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蔚邵卿端起茶杯遮掩住唇邊的笑意——即使回到京城中不得不面對這一些牛神鬼怪,可是當面前的少女說著合作的話語,他胸口卻不由騰生了一股同舟共濟的豪情壯志。 “陛下也同我說,你在看文觀人這一塊有著過人之處,不如來看看我的文?”他的嗓音刻意壓低的時候,充滿磁性,在這春日的夜晚中有種別樣的魅力。整個人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樣不染紅塵的仙人氣質,多了幾分的人氣。定力差點的恐怕都要忍不住為之心動了。 安寧抿了抿嘴,“也不僅是看文章,字體也是一部分原因?!敝皇撬邳c評的時候,刻意略過了這點。 不用蔚邵卿多說什么,身邊的小廝已經奉上了上等的筆墨紙硯。 蔚邵卿緩緩展開了宣紙,卻沒有進行下一步的步驟,只是微微瞇起了眼,若有所思看著安寧。 安寧黑線:這是讓她磨墨的意思嗎? 她本來想當做沒看到的,偏偏某人像是跟她耗上了一般,很有閑情逸致地盯著她,一點都沒有自己這種行為相當失禮的自覺。 每一次他們進行完一次的談話,這個男人在她面前就越發丟開了平時的面具。 這種一點一點剝奪他的偽裝的感覺其實還不壞。 她發現自己不自不覺又走神了,連忙回過神。 蔚邵卿仍然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安寧磨牙,最終還是敗了,乖乖磨墨,做起了別人眼中紅袖添香的事情。 蔚邵卿的寫字風格同她差別挺大的,安寧的字擺在那邊,誰都要夸一句凜然正氣,這導致她這段時間收獲了不少所謂的文人sao客的好感,那些人最追捧的就是這所謂的風骨了。 蔚邵卿的行文龍飛鳳舞,既可以看出本人不愿受拘束的性格,還隱隱透著一股的堅決。 他最終所寫的卻是安寧十分熟悉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來,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有種微妙的被調戲了的錯覺。 錯覺,必須是錯覺。以蔚邵卿的性格,哪里會做調戲這種事情,他被人調戲才對。 她哼了一聲,“你寫的又不是你自己的文,我怎么評起?” “由字觀人也是可以的?!?/br> 安寧煞有其事地捧起這一張紙,指著上面還沒完全干涸的墨水說道:“由字觀人,此人定是胸有溝壑之人,風流瀟灑,又堅定不移?!?/br> 她瞇了瞇眼,想著說好話總沒錯,于是好的形容詞一個一個地往外蹦,簡直要把這蔚邵卿給夸出朵花了。 夸了半天,蔚邵卿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連一句話都沒吭聲。 安寧覺得有些不對,扭過頭,蔚邵卿唇角含笑,顯然正在聽她的夸獎,還嗯了一聲,“怎么不繼續說了?” 安寧表示從來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等著別人夸他的人。 她的視線落在蔚邵卿的耳朵,眼尖地發現他如同最上好的羊脂玉的耳垂居然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有些不可思議,蔚邵卿總是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即使外頭天崩地裂也不能讓他變色的淡定模樣,居然也會臉紅?哦,不對,他這是耳朵紅。 她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忍不住彎腰大笑,“蔚邵卿,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你的錯覺?!蔽瞪矍淙匀缓艿?,只是紅了的耳垂出賣了她。 “好好,我的錯覺?!辈恢罏槭裁?,看到這樣的他,安寧總是很想笑。 蔚邵卿沒有情緒地看了她一眼,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過之后,才從容離開。 安寧忍不住問道:“玉容,你家少爺是不是平時沒有人夸他?” 玉容歪了歪腦袋,“我家少爺京城里是人人夸獎的人物?!钡湫偷膹男【蜁瓭M仇恨值的別人家的孩子。 