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湛露比他矮了不少,她踮起腳尖去拍他的頭,那樣子有些好笑。他卻驚喜地抬頭看她。只聽她嘆息了一聲: “你說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這一點,我也是知道的?!?/br> 她的嘴角露出一點微笑: “可是盡管如此,在我的生命里,除了要成為最好的廚師以外,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件事,那就是等他回來。除此以外,我的心里再也裝不下別的了?!?/br> 她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好像他化成原型時候那樣,只聽她又說道: “你一直陪著我,我很感激。你明明有著魅惑人的能力,卻沒有強迫我,沒有對我用出來,我也很感激。只是你所說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啊?!?/br> 青玄沉默著點了點頭,變回了狐貍的模樣,縮到他的那個小窩里去了。 湛露嘆了一聲。 不管青玄道士長得多好看,湛露始終沒想過別的。 如果在遇見明夷君之前,她先遇見青玄道士,或許這會是個不一樣的故事。但是凡事都沒有假設。對于湛露而言,青玄道士還是更像…… 寵物。 她到底還是要等著明夷君。 時間一點點過去,明夷君始終沒有回來。 不但沒有回來,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曾經傳過消息的紙仙鶴再也沒有來過。 就這樣過了整整七年。 ☆、第59章 夜襲 七年了,每次湛露計算起時間,發覺已經度過了七年,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原本湛露以為,沒有明夷君在的時間會過得極為寂寞和痛苦。開始是這樣的,然而時間久了,這種痛苦似乎也一點點平淡下去,留下的只有長久的思念。 她深深想念著明夷君,想念他的面容,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笑的樣子。七年過去了,他的影像在她的心里,一點也沒有變得模糊。 她把他那一次送來的信又折回紙鶴的模樣,把它和昔日他曾經給她折的那一只收藏在一起。時間過了那么久,它們的身體都變成淡淡的黃色了。 阿箸娘子的原身仍被湛露擺放在顯眼的地方,她始終沒能變回人形,甚至連動都沒動過一次。湛露每天晚上都要和它說一會兒話,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回應過,好像她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一雙牙箸,此前那個腿快嘴快的阿箸娘子,似乎只是一場夢幻。 青玄道士仍是白天出去擺卦攤,晚上回酒肆住。有好事的人發覺了這一點,就去問青玄道士,兩個人的關系。道士只是笑笑,說酒肆里的葉娘子是他的故友,可憐他沒有地方住,收留他罷了。那些人只是不信。他也不再說什么。 青玄道士越發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他再也沒說過喜歡湛露這樣的話,或者說,他只是不再和湛露說話了而已。他餓了就走進店里去,湛露為他準備飯,困了就變回狐貍睡覺。兩人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默契之中。 說也奇怪,七年的時光過去,湛露的模樣,竟然沒有多少變化,還與七年前一樣,樣子還那么年少,身體還是那么輕盈,只是身材變得有些更像是個大人了。每天早晨,湛露起來梳妝的時候,照著鏡子,看見時間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覺得可能是時間把她遺忘了。 這當然是說著玩的,湛露自己明白這是什么原因。自從她當初吃了雪蜂蜜玉青檸和東海鹽之后,只覺得身體康健,精神百倍。這些東西都是仙家的美食,她一個凡人吃了這些,得些益壽延年的好處,也不是什么怪事。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夜。 每到除夕和七夕的時候,湛露總是更想明夷君,他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如今到底怎樣了。從前湛露小時候,除夕守歲有阿箸娘子在,就不覺得寂寞??墒侨缃癫粌H沒有明夷君,也沒有阿箸娘子了。酒肆里只有她和青玄道士兩個枯坐著,又不怎么說話,故此這一項規矩也免了,兩人只是在門口放了一掛鞭炮,湛露就回了房間,鎖上門,自去睡覺。 說是要睡,實際上卻睡不著。不知怎么的,明夷君的影子總是在她的心里亂晃,晃得她心煩意亂。天氣真冷啊,就連被窩里也不暖和。她的手腳冰冷,怎么也暖和不過來。湛露脫掉了所有的衣服,抱緊了雙臂暖和著自己,覺得她的皮膚充滿焦渴。 從前明夷君還在的時候,天氣冷了,他總是抱著她睡。他的皮膚光潔,雙臂非常有力,非常溫暖。