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越往上游走,河邊堆積的石頭越多,大的小的黑的花的參差不齊。大伙此時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這些石頭清理掉,把堤壩壘起來,然后再選擇劃分合適的地方蓋房子、開墾耕地。 平時孩子們都是混著玩,雖然偶爾也會有些小爭斗,但沒有人會欺負他們家的孩子——尤其是在烏木的保護下。 此時正赤著腳踩在淺灘挖石頭。江逸一眼就看出來,此時孩子們明顯分成了三個小團體,分別是家里的孩子、棗兒溝村民的孩子以及于家寨的孩子。 小十三人不大,嗓門卻不小,只見他兩手抱著一塊幾乎超出他能力范圍的大石頭,紅著臉對胖胖喊道:“胖胖哥哥,你要快些哦,不然咱們就不能贏了!” 江逸忍俊不禁,原來是在比賽,怪不得不肯回家呢! “小十三,挖到了什么好東西了?讓爹爹看看?!苯菝摰粜?,笑盈盈地走到小十三身邊。 小十三扭頭,一眼看到江逸,先是一喜,然后又反應過來,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蔫蔫地說:“爹爹……你、你怎么來了?” 江逸揪揪他的朝天辮,語氣憂傷地說:“唉,你們不肯回去,我只能過來找了?!?/br> “唔……”小十三歪著腦袋看了看小寶的方向。 小寶十分沒義氣地藏到了譚小山身后,只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小十三沒辦法,只得鼓起勇氣孤軍奮戰,“爹爹……不要生氣好不好?” 江逸忍著笑,故意板著臉說:“讓我看看你們撿了什么東西,如果真是寶貝,值得你們連飯都忘記吃的話,我就不生氣?!?/br> “嗯!”小十三信心滿滿地點點頭,“是寶藏哦,就像爹爹給我們講的故事一樣,我們挖到了亮晶晶的寶藏,我們是偉大的海盜!” 江逸滿臉黑線——偉大的……海盜?我是這么講的嗎? 小寶眼看著危機解除,十分有眼力地拎著他的小木桶跑過來了。 那個小桶看著就沉,小寶拎得跌跌撞撞的,但他為了在江逸面前表現,愣是不讓譚小山幫忙。 譚小山只得打起精神在后面護著,生怕他摔到水里。 江逸上前迎了兩步,打算把木桶接過去。 小十三卻先他一步跑上去,伸出嫩白的小胳膊在桶里一陣翻動,最后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石頭,舉給江逸看。 “爹爹,好看嗎?我和小寶找到的,說好了送給爹爹哦!” 江逸原本沒抱什么心思,甚至還想好了哪怕孩子拿出個奇形怪狀的東西他都得夸上天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看清石頭的那一刻,江逸的心緊跟著一顫。 他迫不及待地把石頭抓到手里,左右翻看——這是一塊鵝卵形的石頭,嬰兒拳頭那么大,晶瑩潤滑,更加難得的是竟是雪白之色,甚至有半邊接近透明。 這是……玉嗎? 江逸頓時激動了,沒來得及跟孩子們解釋,就拿過小木桶親自翻看起來。 剩下的石頭大多形狀不規則還泛著灰色的紋路,但從露出的斷面看里面肯定也有這種雪白的“玉質”。 江逸又跑到其他孩子的木桶里翻看了一番,情況都差不多。 他越翻心里越激動,翡翠原石照樣其貌不揚,里面卻能開出價值連城的翡翠,興許這個也是呢! 這片谷地是他的!河灘上挖出來的東西也是他的! 啊啊?。。?!好多錢! 江逸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抱著那桶石頭,撒丫子朝著家里跑去。 小十三看看小寶,小寶也看看小十三,兩個小孩都笑了——爹爹/逸哥果然很喜歡呢! 第129章 白云石 “爹!爹!你在不?”江逸抱著小木桶,門都沒敲就沖到了江池宴屋里。 蘇白生放下手中的書冊,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江逸卻是興致沖沖地跟他打招呼,“小爹散學了?我爹在不?” 江池宴從里屋走出來,不悅地說:“都成家的人了,怎么還莽莽撞撞的?” 