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元白認真盯著地上那個看似尋常的原型,思索了好一會兒,也忍不住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好一會兒才放下樹枝,手搓了搓下巴,“有點意思?!?/br> 他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安寧,“我去找師傅?!?/br> 安寧連忙跟在他身后,她倒不是想趁此見云水道人,而是不想站外面吹風,好歹里面比較暖和啊。她直接在三清殿,順便還燒了柱香拜了拜。 等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元白出現了。 “走吧,去見我師傅?!?/br> 安寧跟在他身后,這回倒是沒去竹林,而是在三清殿后面的一個小屋子中。安寧嚴重懷疑是因為冬天天氣冷了,竹屋又涼,云水道人才不樂意呆那里。 一進屋子,安寧便聞到了一股沁人心鼻的香氣,香氣很淡,似乎有種寧靜心神的作用。 云水道人面前放著一疊的紙,上面畫了好幾個圓形和正方形,顯然他剛剛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安寧剛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云水道人就把茶罐推到她面前,“泡茶吧?!?/br> 安寧:“……” 在無語的同時,她還是泡好了茶。 茶斟好后,他品嘗了一口,道:“比起蔚家小子,還差點氣候?!?/br> 幸好說了這一句話后,他沒有繼續撩撥安寧的忍耐力,而是問道:“說吧,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幫助?” 安寧聲音沉靜地把沈以南的事情給說了一遍,云水道人還在可惜,“可惜我不擅長看相,不然上次見到沈夫人就可以告訴她了?!?/br> 安寧忍不住問道:“那你平時怎么占卜良成吉日的?” 云水道人呵呵一笑,“感覺?!?/br> 好欠打!太欠打了!果然上次見面的仙風道骨都是騙人的,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安寧真想讓她娘那個腦殘粉看看云水道人現在的樣子,說不定會覺得形象破滅吧。 “要我幫忙也是可以,只是單單我的話恐怕很難讓他們完全信服?!?/br> “可以滴血認親?!卑矊幵缇拖胍诉@個方法,她所缺的不過就是說服力罷了。 “那人騙人的,即使是兩個血緣相差數百千里的人,將他們的血液滴在同一碗清水中,也有可能會融合在一起?!痹扑廊撕敛辉谝獾赝品耸廊搜壑械恼胬?。 安寧沒想到他還真有點水平,“是假的沒錯,但世人都認為這是真的,只要以南能夠同沈夫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沈家自然就會深信不疑?!?/br> 她頓了頓,說道:“在清水里加上明礬,會加快相融的速度,加上醋,則會不相融。當然,等持續一段時間后,仍然會融合?!辈贿^人們哪里會等那么久,一般剛滴血便會去看情況。 云水道人捋了捋胡子,臉上流露出微微的笑意,“這點老道倒是不懂,果然是人外有人??丛谝阅吓c靜靜的緣法,我便幫他一把?!?/br> 靜靜本來就是沈以南那時候要走的,當然,若不是靜靜并不排斥以南,云水道人也不可能讓他帶走。只是沒想到,當初那只小狼崽兜兜轉轉竟是到了眼前這位小姑娘手中。 他又指了指那疊紙,“三天后,若是我還未想出答案,你便告訴我你那道題的答案吧?!彼D了頓,搖了搖頭,“不行,三天可能不夠,一個月以后你再告訴我吧。倘若一個月我還解不出來,恐怕也很難解出來了?!?/br> 安寧忍笑回答:“到時候我能不能見到你還是一個問題呢,元白肯定會攔下我的?!?