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于是聚少離多的苦命鴛鴦成了兩對,黎嘉駿反而不感覺寂寞空虛冷了,她心大,秦梓徽又粘人,相比之下倒比唐亞妮陷入甜蜜熱戀的患得患失好得多。 她心甚慰! 其余時間,她便安心的做起了大侄兒磚兒的私人教師,專教八國聯軍語言,不拿起教鞭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么能干,連大哥歷數了一下自家妹子現在手里的技能都驚了一下,緊接著便開始卯足勁壓榨,雖然磚兒還處于十萬個為什么加人嫌狗憎的熊孩子年齡,可黎三爺瘋名在外,他一熊她就瞇眼,兩秒鐘熊孩子變兔寶寶。 但無論怎么塞,都會有空閑的時候,她便不可避免的又開始遙望戰火紛飛的世界,有過去的,也有遠方在發生的。 這是一種很虛幻的感覺,她明知外界戰火紛飛,每一秒鐘都在死人,腳下這個方圓外可能已經染透了同胞的血,可她偏偏坐在這靜好的時光里,無憂無慮的仿佛什么都沒發生。每當這樣想起,即使沒有產生暴虐的幻覺,卻還是讓她全身都在焦躁中坐立難安。 自九江被占領后,前線的消息就斷斷續續了,很多聽都沒聽說過的地名此起彼伏,詭異的是,明明咱是被攻打方,但是前線陸續傳來的,都還是聽起來不錯的消息。 一會兒說日本大將內訌,“老朋友”岡村寧次不得不再次披掛上陣;一會兒又說金冠橋大捷,斬獲日軍無數,日軍兵站幾成太平間;過陣子又說日軍久攻不下,企圖用海軍從鄱陽湖登陸襲擊薛岳兵團;過兩日又說日軍放棄迂回偷襲,蓋因廬山天險早已被前線的湘軍第十九軍布置得妥妥帖帖…… 聽來似乎是你來我往樂不思蜀,可經歷過類似戰陣的黎嘉駿卻能從中挖掘出更多信息,畢竟她自己就曾經是報喜不報憂的筆桿子工作者。岡村寧次是中國人的“老朋友”了,以前她跟著黃郛干的時候看到過他的情況,十多年前北伐戰爭的時候那個牲口就在江西湖南晃悠,還給當地的軍閥誰誰誰做過幕僚,日本哪是什么無人可用,那是把最頂用的給派來了! 此時霓虹軍艦都開到了鄱陽湖,血rou之軀面前鋼鐵巨獸早已兵臨城下,戰況應該是極為危險了,否則怎么會被人輕易登陸,那分明是正面扛不過,只能充分利用地利作消極抵抗,這種情況于我軍也是極為不利的。 當年在平型關那樣的山里,就有很多士兵得莫名其妙的疾病,又因為戰時飲食不衛生不規律,營養和體質嚴重成反比,傷員和病員幾乎一樣多。 現在廬山那樣的仙山,嘩啦啦的霧氣飄著,樹木茂密花草叢生,別的不說,光瘧疾就夠喝一壺了。 她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明知道二哥很可能在武漢或者在武漢與重慶之間的船上,她依舊擔心他也會生病,武漢到重慶的電話要轉好幾次,基本打不著,電報也要排隊,信就別指望,此時想來想去,能用上的,竟然是報社的線路。 公器私用到底不好,她也沒抱大希望,某一日隨著大哥的車出去晃蕩,路過報社順便就進去晃晃。 報社的人還是很歡迎她的,前線消息傳回來畢竟精簡,后方沒有經歷過的人加工起來還是略為吃力,有了黎嘉駿這樣的戰場活百度簡直是心曠神怡,問戰況問預測問詳情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于是在她停薪留職這段時間,黎嘉駿就成了類似顧問一樣的存在,大編輯都有自己的大顧問,一些需要填充版面的小編輯就個個來請教她了。 這次她就把“打擺子”的事兒加了進去,直白的提了提自己對于“打擺子”這種病的擔憂。 “現在天氣炎熱,這樣的病肯定流傳很廣,就是不知道前線防治情況如何,藥夠不夠?!彼齽偢袊@完,就聽旁邊一個小姑娘跳起來:“太好了!下一次募捐,我們就給前線戰士募藥品吧!” “對,好主意!”眾人紛紛響應,這頭熊津澤算是小組長,比較沉穩,倒沒瞎摻合,而是和她聊著:“虧的我還是江西人,都沒想起這檔子事兒,幸好有你啊,小黎?!?/br> 黎嘉駿再次直言不諱:“其實我也是擔心我家兄長,他現在就在前線,如果不能直接聯系到,哪怕從我們的報道和廣播中聽個一字半句,也遠好過一點警惕都沒有?!闭f罷,她就望向旁邊的發報室,轉頭眼巴巴的看著熊津澤。 熊津澤嘆口氣,搖搖頭:“不行?!?/br> “好吧?!崩杓悟E一點也沒強求,本來她也沒抱希望。 “不是我們不給你用?!