安寧搖搖頭,“不,不是私下那種夸,而是當著他的面夸?!?/br> 玉容若有所思,“的確很少有這種事情發生,嗯,大概是因為少爺擁有那種氣場吧,讓人連夸獎的話都不好當著他面說的氣場?!?/br> 難為玉容還能夠用語言準確表達出了許多人對于蔚邵卿的這種復雜的觀感。 “難怪?!彪y怪她夸他以后,他居然會害羞。感情是沒怎么被人夸過呀。 她對玉容鄭重其事說道:“以后你們可以多夸夸你家少爺。他在這方面臉皮比我還薄呢?!北热缢凰锟淞晳T了,再多的贊譽丟她面前,她也可以寵辱不驚,更別提害羞了。 玉容卻笑瞇瞇道:“這可不行,我們哪敢在少爺面前隨意放肆,這樣的重責大任,還是交給姑娘你好?!?/br> 安寧深沉地望了一眼玉容,痛心疾首道:“玉容,你變了!一開始那個說往東絕不往西的你呢?!?/br> 居然學會反駁了,這丫頭。明明剛開始的時候可聽話可溫柔了。 玉容仍然笑瞇瞇,“姑娘你早上還夸我變得好呢?!?/br> 安寧難得體會到被噎了一下的感覺,只能認輸。 …… 在距離最后一關的這段時日,她并沒有做其他多余的舉動,甚至連翻書,溫習功課這一類的活都沒做。她只是讓玉容找出這時代平民百姓所使用的紡織機,對著手搖紡織機發呆。 等等,她記得她上一輩子曾經在鄉下看過老婆婆使用那種腳踏紡車,倘若把這個給做出來,效率可是比手搖的要高出一大截。 安寧雖然記得大致的樣子,但因為是很早以前見過的,即使她記性再好,也還是有些疏漏,邊畫圖邊修改。 玉容直接找了一個工匠過來,安寧讓這工匠按照圖紙上做出腳踏紡車,兩人再一起商量著如何改進。 她花了整整七天的時間,才將記憶中的腳踏紡車完美地展現了出來。她正想著找個機會將這東西上進給皇帝,到時候推廣開來,沒想到機會來得還挺快的。 最后一關的考試仍然是考卷,上面只有兩道題。 第一道,何為強國。 她看到這題目,第一反應便想起了前世的中國。若是說起國家,關于這個的詩歌策略,到處都是。其中,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句話。 她微微一笑,在紙上寫上了這么一行字作為開頭: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此為一國之最根本的強國之尊嚴。 她原以為自己得先寫一份草稿,潤寫過后,再譽寫一遍。 可是當寫下那句話后,她的筆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一篇關于國家的策論便這樣洋洋灑灑地落于紙上,一字一句仿佛千金重一般。 ……圣人茍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禮。 ……民富則國富,民智則國智,民強則國強!民弱,則國亡。 寫完一篇差不多一千多字的策略,安寧感到鼻頭有些酸,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她所熱愛的國家經歷過的那些艱難困苦。這篇策論,她先是寫她對于強國的定義,再寫如何要使得國家富強,最后再著眼于未來,算得上是一篇十分標準的策略。 可是閃爍與其中的,卻是前世許多偉人的智慧,那些用鮮血和彎曲的歷史所換來的字字珠璣。 她深呼吸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突然澎湃的情緒。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所限,或許沒辦法向她那位前輩昌義侯一樣改變那么多。但是她卻愿意試著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放下手中的筆,凝視著第二個問題——寫出你所認為的最能表現你能力的東西。 這一次的考試,每個人的桌上不僅擺著筆墨紙硯,還有畫筆、顏料等一些工具,顯然便是為了第二題而準備的。 坐在她前頭的穆芊芊已經開始調起了顏料,她視線落在顏料上,臉上浮現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要作畫呢?還是寫她最擅長的字帖? 安寧微微一笑,這一切她都不需要。 她字寫得再好,能夠贏得再多的名聲,卻不如一個腳踏紡車有用。 