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齊福終是放手了,心死了。 千般掙扎,萬般蹉跎,無論她和六郎怎樣努力,兜兜轉轉之后,他們依舊 回不去了, 回不到最終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時候了…… 冰冷的淚水拂面,順著慘白的臉頰蜿蜒而下。 最冷,卻冷不過心。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轎子外傳來喜慶的樂聲,卻與她此時的心境截然不同。 也好,這樣走,不會太過冷清。齊??嘈χc了點頭,掏出那把早早就藏在袖口中的剪子。 從前她是御繡局的繡娘,每次要用剪子,都是作品繡成之時。為長姐賀壽,百壽圖是;選郡馬時,所用的“吃食考題”亦是;可未想過,自己的性命也會斷送在這把剪子之下。 造化弄人??! 突然,轎子“咯噔”一聲,停了下來。這是到乾王府了吧?宏小爺也正穿著錦衣華服等著她到來吧?這也是她最后的時刻了吧? 她什么都不怕,生亦何歡,死又何俱?只是對不起那些個關心和愛護她的人了。 長姐,對不起。 宏小爺,對不起。 六郎……對不起! 齊福安詳地閉上眼睛。 剪子鋒利的尖端緩緩向咽喉而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阿福,不要干傻事!”隨著聲音襲來,映入齊福眼簾的是六郎匆匆掀開轎簾的身影。他面色慘白如紙,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那個畫面像是定格了一般,在阿福眼前一遍又一遍的 回放。 這是真的嗎? 他真的趕來了嗎? “……六郎?!彪S著眼淚奪眶而出的,還有阿福撲進他懷抱中的沖動。 “你怎么這樣傻呢?”六郎撫上她的發,心疼地道,“你若走了,讓我怎么活下去?” “我沒有法子,我沒有法子了,我說服不了自己?!饼R福在六郎的懷中哭成了淚人,突然反應過來,此時見到他,那豈不是前功盡棄,又將六郎置于危險之地?“六郎,我不能害你,你不該 回來的!” 見阿福反抗著要推開他,六郎將她抱得更緊,心疼這樣的齊福,這才道出了實情:“成婚是假的,我離開大君也是假的,一切都過去了?!?/br> “假的?”被驚得一時失語的齊福這才發現,轎子外尸橫遍野,一片狼藉,為她送親的隊伍,人幾乎死絕了!“什么假的,那這些人……你 回來會有危險的!” “我,蕭贏,從未離開過大君,也再不會拋下你?!?/br> 天地之前,他在此立誓。 那日,在天牢之中,皇上問過六郎:“若,朕放你走呢?”同時,也向六郎拋出了橄欖枝。與其自相殘殺,不如聯手做套,引出大君和勝國的各方jian細,還兩國以安寧。 六郎前腳出關,離開大君,便有人通風報信,欲讓他潛入皇宮,不能全身而退;隨后郡主倉促成婚,遭人暗殺,意傷齊福性命,挑起兩國戰爭。若不是六郎早知其中之事,冒險闖宮,或是與大君兵戎相見,都將是兩敗俱傷,漁人得利的結果。 只是計策進行期間,怕人多口雜,更怕他們知道了,不能顧全大局,沖動行事,這才未據實以告。 如今大功告成,卻坑了齊福,更坑苦了宏小爺。 這一日,發生了好多事情。 有人偷襲送親的隊伍;郡主與小王爺的婚事取消了;公孫丞相被革職查辦,入天牢候審;六郎平安 回到了大君, 回到了她的身邊。一切,都如同從未發生過一樣, 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據六郎所說,他本就未離開大君,而是和皇上演了一出戲! 直到隨六郎一同到行宮,齊福還是未能緩過神來。 “所以說,皇上是和你是一伙的?” “正是?!?/br> “所以說,你和皇上串通一氣?” “正是” “所以說,你和皇上都知道這件事?” “正是?!?/br> “所以說,只有我蒙在鼓里?” “……” 這是要發飆的前奏! 正想勸解,就聽門外傳來一聲質問:“蒙在鼓里的何止你一人?” “宏小爺!” 來人自是景宏。 今兒個可是她與景宏成親的大喜日子??! 齊福與六郎再次相聚,滿心的喜悅已經沖淡了當下的記憶。完全忘記了景宏的存在! 為了讓戲逼真,那些計劃之中的事,齊福不知,宏小爺同樣不知。在景宏看來,他知道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即將成為夫妻的另一半,無故消失,如今身處蕭贏的行宮之中,剩他一人在喜堂傻傻的等候。 這還不明顯嗎? 有人搶親! 有人毀婚! “姓蕭的,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今日有我沒你!” 只見景宏一手持劍,幾步上前,沖著六郎而去。齊福人正坐在石桌之前,想起身阻攔已是不及。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就見一個淡粉色的身影飛撲過去,擋在了六郎身前。 當看清了來人是公孫茗若之時,景宏想控劍,卻也只能將將偏了半寸,移離心臟的位置,可劍身還是沉入了她的身子。 “??!”公孫茗若痛呼一聲,軟軟地倒在了景宏面前。 “你這是干什么?