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二房的人見他們油米不進的樣子,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過自己婆婆衣冠冢重新下葬的錢,周李氏并沒有讓他們掏,而是拿出了五兩銀子讓他們幫忙下葬。 就連聽到曾經的大媳婦周胡氏再次懷孕的消息,她也眉毛抬都不抬一下——他們已經是沒有關系的陌生人了。 …… 夏日的陣雨總是來得十分迅速,只是片刻之間,安寧同幾個丫鬟剛把院子里曬的衣服搶收回去,雨水已經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沿著屋檐的瓦片,在地上匯成了小溪流。 安寧收好衣服,回到房間,發現因為剛剛窗戶忘記關了,導致雨滴飄了進來,她剛剛桌上的一些剛寫好的字帖被雨水淋了,糊成了一塊一塊的。 她忍不住跺了跺腳,“我三天的功課就這樣毀了?!?/br> 桂圓探了探頭,“要不,和衛先生說一下?” 安寧搖搖頭,“只能重寫了。你還不知道先生的性子啊?!?/br> 按照衛氏的性格,肯定會認為這是因為她的疏忽而造成的事故,必須得她自己來承擔。她倘若找理由,說不定會被罰雙倍呢。就算告訴她娘,她娘可不會為她求情,而是站在衛先生那邊。 自從看到女兒和孫女被教導的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周李氏可開心了,直接把衛氏的月錢漲到了一兩銀子,深深覺得當初那三十兩真是太劃算了,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合算的買賣。 更何況…… 安寧皺著眉將那些毀了的字帖收起來,“先生可是說好了,我這個月功課若一直完成的好,她會送我一份大禮呢?!?/br> 被衛氏教導了這么長一段時間,安寧哪里不知道這位先生的博學,她口中的大禮說不定還是一些市面上沒有的知識文化,在這種情況下,她哪里會做出可能觸怒到她的行為,只能自認倒霉,重新再寫一遍。 帶著一點涼意的雨水飄了進來,落在她臉上,讓她原本浮躁的心重新安定下來。 她拿出一刀的宣紙,將窗子關小點,磨了磨墨水,開始練字。 一筆一畫,落筆之處,娟秀的字體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靈氣。 向來大大咧咧的桂圓也下意識地放輕了步子,生怕不小心吵了小姐。 安寧越寫,越是沉浸其中,仿佛自己周遭的時光都被放緩了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氏悄無聲息地佇立在門口,眼神溫和地看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外界的學生,半響之后,嘴角勾起了滿意的弧度,然后轉身離開。 …… 待到一疊的宣紙上都沾染了筆墨的清香,安寧伸了伸懶腰,望向窗外,雨不知不覺已經停了,而她也寫了整整兩個時辰。 不過這兩個時辰也不過是完成了一半的功課罷了。 勞逸結合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安寧打算休息一下再接著奮斗。 窗外的花圃中所種植的一串紅被之前的雨水給打下了好些,地上花瓣零零落落地撒著,葉子被雨水洗出了翠綠欲滴的顏色,讓人望之神清氣爽。 “可惜沒有荷花池……” 若是這里有荷花池,這個季節正好可以品賞荷花,還可以摘下新鮮蓮藕來吃。 她正望著窗外出身,桂圓急促的腳步聲在背后響起。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樣子?!?/br> 安寧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桂圓來了。 “姑娘,三夫人她娘過來了?!?/br> 桂圓口中的三夫人指的是安寧的三嫂周何氏。太太則是周李氏。 “她來了又如何?大概是過來看嫂子吧?!?/br> 桂圓搖搖頭,“那位老夫人,現在正在廳里哭著呢,還帶了好一些行李過來。姑娘,你說她是不是打算住咱們家里了?” 安寧失笑,“怎么可能?在有兒子的情況下,哪有母親住在出嫁的女兒那邊的道理?!?/br> 她將寫好的字帖收好,“走吧,我們去看看不就好了?!?/br> …… 安寧還沒走到正廳,就聽到三嫂她娘何大娘嚶嚶嚶的哭泣聲——不得不承認,這對母女哭起來的樣子簡直是一脈相承的。