/br> 云水道人眉毛一豎,“我等下就罰他抄經書和掃后山動物的糞便一個月?!彼笊絼游锊簧?,所以糞便一類的也不少。云水道人倒是可以放任不管,偏偏他又有潔癖,所以每天都需要有人清理便便,這一項工作素來是云水觀中最讓大家避之不及的工作。 安寧默默給元白點蠟,隨后便向云水道人告別。 她回去后正好還可以趕上吃午飯。 …… 安寧實在好奇在沈家發生的戲碼,在考慮了半天后,決定喬裝成小道士,一起跟隨云水道人看戲去。 當初那位表哥給她的面具她還留著,不曾丟掉過。在戴上面具以后,又換上道士服,再把模樣往小男孩畫,基本沒有人可以認得出她來。云水道人其實是個老小孩,在他眼中,周安寧這個小姑娘可比他越來越無趣的弟子好玩多了,略一沉吟便應了下來。 正好元白也對這種宅斗事情不感興趣,也就隨安寧去了。幸好云水道人沒有出賣安寧,他只當自己被罰掃糞便只是因為師傅心血來潮的緣故,并不知道是因為安寧多嘴了一句。 說來,也是沈以蘭自己作死。沈以蘭在昏迷一天醒來后,得知方姨娘說的話后,淚眼朦朧地說了一句“以南為何要推我”,然后便再次昏了過去。這樣的言語更是坐視了以南的罪名。加上以南從水中被救出后,吃了幾帖藥便好了,對比昏迷不醒的沈以蘭,沈家人更是把氣都出在了他身上。剛好轉不久的以南不僅被禁足,生活待遇也一落千丈,一日三餐所知的飯菜不僅沒油沒rou,還冷嗖嗖的。他身邊服侍的人覺得他不可能再有出息,對他這個啞巴更是陽奉陰違,使喚不動。若是沈以行在的話,他的遭遇還不至于會如此。沈以蘭身邊的兩個丫鬟皆是沈以行派去的,對于自己meimei的品行全家人沒有比他更了解,但是偏偏沈以蘭卻被派去拜訪了一位世交。這對沈以南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沈以南這些情況安寧并不知曉,不然以她的性子恐怕就要按耐不住地去加快行動腳步了。 沈以蘭第二次昏迷了整整兩天,沈夫人這位有名的莊重人更是急得掉了好幾次的眼淚,好幾天都睡不著,又是請大夫,又是做法事,心愛的女兒卻仍然一睡不醒。 突然之間,她聽到心腹提了幾嘴的云水道人,頓時醍醐灌頂,連忙下帖子去請云水道人過來。 云水道人當然不可能一張請帖就屁顛顛過去,擺足了高人的架子,推了好多次,才勉為其難地表示愿意去看看。 安寧得知這個消息,立刻開開心心地全副武裝,根本一起去看戲。 那天沈家特地一大早就派了得用的管事親自去云水觀請人,安寧也跟著云水道人享受了一把人上人的待遇。 等到了沈家后,云水道人從車上下來,安寧揉了揉臉,努力擺出嚴肅的表情。 因為沈以蘭的年紀還小,加上云水道為人德高望重,雖然看上去才三十多歲,但實際年齡擺在那里,大家自然不會往名節上做文章,直接將他們引進了沈以蘭的閨房之中。 沈以蘭的房間裝潢富麗堂皇的,一看就知道這姑娘在家中很是受寵,因此也才養成了她那無法無天的性格,后來被嬤嬤嚴厲管家以后,面上雖然改進許多,心理卻走上了另一個極端。 安寧跟在云水道人身后,視線落在沈以蘭身上——不是說這丫頭昏迷了好幾天嗎?怎么氣色看起來還是挺好的。方姨娘居然還真的就在沈以蘭的房間中,一副擔憂到了極點的模樣。也許是因為方姨娘對自己女兒這些天衣不解帶的照顧,沈夫人對于這位昔日的情敵,也不再像是以前那般的冷淡。 沈夫人眉毛之間籠罩著一股的憂郁,她連忙讓云水道人看一下女兒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水道人煞有其事地看著她的面相,眉頭越皺越深,旋即甩了甩袖子,語氣有些惱怒:“沈夫人莫要捉弄老道!隨便找一個姑娘冒充你的女兒來欺瞞老道!” 安寧竭力繃著臉才能不笑場。這云水道人太厲害了,演起戲來像模像樣的,不知道的人還真會被他給哄了過去。 沈夫人直接懵了,半響才說道:“道長,您在說什么???這是我的嫡親女兒蘭兒?!?/br> 她身后一個小丫鬟不像她主人一樣對云水道人具有那么強的敬畏心,直接反駁:“道長,全沈家都知道以蘭小姐是夫人嫡親的女兒,道長莫非是看走了眼?” 