她的眼前浮現出這些天的場景,于是開始在紙上畫起了腳踏紡車。 倘若她的一點努力,能夠讓底層的老百姓們過得稍微好一些,那么她的穿越,也就有了意義了吧。 …… 四月底,名媛大賽正式落下了尾聲。 五月五號,大周天子凌青恒公布了名次。 玉山村,周安寧艷壓群芳,聰慧靈秀,才貌雙全,榮膺桂冠,并被授予鄉君的封號。 周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不識,一舉成名天下知。 ------題外話------ 啦啦啦啦,第一卷終于快要落下尾聲啦!開心開心,到時候進入劇情更加精彩的第二卷 ☆、第一章 冊封鄉君,酒樓遇事 皇宮內。 凌青恒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地看著桌上那一份的試卷。他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因為保養良好的緣故,身材仍然矯健有力,此時一動不動的,像是一座亙古不變的雕塑一般。 “藏富于民……國富則民富,國強則國強嗎?”他喃喃念著,當視線再次落在最開頭那句天子守城門。 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吧?像是沉寂了許久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了起來,連脊椎都可以感受到那種顫抖的激動情緒。 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在十多篇歌頌大周國家富強的詩詞歌賦中,卻突然出現了這樣一篇策略,在令他眼前一亮的同時,也有種說不出的悵然情緒:可惜不是男子身。 這樣的才學,若是男子,他大周又添一國之棟梁。 他目光再一次將下面那臺紡車給描繪了一遍,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在拿到卷子的第一時間,他便讓人做出了這東西,并讓宮女嘗試著cao作。cao作熟練了后的宮女興奮地表示這改進過后的紡車效率至少比原來高上兩倍。 倘若這東西能夠推廣開來的話,何愁每年大周冬天都有那么多凍死的穿不起厚衣裳的平民百姓。 這兩年來,他的一些舉措不再像是年輕時候那樣充滿鋒芒。也有人說他已經老了,遲早是要駕崩的,一個兩個都盯著他身下的椅子不放,全然不顧父子情誼、兄弟羈絆。 只是在看到那篇文的時候,他當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他年輕時候初次登基的場景,想起了那時候曾經許下的雄心壯志。 他身上的血還未冷卻,胸口的那股氣還未疏散開來。他還沒老,還不會死去。 他凌青恒想要將大周建造成一個萬邦來朝人人仰望的王國。他之所以冊封周安寧為鄉君,不僅僅只是為了那篇文,更多的是因為那個紡織機。 名媛之賽,從他登基前到現在,一共舉辦了二十屆。其中獲得魁首而被冊封鄉君的卻只有三人。一個是三十六年前的一名女醫,因為建立起了醫學系統被冊封。一個是之前的大皇子妃史依靈,因為貢獻國策打敗草原。 至于周安寧,則是因為那腳踏紡車以及那篇策論。 “張合?!彼统翐Q了一聲。 他最為信任陪他從登基之前一路風風雨雨走來的宦官張合便站了出來,“小的在?!?/br> “晴兒那丫頭還是不愿吃飯嗎?”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張合仍然垂著頭,“二公主今日只喝了一碗的粥?!?/br> “這皇宮就那么讓她討厭?明明朕都已經賜予她入出自由的令牌?!闭f到自己的二女兒凌天晴,凌青恒也有些無奈。晴兒的母親本來就只是個宮女,因為當初他酒后將她拉上榻,便有了身孕,生下凌天晴。 那女子安靜內向,即使在他面前,也鮮少說話,很快就被他丟到腦后,只是象征性地因為晴兒的緣故冊封為婉貴人。婉貴人在六年前去世,晴兒也因此吃了不少的苦頭。他在發現過后,因為對這個女兒的愧疚,對她很是寬容,就連她不想著學習琴棋書畫不想去跟著兄弟姐妹一起上課,作為一國公主整日下田地,他也沒說什么,甚至還給了她一塊進出宮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