更多的時候,他要變回了獸形。當他是獸形的時候,他的身上就更暖了,他身上的長毛非常柔軟,貼在她身上舒服極了。 她想念他了,她渴念著他的手臂,他的肌膚,他的溫度。如果他在,她是不可能像現在這么冷的。 或許是因為思念得太重,她仿佛聽見了明夷君輕輕的笑聲。 那笑聲真熟悉,帶著點兒嘲弄,帶著他那風流態度,和從前一模一樣。那就是他的聲音,一點也沒變。 那聲音仿佛很近,很近,就在她的耳畔。她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著她的耳朵,癢癢的。正如他以前經常做的那樣。 如果說只有聲音,還可以說成是幻覺??墒钦柯端煊X到的并不僅僅是聲音。她感覺到有一只手的指尖輕輕碰觸著她的背部。 如果沒有明夷君的聲音在,她大概會怕得叫起來吧。她確信自己聽見了明夷君的聲音,所以她沒有叫,只是靜靜感受著。 但她仍然是緊張的。她想要問一句,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緊張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身體緊繃著,她的皮膚變得極為敏感,無論多么輕微的觸碰,她都能感覺到。 她感覺到那只手貼在她的背上了,慢慢地、慢慢地在她的背上游移,不斷撫摩著她。它是溫熱的,讓她覺得很暖和,很舒服,很安心。她感覺到它從她的手臂間穿過,在她的胸腹之間不斷摩挲,用非常溫柔的手法輕輕揉捏她身體中未被他人碰觸過的地方。與此同時,極為溫暖的男子的胸膛從后面貼上了她的背,與她的皮膚緊緊相貼,一點縫隙都沒有。 男子的呼吸急促,吹拂在她的后頸,很癢,可是卻又很暖,很舒服。讓她想閉上眼睛嘆息。 她想要開口問一聲,到底是不是他??墒撬峙逻@只是個夢,她開口問一聲,他就不見了。 湛露對做夢很有經驗,剛分別的時候,她總能夢見他。一般來說,夢里的他總是和平常的時候一樣,一樣笑著,一樣地皺著眉說她煮的東西難吃。 但她未曾夢見過他像這樣擁抱著她,也未曾在夢中感知過他的體溫。 這好像……不是個夢。 如果這樣的話,后面的人,真的是他嗎?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驚恐,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在后面抱著她的男人仿佛感覺到了她的緊張,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栗。他用力抱住她,用溫暖的雙臂撫平了她的顫栗。她張開口,想要說話,可是她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用盡力氣,才發出了幾個破碎的音節: “是……你……嗎?” 那聲音支離破碎,嘶啞得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可是聽見了她聲音的男人卻似乎很歡喜,發出輕輕的笑聲來。他的頭從她的肩膀后面伸過來,秀發蹭過她的頸側,絲絲的蹭得人發癢。他低了頭吻她的脖子,吻她發出聲音的地方,輕輕舔舐頸部的骨節。他的唇舌是很軟的,很軟又很濕,像一團云,吻得她的身子一寸寸酥軟,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身體酥軟,可是她的意識還在,還很清醒。她知道他沒回答她,他一個字兒也沒說。 所以她拼了命的推拒他,盡管她的身體早就已經綿軟無力,可她還是拼命推著他鋼鐵似的胳膊,試圖從他的臂彎里鉆出去逃走??墒悄腥说牧α慷啻蟀?,怎么可能這就被她推開呢?他把她的身子翻過來,讓她面對著他。 她感到越來越恐懼,用力踢,用指甲撓,喉嚨里發出尖叫聲,希望門外的青玄狐貍可以聽見她的聲音來救她??墒撬粏〉暮韲抵荒馨l出破碎的尖叫,這樣一點輕微的聲音,無論怎樣都是沒有用的。 見她這樣,后面的男人似乎并不害怕,而是更興奮了,她的指甲掐進他的皮rou,他卻仿佛一點也不在乎似的,只是將她抱緊了,不斷親吻舔舐,有時候還用牙齒輕咬。 她漸漸絕望起來,不再掙扎也不再試圖尖叫了,她流下了眼淚。 像品嘗美味一般品嘗她的男人似乎察覺到她臉上的潮濕,他的動作停下了。 湛露感覺到柔軟的舌尖很憐惜地舔舐著她的眼淚,一直舔到她的眼睛,把她的眼淚都舔凈了。 她聽見了熟悉的輕笑伴著男人的聲音響起來: “小阿露真笨啊?!?/br> 那聲音就在她的耳邊,聲音很輕,但是卻很清晰,讓她聽得清清楚楚的了。 那是“他”的聲音呀!那就是他,不會錯的,不會是別的人,那就是他。 本來被舔干凈了的眼淚刷的一下又流出來,他發現她又哭了,仿佛始料未及,繼續舔舐起來??墒撬难蹨I好像流不盡似的,他總也舔不完。 她的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身上摸索著,確認著他的溫度。這就是他呀!不是別的人,也不是夢幻,他是確確實實存在在這里的。 可是她還是有點擔心,帶著哭腔兒,用嘶啞破碎的聲音悄悄問他: “這是夢嗎?” 她期待著他說這不是夢,可是他卻并不按照她所想象的那么回答她,他說道: “是的,這是夢,我是你夢里的人?!?