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江逸聞言,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驚喜道:“大海來信了?怎么說的?” 蘇云起把信遞給他,說:“余文俊捎回來的,他先前帶人去保定府查賬,正好遇到了世伯和小叔,現下他們正結伴往回走。余文俊怕家里擔心,就讓商隊的伙計提前送了封信回來?!?/br> 江逸看完信后,撇了撇嘴,“他也算做了件好事?!?/br> 蘇云起笑笑,沒說話。 江逸看著蘇云起,突然說道:“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太殷勤了?他有錢有勢的,如今又搭上了燕王,為啥要費這么大力氣討好咱們家?蘇云起,你有沒有覺得……唔……我這兒說事呢,你干嘛?” 吃醋的小媳婦什么的,最可愛了……蘇云起把人按到懷里,好好地溫存了一番。 第101章 笨法子 村子里的情況越來越壞。 村頭大槐樹下的水井已經打不出水了,北邊的河床也干了,出現了一道道令人壓抑的裂紋,原本布滿雜草的土坡如今也是一片枯黃。 越來越多的人家開始殺雞宰鵝賣豬rou,盡可能把這些張嘴物兒在它們最肥嫩的時候處理掉。 江春材家的雞也殺了不少,給江逸家送了幾只,江逸拿貯藏的菠菜回了禮,英花歡喜得很。 鎮上的糧店價錢漲得厲害,甚至有些店面小的進不到貨關了張。 有些地少家貧的人家眼看著就要耗盡存糧,開始挨餓。 大同府是重災區,在這青黃不接之時,糧食變得異常珍貴。當然,也不乏黑心商人借機屯糧,哄抬糧價。 老百姓沒有飯吃,沒有地種,為了生存只能背井離鄉。 官道上出現的流民越來越多,他們能討到的吃食卻越來越少。雖然暫時還沒有發生什么沖突,但是周遭的氣氛越像這天氣一樣,彌漫著一股躁動。 江逸最近都不敢讓孩子們出門,飯食上也低調了很多。 江池宴和蘇白生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家的,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爹,小爹,一路辛苦了?!苯葑プ〗匮绲氖?,又給了蘇白生一個大大的擁抱,江逸的心情有些激動,到底是平安回來了。 “所幸事情辦得順利?!苯匮缗呐乃募绨?,“先請客人進去坐吧!” 江逸這才注意到,余文俊親自把兩位長輩送了回來,后面還跟了十來個人高馬大的護衛。 江逸感激地對他笑笑,殷勤地把人請到屋里。 夏荷給兩們長輩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和換洗衣物,梅子勤快地泡好了茶水。 江池宴和蘇白生去里屋洗漱休息,江逸和蘇云起陪著余文俊在堂屋落坐。 余文俊斯斯文文地飲了一口,感慨地說:“看來這人啊,就得出好心才能有福報。先前進購糧食時我順便多買了些,這不眼下就用上了?!?/br> 江逸皺了皺眉,心直口快地說:“你要趁機哄抬糧價?” 余文俊聞言冷下臉,不悅地道:“你把我余文俊當成什么人了?” 江逸懷疑地看著他。 蘇云起拍拍江逸的手,對余文俊說:“小逸對商場之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余家祖訓,余兄不要介意?!?/br> 江逸看看蘇云起,蘇云起對他搖搖頭。 江逸這才知道,他是真的誤會余文俊了,于是趕緊站起來說道:“是我有口無心,余大少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闭f完還有模有樣地作了個揖。 余文俊放下茶盞,不冷不熱地對蘇云起說:“人長得漂亮,頭腦也好,就是有點缺心眼?!?/br> 蘇云起愉悅地勾起嘴角。 江逸努努嘴,忍了。 ****** 飯后,江逸和蘇云起把客人送走,一家大大小小坐在院子里聊天。 江逸把兩個異族小客人帶到長輩們面前,簡單地介紹了一下。 蘇白生對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孩挺感興趣,他把孩子拉到身邊,溫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睜著懵懂的眼睛,顯然沒聽懂。 “@#¥%……*?”蘇白生又用蒙語問了一遍。 江逸當時差點就跪了,蘇小爹威武啊,蘇小爹還會蒙語! “@*#¥%……”孩子眼睛一亮,回了一長串。興許是語言相通的緣故,小胖孩對蘇白生明顯多了幾分依戀。 “小爹,他叫什么呀?”江逸好奇地問。 蘇白生納悶地看著眾人,“這么多天,你們都沒問嗎?” 江逸諂媚地說:“我們哪有小爹這么有才,連蒙語都會說?!?/br> 大山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時福子說了,我忘了?!?/br> 小川也搖搖頭,“我也沒記住,我以為大山能記住?!?/br> 大山憨笑道:“我還指著你呢!” 于是,可憐的孩子,直到今天才“有”了名字。 “他叫‘瓦沙烏扎爾扎里’?!碧K白生盡量用眾人能聽懂的語調說。 可是,還是太長了,音調也奇怪。 江逸模仿了半天,還是發不好。他干脆把小孩拉到身邊,端著一張狼外婆的面孔,誘哄道:“你的名字不好記,小伙伴們肯定記不住,不然我給你起個漢人名字怎么樣?好聽又好記的——胖胖,就叫胖胖吧,喜歡不?” 