安寧卻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沈以蘭手指似乎動彈了一下,方姨娘更是臉色白了白。 云水道長仍然是那樣仙風道骨的做派,直接平靜說道:“從面相上來看,這位姑娘的確同沈夫人沒有關系?!?/br> 他也不說什么多余的辯解話語,一副他的話就是真理的篤定模樣,十分的具有說服力。 沈夫人也不可能因為云水道人隨便的一句話就認為沈以蘭不是她的女兒,內心深處更偏向于云水道人看錯了,但是她對云水道人的醫術還是很信服的,連忙轉移話題,“道長還是先看看我女兒是什么情況吧?!?/br> “夫人,咱們還是去尋找別的神醫給小姐看病吧?!狈揭棠镩_口說道,“咱們小姐的病可是耽擱不起的?!?/br> 云水道人視線直直落在方姨娘臉上,看得她心里發毛,下一刻,云水道人的一句話嚇得方姨娘冷汗直冒。 云水道人拍了拍手,大笑:“有趣,真是有趣!” 沈夫人被他弄的莫名其妙,“道長,你在說什么?” “這位小姐的親娘可不就在這里嗎?心病還須心藥醫,貴府小姐得的恐怕是心病?!痹扑廊嗽缇涂闯鲞@沈以蘭只是在裝病。嘿,而且裝病的技術也不怎么樣,還比不過他徒弟呢。 沈夫人被這一顆炸彈砸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身子,“這、這不可能!” 她突然想起自己對于以南莫名的親切感,想起了方姨娘對以南的虐待,以及她對蘭兒的慈愛。她的臉色變幻莫測,各種雜亂的念頭讓她幾乎要失去了理智。 方姨娘尖銳的嗓音響起:“哪里來的江湖騙子,這樣誣賴小姐,還不趕快把他打出去!” 她的反應太過激烈,原本不相信的一些丫鬟都遲疑了。 安寧適時地開口:“是不是真的,滴血認親就可以了啊?!笨斓窝J親吧,他們準備好久了。 沈夫人眼神復雜地看著方姨娘,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來人,去準備一碗清水?!?/br> 方姨娘的身子直接癱了一半,失去了大半的力氣。她對于滴血認親這一傳了幾百年的技術深信不疑,想到女兒身份被拆穿,驚恐的情緒直接將她淹沒,她甚至一句辯解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沈以蘭其實一直保持著清醒的意識,早在前些天,她便從方姨娘口中得到了換子的真相,兩人聯手布置了一場落水的戲碼,發誓要將沈以南踩入泥中,讓他永遠不得翻身,讓這個秘密永遠被掩蓋。青竹在落水事件后便想向方姨娘求情,讓她救救沈以南,卻不小心撞到了兩人商量事情的畫面,才被滅口。 她聽到局勢對自己如此不利,也顧不得裝昏迷,直接醒轉了過來,眼淚汪汪看著沈夫人,“娘,你真的要滴血認親嗎?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女兒要如何見人啊?!?/br> 人一旦心中有了疑惑,便會不自覺找起線索。沈夫人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以前疼愛的女兒,越看心越涼……為什么她以前都沒發現,沒發現蘭兒的眼睛和嘴巴是如此得像方姨娘。 如果蘭兒是方姨娘的女兒,那么她當年生下的孩子呢? 她腦海中閃過和幾乎和蘭兒同時出現的以南,閃過他那雙憂郁的眼神,差點喘不過氣來。 腦海中越是紛雜,沈夫人臉色卻越是平靜,她冰涼的手指放在沈以蘭臉上,聲音溫柔:“蘭兒,若是不滴血認親,你恐怕才真的無法出去見人。乖,我們試試吧!” 沈以蘭直接哭了出來,“娘,我是你的女兒,我才不是方姨娘的女兒,我是高貴的嫡女,不是卑賤的庶女!”她知道自己若是失去這個身份會有什么樣的下場,越發想要阻止這一切。 方姨娘聽到卑賤兩個字,心如刀割。她當初換了女兒,也是為了女兒好??! 