江逸嘻嘻一笑,腆著臉說:“這不是高興么,爹,您看看這個……” 江逸把從桶里把那塊卵形的雪白石頭掏出來,遞到江池宴手里。 江池宴接過去,煞有介事地把玩一番,又遞給蘇白生,“我向來不擅長這些金石之物,還得你過眼?!?/br> “倒挺會裝樣子,”蘇白生微微抬起下巴,傲嬌地接了過去。 蘇白生一出手就露出一股專業范兒,一擦一劃一看,一系列的動作下來,臉上便有了幾分了然之色。 江逸緊張地盯著蘇白生,問道:“小爹,這是玉不?”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和田玉、新山玉、青海白玉……別管是哪一種,都行??! 蘇白生把石頭放在桌案上,下面墊著鹿皮墊子,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白玉只有和田一脈,而和田玉觸手生溫,油脂較足,顏色乳白,少有通透者。這塊石頭質軟,雪白,通透,并不像和田玉種?!?/br> “會不會是其他玉種?”江逸不死心地問。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明清之前白玉中只有和田玉被開發出來,其他諸如青海白玉、密玉等發現得都比較晚。 蘇的生再次搖頭,他從桶里拿出另外幾塊石頭翻看一番,沉吟道:“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倒像我認識的另一樣東西——產自東蕃,其質軟,色白如云,或渾濁,或通透,或光潔如卵,或尖銳如棱,謂之‘白云石’?!?/br> “白云石?”江逸聽著也覺得有些耳熟,一時間也沒能想起來,只得問道,“小爹,東蕃是哪兒?” “福建巡檢司所轄的一個小島?!?/br> 江逸試探性地問道:“琉球?” 蘇白生點點頭,露出幾分懷念之色,“這種石頭并不常見,流傳到中原的更是少之又少。只因早年間有位族叔酷愛金石之物,得了好東西也喜歡拿來跟我們分享,我才恰巧知道這個?!?/br> 江池宴似乎想起一些往事,恍然道:“我說看著眼熟,是不是跟你應天寓所那塊有些相似?” 蘇白生笑笑,“那個就是族叔給我的,那么一件小東西,你還記得?” 江池宴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把人攬到了懷里,一切情誼盡在不言中。 江逸十分沒眼色地打斷了兩個人的恩愛時間,“小爹,為什么這個只能叫‘石’,而不是玉呢?明明也很好看??!” 蘇白生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玉石之所以備受追捧,就是因為其質地緊密,千年不變,可以傳家濟世。普通的石頭卻經受不住風吹雨淋之苦,即使外表好看,得以風光一時,卻終究不能與玉石媲美?!?/br> 江逸一聽,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卻不免有些失望——原以為會發一筆大財呢! 江池宴放開蘇白生,走到江逸跟前,嚴肅地說道:“小逸,爹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我倒覺得不是更好,試想一下,如若這里果真發現了玉礦,百姓們能獲利多少?其中帶來的后果又是怎樣?” 在此之前,礦藏之爭,從來不缺少流血事件,更有統治者為了保守秘密屠戮一城之事。 江逸到底心思通透,被這么一點播立馬想到了其中要旨,不覺驚出一身冷汗。 “幸虧、幸虧!”驚懼之下,江逸不自覺地抓住江池宴的衣袖,失落地說,“看來咱們就沒有發大財的命,還是老老實實種樹吧!” 蘇白生看著他的樣子,彎起嘴角,笑道:“這個雖比不上玉石精貴,若是善加利用,興許也能發一筆小財?!?/br> 江逸一聽,頓時滿血復活,急道:“小爹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快說說唄!” 蘇白石小心地拿起那塊卵形石頭,一邊把玩一邊淡淡地笑道:“你看這些石頭,或色白如雪,或剔透如冰,也算難得。