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所以,他忍了又忍,等情緒平復下來后,才堆著笑臉兒,慈祥的跟采薇寒暄:“薇丫頭,這一大早的,手里端的是什么呀?” 采薇冷冷的說:“是我爹的藥和參湯?!?/br> 穆仲禮聽了,笑道:“老二家的日子果然是發達了,都能喝得起參湯了,哪像我們這些窮人,連人參長什么樣都沒見過呢!” 穆仲卿解釋說:“是孩子們看我病著,身體太虛,才咬牙買了兩棵小參來為我補身的,并不是平白享用這么好的東西!” 對于大伯不咸不淡的風涼話,采薇并未理會,像沒聽到似的,端著托盤走到爹面前,把藥碗端出來,遞給了爹。 穆仲卿接過藥碗,欣慰的看了女兒一眼,蹙著眉一口氣兒飲了進去,苦的臉都皺起來了,采薇忙又把那碗參湯遞過去給他解味兒,雖然參湯的味道也不好,但和黃連為藥引子的湯藥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了。 用完參湯,穆仲卿皺著的臉好了許多,杜氏因有公爹大伯和子侄在,不好給穆仲卿遞帕子擦嘴,以免被看做是輕佻,就用眼神暗示采薇給穆仲卿拿條帕子。 采薇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條干凈柔軟的細棉布帕子來,遞給了爹爹,穆仲卿接過來,擦了嘴,又把帕子放回到女兒的托盤中,才又轉過眼去,繼續跟他們說話。 這一連竄的過程,看在穆仲禮的眼里,讓他又是嫉妒,又是氣恨。 老二這迂腐的窮酸秀才,竟養出了這樣一個好閨女,不僅孝順,又能賺錢,原本他們一家落魄的都快去討飯了,就因為有了這丫頭,竟然能呼奴喚婢,連參湯都喝上了。真是眼紅死他了 想著,就酸溜溜的說:“還是老二有福氣,養出了薇姐這樣的好閨女,有個病痛的,就有參湯喝,像我養的這些不成器的,慢說是參湯,就是rou湯,也沒得喝??!” 一旁的穆連奎聽了,意有所指的說:“哎!正是這理兒,若養出不爭氣的孩子,那里還敢指望借他的光?像我似的,活了一輩子,都還不知那參湯是甜是苦,是酸是辣呢?!?/br> 老頭子這句話,聽著像是在喟嘆自己的命運,實則卻是在敲打穆仲卿,他有一個好閨女,能讓他喝上參湯,可他的老子連參湯是什么滋味兒都沒嘗過呢? 穆仲卿的臉上一僵,看向女兒,生怕女兒生氣,作出什么極端的事兒來。 沒想到,采薇竟毫不在意的說:“老爺子想和參湯,這個容易,等我們過年回去時,一定給您帶上一根上好的人參!” 穆連奎一聽,登時樂得眼泡瞇縫起來,嘴里連連說:“好、好,薇兒還真是爺爺貼心的好孫女兒!” 采薇斜起嘴角,冷笑一聲,說:“除了人參,老爺子還想要什么?不妨都跟我說吧,我家的銀子都是我賺來的,都在我這兒,跟我爹娘說了沒用的,我不撒口,他們誰都沒權利動家里的銀子?!?/br> 采薇的語氣冷硬,態度輕慢,讓穆連奎很是難堪,但卻拿她毫無辦法! 昨晚和兒孫們商量好要的那些東西,他已經偷偷的跟穆仲卿夫婦要了,本以為這兩口子性子軟,好說話,沒成想剛一開口,就被他倆一口拒絕了,拒絕得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老頭子氣憤之余,又無可奈何,只好另辟蹊徑,厚著臉皮把剛才跟穆仲卿夫婦提的要求又說了一遍。 穆仲禮見采薇心平氣和的聽完穆仲禮的要求,沒有露出什么反應,以為有門兒,忙從懷里掏出一張清單來,遞到采薇面前,涎著臉笑道:“大伯怕你事兒忙給忘記了,就把你爺爺要的這些東西都寫了下來,大侄女兒什么時候得空,就買了來,也好哄老人家開心,要是不得空,大伯幫你們去買也是一樣的,骨rou至親,我也不能貪墨你們的銀子?!?/br> 艾薇接過清單,略看了一眼,頓時笑了,昨晚她還覺得那妖孽是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但如今和大房這幾個現世寶兒比起來,還是略遜那么一籌的! 