/br> ☆、第60章 入夢 這是夢?這不是真的? 湛露用力咬自己的嘴唇,感受到了真實的痛楚。她的雙手所感受到的是真實的觸感,真實的溫度,她的鼻端所呼吸到的,是他真實的氣息,一切都如此真實,如此確定,她的每一個器官都在敘述著這種真實,這怎么可能是夢呢? 但他說這是夢。 她開始感到混亂,一時間里不知道要怎樣好,停了一會兒,又低低地哭了,一邊哽咽著,一邊指責他: “郎君在騙人!” 她的聲音沙啞,可憐極了。任誰聽見這樣的聲音,都要心疼她的。他抱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很憐惜地輕吻她的唇,似乎在安慰她。 然而她卻哭得越發厲害了,還用力推開了他的手臂。他沒有辦法,只得說道: “我沒有騙你,這里確實是你的夢?!?/br> 他說得認真,她止了哭泣,聽他解釋。只聽他說道: “七年前的除夕,我與睽君他們一起進了神殿,卻沒想到,這整件事都是天宮那邊謀劃好的。我們一進神殿,就被關在了里面,不得自由。我花費了七年時間,想要從神殿之中逃出來,到底是枉然。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一個縫隙,分了一縷神魂從縫隙里出來,這才能到這里來見你?!?/br> 湛露沒想到明夷君居然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聽見他這樣說,心里焦急起來,一疊聲地問: “這可怎么辦?” 明夷君搖頭道: “雖說我被關在神殿里,其實只是沒有自由,別的倒沒什么大不了,也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不能見你這事,實在令我心憂。如今我分出一縷神魂來此,你rou眼凡胎,看不見我的神魂,故而我只得入夢來見你。此時你確是在做夢,而我,倒也是確確實實是在這里的?!?/br> 湛露聞言,連忙問道: “郎君這般分出神魂來,可有什么妨礙嗎?” 明夷君笑道: “我這般分出神魂,那邊的rou身就一動不能動了。睽君、未濟、噬嗑他們三個也都被困在那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會找我。我只要心念一動,就可立即回去,倒是沒什么妨礙的。左右他們三個又無事,就叫他們看著點就是了?!?/br> 湛露聽他這樣說,才放下心來。她剛剛放松,男子的四肢又纏上來,將她緊緊擁抱住。他那火熱的唇也湊上來與她相吻。這一次的吻不再是此前溫柔的輕觸,而是強勢的掠奪,他的唇舌向她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分明是吃掉了大量生靈的饕餮啊,他口腔的味道卻并不讓人討厭,帶著淡淡的青草似的氣息,好像有點甜。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專注于親吻之中,他的力氣很大,動作并不算太溫柔,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要被他吃掉了一樣,而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應著他,想要掠奪了他的全部。 啊啊,把我吞噬掉吧。她心中的一個聲音這樣呼喊著,讓我和你結合在一起,讓我變成你的血rou,永遠不和你分開。啊啊,或者讓我吞噬掉你,也是一樣的,無論如何,我不想再一個人生活,我們是同樣的怪物,我們應當是一體的。 他們未曾像此刻這樣瘋狂的相吻過。此時此刻,他們在夢的空間里,一切都無所謂,一切都不存在,無所謂真實,無所謂虛假,連時間都是不存在的,此時他們只屬于彼此,在這個夢的世界里,除了他們彼此之外,別無其他。 如果這不是夢,或許湛露會因為自己的赤|裸而感到害羞。在現實之中,她雖然經常與明夷君一同相擁入眠,卻未曾在他面前裸|露過身體,未曾與他這樣緊地貼近著。 但這是一場夢,在夢里,是什么都不用顧忌的,她只需要滿足自己的渴望。 她渴望他,在被他擁抱之前,她甚至沒能意識到,自己的肌膚有著這樣的焦渴,渴望著被擁抱,渴望著被親吻,渴望著他的撫摩。 她想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就算是已經緊緊相貼,也還是不夠。 她已經二十二歲,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在她這個年紀,或許已經生過三四個娃娃了。她卻沒有成婚,始終等待著明夷君回來。她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她要與他成婚嗎?他曾經說過要娶她的。他這樣說,她很歡喜。不過她并不真正在意這些。他甚至不是人類啊,為什么要用人類制定的規則去束縛呢?此時她只想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歡愉。 與他在一起,她仿佛也成了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