不過周何氏因為現在日子好過了,眼淚倒是不怎么掉。 只是在見到自己母親哭成那樣,也是手足無措地遞過手帕。 周李氏已經說破了嘴,還是止不住親家的哭聲,正頭疼著,就看見女兒來了,連忙拉她坐下,“安寧啊,你也勸勸她吧?!?/br> 安寧到現在還一頭霧水呢,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周何氏臉漲得通紅,“我那弟媳,說我娘故意想害死她,硬是把我娘給趕出來了?!敝芎问献约阂蚕肟蘖?,怎么她日子才剛好過,娘家就開始出事了呢。 安寧大驚,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啊。說何大娘對媳婦沒怨言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她的性子,做得出害死人這種行為才有鬼呢。 何大娘眼淚掉得更歡,“她肚子里才懷著我們張家的孩子,肚子尖尖的,大夫都說是男孩的懷向,我捧著她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想害死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那弟媳懷孕了,我娘就去城里買了安胎藥回去,打算給她熬些喝。結果那碗不小心撒了,家里的狗跑來舔了,沒一會兒就口吐白沫死了?!被蛟S是因為她娘還在哭的緣故,周何氏這回倒是沒哭,反而有條不紊地向安寧解釋了一遍。 “陳氏說我娘這是打算藥死她,讓她一尸兩命,就把她趕了出來?!?/br> 安寧聽了只覺得頭大,問道:“那藥渣你還留著嗎?之前買的安胎藥呢?找哪個大夫買的?”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何大娘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 安寧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估計什么都沒做,就直接被趕出來了。她覺得有些頭疼,這都是什么事情啊。 安寧覺得這何家的女人都是水做的,她家三嫂還好一點,哭了后被勸了勸也就止住眼淚了。但何大娘就沒那么好勸了,說了半天,還是哭,問了半天還是哭,似乎除了哭什么事情都不會做一樣。 難怪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她娘一臉的暴躁,她也快被哭成神經衰弱了。 周何氏是在場的人中最鎮定的,她的哭泣*本來就是學自她娘,只是比不過她娘的功底罷了,她還不時地給她娘續水。 安寧在一旁看得囧囧有神,是錯覺嗎?總覺得三嫂似乎開始走向一條奇怪的道路了呢。 打斷她哭聲卻是她兒子何青苗的到來。 在看到兒子來的時候,何大娘眼睛立刻亮得驚人,眼淚也不流了。 周何氏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熱,連忙低下頭——無論弟弟如何對待娘,娘最疼愛的終究還是他,而不是拼命孝順娘親的她。 何青苗這回來,卻不是為了帶回他娘,而是讓他姐暫時照顧一下何大娘。 “姐,你知道的,她肚里懷著咱們家的下一代,我擔心她要是看到娘會生氣,而動了胎氣?!?/br> “青苗,我買的真的是安胎藥。我怕她覺得藥苦,問過大夫后,還特地花銀子買了白砂糖回來加進去,讓她好入口?!?/br> “我知道,但是娘,你可能是老眼昏花了,把放廚房里要拿來藥老鼠的砒霜當特地買回來的白砂糖給加了?!焙吻嗝缭偃乇硎咀约赫娴南嘈潘?,又向自己的jiejie表示希望她能收留一下娘的想法。 安寧和周李氏什么都不想說了——把砒霜當砂糖撒安胎藥里,這是心多大的人才能做出的坑爹事。雖然她很討厭那何陳氏,但是完全可以理解她不想見到婆婆的心情。 周何氏也是希望弟弟能夠有個兒子的,因此也勸她娘留了下來。 周李氏看在媳婦平時兢兢業業干活,又不折騰的份上,也沒說啥,反正養一個人也花不了多少的銀子。 何青苗倒是有說要給一點的撫養費,但周何氏怎么可能會收下,還是拒絕了。 安寧在一旁看,倒是旁觀者清——這何青苗恐怕就是做做樣子而已,根本就是知道他jiejie會拒絕,才做出這樣的姿態。 她也懶得點出來,好歹給她三嫂一點面子。 周何氏同弟弟處了那么多年,哪里不清楚弟弟的想法,對于娘家的情分更是淡了一些。她倒是想要扶持點娘家,偏偏娘家人做出的一些行為舉止總是讓她心寒。 