只見那清單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他們索要之物,如:一簍銀霜炭、一擔粳米、十斤上等棉花、七匹綢緞、一百斤精面、十只青花細瓷碗、二十斤肥豬rou、一百雞蛋、一百鴨蛋、十斤大曲酒,十斤燈油,二十斤豆油…… 如此種種,竟列了滿滿一大篇兒! 采薇看著看著,嘴角慢慢浮出一某深晦莫測的笑意來,笑得穆連奎父子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看不出她的心思來,也不見她說話,只是笑,爺幾個不由得有點兒忐忑不安起來。 “呃,那個……大侄女,論理哈,孝敬老人的事兒是不該討價還價的,但是,要是你們真有難處的話,少買一兩樣也是使得的……” 采薇抬頭,看著惴惴不安的穆仲禮,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三個表情各異的祖孫,不覺陰森森的笑起來,慢悠悠的說:“為什么要少買呢,放心吧,這些東西一樣都不會少的,不會少的,呵呵……” 穆連奎爺孫四人沒想到采薇這死丫頭這么痛快就答應了下來,不禁都都高興不已,高興之余,又后悔沒再跟她多要些,看她答應得這么爽快,說不定再跟她多要些,也能要來的! 因為采薇答應了大房的那些無理要求,穆連奎父子心情大好,爽快的起身,自雇馬車回青云鎮去了,走之前,和采薇再三講好,等采薇過年那天早上回穆家村時,須得把老爺子索要的東西備齊,統統都帶回去。 大房一走,杜氏憂心忡忡的說:“薇兒,這事兒你答應的是不是太過草率了,咱家的銀子賺的也不容易,你瞧,你爺爺要的這些東西,怕是沒有百八十兩的銀子,都買不下來呢!若是為難,就不要太過勉強了,少買幾樣也是使得的?!?/br> 采薇呵呵笑道:“不為難,穆仲禮不是說了嗎,孝敬老人是不該討價還價的,你們就讓我好好孝敬孝敬咱家那兩位德高望重的的老人吧!” 吃過午飯,采薇一家乘坐自家的馬車回青云鎮去了,今天已經是二十八,再有兩天就過年了,她們須得回鎮上的酒樓料理安排一番,然后回穆家村去過年。 回穆家村過年的這個消息,讓歡快的孩子們都萎靡下來,一個個像被霜打了似的,蔫頭耷拉腦,連一向最愛說話的武兒,都嘟著小嘴,心事重重的靠在長姐懷里,不出一聲。 穆仲卿看出孩子們的抵觸,歉疚的說:“等我們回了穆家村,還住在自己的家中,只是吃年飯的時候,到大房去吃個飯就好了?!?/br> 聽爹這么一說,幾個孩子的情緒才漸漸緩暖回來,一路上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回了青云鎮! 采薇記得,霍大哥說過,二十八早上他就動身去汴州府,這會子,他大概已經在路上了,她計劃著,若是京城里那老妖道來得晚,她便趕在初五初六那幾日去汴州府與他匯合,考察一下參行的情況,認識一下那位未來的參行掌柜司徒長歌,若是那老妖道來得早,她就暫時把去汴州府的事兒放一放,集中精力,先料理了那老妖道再說! ☆、第一百章 算賬 今天雖然已是臘月二十八,再有兩天就過年了,但鎮上不少的酒樓還開著,門外懸著紅紅的大燈籠做幌子,顯得喜氣洋洋、年味兒十足。 但是,自家的酒樓錢卻冷冷清清,大門緊閉。更關鍵的是,那掛著鐵鎖的朱色雕花大門上,斑斑駁駁,竟然到處都是被砍壞、被踢損的痕跡。 “皇天菩薩呀,這是怎么了?” 杜氏從車上一下來,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看著自家被損害的大門,情不自禁的滾下淚來?!斑@是誰造的孽呦?” 穆仲卿也走過來,看著那扇被踢得搖搖欲墜的雕花門,忍不住沉聲問道:“薇兒,你可曾得罪過人?” 采薇垂下眸來,眸光中閃過一片清冷,有些事,她一個人應付就綽綽有余了,不想再讓父母替她擔心。 “女兒乃是一介女流,既不吃酒賭錢,又不打架斗毆,到哪里去得罪人呢?想必是有人看咱家的生意太好,眼紅嫉妒,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吧?!?