你為何要替他挨這一劍?”景宏不相信自己的雙眼,“難不成,你真的喜歡蕭贏,喜歡到甘為他死不成?” “宏小爺,不要傷他?!惫珜O茗若面色痛苦,艱難地開口,“他死了,齊??ぶ鲿弈恪弈阋惠呑拥摹?/br> 這句話如重石一般擊打著景宏的心口,他不敢相信,這個弱女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從未給過她半點 回應的自己:“那,你的命就不值錢嗎?” 他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饋贈,他也從來沒有感受過有人對他這般的好。好到就算是以生命做代價,她依然將景宏的心愿放在首位。 景宏第一次被一個女子的執著氣得發抖。 可公孫茗若已無力氣再多說半個字了。 五日后,景宏突然上書,請皇上收 回成命,與齊??ぶ鹘獬榧s。 消息一出,齊福在寢宮之中興奮得跳了起來!這下沒有障礙了吧,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了吧?可一想起公孫小姐,她的心中又有些難過。雖然聽說公孫茗若的傷已無大礙,但這兩人的感情還是前路漫漫??! “小姐,剛千秋院遣人來請?!柄L語依舊是那個笑語嫣然的姑娘。 成婚當日,怕自己失了性命,連累了鶯語,齊福將鶯語留在宮中?,F在想來,若不是如此,送親路上jian人來襲,她便再也見不到鶯語了。 “好,準備一下,這就過去?!睕]有耽擱,簡單整理一翻,換了衣服,齊福便向千秋院而去。 已是五月,繁花盡開。 這一路走走看看,倒也愜意。 千秋院前,依舊是深婉等候的身影,見她來了,匆匆行禮:“郡主,快隨我來,您的親人正在千秋院中?!?/br> 親人? “可是爹爹從良城來了?” “不止良城的那位,”深婉的笑意直入眼底,“魏御廚 回來了!” “爹!” 一驚,多虧鶯語從后扶住了她,齊福才將將站穩。 齊福幾乎是飛奔跑入千秋院的。 皇后長姐身子不服,便讓齊福單獨與兩位爹爹相見。 那一日,她在兩位爹爹膝下磕頭,哭得如個孩子。無論是多日未見的齊家爹爹,還是廚子爹爹,兩位父親,兩份恩情??! 魏御廚是齊福,也就是魏嫣和魏皇后的親生父親。當年,嫣兒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魏御廚決定離宮尋找至今。最近,聽說皇后找 回了小妹,并詔告天下為郡主選婿,這才匆匆趕 回宮來。 “這兩年我也是尋著線索幾經查找,終在江南的人販子手中得到線索,到了地方才知晚了一步,沒成想,小女竟得齊老弟相助,大恩不言謝!”魏御廚是西北出身,五大三粗,為人及其豪爽,對人心懷謝意,那是肝腦涂地,無以為報的架勢。 而齊員外自從齊福離家后,則一病不起,模樣都有些脫相了:“魏兄嚴重了,當年到江南販貨,看到人販子手中的女娃娃身上的荷包,便知是你的女兒了?!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枚荷包來,荷包十分精巧,繡有祥云牡丹圖樣,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 “原來這娃娃親的荷包,你還記得!”魏御廚笑著接過荷包,這還是他過世的夫人親手繪的圖樣。 十幾年前,還在西北謀生的齊員外與魏廚子曾定過一門娃娃親,信物便是這荷包了。本是給長女魏珠的,嫣兒從小就喜歡,又出身御繡局,巧手一揮,跟著偷偷復制了一枚。 多虧了這荷包,她隨身攜帶,不然也不會有后發生事了。 “娃娃親!”齊福聽到這個,一時有些怔了。 長姐已嫁,那不就是她的任務了? 不會走到了這一步,她和六郎之間還是不能終成眷屬吧? “說來這娃娃親也是白費了,”齊員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膝下無子,只育有一女,起名齊福,怎奈五年前夭折了,夫人悲痛,不到一年也隨之而去……”說到這里,齊員外不禁垂淚。 齊福聽罷,更是濕了眼眶。 齊家爹爹,對她猶如親生,更將自己女兒的名字贈與那時毫無記憶、孤苦伶仃的她,可她卻與人私奔,不告而別…… “爹爹,我做錯了,是我做錯了……”齊福跪在他膝下,痛哭不已。 “阿福別哭,”齊員外也是老淚縱橫,“是爹不好,為你許下宋家的婚事,卻讓你落得個名聲狼藉的下場??傻鶑臎]想過要趕你離齊家,你不祥又如何,你是爹的女兒??!爹錯就錯在聽信了宋員外的話,他說,若讓神婆做法,才答應不退婚,爹是為了挽 回你的名聲才……卻未想到,傷了你的心!” 原來,在原城時,即使全城的人說她不祥,罵她是掃把星,齊家爹爹都從沒有嫌棄過她,放棄過她! 齊福聽到這段解釋,一時淚如雨下。 還在閑話家常,深婉突然跑進大殿:“皇后娘娘,要生了!” 一時間,整個千秋院亂做一團。 還好,太醫早就診出皇后娘娘產日將近,早有準備,可即使如此,齊福還是心神難安。下了早朝,皇上也匆匆趕來。 皇后長姐從不到午時便有鎮痛之感,直到傍晚,終于順利產下公主。 之后的日子,慢慢 回歸平凡。 魏御廚尋 回了女兒,也尋到了多年前的摯友。如今兩個女兒都有了歸宿,他要與齊員外一同 回到良城,過幾天清閑日子。