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安寧穿過小花園,便來到了正堂。 她在正堂中坐著等了五分鐘后,報社的編輯就來了。 這編輯同樣姓周,名叫周臺平。年約五十,看上去似乎挺慈眉善目的。 安寧知道這些編輯在截稿日之前都是很忙碌的,所以也不浪費他們時間,直接把稿子同令牌一起給了他。 周臺平翻了翻,夸了她幾句后,只說到時候會通知她,便又讓人送她離開。 安寧也留下了自己現在住的客棧的名字。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離開以后,那周臺平便直接將她的稿子丟到了丟廢稿的桶中,眼中帶著厭惡,“這種不知所謂的神鬼傳記,也想登我們大周月報?當我們月報是收破爛的嗎?” ------題外話------ 啦啦啦,好開心,基友月底要過來和我合租,我覺得基友要是同樣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們就算老了也可以住一起相依為命來著 反正我不打算將就,我是沒法忍受自己和不喜歡的人牽手接吻來著,更別提結婚了 ☆、第十二章 刻意針對,攜手合作 “老爺,那位周姑娘好歹也是鄉君,這樣不給她面子,直接丟了會不會不太好?”他身邊的隨從問道。 周臺平捋了捋自己辛苦包養的一把胡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光,“就那種亂七八糟的志怪小說,倘若因為令牌就送上去,那豈不是污了我們的報紙?再說了,一個鄉君而已,若是縣君,說不定還能讓我高看一眼?!?/br> “可是,我聽說這位周姑娘背后站著蔚侯爺?!边@隨從跟在周臺平身邊十余載,對他性子十分了解,知道他并非外界所認為的那樣清高正直,平日更是小心謹慎,不會隨便得罪一個貴人。今天的態度可謂是出乎尋常。 周臺平沒說什么,得罪鄉君怕什么?他只是讓人丟了這稿子,又沒對周安寧做出什么事情,蔚邵卿作為侯爺日理萬機,哪里可能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出手。蔚邵卿不動作,周安寧也就沒什么可怕了。 丟了這稿子,不僅可以騰出一個位置給王家公子,還可以討好那位郡主,真是一舉兩得。想到這里,他瞇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硬生生多了狡詐的味道。不過周通說的也有點道理,嗯,可以委婉點。 他皺著眉,重新從桶里撿起西游記——那桶一般只裝一些廢紙,倒也干凈。 在隨從周通的注視下,他直接拿起桌上的還未完全干涸的墨,手一傾,墨水直接撒在了那被眾多學士稱贊有風骨的字上,頓時黑了一大片。 “周通,等下小心點,記得把這稿子塞進田碩還未審核的稿子之中。別漏了痕跡,到時候稿子損壞了,那位周鄉君也只能尋田碩的不是?!?/br> 周通聞弦歌而知雅意,自家老爺這是要把事情推到田碩這個同他不和的編輯身上?真是高明??! 他頓時又是一陣的吹捧,周臺平神色之間也對自己的計劃頗為滿意自得。 …… 周臺平在這報社中呆了至少有十年,人脈遠不是田碩這個剛進來不到一年的人可以比較的。 周通直接收買了一個仆役,趁他人不在的時候,把這稿子混了過去。報社中三個編輯皆有自己獨立的工作屋子,周臺平作為一把手,自然是最好的,田碩因為資歷尚淺,屋子自然不同另外兩位那般亮堂大氣,不過也已經算很不錯了。 田碩是三十出頭的男子,以他這樣的年紀便中舉中進士稱得上是少年英才了,美中不足的是,田碩卻是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同進士甚至被戲稱為如夫人,地位低于進士,高于舉人。田碩以他的文章水平,就算進不了一甲,二甲也是可以的。只是他當時運氣不好,當屆的考官恰好不喜歡他的文章風格,直接給他排到了三甲。 同進士,如夫人。對于像他這樣有點自尊的人而言,寧愿不中進士,也不想成為這所謂的“如夫人”,加上又被那時候關系不好的同窗取笑,田碩一怒之下便離開了京城。在恩師的推薦下,進了這報社。 在報社里任職其實也是有職稱的,雖然不過八品,但這個位置在世人眼中還是挺清貴的——至少在文壇中,這些人可比七品縣官要更清貴一點。一般的舉子想要進去,沒有人脈是不行的。在原來一位編輯退了后,周臺平已經收下了他人的禮物,打算推上別人。誰料到橫空直降一個田碩,他自然對田碩看不順眼,時不時就想給他添堵一下。 對于田碩來說,他本來就愛賞閱文章,這份工作于他而言,真是太適合不過了。同另外兩位編輯不同,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著這份工作,即使同兩位同事的相處有些不愉快也絲毫沒有減少這份心情。 