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找炊事班討了點饅頭和咸菜,她一邊吃著, 阿梓一邊領著她往師部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氛越來越緊張,再走幾步,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大吼:“全部押上去!再難也要守住那!那兒不能丟,絕對不能丟!” 一個老先生嘆著氣走出來,背著手看到黎嘉駿他們,眼睛一亮,一路小跑著過來:“小黎,小黎???” “是我吶,樓先生?!崩杓悟E迎上去,“先生,里面怎么了?” 樓先生搖搖頭:“這仗打的……對了,你還爬的動山嗎?” “這沒行不行吧,只有去不去!” “那成,去吧?!?/br> “???去哪?” “前邊啊,叔叔帶你去前頭玩兒,嘿嘿!” “……”隊友畫風換的太快有點轉變不過來腫末辦! 阿梓在一邊聽著,冷不丁問:“敢問二位去哪?” 黎嘉駿哪知道,她望向樓先生,樓先生一挺身:“八道子樓!” “不行,不能去!”阿梓刷的冷硬起來。 “那是哪?”黎嘉駿問阿梓。 “怎么不能去,戰地記者就要去戰地,小黎你說是不是!” “是的說,但那是哪?” “前線!” “八道子樓太危險了,不能去!” 黎嘉駿再次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問了,她左看看右看看,頭都轉暈了,這時,幾輛車開過來,幾個軍官走過去上了車,其中一個朝著樓先生招呼了一下:“樓先生,走了!” “走走走!”樓先生連忙過去,朝黎嘉駿撩撩手。 黎嘉駿哦了一聲跟上去,忽然被人一抓住,阿梓竟然瞇起眼睛一臉嚴肅:“黎小姐,那兒不能去?!?/br> 黎嘉駿簡直要哭笑不得了,她瞪大眼睛長呼一口氣:“這個,小哥,那個,其實哪兒都不安全……額,還是要謝謝您費心,不過,真的……你真的不認得我?” 阿梓的回答是立馬放開手退后兩步,手做出請的姿勢,再不發一言。 這一個多月,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前線行走,雖然每次都是一觸即退,并沒有受傷或者危及生命的時候,可是變幻的戰局有多么莫測卻是嘗了個夠,卻從不曾有人這般阻攔她,但現在被阿梓這樣攔著,她竟然沒多少感激,反而感覺怪怪的。 一直到車行半路,她還在回味剛才手被抓著的感覺,還問了樓先生,結果這居然是新到的增援部隊,樓先生也不清楚阿梓全名,還調笑黎嘉駿:“怎么,看上人家小伙兒了?” 黎嘉駿很老實的回答:“我還真覺得那里見過他?!?/br> “哈哈哈,那回去我幫你問問,他有沒有于夢中見過你?!?/br> “……”隊友畫風轉變太快真的受不了。 在趕往前線的路上,是不會出現短兵交接的,可是其他就不一定了,古北口作為離北平最近的關卡,受到了日軍的重點照顧,時不時的就有飛機往后方光顧一下,所以到處都有彈坑,開車的師傅堪稱古北口車神,在彈坑之間旋轉跳躍,黎嘉駿不得不閉上眼假裝自己在坐過山車,要是丁先生在估計這時候已經吐了,顯然樓先生是身經百戰,在這跳躍的車廂里,他竟然還拿出了筆記本,拿著鉛筆在上面描畫,有時候筆跡飛出去了,他面不改色的又給描回來。 “先生,你在寫什么?” “我們去那兒不能逗留很久,所以得提前準備好干什么?!?/br> “這我也知道……您現在才開始寫?!”丁先生都是在晚上寫好早上出發的。 “我也是剛聽說可以順道去八道樓子,難道你敢在師部當著那群人就寫一會兒要怎么折騰他們的手下?” “……不敢?!?/br> “我也不敢?!?/br> “……”還是適應不了畫風,她要丁先生! 一路抖到一座山的山腳,黎嘉駿和樓先生被放了下來,兩人帶著師部的證明一道開始往山上爬,這時候她才知道,這八道子樓是古北口最后一個制高點,位于第二防線和第三防線之間,它俯視長城內外,視野開闊,所見皆可守,同時還掐著通往北平的公路,戰略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失去了它,戰局將毀。 “現在是黃杰守著,聽杜師長的意思,好像黃杰并不是很看重這個陣地,他認為八道樓子山高路險,日軍全是重武器,抬都抬不上來,光靠人根本打不下來……前頭將軍樓我都沒看到,這兒我得去瞧瞧?!睒窍壬f著,露出一抹無奈地笑,“趁它還沒掉?!?/br> ……這話,也只有他倆在的時候才能說說。 這時候黎嘉駿已經爬得半死了,連她都覺得那個黃杰想法挺對的,這種時而六十度陡坡的山,隨便個機槍都壓死了,還炮么,簡直逗!等她和樓先生一道氣喘如狗的找了塊平地坐著歇息時,竟然看到有小販挑著擔子往上走! 沿途五步一哨十步一崗的……這小販是空降的嗎,他怎么上來的?! 