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您讓我考慮考慮?!?/br> 蕭逸心中暗嘆這孩子成長的實在是太快了。 “我已經是這把年紀了,和您不同,已經折騰不起。能夠茍活性命,已經是平帝陛下開恩?!?/br> 他苦笑了下。 “更何況,人都是有私心的,我蕭家的黑甲衛這么多年都淪落在外,無論誰掌握了他們,想要交出來都沒有那么容易。您又怎么會覺得黑甲衛會被我順利的接手呢?” “那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劉凌臉上寫滿了年輕人的倔強。 “什么賭?” “賭如果外界有傳聞您在宮中‘大病不起’,必有蕭家人想法設法來見朕。如果得到黑甲衛的人私心甚重的話,是不會去找什么蕭家后人的,他只會想方設法將這支人馬控制在手里,不愿有一點動搖軍心的可能?!?/br> 劉凌的話有理有據。 “如果蕭家后人來見了我,就請您助我一臂之力,接管黑甲衛……” 劉凌的語氣,簡直不是在打賭,而是堅信不疑。 “請讓蕭家軍的黑蟒旗,重新出現在我代國的軍中!” *** 從昭慶宮出來,任誰都看的出劉凌和薛舍人的心情很好。 薛舍人心情很好自然能理解,畢竟他是去見世上唯一的親人,可劉凌進昭慶宮之前剛剛審問完呂鵬程,出來后臉色黑的可以,這昭慶宮里的太妃們就這么神奇,能讓人的心情由陰轉晴? “陛下心情很好?!?/br> 薛棣用的是肯定句。 “唔?!?/br> 劉凌笑著點了點頭。 “你心情也不錯啊?!?/br> “說來也奇怪,臣記事前就被人抱走,和這位姑母從未見過面,可一見到她,心中就很是歡喜和親近,只能說,血脈親緣實在是不可思議……” 薛棣幽幽說道:“她的性格,幾乎和所有人和臣說過的薛家人該有的樣子是一模一樣的?!?/br> “臣小的時候,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所有人都會露出失望之色,告訴臣,‘您身為薛氏之后,應當如何如何’。每到這個時候,臣都會想……” 他對著劉凌擠了擠眼。 “也許臣的先祖和親人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種樣子,只不過是為了督促臣上進,所以刻意美化罷了。臣又沒見過真正的薛家人是什么樣子,又怎么能信服呢?” 薛棣開心地一笑。 “但臣現在知道,他們說的沒錯,因為薛太妃一見到臣,就是問臣功課做了沒有,學了那些東西,家中藏書可救了出來,讀過多少,又有什么志向……” 聽到薛太妃問薛棣什么,旁邊的宮人都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幾個不愛讀書的侍衛更是連臉都皺成了菊花一般。 “哈哈哈,聽起來像是薛太妃會問的事情。朕小時候讀書不努力,也是薛太妃日夜提點……” 劉凌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一晃過去,朕都虛歲都已經十四了,八年多了……” 劉凌在懷念往事,還是別人俱不知道的往事,自然沒人敢插口,等劉凌回過神來,已經走過大半個宮中了。 夜晚的宮中燈火通明,因為喪事還沒有cao辦完成,所以紫宸殿方向尤為明亮,那是因為日夜點著長明燈的緣故。 在明亮一片的宮中,唯有靜安宮的方向一片漆黑。 他兒時的囚籠,同時也是兒時的凈土,已經不復存在了,唯一留下痕跡的,只有那從高祖時期一直矗立在那里,高高在上的祭天壇…… 想起之前數次的經歷,似乎神仙們很少去冷宮玩耍,下凡大多是在宣政殿、紫宸殿和貴妃娘娘所在的蓬萊殿中穿梭,似乎只有時間還充裕的時候會去冷宮晃一晃,但因為冷宮實在太破敗,待的時間也不太長。 如今他已經成了帝王,想來神仙們以后會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么一想,還不知道是福是禍…… 至少目前他們的預言,都一一成真,但因為他遠在冷宮之中,能聽到的“預言”也極為少數,大多是和己身息息相關。 像是“改元元平”這樣的事情,以后可能發生的更多。 到那時,他會不會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沒有人會明白他那樣做是為了什么,更有可能,別人會以為他專斷孤行…… “陛下又為何高興?” 薛棣見劉凌的表情又沉郁了下來,有意轉移話題。 “朕在想,難怪后戚之禍屢禁不絕,后戚也每每受到帝王的重視……”劉凌想起蕭逸吃驚的神色,輕笑了起來。 “呃?” “因為有人依靠、可以托付信任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即使知道也許并不能完全為己掌握,也會生出愿意一搏的心思?!?/br> 劉凌幽幽嘆道。 “寡人,寡人……” “朕才登基沒幾日,已經感到寂寞了呢?!?/br> *** 這才離開幾日,他就覺得寂寞了呢。 劉祁站在空曠無人的庭院中,露出無可適從的表情。 長久以來,他和莊揚波幾乎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哪怕莊揚波經常抽抽啼啼,可在宮中,他唯一說的上話,也身份相配的朋友,唯有他而已。 所以當父皇下令莊揚波也必須和他一起就藩時,他明明知道這樣做可能耽誤了莊揚波一生的前程,可還是可恥的沒有做出任何為他求情的舉動。 不僅僅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莊揚波伴讀的日子,還因為他離家到秦地去,所在之處一片陌生,即使只有一個孩子是熟悉的人也是好的。 