他的好心情在看在那份被墨水玷污的稿子便消失殆盡了,他最是見不得文章稿子被這樣損害,忍不住怒道:“這是誰弄的?” 自然沒有一個仆役會承認這點,一個個都跪在地上,表示自己沒有進過這屋子,根本就不知道文章為何會是這樣。 一個個都喊著冤枉,那被周通收買的李大伯更是露出了深受侮辱的表情。 這動靜自然也將另外兩個編輯給引了過來。宣州報社分部中,三位編輯,除了田碩和周臺平,還有一位四十五歲的石興,為人頗為圓滑。在周臺平和田碩發生爭執的時候常常在其中和稀泥,立場卻是隱隱偏向周臺平的——好歹周臺平也算是他們宣州的編輯組長。 周臺平一看到這畫面,不由在心中夸獎周通做得好,嘴上卻明知故問道:“這是怎么了?發了這么大的火?” 田碩強忍著努力,指著桌上安寧那份西游記,“也不知道他們誰不小心推翻了硯臺,這稿子都被墨水給玷污了?!?/br> 他雖然還沒看過這篇文,卻是見不得別人好好的心血文章這種下場,因此尤其的憤怒。 周臺平裝模作樣地審問了一番,自然沒有一個人愿意承認。大家更是信誓旦旦知道田碩不愛人動他東西,所以不曾進入屋子。 周臺平知道周通已經把一切打理好,還問了問大家的不在場證明。 周通事先便收買了兩個人給做這件事的李大伯作偽證,所以李大伯同樣有不在場證明,并沒有什么嫌疑。 問過一圈后,周臺平說道:“田碩啊,你看,根本就沒人進入你這屋子啊。你這樣沒有證據就興師問罪的,不好不好?!?/br> 田碩冷笑道:“難不成稿子還會自己沾了墨水嗎?” 周臺平道:“我沒見過,自然是不知道?!彼α怂π渥?,視線卻落在了李大伯身上。 李大伯收到提示,連忙哭喊著道:“我老李為這報社勤勤懇懇幾十年,其他人也至少在這里工作了三四年,從來不曾出現過這種事,今天卻被人指著鼻子罵,受到這種污蔑,我呆在這里還有什么意思呢?” 他一煽動,其他覺得委屈的仆役也跟著訴苦了。 其中一人一怒之下,更是口不擇言道:“在田大人進來報社以前,可不曾出過這種事!” “就是,說不定就是田大人自己不小心弄倒了墨水,才推我們身上。反正我們只是普通的仆役而已?!?/br> “你……” 田碩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臉漲得通紅。這些人的意思是他做錯事后,故意推到他們頭上嗎?他田碩可不是這種小人。 周臺平心中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田碩,我看你就向他們道歉吧?!?/br> 在田碩眼中,這稿子必定是他們弄成這樣的,結果他們不僅不愿承認,還倒打一耙,以他的自尊,他哪里肯道歉。 他冷聲冷語,“我田碩行的端做得正,不同于某些做了還不愿承認的小人,我為什么要道歉?”他若是道歉,豈不是助長了背后那人的囂張氣焰? 周臺平表情冷了下來——盡管田碩不知道是他做的,但這話不就是在指著他鼻子罵嗎? 他冷冷道:“誰是誰非,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好自為之吧?!?/br> 說罷,直接甩袖離開,其他仆役也跟著走了,視田碩于無物。 田碩竭力壓住心頭的怒火,目光落在那份引起了這一場爭端的文章上。因為抄寫了二十回的緣故,這西游記的稿子是厚厚的一大疊。這年頭的小說,大多數都是短篇或者中篇,長篇非常少。所以田碩也有點好奇這么多紙都寫得是什么內容。 他深呼吸一口氣,走了過去。稿子大概有一半以上都糊成一團,只依稀辨出了另外一半的內容。 他的視線恰好落在了里面第一回中孫行者漂洋過海一心一意尋仙道,不自覺把那詩詞給念了出來。 “爭名奪利幾時休?早起遲眠不自由!騎著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勞碌,何怕閻君就取勾?繼子蔭孫圖富貴,更無一個肯回頭!” 他不覺癡了,連連看了下去。 雖然很多部分看不清楚,但單單他所能看到的部分,就足夠讓他如癡如醉,不住拍手叫好!這樣的小說若不能登上報紙,還有哪篇可以? 想到這里,他便對那毀了稿子的人越發痛恨了! 幸好最末尾的一頁還是完整的,落款處安寧不僅寫了她名字,還順帶寫了她的地址。 田碩被這西游記勾得心癢癢的,恨不得趕緊看后續內容,他連忙將安寧的地址抄寫了下來,興致勃勃地帶著這文章去找周臺平和石興。這樣的好文,送到京城,肯定會被直接選中的,他有這樣的自信。 之前的怒火和煩悶都被一篇西游記治愈了。從這點來看,這田碩的確是個天真浪漫的性情中人。只是田碩的滿腔熱情注定要被一盆冷水給澆滅。 周臺平沒想到他稿子都毀了一半了,這田碩還會如此行事,他怎么可能讓周安寧的文章上報得罪了那位貴人。 他也不直接說文章不好——質量擺在那里,睜眼說瞎話太明顯的話也是會被發現的。讓一篇文通過的理由不好找,拒絕的理由還怕少嗎? 他直言道:“這篇一看就是長篇,并不適合在我們報紙上連載?!?/br> 田碩回道:“之前報紙上也有過連載長篇文?!?