小孩子眨著眼睛看著江逸的嘴唇一張一合,當然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小爹,你給他翻譯一遍,就說……就說‘胖胖’是又高又壯的意思?!苯輷u著蘇白生的手懇求。 蘇白生白了他一眼,縱容地照著原話翻譯了一遍。 小胖孩立馬高興地點點頭,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 在場之人全都忍不住捂臉,為小孩祈禱三分鐘。 江逸笑得可得意了,一點愧疚的心情都沒有,然后他又把視線轉移到小少年身上。 少年沒等他開口,就率先說道:“%¥##¥%……” 蘇白生說:“他說他叫‘烏木’?!?/br> 隱含意思就是,不用你瞎起了。 江逸撇撇嘴,還有點小遺憾。 介紹完之后,孩子們到后院去玩了,家里的男丁們繼續聚在樹蔭下說話。 自然要說起旱災的事。 江池宴面色沉重地說:“春旱不會持續太長時間,進了六月早晚會有雨。我更擔心的是伴隨春旱而來的蝗災,這個才是造成莊稼顆粒無收的元兇?!?/br> 江逸一聽,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把這事給忘了!蝗蟲過處,顆粒無存,嚴重的時候就連樹皮都能讓它們啃下一層來,更何況是莊稼! 蘇云起沉著臉說:“必須得提前準備?!?/br> 老徐頭嘆了口氣,說:“怎么準備?哪一年鬧蝗災不是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滿朝文武都沒有招子,老百姓們又能怎么樣?到時候哪里出了事哪里的官袍一抹(ma),誰會管百姓死活?” 江逸皺著眉搖搖頭,“不,坐以待斃不行,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br> 他嘴上說著,腦子里已經開始轉悠著后世對抗蝗災的各種經驗。 噴灑殺蟲劑?顯然不可行。 利用天敵?可是鳥類不光吃蟲子,也吃谷物?;葹倪^后還得捕鳥,也是一個大麻煩。 人力驅趕?不用說,效果都不會太大。 就在眾人或哀嘆或苦思冥想的時候,云舒突然說道:“我倒有個主意?!?/br> 眾人的視線唰拉一下,全都集中到他身上。 云舒窘了一下,硬著頭皮說道:“這方法有點笨……” “誒,別管笨不笨,你先說出來,咱們一起討論?!苯菪募钡卮叽俚?。 云舒點點頭,面色平靜地說:“逸哥,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給旱芋育苗時搭的‘地膜’?” 所謂“地膜”當然不是后世那種透明的塑料薄膜,而是江逸自創的,其實根本不能稱為“膜”,只是一層細麻布,但也能起到透光保暖的作用。 云舒這么一說,大伙都想起來了。如果用地膜蓋住莊稼,蝗蟲當然就吃不到了。 江池宴沉吟道:“方法雖笨,卻也是目前最切實可行的。小逸,去跟你英花說,讓她多織些麻布出來;大海,你帶人去后山砍樹枝,到時候支麻布使?!?/br> 大海應了一聲,就要拿家伙帶人走。 “等一下?!苯葳s緊叫住他,他難免有些猶豫,“爹,你真覺得可以嗎?除了咱們家的,還有村子里其他人家的,上百畝地全用麻布蒙起來,能行么?到哪里找那么多麻桿?” 蘇白生接口道:“也不拘于麻布,稻草、麥桿都行,只要能起到遮蔽作用?;认x都是一哄而過,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對莊稼的生長也不會有太多損害?!?/br> 江逸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笑道:“倒是我想窄了?!?/br> 蘇白生笑笑,說:“平時聰明太過,難免有不靈光的時候?!?/br> 江逸苦著臉,“小爹,你是在夸我吧?” 蘇白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自然?!?/br> 父子兩個在這相互調侃,大海搓搓手,問:“那什么,還砍木頭不?” 江逸連忙點頭道:“砍,肯定得砍,挑著那些干枯的以及長得不成材的,也別緊著一個地方,不然到了雨季恐怕會有滑坡?!?/br> 大海應了一聲,帶著家伙事和兄弟們就出去了。蘇云起也跟著去了,現在多一個人手就多一分保障。 江逸又各兩位長輩商量了一下,最后決定他們家那些金貴的棗樹用麻布包起來,地里的莊稼都用茅草覆蓋,能撐多長時間撐多長時間。 江逸沉吟道:“就怕麻煩不夠。雖然山上的酸棗樹多為灌木和小喬木,嫁接時也剛剛修整過,樹冠不大,可是幾百棵樹,著實要費些料子?!?/br> 江池宴干脆地說道:“麻料不夠了就用葦子,到時候拿糧食跟大伙換,緊著那些貧苦人家,咱們也算盡了一份心?!?/br> 蘇白生也說道:“你也別心疼這點東西,等著棗子收了之后比這個可值錢得多。再者說,麻布摘下來后還能縫成麻袋,正好用來裝棗子?!?/br> 江逸佩服地看向蘇白生,感嘆道:“小爹啊,我原以為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呢,沒想到考慮起這凡俗的事情來竟是如此滴水不露。小爹,幸虧您沒做生意,不然哪里還有余文俊的活路!” 蘇白生不自在地白了他一眼,嗔道:“沒一句正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