黎嘉駿與樓先生對視一眼,在小販路過時異口同聲的叫住他:“喂你,誰準你上來的,軍事重地你不知道?” 小販點頭哈腰的:“小的知道,小的只是賺點活命錢,是上頭的長官同意小的送點煙酒上去的?!?/br> 兩人聽后半響沒說話。 這是怎么個情況,完全看不懂??! 戰場上,三道防線讓人打下倆了,你特馬居然還敢叫小販送煙酒,上面不會還在開茶室吧! 黎嘉駿毫不懷疑此時八道子樓的防御度,那必然是為零的! 兩人都不是長官,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小販精神抖擻的繼續上山,可沿途談話的心情卻完全沒有了,最后一段路,完全是沉默著上去的。 八道子樓有四個碉樓,樣子并不出彩,但是地理位置實在是好,它只要立在那,所有人都是仰視它的,看起來黑黢黢的一坨,四面皆是險峰,差別只在于險的角度罷了。 等兩人氣喘吁吁的爬過去,通過了守軍的身份驗證后,他們終于登上了八道子樓的階梯,此時小販早已做了生意出來,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黎嘉駿清晰的聽到,里面傳來陣陣悠揚的麻將聲。 “……” 如果她手里有個手機,她肯定報警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這章應該明白我為毛小卡了 我靠言情癌求藥! 八道子樓的連長搓麻將喊小販是真事兒 真是日日的。 ☆、第73章 兵不血刃 黎嘉駿摸了摸照相機,她覺得只消卡擦一聲,里面那群搓麻將的就能一起在軍事法庭上再湊一桌了,不想她剛撫了撫相機,就被樓先生一把抓住手,他在走進去的那兩步功夫,把她的相機包扯到了身后,隨后擠出一臉笑,開心的走進城樓:“各位好雅興??!” 里面一陣慌亂,四個軍官聽到聲音一推牌就站了起來,其中最高的是連長軍銜,一個高壯的漢子,他見到來人,放松了一點表情:“二位是……” 樓先生拿了證明上前:“我們兩個是報社的記者,老兄,你懂的,不出來跑,上頭……”他往上指了指,一臉意味深長,“就會當我們不干活,我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要是連這小飯碗都捧不住,那可真要喝西北風了?!?/br> 連長長長的哦了一聲,哈哈哈哈大笑,可看眼神就知道戒心還沒放下,黎嘉駿低著頭不說話,她大概有點懂樓先生這樣的意思,可是卻沒法轉換那么快,顯然連長手下的幾個軍官也正在醞釀情緒,一時間沒狗腿子接話,場面差點陷入沉寂。卻見樓先生忽然長嘆一聲,一臉可惜的拍拍他身邊的軍官:“哎呀老兄,對不住對不住,都已經聽牌了,這真是……要不這樣,在下不才,也會一點,要不咱來兩把?” 他說著,低頭理了理那個軍官手下歪七扭八的麻將,可以看出原先是一副,黎嘉駿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已經叫胡的牌。 那個軍官連連擺手說沒關系,連長這下挺高興的:“這敢情好,來了好多天了,早跟這幾個廢物玩膩了,贏了都沒意思,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都聰明,一定能盡興!”說罷,他坐下開始理牌,看向黎嘉駿:“這位女先生來不來???” 樓先生笑著轉頭看她,眼神竟然帶點兒擔憂。 黎嘉駿心里搖頭,得虧她不是真在這個年紀,否則還真有可能就這么犯愣了,她笑起來:“說實話我還真不想來?!?/br> 場面一肅。 她放下相機從容道:“我來也太欺負你們了,我黎三爺當年縱橫奉天東大街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哈哈哈哈!” “這女娃娃人不大,口氣快撐破天了!來來來我們比劃比劃!”連長更高興了,隨便扯了個牌技還不錯的手下,四個人重新開局。 嘩啦啦的背景音中,樓先生還在源源不斷的說話:“說實話,本來在下還擔心呢,這八道子樓只有一個旅,會不會很艱苦,現在一看,喝!這地勢,占盡天時地利,簡直一夫當關,完全不需要擔心嘛!” “我就是這么說,上頭那群根本不知道這兒什么樣,還嘮叨來嘮叨去的,我還不信了,嘿,這小日本兒能把山炮抬上來把這兒轟了?就這坡兒,老子一腳踹死他們十個,哈哈哈!” “哈哈哈!”樓先生跟著笑,他看向黎嘉駿似乎是想提醒她一起笑,卻不想黎嘉駿此時角色進入飛快,一臉紈绔子弟那種和連長一起鄙視其他人的jian笑,手指翻飛的碼著牌。 這一下打了快一個下午,樓先生借口時間差不多了,讓黎嘉駿趕緊拍兩張照交差走人,黎嘉駿讓了座位出去,拿起照相機朝著四周一陣咔咔咔,時不時的往樓里瞄,奈何這城樓只有一個門,沒有窗,那連長正對著,她一往那照,絕對會被看到。 正發愁,只聽樓先生忽然招呼她進去:“來,小黎,給我們合個影!我與老兄一見如故,好久沒玩那么暢快了,哈哈哈!