/br> 她的情緒隱藏的極好,除了委屈和氣氛,誰都沒看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 本來,她想著先去處理了天機子那老牛鼻子,再去汴州府辦事,若是沒空理會他們,也就算了,反正她在他們夫妻手里也沒吃什么虧。 然而,他們卻迫不及待的來找死了,明目張膽的砸了她的酒樓,*裸的像她示威! 好!很好! 她心說。 現在,她手頭寬裕,而且馬上投身到參行,富甲天下指日可待,根本不用在乎八福酒樓每天賺的這幾兩銀子,但是,八福酒樓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里開展的一項事業,對她來說有著極其厚重的感情,就像是一位母親對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一般,不管這孩子什么樣,在母親的眼里,他都是最好的,是獨一無二,不許任何人褻瀆的。 她的酒樓被人砸了,就像是他的孩子被人欺負了一般,這口氣,她怎么可能咽下去呢? “哎,不知九斤他們爺倆咋樣了,有沒有受傷?” 杜氏憂心忡忡,和酒樓比起來,她更擔心的是人。 采薇對趕車的張伯說:“張伯,勞煩你跑一趟,去周叔家看看,周叔和九斤怎么樣了,有沒有受傷?” “是,大小姐?!?/br> 主家的人都下了車,張伯一甩鞭子,趕著車往九斤家去看人了。 幾個孩子一下車,就看到家被禍害成這個樣子,都氣憤不已,文兒憤憤的說:“長姐,若是查出是誰來禍害咱們,你定不可饒了他?!?/br> “那是自然?!辈赊崩渎暤?。 回到后院兒,張嬸兒、劉嫂子、春柳和柱兒等人迎了出來,一面給穆仲卿見禮,一面七嘴八舌,向采薇訴說酒樓被砸之事。 原來,就在采薇走的那天夜里,家中的幾個下人都已進入了夢鄉,忽然被前院兒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驚醒,聽到這樣的動靜,幾個人都驚懼不已,穿戴好后,急匆匆的跑到前院兒去看情況。 結果,一進酒樓,就看到六七個彪膀大漢,拿著刀劍棍棒,在酒樓里亂砍亂砸,整齊干凈的酒樓,被他們砸的七七八八,桌椅板凳、杯盞碗碟都被砸的粉碎,無一幸免,幾只裝著酒的大甕,也被砸碎,醇香的就流了一地…… 砸完后,幾個兇神惡煞的揚長而去,臨行前,還惡狠狠的對張嬸兒等幾個下人說:“轉告你們家姑娘,若她想在青云鎮繼續開店兒,就識相點兒,到我們主子那里去賠罪,我們主子肯饒她,便罷了,如若不然,你們一家子,就得給老子滾出青云鎮去!” 穆仲卿夫婦聽了,齊齊轉向采薇,驚道:“薇兒,這是怎么回事兒?你得罪什么人了?” 此時,采薇已經心中有數,她冷笑道:“沒什么,一個小人而已?!?/br> 穆仲卿憂心的說:“小人更不好得罪,常言道,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罪了小人,尤其是有幾分能力的小人,只怕從此就不好打發了?!?/br> 采薇斜起嘴角,冷笑起來,在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眼里,那小人的確是不好打發,可在她的眼中,那該死的種豬就如她手中的螞蚱一般,她想什么時候捏死,就什么時候捏死,又有什么不好打發的呢? 不過,就這么捏死他,還真是太便宜他了,他之所以敢這么囂張,不就是依仗自家又是開賭場、又是開酒樓、又是開米行的,財大氣粗嗎?要是哪天他一無所有,變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了,看他還怎么狂?那時,讓他品品由天堂墜入地獄的滋味兒,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呢! 想罷,采薇不覺笑了起來,一個美妙的計劃油然而生! 杜氏正為剛才劉嫂子的話擔憂著,那人指明讓女兒上門去賠罪,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該如何是好呢?