房間內一片的安靜,那些聽到這些話的婢女們都垂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撞了槍口。 一個身著粉衣的婢女端著一碗清水過來了。 沈夫人面無表情地摘下頭上的金釵,往方姨娘的手指割了一道傷口,擠出一滴血滴進清水之中。方姨娘雖然拼命掙扎,但是被好幾個丫鬟制住,只能眼淚朦朧地迎接著自己的結局。 “去拿針來?!?/br> 女孩子的房間最不缺的就是針,很快就有人奉上了銀色的針。 沈以蘭搖著頭,身子不斷地往床里頭縮,“娘,你別逼我?!?/br> 沈夫人看了這反應,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恐怕這位好女兒早就知道了真相。她冷冷道:“是你們母女逼我的?!?/br> 言語之間已經十分相信云水道人的話了,想到自己替情敵養了那么多年的女兒,對自己親生兒子如此漠視,沈夫人心如刀割,以前的她有多疼愛沈以蘭,現在的她就有多厭惡。滴血認親,不過是為了作為一項證據罷了。 云水道人很干脆地一道手刃過去,沈以蘭立刻暈了過去,在這過程中,他的手已經悄然無息地往碗里加了明礬。 沈夫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用針在沈以蘭手上扎了一下。 在大家的注視中,沈以蘭的血液很快就同方姨娘的混合在一起,真相再清楚不過了。 沈夫人深呼吸一口氣,指甲直接掐進了掌心。她是造了什么孽??!她的以南!想到她的以南被方姨娘這個狠毒的婦人虐待,她心中的仇恨幾乎要溢了出來。 她緊緊咬著下唇,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來人,把方姨娘的家人全部綁了,秀紅,去喊老爺過來?!?/br> 她非得讓他丈夫看看他以前寵愛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什么貨色。 同方姨娘有關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的,若是沒有他們的幫忙,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會被交換? 這一刻的沈夫人已經直接化身成了復仇的女神。 一個丫鬟怯生生地開口:“聽說以南少爺發燒了?!彼龥]敢說的是,發燒的以南少爺連一個照顧的下人都沒有,真正關心他的青竹已經被趕了出去,之前的他們還把沈以南這個注定失寵的所謂少爺當笑話看呢。 沈夫人聽了,差點暈厥了過去。這位養尊處優的夫人,直接向云水道人跪了下來,懇求他去看一下她兒子。 這本來就是云水道人這趟來的目的,他點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就去看看吧?!?/br> 沈以南所住的地方同沈以蘭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在他們到來的時候,他身邊兩個服侍的人還在那邊笑著打鬧。 沈夫人一看到這畫面,氣血涌了上來,直接下令將這兩人逐出沈府。 她將兩個丫鬟的求饒聲拋在腦后,小跑著進了屋子。 屋內因為沒有燒炭的緣故,寒意嗖嗖,桌上的茶壺別說熱水了,連冷水都沒有。沈以南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他的身體發燙,像是做了噩夢一樣,眉毛緊緊皺著。 沈夫人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滴在沈以南臉上,她摸著沈以南的臉——為什么她以前都沒發現呢?以南其實長得更像她的。她自認為自己這些年來行的正坐得直,為什么她的兒子會有這樣的下場。 “夫人,要不要滴血認親一下?”一個丫鬟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