毙芙驖山忉?,“你知道的,前兩陣子果脯弄了個什么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原本我們以為也就是他們折騰出來聽個響兒的,卻不想這回是來真的,前陣子有個報社的發報員聽說是加了個班,當晚就被統計局的人帶走了,說是截獲可疑信息,要帶回去審查,這一審,半個月了都沒見人,大家都覺得不好了?!?/br> 黎嘉駿虎軀一震,她是聽說過這個,只是聽大哥說過一嘴,有些消息報紙上是不會登的,大哥跟她說,也只是因為之前兩人聊過這事兒。 說起這個,她心情就低落。 這個軍事委員會調查局在三七年底的時候由復興社改組來,復興社,就是周書辭生前工作的地方。 她以前連復興社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老長的什么調查局更是一腦門子霧水,要不是偶然聊天聊到救她于北平水火的小哥就是復興社的人,大哥也不會想起和她提這一嘴,畢竟這個調查局的職能不明,對小老百姓的影響似乎并不大。 此時,聽著熊津澤的講述,卻讓她有種就發生在身邊的感覺,那樣的行為,分明就和蓋世太保一樣,這是明晃晃的搞白色恐怖了啊。 這么一個黑料,未來的手撕鬼子片怎么可能放過,這個調查局肯定有別的說道! 她問:“這個調查局還有別的名字嗎?” 這個問題突兀的像天外飛仙,熊津澤很迷茫:“什么名字,這么一個局子,還要起昵稱???” “額……算了?!贝蟾攀沁€沒引起更大恐慌,所以還沒背后吐槽出外號吧,黎嘉駿這么安慰自己。 “不過說起這個軍統啊……”熊津澤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說了起來,卻被黎嘉駿一聲大喝打斷:“等等!你說什么?!” “我這不是還沒說完么?” “前頭!” “……昵稱?” “后頭!” “說起這個……軍統?” “就是這個!”黎嘉駿雙目圓瞪,如鯽魚上岸,小臉發青,“我去!原來是你??!” “我怎么了?”熊津澤快被搞瘋了,“誒,小黎,你又犯病了?你還聽不聽??!” “讓我冷靜一下……我要深呼吸……呼……吸……好,你說吧?!?/br> “……你真沒事?” “你再不說就有事了!” “哦,我是說,正好今天,軍統可能要派專員來我們這兒視察?!毙芙驖蓧旱吐曇?,“那次那人被抓走后,軍統就開始派專員挨個兒敲打報社了,估計要輪到我們?!?/br> “怎么糟心?那我還是走吧?!崩杓悟E一點都不想惹麻煩。 熊津澤很贊同:“是啊,還是走吧,別到時候又惹什么麻煩?!?/br> “你為什么要說又?”黎嘉駿聽著很不舒服,總感覺他在說什么真相。 熊津澤一臉迷茫:“是哦,我為什么要說又?!?/br> 兩人一個走一個送,插科打諢到門口,正撞上一群人,報社的副總編迎著,后面跟著四個穿著黃綠色軍裝的人,三男一女,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在門口遇見了人,雙反都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 這一打量,黎嘉駿就呆了。 領頭那男的,中等身材,溫和臉狐貍眼,忒的眼熟!她絕對認識! “你,你!”她看著他,一個名字就在舌尖,怎么都吐不出來。 那男人的記憶力一點不枉他軍統之名,一個照面他就露出了讓黎嘉駿更為熟悉的笑容:“喲,黎小姐,有緣千里來相會,在此相遇,馮某不勝唏噓啊?!?/br> 對!姓馮! “他姓馮,表字維榮,叫維榮即可?!币粋€聲音仿若在天外回旋。 “維榮……大哥!竟然是你!”黎嘉駿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表情很是扭曲,到底還是覺得看見活人比較好,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死了!” “差點?!本S榮笑了笑,“你還不知道我全名吧,我叫馮卓義,你還是可以叫我維榮大哥?!彼D了頓,“印文去了,他的任務既是保你平安,做他兄弟的,總要替他完成才是?!?/br> 黎嘉駿心里發澀,胸悶起來:“別,我,我現在很平安的……”眼前又晃過周書辭的死狀,她使勁吸了吸鼻子,“我就希望,就希望你們,都好好的?!?/br> 雖然維榮在那時候其實挺為難她,對她并不很客氣,可是無論如何,還是一個戰場走過來的,她不希望任何一個同胞死,更不希望認識的人死。 “嗯?!本S榮并沒什么特別激動的反應,他點點頭,壓了壓帽檐,望向副總編。 “馮專員,您是……”副總編問。 維榮很自然的拉下臉:“進去吧?!彼杓悟E點點頭:“有空再敘,你可以來找我,荀麗,給她個地址?!?/br> 四人中唯一一個女子點頭,拿出一張紙寫了一串地址和電話交給她,很利落的說:“收好,再會?!北銑A著公文包跟了進去。 黎嘉駿拿著“名片”百感交集。 她忽然產生一種很陰暗的疑惑。 為什么,在最后的幾天,陪在她身邊的,就只剩下周書辭了。 他呢?他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說白天其實也是因為昨天半夜碼了半章覺得白天能補完 結果一忙,一約,間隙有空閑的時候,啥都寫不出來 還是得半夜 我的作息喲,只有美帝能救我了 不好意思,不是我言而無信,說更不更的我也是睡不著tot ☆、第166章 學曦已婚 十月,入秋的重慶滿地銀杏葉子,就在黎宅外頭飛出一個黃金的世界,樓下掃落葉的工人碰了頭,聊天時,隱約提到幾句什么打白果什么的。 白果她知道,聞著香,口感軟糯。吃著帶點怪怪的苦味,但就像吃臭豆腐一樣,會上癮。 不過秋天能吃的東西太多了,她都要吃不過來,此時手邊放著一堆甘蔗橘子蘋果香梨,她手上拿著銀簽子插著一塊,卻半天沒吃下去。 她正在絞盡腦汁的回憶。 見到維榮并沒有讓黎嘉駿有很開心的感覺,相反,她有些不安。 與特務相識并不是好玩的事,即使問心無愧,也難保不被人家多想,背后這么一大家子在,她很難輕松起來。 自從回了家,她就開始細細的回憶自己與維榮相處的過程,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從北平一直到山西,他們一直在一塊,其中說過的話對過的陣仗數不勝數。雖然其中周書辭的身影穿插得讓她心煩意亂,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一點點回想。 不是她太謹慎,實在是她確實作了個大死。 她向周書辭提出過留在平型關后方抱某兔金大腿,雖然她是單獨對他提出的,也引起了他的憤怒和警告,可她并不敢確定他有沒有將此事告訴維榮。 畢竟他倆才是同志。 她怎么也想不起來后面維榮的態度,所以完全分析不出他知不知情,維榮一直對她很客氣,可客氣中并沒多少友好,相比周書辭的惡聲惡氣,她竟然比較怵維榮。 可見自己其實也是有牲口一樣的直覺的,她就覺得維榮是笑面虎一樣的人物。 最可怕的是,她那時候知道藍衣社復興社是個什么玩意,卻更多的以為他們是政府派駐給軍隊的監督者,類似于監軍之類的,間或執行一些護送馬占山之類的特殊任務,要不是后來周書辭提醒,她都沒意識到他們還負責黨爭。 所以即使一直以來都有注意這方面的言論,可她現在覺得自己在面對他們時,還不夠警惕,遠遠不夠。 都怪周書辭,這種刺猬一旦讓人摸著白肚皮就成萌物了,害得她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了!完全忘了旁邊有一只虎視眈眈的灰太狼! 她回憶了好幾遍,都覺得好像沒什么黨派問題,但正是因為這樣,反而心里更焦躁,唯恐自己是漏掉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該防還是不防,別說她是杞人憂天,她看諜戰劇本事沒學多少,正派反派的疑心癌卻是體會個透徹,那群疑心癌晚期的家伙折騰起來,心大的人玩不起。 心大的黎嘉駿真想直接沖維榮那兒當面談一談。 沒錯她心虛。 如果不是家里這個成分擺在那,現在如果周兔兔伸出橄欖枝,她難保不會為了四五年后那三年而做一只良禽。 所以說,如果維榮懷疑她,她是很難堅定不移的表現出對黨國的忠誠的。 她想了又想,捧著果盤下樓,決定等大哥來了,找他商量一下。 下樓前她閑著沒事又去找大嫂玩兒,此時小侄子幼祺應該午睡剛起,睡眼朦朧的小娃娃最萌的時候。 果然,大嫂正在哄幼祺穿衣服,她嘴里哼著歌兒,扶著幼祺套袖子,聲音柔柔的。 幼祺長得很精致,比他哥哥小時候軟萌得多,水汪汪的大眼睛半瞇著,睫毛逆天的長,嘟嘟嘴旁口水要掉不掉的,等大嫂停下歌聲時,他就咿咿呀呀的叫兩聲,小拳頭揮一揮,他看到了黎嘉駿,端詳了一下,忽然唧唧笑了起來。 “哦哦,幼祺喜歡小姑姑喲?!贝笊┬Σ[瞇的哄著,“衣服穿好,mama帶幼祺玩小姑姑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