至少能在某個片刻,讓他覺得還在東宮之中,在崇文殿里,在那些他還在拼命的做著功課的日子。 所以他的隊伍遇襲時,他無論如何也要將莊揚波救出來。他原本是不必受到這樣的禍事的,只是因為他的一己之私,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 莊揚波不能因為這個喪命,他必須回到父母身邊,回到來到他身邊之前的“原點”,去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公子,甚至是紈绔子弟,過完他安寧的一生。 至于自己…… 劉祁按住了胸口的金簪。 他決定潛入假秦王的身邊,也并非他所說的那么大義凌然…… 他已經把這枚金簪的尖頭磨得極為銳利,他是從曾經用筷子刺殺三弟的刺客那里得到的靈感,知道有些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也能殺人。 父皇已經昭告天下“秦王已死”,便是擔心有人用他的名義無端生事。 他已經讓父皇失望透頂,不能讓世人也為他感到失望。 他實在是太驕傲了,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用他的名字活在這世上。 即使他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可從他被“請”進慶州府衙開始,他根本就沒有見過“秦王”,更別提靠近他身邊,要了他的性命。 同他一樣被“請”進慶州府衙的還有七八位公子,大多是慶州地方上豪族權貴、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人家是迫于陳家的兵馬,不得不把人交出,有的則是心甘情愿送出的子弟,就為了保住家中一時的安全。 誰也不知道朝廷的大軍什么時候來“平亂”,說不定皇帝心疼兒子,還想著“招安”,到時候他們拼命反抗一場,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皇帝拍拍手就赦免了秦王,那豈不是白死? 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送出“質子”的行為也就不難理解了。 七八位公子之中,他用“葛齊”的姓名進來,又是慶州通判的侄子,門第自然不算低。和他同住的還有一人,是季陽田氏族長的嫡長孫,家中伯父在京中任工部侍郎,陳家大軍壓到田家莊,直接從田家把這個孫子給綁來的。 劉祁原本擔心同住的這個田家子是個懦弱無能、或性格有違常人之人,好在這個叫田湛的少年性格還算沉穩,而且并不多話,知道他不愿和人合住之后,夜里都睡在外室,也從不打探他的身份。 只是他年紀也不大,最多十二三歲,再沉穩也不過就是個孩子。一看到他,劉祁老是想到三弟劉凌和莊揚波,偶爾會有些傷懷。 現在劉祁最頭疼的就是趙丹,他原本是懷著行刺假秦王的想法進來的,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哨w丹如今以他下人的名義進來,無論他行刺成功或失敗,趙丹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這也是他為什么時常站在庭院之中,夙夜憂嘆的原因。 趙丹還以為他是擔心落在這里出不去,每日里想盡辦法到處溜達收集消息,卻完全不明白他是在擔心什么。 不過也虧得趙丹靠著在鄉野間混跡出的好手段,沒過一陣子就跟慶州府衙的下人們打成一片,套到了不少消息來。 在這府里,像是自己和田湛這樣是硬綁來的,地位相當于人質,慶州刺史馬維和“秦王”并不怎么親近,只把他們養在偏院里,餓不死也受不了苦,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而其他大族主動“獻出”子弟的,這些公子多能受到照顧,甚至可以在旁聽取一些事情,由于有他們背后的家族支持,據說“秦王”率領的部隊短時間內不會缺糧草輜重,這些人恨不得多送點東西,讓他們趕緊走,幾乎是要什么給什么。 待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劉祁一陣后悔,早知道就不為了真實而故意反抗,就讓葛峰將他“獻”出去以求自保得了。 至少行動自由,想要施展什么也是容易。 劉祁在院子里煩躁地踱來踱去,簡直就如籠中之鳥??删拖襁€沒有刺激夠他一般,從院墻之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 伴隨著嘈雜聲傳出的,還有下人們大喊“掛這邊!還有那邊”之類的吆喝,間或著傳來幾聲啼哭。 掛什么? 要掛什么? 劉祁恨不得自己有三丈高,能夠一抬頭就能看見外面的動靜。 “少爺,少爺……” 趙丹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內院中,臉上還有驚慌之色。 “你果然在這里!” 看到趙丹,劉祁心中一定,知道他來找他,必定是探到了什么消息。 “少爺……” 趙丹見到劉祁,反倒猶豫了,有些躊躇不定。 “什么?” 劉祁現在哪里是忍得住的時候,眉頭一皺,立刻追問。 趙丹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一咬牙開口:“聽洗衣房幾個進出送衣服的婆子說,外面已經傳開了,說是皇帝老爺,老爺……” “皇帝怎么了?” 劉祁臉色大變。 “說是皇帝老爺早些日子駕崩,留下遺詔讓三皇子繼位,朝廷已經昭告天下……” 趙丹見劉祁面色刷白,有些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