?”她問。 提到了爹娘,采薇那張義憤填膺的自小臉兒才算緩和了幾分,答道:“爹娘自然是不允的,正和大房僵持著,吵得人頭疼,可巧采瓶就出了事,不過,話說回來,采瓶那么大的一個人了,怎么端個茶都端不穩,還把自己給燙了,居然還燙到了后腦勺,真是服了她了?!?/br> 采薇聽了,冷笑道:“這就是所謂的害人不成反害己吧?!?/br> 采菲疑惑的問:“長姐,這話怎么說?” 武兒氣哼哼的說:“彩萍jiejie是故意摔倒的,想要燙我和長姐,幸好長姐手快,不然,這會子被燙著的,指不定是誰呢?” 采菲驚道:“真的?” 武兒認真道:“千真萬確,武兒看得清清楚楚,是彩萍jiejie假裝摔倒,把茶碗往我們這邊扔的?!?/br> “可惡!” 聽了武兒的話,采菲才知道長姐和武兒剛剛經歷的危險,不由得陣陣后怕,這要是燙到了長姐和武兒,她得多心疼啊,想到這兒,不禁怒從中起,擼起袖子,轉身就往回走。 “哎!你去哪?” 這會兒,姐弟三個已經離了穆家老宅的大院兒,正在村里的小路上溜達著,見采菲徒然轉身,采薇眼疾手快的一拉住了她。 采菲咬牙道:“我要回去找穆采瓶算賬,我要抽死那丫的!” 見meimei一副臉紅脖子粗的護短模樣,采薇忍不住‘噗嗤兒’一聲笑了,點著她的額頭說:“你這蠻妮子,想去找誰?如今被燙傷的是采瓶,就算你去鬧了,又有誰會理你?況且,沒準兒采瓶被你一鬧,惱羞成怒了,把自己燙傷的事兒都賴到我頭上呢,若是那樣,大房就更有理由要咱們的酒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