回去你照片給我,我要好好珍藏!”說著一把拉住那連長,就在牌桌前等著。 此時連長壓根沒想別的,一下午功夫他差點就要和樓先生拜把子了,聞言也摟住樓先生:“說的是呢!來來來!這洋玩意兒也讓我們享受享受!” 黎嘉駿二話沒說,咔擦拍了下來,連帶著散亂的麻將桌和旁邊的煙酒點心。 她借著低頭□□卷的功夫,抽動了下笑得僵硬的嘴角。 這張照片雖然證明了這個連長在打牌,但是樓先生也在里面,他這般做,等于是為了自己跳進臟水里去證明人家正在里頭。 為了這么個狗東西到底值不值,真的很難說。 兩人一手的點心煙酒,被連長熱情的送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已經漸冷,太陽正在從西面沉沉落下,周圍一片風吹草動的聲音,不是無聲卻勝似無聲,雖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兩人此時思緒紛亂,幾乎沒了多余的心思去考慮累不累。 “先生,下午……你是擔心他們對我們動手嗎?”黎嘉駿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此時剛過一個崗哨,樓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荒郊野嶺,前線陣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彼杓悟E的頭:“他們雖怠戰,卻都能為了名利六親不認,若真引起他們的警惕,莫說拍沒拍,你當時只要做出拍照的姿勢,恐怕現在我們就是一具尸體了。幸而你懂,若是你前頭那個,大概當場就跟我翻臉了?!?/br> 也幸虧是我,若是以前的黎嘉駿,大概直接跟連長翻臉了,黎嘉駿苦笑:“可現在這張,要是捅出去,您也脫不了干系,到時候他們人多,一盆臟水潑在您身上……” “若是能拉著那廝同歸于盡,也不枉我文弱之軀報國之心了?!睒窍壬L嘆,聲音低沉沙啞,竟顯得疲勞至極,全然沒了一直以來風趣開懷的姿態。 黎嘉駿心里一滯,感覺腳步都沉重起來。 越想越覺得背后發寒,此時他們還沒走出八道子樓的范圍,也不知道約好五點來的車有沒有準時,出于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拿出了膠卷,放進罐子藏在身上,又手速極快的換了一卷新的進去。 樓先生看著她的動作,頗感有趣:“你在做什么?” “萬一那傻逼突然想通了來搶,相機拿去,膠卷還在,一樣跑不了!”黎嘉駿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隨后反應過來,半捂著嘴無辜的望向樓先生,“對,對不起我,我出口成臟了……” 樓先生擺擺手,不在意道:“聽了一下午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說了?!彼信d趣的是黎嘉駿的行為:“誰教你這樣的?” “藏底片嗎?”黎嘉駿迷茫,忽然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真是影視劇看太多,現在的人大多連照相機什么工作原理都不懂,很少有人能考慮這些,她等到真被截了再秒取都來得及,人家只當“靈魂”在那個木殼子里,就算搶去了,也根本不會檢查里面有沒有膠卷。 心疼噶,剛才那罐膠卷她只用了一半不到,取出來算是很不能用了。 結果一直到上了車,他們都沒被攔截,黎嘉駿更郁悶了。 他們跟隨著這輛到某個陣地送彈藥的車回到南天門后,樓先生硬是先讓黎嘉駿去炊事班找吃的,自己一人匆匆前往師部,顯然是要去“打小報告”了。 黎嘉駿雖然很想過去添油加醋一下,但是她下了車的時候,確實已經累得站都站不穩了,想想自己坐了一晚上的車,緊接著坐著跳跳車去八道子樓爬一上午的山,搓一下午的麻將,又下山,再坐這跳跳車回來,這番折騰居然還沒“落地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目送了樓先生,黎嘉駿循著早上的記憶,蹣跚著摸向炊事班,討了點剩飯剩菜,給樓先生留了一份后,自己直接坐在暖暖的灶邊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兒,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皮鞋,隨即是一個人的聲音:“你居然回來了?!?/br> 黎嘉駿抬抬頭,果然是阿梓,她低頭繼續吃:“托您的福,今兒沒開打?!?/br> 阿梓沉默了一會兒,轉身給她倒了碗清粥,站在一邊:“慢點吃,吃完帶你去你睡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