該怎樣做,既能讓女兒不去涉險,又能讓那人放過自家的酒樓呢? 正憂心著,卻見采薇笑了起來,杜氏急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閑心笑,還不快想個法子,解決了這事兒?!?/br> 采薇閑閑的笑起來:“不急,明日我親自去見見他,定能讓他改了主意?!?/br> “不行!你不能去!” 一道沙啞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變聲期男孩兒的可笑嗓音,斬釘截鐵的否決了她。 采薇聞聲,回頭看去,見九斤一家正好走進來,九斤走在最前面,那張憨厚樸實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薇兒妹子,你不能去?!?/br> 他重復著,走到采薇面前,站住了:“你告訴我,是誰砸了咱們的酒樓,我去找他?!?/br> 沒等采薇說話,周嬸子就趕上前來,一把拉住采薇的手,說:“丫頭,你可不糊涂啊,你要是去了,那個人若是起了歹心,你可怎么辦呢?那時羊入了虎口,跑都跑不掉,你后悔都來不及了呀!” 說著,轉向杜氏道:“妹子,你可得勸著點兒薇兒,咱不開店兒了不打緊,可不能讓孩子冒險啊,大不了咱還回穆家村去過活,總好過讓孩子受罪的好!” “嗯,我們不會讓她去的?!?/br> 穆仲禮接過話來,對周嬸子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她的觀點。 他看著女兒,嚴肅的問:“薇兒,你告訴爹,砸咱家酒樓的那個人是誰?你又是怎么和他結的怨?說清楚了,明早爹去找他理論?!?/br> 周叔說:“穆兄弟,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一個人去吃虧?!?/br> 采薇聽了,不禁又被爹的慈父情懷感動了一下,若是她沒有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出了這樣的事兒,可不就得爹出頭去幫她理論,雖然最終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沒等爹開口,就已經被打個半死扔了出來,但終究好過她被那畜生糟蹋的強。 不過,既然她有收拾那畜生的本事,就犯不上讓爹和周叔去為她涉險了,甚至連讓他們擔心,她都舍不得。 于是,含糊著說:“這事兒,還是交給官府處置吧,我明兒就寫狀子,派張伯去遞交縣衙,定要將那惡徒繩之以法,你們就不要跟著cao心了?!?/br> 眾人也知道上門與那人理論不出什么,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同意了采薇的建議,又說了一會兒話,見時候不早了,周家人才告辭去了。 歇息時 因為穆仲卿回來了,家里的房間做一些調整,三間屋子,穆仲卿和杜氏夫婦住一間,文兒和武兒住一間,采薇和采菲住一間。 這下,可把采薇愁壞了,她還想著在晚上去收拾律俊臣那混蛋呢,若是和采菲住在一處,她哪里還敢動彈? 姐妹倆躺下后,采菲因為家里的酒樓被砸了,顯得心事重重,憂心忡忡,躺下許久,卻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采薇急著出去辦事,等不及她睡著了,而且,就算她睡著了,誰又能保證她不會再半途中醒來,于是,偷偷的用意念聯系了老烏龜。 “龜大仙,您上次給我的迷藥對身體有害處嗎?” 老烏龜慢悠悠的說:“沒有?!?/br> “太好了!”采薇心中大悅,迷暈了菲兒,悄悄的打開窗子,從窗口飛身出來,悄無聲息的向茫茫的夜色中奔去。 屋頂上的逐月正在調息內功御寒,今天輪到他當值了,見到采薇從屋里奔出來,急忙縱身躍下屋頂,緊身跟了過去。 …… 轉過街角,喧囂漸見,一家頗具規模的賭場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