何青苗心中還念著家里懷孕的妻子,同自己的娘說了幾句話,哄得她笑了后,才走。他本人雖然沒有什么能力,但是哄人的本事倒是還可以。 于是,在何陳氏生出兒子之前,這何大娘就暫時住在他們家中了。周何氏直接讓她娘同她住一塊,不僅可以方便照顧她娘,也可以省點功夫。 私下,周何氏拿拿出平時攢的幾兩銀子要給周李氏。 “雖然婆婆心好,但是也沒有我娘一直住在這里的道理。這點錢就當做是我娘的一點伙食費吧?!?/br> 周李氏哪里看得上這點銀子,不過三媳婦的態度還是讓她很滿意的,至少知道道理。原本對于何家的一點怨念倒是消失了點,“咱們家又不缺這點飯吃,你這錢拿回去,留著,以后都給聰哥兒用?!?/br> 周何氏推了幾次,最后還是自己收了下來。 …… 何家不過是普通農家,平時吃飯最多只能勉強吃飽罷了,何陳氏又是個吝嗇的,何大娘在家里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樣。一周能吃一口rou就很不錯了。 周家則不同,有了錢后,周李氏哪里會在口腹上苛待大家,加上家里的幾個孩子都在長身體的年紀,伙食上就更下工夫了。每一頓的魚、rou、蛋皆是不缺的。 第一頓的時候,何大娘只當她初來,所以做頓好的歡迎她,卻發現……第二頓、第三頓,每一餐都是吃得這么好! 晚上睡覺之前,她忍不住拉著女兒問道:“你們家吃得這么好啊。我原本還擔心你守寡受苦,看來反而你在周家反而是享福了?!?/br> 周何氏溫柔地笑了笑,“這都多虧了小姑呢,家里這些掙錢的主意,都是她想出來的?!?/br> “我原本雖然知道你們日子好過了,但是卻不知道這么好過,甚至都買了使喚的丫頭,這可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做派?!?/br> 可見,這周家現在不是一般的有錢啊。 何大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雖然說方子是你小姑想出來的,但是平時的活計可是你和你婆婆在做,賺的錢都歸誰了?” 周何氏沒想太多,回道:“娘,你不必為我擔心。婆婆對我很好的,之前還說,以后每一年都給聰哥兒買上五十畝的田地呢。小姑人也好,自己釀酒掙了錢,還買了首飾送我?!?/br> 周何氏都覺得自己是燒了八輩子的香,才有現在這樣的福氣生活。 “五十畝……”周何氏瞪大了眼睛,他們家攢一輩子都未必有五十畝的田地,她外孫子倒好,一年就有五十畝。想到她未出世的孫子…… 她不由道:“青梅啊,娘看到你有這樣的好日子過,讓我現在去了找你爹我也是愿意的,只可惜你弟弟他們,沒有你這樣的福氣,到現在家里也就兩畝的田地。你未來的侄子,同聰哥兒是天差地別啊??丛谀锏姆萆?,你到時候也多扶持一下你弟弟他們?!?/br> “之前弟弟向我要錢,說要做生意,我也給了他幾兩銀子,但結果如何你是知道的?!?/br> 安寧的潛移默化還是有效果的,若是以前的周何氏,聽了這話,恐怕就要把自己攢的一點銀子都拿回了娘家,但現在的她卻會開始考慮值得不值得。 見到自己娘親的臉色沉了沉,周何氏安撫道:“弟弟若想要做生意,你讓他踏踏實實地拿出個章程來,我讓小姑幫忙看看,倘若可行,我這個jiejie咬牙也會拿出幾兩銀子幫他一把?!?/br> 娘家若能起來,她臉上也有光。 “你小姑才多大啊,哪里有這樣的本事,還不如讓你弟弟問一些村里的老人呢?!?/br> “安寧哪里沒有,我們周家現在能夠住這樣的房子,吃這樣的飯菜,可都是托了她的緣故?!?/br> 周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對于安寧的自信——這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積累而成的。 何大娘看女兒這樣有自信,不好拂了女兒的好意,打算等下回見到兒子,就對他這樣說。 …… 周家的人都不是難相處的,何大娘在最初的拘謹后,很快也放松了不少。她在家里也不是吃白飯的,平時閑著沒事,便幫忙做一些家務活,也許是為了避嫌,她倒是從不去制作臭豆腐的地方逛去。 周李氏對她的觀感也好了不少,還對安寧說:“雖然和你三嫂一樣愛哭,但好歹人也懂事?!?/br> 她這語氣讓安寧聽了不住地想笑。她娘就是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安寧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