/br> 周臺平道:“那可是言大家!能比嗎?”小說的地位不高,但是這言藺如除外,一篇南山界直接讓他進入世人眼中,他語言清淺,寥寥數語間便勾勒出紅塵往事,道出愛恨情仇,可謂是大周最出名的小說家,甚至被稱為言大家。甚至有不少大學士稱,以言藺如的水平,他若是不寫小說,改寫更受人追捧的詩詞歌賦早就是一代文豪了,只是這位偏偏就只愛小說。 周臺平眼睛一點都不錯眼地盯著田碩,他若是敢說周安寧比言藺如厲害,他便敢直接把這事宣傳得全大周都知道。 田碩本身就是言藺如的粉,他說道:“言大家自然是好的,但是我覺得這部西游記也足夠讓我們破例?!?/br> 周臺平嗤笑:“你說破例就破例?等送到京城后,被訓斥的可是我們?!?/br> 田碩說道:“我愿意一力承當?!?/br> 周臺平沒想到這田碩竟對著西游記如此看好,但是這個月的十篇文都已經選了出來,其中有六篇的文背后的人家皆送了大禮給他,周臺平見文章水平還行,又收下了禮物,怎么可能因此打自己的臉挪出一篇給西游記讓步?另外的四篇背后都是他得罪不起的,更加不可能了。他之前之所以吩咐毀了安寧的西游記,一部分是貴人的吩咐,另一部分也是自己的私心。 正因為常常有人孝敬的緣故,周臺平銀錢不缺,在平時的吃食上也頗為講究,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他對于清高自矜的田碩就更加看不順眼了。一個部門中,不肯同流合污的多少都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擠。 他語氣冷漠,“你承擔?你憑什么承擔?這里的組長是我不是你!” 田碩薄唇緊抿,“你的意思是,這篇文無法送到京城了?” 周臺平點頭。 田碩看向始終沒有介入他們紛爭的石興,“石先生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石興見戰火燒到了他頭上,有些無奈。沉吟了片刻,他最終還是定下了立場,“我們報社終究要老成為主,這長篇小說……還是這種志怪小說,不太適合啊,敬鬼神而遠之?!?/br> “好,我知道了?!?/br> 田碩卻出乎意料沒有再發火,只是拿著這稿子回去。 周臺平只當他放棄了,心中也松了口氣,又對剛剛幫忙搭腔的石興說道:“前幾日有人送了我一斤的龍井,據說只取最嫩的那部分做成茶,聽說石大人愛茶,等下石大人也幫我品鑒一下?” 石大人心知這送的人無非就是那些,笑道:“那我可就有福氣了?!?/br> 這邊兩人其樂融融,那邊田碩卻已經拿著稿子找了自己的好友。 …… 報社中這些小插曲安寧自然一概不知。 在把稿子送過去以后,她便放下了這樁心事,拉著兩個丫鬟逛街去了,還口口聲聲讓蔚景蔚海一起,說是得好好保護她們三個弱女子。 蔚景在心中腹誹:明明就是要我們哥兩幫忙拎包,打量我們不知道呢。 他對于拎包這事沒什么怨念,反正力氣夠。但是作為一個男的,他肯定不愛逛街,也弄不明白這些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平時提桶水都氣喘吁吁的,怎么就有那個精力逛一整天店都不停歇。 安寧對于兩個護衛的怨念視若無睹,她的任務可多了,得買好多東西,出門之前,她娘直接塞了她一百兩銀子,告訴她,買剩下的給她當零花錢。安寧自己也另外帶了兩百兩銀子,三百兩銀子夠她買很多東西了。整個周家,現在最有錢的就是有胭脂店外加葡萄酒收入的安寧了。周李氏笑稱:安寧才十歲就已經養家糊口了,有出息! 第一站便是綢緞店,周貝貝年紀小,周李氏正打算給她扯一匹的細棉布。州府最有名的那家布店便販賣了一種棉布,從外表上看有綢緞的質感,但是里面的面料卻比上等的細棉布還要柔軟,最適合做衣衫給嬰兒穿。 這布好歸好,價格也不低,單單一匹就要十兩銀子。安寧直接選了兩種的花色,每種都買半匹,正好湊成一匹。 這布店果然名不虛傳,里面的棉布尤其細膩,安寧繼續挑選了幾樣。她家綾羅綢緞不缺,反而棉布不算多。正值夏日,她便想著買一些吸汗透氣的細棉布做衣衫。 選了好幾種花樣后,她便去結賬——一共花了三十五兩。 她的視線落在那負責結賬的婦人背后掛著的一幅刺繡畫——這針法看上去真是眼熟啊。 那婦人以為她是同其他人一樣喜歡這幅,笑道:“這可是李艷李大師的作品,一幅市面上都要五百兩呢。只是我們同李大師有些交情,所以當家五十大壽的時候,才送來了這畫作為禮物?!?/br>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的驕傲,這李艷可不像是一開始那樣沒有根基,她的雙面繡可謂一絕,繡出來的作品又沒有一般繡娘的工匠氣,清新脫俗,十分受到追捧,導致現在要拿到她的作品也越來越難了。能夠拿到這么一副畫,這婦人自然十分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