如若請那些長于刀工的師傅好好雕琢一番,定能成為不錯的擺件?!?/br> 江逸眼睛一亮,“對呀!掙不了大錢,咱們掙口飯吃也行!” 如果這件事真能成,于家寨那一百來口人就不愁沒事做了。 江逸越想越覺得可行,耐不住性子問道:“小爹,您知道哪里能找到雕刻師傅不?請不到好的咱們先請個一般的,先試試?!?/br> 蘇白生笑而不語。 江池宴敲敲江逸的腦門,笑罵道:“你這個說一出是一出的脾氣什么時候能改改?這種石頭是多是少,來源如何,怎樣運作,做成之后賣到哪里,是不是都要想想清楚?” 江逸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對哦!爹,那怎么辦呀?” 江池宴板起臉,“我老了,如今只想著跟你小爹好好過日子,這些大事你就去跟云起商量罷,你小爹要午睡了?!?/br> 江池宴說著,就把他推了出去。 江逸看著閉合的門板撇撇嘴,小聲嘟囔道:“浪費人才!” ****** 午休時間,江逸無聊地躺在炕上,看著身邊的人,隨口問道:“蘇云起,你知道白云石么?” “知道?!碧K云起沉聲道。 “咦?你真知道?!”江逸難掩驚訝,他剛剛就是隨口一問,根本沒抱什么希望。 “白云石產自琉球島,色白如云,質地柔軟,出自白云巖……”蘇云起翻了個身壓到江逸身上,話鋒一轉,“比起這個,我更想談談你什么時候肯改口?!?/br> “什么改口?改什么口呀?”江逸轉著眼珠裝傻。 “呵!”蘇云起冷笑一聲,寬大的手掌慢慢爬到身下之人挺翹的后臀,“需要我提醒一下么?” 江逸身子一顫,推著蘇云起的肩膀,有些著惱,“說正事呢,別動手動腳!” 若是以前,他才不介意被心上人“動手動腳”,可是,自從蘇云起開葷以來,就跟餓了多少年似的,從早到晚從晚到早,江逸真被做怕了,還有就是,每次起不來床都會被嘲笑! 蘇云起把手伸到衣服里,一邊摩挲一邊低聲說:“這就是正事?!?/br> “我叫、我叫還不行嘛!”江逸把那只大手抽出來,羞惱地捏了兩把,漲紅著臉動了動嘴唇。 蘇云起撐著身子,定定地看著他。 “夫……君……”江逸好不容易憋出兩個字,臉卻紅到了脖子根兒。 “誒!”蘇云起愉悅地應了一聲,低頭落下一個獎勵的吻,吻完額頭還覺得不夠,又照著水嫩的雙唇實實在在地來了一下。 “可是為什么我要叫‘夫君’,咱們倆都是男的,你也應該叫我!”江逸第n次糾結這個問題。 蘇云起哼笑一聲,指了指兩個人的位置關系,“你說呢?” “啊——我要反抗!”江逸不滿地叫了一聲,眼看就要炸毛。 蘇云起從容地把人摟到懷里,換成平躺的姿勢,帶著笑意,說:“還想不想聽白云石之事?” “呃……”江逸糾結了一下,最后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正事要緊。 “快說,別磨蹭!”江逸兇巴巴地命令道。 看著懷里人這副樣子,蘇云起不僅不以為忤,反而十分受用——只有當著他的面,江逸才會顯露出這樣的性子,別人都看不到——男人的虛榮心便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 “咱們門外這條河出自北邊的一叢峰群,那里的山上石頭灰白,層層疊疊,當地人管它叫‘白石山’。白石山上大致有三種石頭,從下到上依次變得松軟,你說的這個白云石就出自最上面的灰白巖石中?!?/br> 江逸一聽,反而更加疑惑,好歹他也算是理科生,大致知道鵝卵石的形成跟地殼運動脫不開干系,怎么說也不該是表層巖石才對。更何況,白色巖礦的成分多為碳酸或硅酸的鈣、鎂混合物,大多見于鹽酸巖的礦洞中,多為結晶體,怎么說都不應該出現在河床里。 江逸忍不住插嘴道:“孩子們在河床上撿的大多是光滑凝實的卵石,和你說的那個是一回事不?” 蘇云起摸摸他的腦袋,耐心地解釋道:“山上的白云巖有兩種命運,一種是在巖石孔洞中慢慢變化,形成奇怪的模樣;另一種因為山河易變,經過很多年的掩埋、沖刷,慢慢顯露出光滑的外表……” 蘇云起極少賣弄才學,此時倒叫江逸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